打印

【逍遥小散仙】(1-3.18)【作者:迷男】

0
             (第六回)符力士

  夭夭想要去捂,无奈粉臂给彩虹捆在腿弯里,手去不了腿也放不下。

  此番妙景,与先前的泄身又有不同,小玄瞧得百脉偾张,也不松绑,复又一
杵挑了妖精挞伐驰骋,越发恣意狂放。

  夭夭肩胛拱起,凝躯领受,这姿势视线给自己的腿阻住,再也瞧不见男儿的
脸,注意力便尽给花底攫去,快美惊涛骇浪般掩来,几要将她吞没。

  「小玄,我看不到你了。」小桃精慌慌娇唤。

  「一会再看。」小玄随口应,心里奇怪,明明感觉到女孩花径之内满是浆液,
却不见多少走漏。

  「你老绑我……」夭夭呢喃娇语,既委屈又无奈。

  「我以前也绑你么?」小玄望着花底,终于发现了秘密所在,原来是穴口太
小,肉棒太大,一来一去便全都堵死了。

  「自从那次在……在大鼎里玩过后,小玄就喜欢绑人了,在大林子里时常把
夭夭绑在……」小桃精还未说完,突然就叫了起来。

  原来小玄找了新的乐趣,在龟头快要退到洞口的时候,刨过一片微微凸浮的
腻脂,猛地朝上挑起,果见花缝一绽,蜜浆跟着脱出的龟头直迸出来,犹比先前
猛烈几分,喷洒得他胸前腹上一片淋漓。

  夭夭张口结舌,小巧的粉臀高高举起,竟然抬离了床面,阴精险些就要随着
花蜜跑将出来。

  房中花香愈浓,小玄神魂颠倒,接下频频使坏,每搠数十枪便要挑开玉穴,
耍个花溪飞泉。

  几回过后,两人身上肤发尽湿,屋里满是浓浓花香。

  妖精香魂几化雪躯尽酥,忽感腿弯处一松,手臂终能动弹,却是小玄解开了
彩虹,整个人压了上来。

  夭夭赶忙张臂抱住,生怕又不见了男儿。

  「怕不怕我绑你?」小玄徐徐加速,随手又将缠绕女孩乳下的彩虹勒紧几分,
但见雪丘成峰,峰际红梅亦愈加精神娇艳。

  妖精点点头,水目迷离,一卷被打湿的发梢贴在嘴角:「可是……只要小玄
喜欢,夭夭就喜欢。」

  「那下次,我还要绑你。」小玄喘道,抽送越来越快。

  「嗯。」夭夭昏昏沉沉地点头,只觉男儿频频深刺,棒头接连捣刺到嫩心,
力道极蛮极重,仿似就要突破那最娇弱的一点,两只小脚丫儿难耐地在床单上乱
蹂乱蹭。

  「要绑成许多许多的样子!」小玄腹肌一凝,腰臀挺摆,猛烈地冲刺起来。

  「嗯。」夭夭颤应,花内急剧酥麻,粉臂使劲抱紧男儿的脖子,两腿却张得
很开,生怕碍着男儿丁点。

  小玄却突地把臂一圈,将妖精两条雪腿贴腰夹住,双手抄入她股下,用力捧
起两瓣雪臀紧紧地夹裹住飞速出入的铁杵。

  夭夭登时花容失色,吐出舌儿,没了声音。

  静了须臾。

  两人蓦尔一起叫了起来,却是齐齐出了精,麻做一团。

  小玄与夭夭体质殊异皆非凡俗,又彼此喜慕欢悦,这一夜便胜似那小别的夫
妻,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

  翌晨,小玄醒来,想起昨夜诸事,心中疑惑丛生,再又担心师父,一大早便
过去仪真宫探望。

  谁知却在仪真宫前给黎姑姑迎住,道:「娘娘有事出宫去了,过几天便会回
来,嘱咐你用心修习,切莫荒废近日所学。」见小玄面有忧色,又安慰道:「放
心,她没事。」

  小玄无奈,只好继续在太华轩中修习北溟玄数与诛天诀,生怕有负师父期望,
丝毫不敢懈怠;除此之外,他便去阿痴的工匠房打下手,耳闻目睹眼观心受,不
知不觉对机关术又有许多领悟;而回到屋中,有乖巧甜美的小桃精相伴,毫不寂
寞。

  这日,苗小见忽道:「听说皇上命你造机关参加下月十五的仙灵大会,怎么
不见动静?」

  小玄这才记起此事,然而心中毫无头绪,便去向阿痴讨教。

  孰料阿痴听见是皇帝之命,立马一口回绝,只说了两个字:「没空。」

  小玄无法,只好自个琢磨,猛然想起那天看到的团扇,记得当中记载着许多
甲兵及机关的炼造制造之法,心中一阵兴奋,当即回屋,把团扇从兜元锦的袖兜
内取出,默颂禁咒开启细看。

  他躺在床上,枕着夭夭的腿,很快就在扇中找到炼造制造御甲类、机关类怪
物的部分,但见什么连环冥灯、开山神弩、狐影、火蜈蚣、轩辕斩、雷牛、梦龙、
符力士、百步机丁、霹雳堡垒……一款款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只瞧得眼花缭乱。

  小玄天生就爱机关术,不禁越瞧越兴奋,忽叫道:「好夭夭,我造个有趣的
东西给你玩玩要不要?」

  「好啊。」小桃精笑靥如花,也不问是什么。

  「要挑个最最有趣的……」小玄继续寻看,只觉这个不错,那个也很好,正
拿不定主意,视线忽给一只圆滚滚的人形怪物吸引住,只见有手无脚,挺着个大
肚皮,形若不倒翁,模样十分滑稽可爱,背后有天、地、玄、黄四字符印。

  旁注:符力士,又名炼符玄机。以天地万物为食,炼造八荒六合符录,自生
自放奥妙无穷,时有神来之笔。只憾顽性太过变幻莫测,隐有魔化之险。乃吾教
教祖无上圣母无意之作,亦为失算之作,但因别有机关以外之妙趣,聊以记之。

  「自生自放……意思是这怪物能自行炼造符录么,天地间竟有这样的东西?
这个吾教,不知指的是何门派?」小玄悄忖,心中将信将疑,再看图旁小字记载
的制作方法及材料的说明,只觉无比奇妙,看到后来,竟然如痴如醉,似中邪一
般。

  夭夭察觉,轻声唤道:「小玄,你怎么了?」

  连叫几声,却不见答应,心中吃惊,便去摇男儿肩膀。

  小玄猛然坐起,一掌拍在大腿上,叫道:「就是它了!」

   ********************************************************

  三日后,小玄住处隔壁的屋子里已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工具及材料,在屋子的
正中还摆放着一张功能复杂的巨大工匠台,台上立着个由宝瓶竹为主料打造而成
的怪物,圆滚滚胖乎乎的甚是滑稽,脑袋上天灵盖处开着个大口,两条手臂尚未
安装,正是初具雏形的符力士。

  小玄时而在怪物身上敲敲打打,时而对着云影凝眉苦思,夭夭则一旁端茶递
水,偶尔帮他擦擦汗,倒也其乐融融。

  「这家伙看上去简单,摆弄起来怎就这么难……不会是我太笨了吧?」小玄
暗自苦恼。

  他之前在迷林中就已钻研过云影当中的机关术,并且在白眉的指点下成功地
打造出了魅影;而在巨竹堡的时日虽短,但耳濡目染亲身体会,对机关术的了解
与心得,不觉间又有进境;这些天帮阿痴打下手,接触的却是另一门机关妙术的
核心之秘,此时于机关术之造诣,已远非在逍遥峰上胡造无敌大将军时的水准。

  但此时依然觉得异样困难。

  殊不知,符力士虽貌不惊人,亦非大型机关,却乃机关术中的异数,内藏莫
测玄机,他三天之中便有这个进度,已称得上神速,若是无上圣母此时在旁,势
必会吃上一惊。

  「这手臂和肩膀的接口做得和图形并无二致,怎么就安不上去呢?」小玄托
着下巴喃喃自语,再次仔细观察两边接口,见其内细轨道道,长短不一,走向各
异,隐感机窍便在其中,只是难明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思索,不一会便头晕眼
花心烦意躁起来。

  「要不先休息一下?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兴许回来就找到办法了。」夭夭瞧
出他烦恼,软语相慰。

  小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好夭夭,这东西是为你而造,你先给它起个
名字吧。」

  夭夭满面欢喜,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笑咪咪道:「它样子虽然笨笨的,但却
让人觉得十分可爱,是个宝贝,我们就唤它大宝如何?」

  「好。」小玄即应,道:「等我把它弄好,设定了禁咒,到时你只需叫声…
…」

  话未说完,突听碰的一声大响,有人推门进来,却是苗小见。

  小玄怀中骤轻,眼前飘过一股极薄的雾儿,手臂已抱了个空。

  苗小见快步奔到他跟前,一阵东张西望。

  「做什么?」小玄瞪眼问,心里想:「原来夭夭有这本领,回头倒要问问怎
么弄的。」

  「适才那妹子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小见叫道。

  「什么妹子?」小玄装蒜。

  「那个挺好看的姑娘,都瞧见你抱她了!」小见道。

  「你眼花了吧?」小玄道。

  「有古怪,莫非你用法术把她藏起来了?快唤出来瞧瞧,莫慌,我不害你。」
苗小见笑嘻嘻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小玄死撑不认。

  「行,就不认是吧,下次给我逮着,可就没这般轻易啦。」小见道,只道是
他跟哪个小宫女偷偷好上了,也没太过在意,瞧见立在桌上的怪物,便走了过去,
好奇道:「这是什么?」

  「明显机关呗。」小玄道。

  「你造的?怎么长得这般丑怪……」小见一脸嫌弃之色,把大宝扳斜身子,
对着天灵盖处的大口子往里瞧。

  小玄无语,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不安上去?」小见拿起一条机关手臂瞧了瞧,又道:「你这怪物是要
参加仙灵大会的对吧,跟你说,昨日我随小顺子上迎圣台了,终于看见神仙们的
宝贝哩,真真吓死人!」

  「瞧见啥了?」小玄问。

  「一条老长老长的蜈蚣,好几丈长,长着数百只脚,口中还喷着绿色的烟!」
苗小见张开双臂比划着。

  小玄微微皱眉。

  「还有一只大大大的怪兽,长得像虎,但是比老虎要大上好多,模样恶得要
死!」苗小见举着机关手臂继续比划。

  「是狴犴吧。」小玄淡淡道,终于按不住道:「你别拿那东西乱挥乱晃!」

  「一条破手臂,有甚好宝贝的!」小见道,满不在乎地将机关手臂一扔,抛
在大宝头顶的大口子里,猛听咔嚓声大响,机关手臂一节节迅速地短了下去。

  旁边两人呆了呆,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呼吸之间,机关手臂便全部消失在大口子当中,大宝天灵处刷过一片挡
板,自行关闭了开口。

  「它……它怎么把自己的手臂吃掉了?」苗小见叫道。

  那条机关手臂乃宝瓶竹所制,坚硬之度更胜金铁,可是眼下,竟被大宝啃甘
蔗般「吃」了下去。

  小玄目瞪口呆。

  大宝突然一蹦而起,从工具床上跳了下来。

  小玄急掠过去,探臂捉拿,岂知大宝朝旁一蹦,跳出数尺之外。

  「哪里跑!」苗小见跟着扑了过去,忽见怪物大肚皮上开出条细长口子,赫
是吐出道符来,那符化做一抹青气,眨眼便绕上了他的脚,倏地就变成了根麻绳
粗细的藤蔓。

  苗小见只觉脚上一紧,平衡顿失,卟通一声摔了个大跟斗。

  「木遁系的蟒藤术!」小玄立时认了出来。

  大宝一蹦一蹦地往门口跳。

  「以天地万物为食,炼造八荒六合符录。」小玄心底蓦尔浮现出这一行字来,
不禁又惊又喜,果真如此!

  「它想逃!」苗小见大叫。

  小玄飞步追去。

  苗小见用力撕扯缠绕在脚踝上的藤蔓,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咕碌爬起奋力
直追。

  两人一怪奔出屋外,大宝在前边一蹦一蹦地跳,小玄同小见在后面奔掠急追。

  「禁咒!禁咒!快用禁咒拘它!」苗小见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还没设定!」小玄没好气地应,心中甚恼,只是无暇怪他。

  大宝虽然没腿,但却速度极快,而且异样灵活,忽东忽西地乱蹦乱跳,转眼
就逃出了太华轩。

  小玄连提真气,紧追不舍。

  忽见又有道符自大宝胸口飞出,呼啸一声,身底如生风云,蹦得愈高愈快。

  「疾风术!这家伙竟会用符给自个加持辅佐类法术!」小玄心中震撼,眼前
的怪物已完全颠覆了他对机关的概念。

  两个速度极快,须臾又奔出了仪真宫,苗小见修为甚浅,已给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一怪高高低低地你追我赶,大宝腹内消耗完了「吃掉」的那条机关手臂,
奔速陡然减缓。

  小玄的真气却是愈用愈畅,脚下如飞,迅速逼近。

  前边忽然出现了道长长围墙,皆由紫脂泥就,大宝一跃而入。

  小玄未及多想,也紧随着飞过墙头,骤然满目灿烂,千花万蕊焕彩蒸霞跃入
眼中,却是个栽满桃树的大花园。

  大宝奔速越来越慢,蹦跳的高度也越来越低。

  「没力气了吧,瞧你往哪跑!」小玄笑道,足下加了把劲,已距大宝数步之
遥,就在这时,猛然掠见假山前聚着数人,有的在荡秋千,有的斗花草,皆云鬓
霓裳,都是女子。

  大宝蹦蹦跳跳地逃了过去,小玄眼见就要赶上,只好硬着头皮追过去。

  那几个女子吃了一惊,有的还叫了起来,待瞧清是一个圆滚滚大肚皮不倒翁
似的怪东西,不觉又诧讶又好笑。

  小玄忙中一瞥,原来是几个嫔妃与宫婢,顾不得解释,乃继捉捕大宝。

  大宝已近力竭,然却似有心智般东躲西藏,竟然狡猾地绕着几个美人转。

  小玄顿时束手缚脚,生怕冲撞到她们。

  这时几个美人均瞧见了小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相视一眼。

  「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没手没脚的?」

  「好像是个不倒翁嘞,可是……怎么会蹦来跳去?」

  「好顽皮哩,这坏蛋竟然拿我们当挡箭牌!」

  「听闻皇上要在迎圣台举办仙灵大会,有许多神仙在迷楼上忙着炼造宝贝,
莫非这怪物也是其中之一?」

  几个美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苗小见终于赶到,瞧见眼前情形,登时慌得立马扑跪地上,磕头叫道:「奴
婢该死,惊扰了三位娘娘!」

  「苗小见,这是怎么回事?」为首一个紫裳妃子问。

  苗小见忙答:「禀奏糖妃娘娘,奴婢等为追赶一走失之物,奔得慌急,不意
误闯红雨苑,还望娘娘恕罪。」

  旁边一个青裳美人指着小玄道:「这人是谁?」

  苗小见道:「回罗才人,他叫崔小玄,乃是迷妃娘娘的门下,近日方才离山
入宫,皇上敕封少匠卿,命他打造机关,以备参加下月的仙灵大会。」

  另一边的黄裳美人问:「那怪物便是要参加仙灵大会的机关么?」

  「回龚才人,正是。」苗小见应道。

  「好生丑怪,这样的怪物能比得过人家么?」龚才人嫌弃道,旁边几个小宫
女都笑出声来。

  「我倒觉得挺可爱的,你们看它没手没脚的,却能跑得这样快,比人都机灵。」
罗才人道。

  「既是迷妃的徒儿,那便是仙家弟子了。」糖妃却在瞧小玄,道:「难怪瞧
上去神清气爽的,果真与俗人有些不同哩。」

  几双妙目都聚在小玄身上。

  苗小见察言观色,心中暗暗奇怪:「小玄哥这等唐突,几位娘娘竟似乎没怎
么生气哩……」

  小玄犹在捉拿大宝,几次触着了身子,却给滑开逃脱。

  「姐姐,不如我们去帮忙捉拿这个怪物可好?」龚才人忽然提议。

  「好啊好啊!一定有趣得紧!」罗才人即时附合。

  糖妃沉吟。

  罗、龚二才人都望着她。

  糖妃蓦尔展颜一笑,卷起袖子:「好,我们上!」

  三个美人在宫里早就闲得慌,这会找到新奇乐子,即时围上前去,嘻嘻哈哈
地一块捉拿大宝。

  「小心!娘娘们看着即可。」小玄叫道,不由冷汗直冒,生怕这些花娇柳弱
的美人给大宝撞着一下,便要倒地不起。

  但几个美人哪里肯听,这个拦,那个扑,只耍得欢声笑语兴高采烈。

  旁边的小宫女们也按捺不住,纷纷跟着上前围堵。

  这时几个内侍闻声赶至,见状皆俱愣住,待问明情况,便站在一旁呵呵地笑。

  小见跪在地上,目瞪口呆。

  「啊哟!」糖妃脚下突地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小玄恰在旁边,急忙一臂
兜住,鼻间香风骤浓,美人已软软地跌入怀中,嫩滑的脸蛋贴上了他的胸口。

  「娘娘!」几个小宫女慌忙朝这边跑过来。

  一股细腻的甜香自怀中蒸起,小玄神魂蓦荡,耳朵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
跳道:「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你抱哪里呢?」糖妃悄声娇嗔,瞪了他一眼。

  小玄一时没反应过来,蓦地臂上辣痛,却是糖妃在衣袖底下悄悄掐了他一把,
猛然惊觉虎口所触绵软,却是扶在美人的乳下,慌要放开,糖妃已推开他起身离
去,笑嘻嘻地继续去追逐大宝。

  「瞧见了。」一个声音从旁响起,龚才人蝶儿似地从他身边翩跹而过。

  小玄冷汗涔涔,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众美人玩得高兴,一个个奔得娇喘吁吁,然却连大宝的边都没触着。

  「不捉了,你们都瞧我的!」糖妃忽然叫道。

  众美人便收住脚步,全都停了下来。

  大宝趁机一窜,朝远处蹦去。

  只见糖妃口中念念有词,忽自袖口内飞出一条墨色绫带,风驰电掣地追上了
大宝,霎时捆了个结结实实。

             (第七回)别有洞天

  众美人与几个内侍全都拍手叫好。

  「娘娘使仙术了!」有个宫女叫道。

  小玄也悄自喝了个彩,心道:「好漂亮的法宝,原来这娘娘也是修炼中人!」

  糖妃抬手一招,那条墨色绫带便将动弹不得的大宝拖了回来,带子的一端长
眼般落入她手中。

  众美人纷纷围上前去,好奇地盯着大宝,这个摸一摸,那个敲一敲。

  大宝默不作声地躺在脂粉丛中,倒也艳福无双。小玄却不敢过去,远远地叩
了个头,朗声道:「这机关下月要参加仙灵大会,还请各位娘娘赐还于我。」

  糖妃转头瞧瞧他,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苗小见捏了把汗。

  小玄怔怔地望着她。

  糖妃目不稍瞬,直走到与他一步之距方才停住,道:「你的怪物到处乱跑,
惊吓着本宫了,你说怎么办吧。」

  小玄初到宫中,既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道:「都怪我没有
看管好它,请娘娘恕罪。」

  「嗯,既然你疏于看管,那本宫就代替你管教,这怪物……」糖妃不紧不慢
道,「我没收了。」

  小玄愣住。

  后边几个美人皆掩嘴笑朝这边笑。

  「没听懂么,这坏蛋我要捉回去关上几天。」美人娇滴滴道。

  「这……」小玄着忙道:「还请娘娘从轻发落,在下今后定不再犯。」

  苗小见一旁暗暗着急,心道:「这乡下来的家伙好不知规矩,竟然敢在娘娘
面前自称在下!」

  「你在同本宫讨价还价?」糖妃盯着小玄的眼睛。

  这糖妃原本就生得十分美貌,肤色又极其的白,此际额头微汗,脸上红扑扑
的,愈发娇艳可人。

  小玄呆了一瞬,不敢再瞧,忙又低下头去,道:「下月的大会日渐临近,只
怕耽搁不得。」

  「你若真急着要拿回去……」糖妃眼波一转,忽将声音压到最低,「今晚便
来这里等着。」

  小玄一呆,待要问明,已见糖妃转身走回去了。

  唯余一缕甜香在鼻间。

   ********************************************************

  「糖妃娘娘适才跟你说什么?」苗小见问。

  「没说啥。」小玄心事重重。

  两人从红雨苑出来,走的是大门,绕了一大圈才遥遥看见仪真宫。

  「肯定有,我都隐约听见了。」苗小见道。

  「她们都是嫔妃么,身上怎么会有法宝?」小玄反问。

  「青衣那个是罗才人,褒国公罗子顼的孙女,去年底才入宫的。黄衣那个是
龚才人,乃将作大匠龚世弘的女儿,也是去年进宫的。」苗小见说到此处,忽然
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下大腿,叫道:「对了,龚世弘就是将作监的老大,当今皇
上身边的红人,你日后的顶头上司,所以,这个龚才人你可千万别罪啦!」

  小玄哦了一声。

  「她们两个都不是修炼中人。」苗小见停了下,接道:「但收了你机关的那
个糖妃娘娘,可就大有来头了,她乃皇朝当今四大梁柱之一的骠骑大将军唐凤山
之女,入宫之后,极得皇上恩宠,接连晋封,今已为淑妃,因姓唐,又爱甜,皇
上赐了个糖字,是以宫里都称其为糖妃。」

  「还因为她身上的气味是甜的……」小玄心道,原来是此糖非彼唐,又问:
「可是她的法宝却是从哪来的?」

  「想必是家传的。」小见道:「皇朝四大梁柱皆拜异人为师,朝中上下都说
唐大将军胸藏韬略包罗天地,有那撒豆成兵移山倒海之术,神兵法宝肯定不少,
给他女儿三、五件也不稀奇。」

  「皇朝四大梁柱?除了这个骠骑大将军殷凤山,另外三个又是谁?」小玄好
奇地问。

  「卫国公扈鉴堂,奉天候程兆琦。」说了这两个,苗小见忽把声音压得极低
道:「还有一个是镇西候南宫阳,现在反了,正在云州作乱。」

  「奉天候……奉天候……」小玄喃喃念道。

  「奉天候怎么了?」小见问。

  「不晓得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小玄凝眉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奉天候之名,当今谁人不知!」苗小见哂道。

  小玄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夜凉似水,花色如墨,树、假山及远处的亭台楼阁皆余轮廓。

  月色下的红雨苑与白天截然不同,灿烂的繁艳已经悄然隐去,换做了一种醉
人的清幽。

  红雨苑与仪真宫相邻,小玄于僻处翻墙而入,来到假山旁的秋千前。

  此时苑中格外寂静,诺大的园子里竟然再无别人。

  「不知那糖妃娘娘几时会来?哎,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来呢……万一来
了,两个人在这里见面又算什么呢……」小玄心中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荒唐。

  忽闻远处一阵脚步声,他转头望去,见有行灯笼朝这边过来,赶忙闪身隐入
一块假山石后。

  待灯笼行近,小玄这才看清,原来是一队巡夜的禁卫,但见身披金黄盔甲,
手执长铖,腰悬宝刀,极是威武。

  自从上了迷楼,他便一直待在仪真宫内,这还是他头一次遇见宫中的地面禁
卫,见他们腰畔的配刀弯得奇特,形若巨牙,心忖:「敢情这便是师父所说的龙
牙卫?」

  小玄静静的立着,人与周遭仿佛与溶为一体。

  龙牙卫静默无声地穿过园子,整支队伍消失在石径拐弯处。

  小玄抬头看看月色,深深地呼吸,心中甚是舒畅:「夭夭身上便是这种香哩
……此处种了好多桃树,回头带她过来玩玩,多半会喜欢的。」

  远处又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小玄凝目望去,隐约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
心中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来人渐渐走近,直到秋千前方才停下,朝周围张望,果是糖妃,手里提着只
灯笼,灯笼外用条暗色纱子围着,只能透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小玄忙从假山石后出来,走到她跟前叩了个首,唤声娘娘。

  「你来多久了?」糖妃笑盈盈地瞧他。

  「稍早片刻。」小玄答,接道:「在下已经来了,还求娘娘将机关放还。」

  「有那么急嘛。」糖妃微蹙了下眉,道:「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儿。」

  「这……」小玄隐觉不妥。

  「你瞧今晚的月色多好。」糖妃微笑道:「我平日里晚上不敢一个人出来,
也没人肯陪我,难得你来了,便陪我走走呗,玩赏下这夜晚的景致。」

  「这……」小玄愈觉不妥。

  「走呀。」糖妃伸出手,竟然牵住了他的手腕。

  小玄腕际一软,心中蓦荡,不由慌了起来。

  他虽然久在山中,对红尘俗世所知甚少,但也晓得如此大大不妥,眼前女人
乃是当今天子的妃子,叫人知去,怕是要掉脑袋的。

  「你怕给人瞧见是么?」糖妃悄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提起灯笼,运了
口真气轻轻吹入,光亮顿逝,四下陷入昏暗之中。

  又是那股细腻的甜香袭来,小玄心魂一酥,美人已挨上了他的臂膀。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糖妃道。

  「什么地方?」小玄魂不守舍地问。

  「人家也不太清楚呢,去到那里你便知了,总之是个好地方。」糖妃搂着他
的手臂往一个方向走,离开了石径,行入花木深处。

  「娘娘……」小玄还是忍不住要问。

  「别叫这个了。」糖妃打断道,「人家有个乳名,叫糖糖,家里人都这么叫,
我许你也这样叫。」

  「糖……糖糖?」小玄复念了下,只觉这名字十分亲切可人,一时竟忘了要
问什么。

  「嗯,以后没别人时,你就这样叫我。」糖妃道。

  以后?以后还会见着么?小玄心脏轻跳,悄悄吸了口气,好甜,这味道真是
会叫人上瘾的。

  忽然间就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识,依稀某个夜晚,有个女人也是这般领着他
往什么地方走,周遭似乎也有海一样的桃花。

  「那女人是谁?」小玄拚命回忆。

  「迷楼上的美景还是蛮多的,看都看不完,而且夜晚和白天的景致迥然不同,
等会你瞧见那里,便知今晚不虚此行啦。」糖妃道,眼角睨睨身边的男儿,忽又
说:「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爱说话吗?」

  「那个……」小玄回过神来,没话找话说:「迷楼上的亭台楼阁这样多,不
知统共有多少房屋?」

  「这个你还真问对人了!前阵子我曾特意问过龚世弘,而且仔仔细细地记下
来了。」糖妃笑咪咪道。

  「只怕要好几百间吧?」小玄道。

  「听好了。」糖妃掰着葱指数道:「先说亭台楼阁,共有亭七十二座,台四
十九座,楼九十九座,阁八十一座;再说渠池山桥,有河渠二百零一条,池潭三
十六个,假山五十六座,大小桥二百七三座;其间还有许多曲槛游廊,皆婉转相
接,高低互通,统共合成九殿二十一宫六十三苑院,至于房间屋舍,那是谁也数
不清的。」

  小玄张口结舌,好一会方道:「这样多的地方,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要走丢了。」

  「正是如此,当日商议名字之时,群臣众说不一,有人叹,此楼便是神仙来
游,也当自迷,于是万岁最终定下了迷楼这名字。」糖妃道。

  「迷楼如此雄伟,工程必定十分浩大,不知当初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小
玄叹道。

  糖妃即时嘘了一声,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道:「不许说这个。」

  小玄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紧蹙。

  「到了,瞧!」糖妃朝前一指,停住了脚步。

  小玄举目望去,见前方立着一座高大假山,正面崖壁陡峭,其上藤萝遍垂,
在藤萝中间生着道裂罅,有条小溪自内向外蜿蜒流出。

  他瞧不出哪里稀罕,只好胡乱道:「这山叠得甚奇,只怕工夫不小。」

  糖妃摇头:「不是说这个,你瞧那道裂缝。」

  小玄望了望那裂罅,见月光也照不到里边,极是幽邃,问道:「裂缝里有什
么?」

  「我带你进去瞧。」糖妃道,忽蹲下身去,竟将脚上的一对金缕鞋脱了下来,
又直起身将裙角扎在腰里,露出一双白得晃眼的小腿及晶莹似玉的足儿来。

  小玄愣住。

  「你把靴子也脱了,我们淌水进去。」糖妃道。

  这还是一个妃子的样子么?小玄没反应过来。

  「快呀,这水好清凉的。」美人催促道。

  小玄见她脸上带着丝雀跃,似乎觉得十分好玩,一时也起了顽心,当即跟着
脱掉靴子。

  糖妃一手拎起鞋,率先踏入溪中。

  「小心。」小玄轻唤。

  「没事,这水很浅,你仔细瞧水里,是不是有些大卵子石,你踏在上面跟着
走就是。」糖妃边走边说。

  小玄提靴跟在后面,眼睛不觉落在她那双线条极美的小腿之上,此际浸了水,
直如细瓷脂玉,无比的腻白嫩滑。

  「快瞧,那边有条好漂亮的鱼儿!」糖妃指着水里叫。

  小玄正要望去,倏听美人惊呼一声,却是顾着说话,脚下踩偏了,身子晃了
晃,就要跌落水里去。小玄不及多想,真气瞬提急飞过去,一臂勾揽住其腰,施
展陆地腾飞术贴着水面掠入裂罅之内。

  昏暗中两条软臂抱紧了脖子,一张嫩脸贴入怀中,有人心口剧跳。

  眼前终于出现了亮光,小玄掠过环绕的水面,落在一片绿草如茵的陆地上,
望着前方,满面讶色。

  原来裂罅当中别有洞天,在山石围裹成的巨大空间里,有一个小潭,在潭水
环绕的中心有块小洲,在小洲的中央立着棵大树,枝叶茂盛,其枝干莹莹生辉,
宛若明玉。

  小玄一眼就已认出,此树和太华轩中的那株采华神木是同一类,只不过稍稍
小了数围。

  奇的是在树的正顶端,山壁开着个天窗似的大圆洞,举目望去,便是平滑如
缎的墨蓝夜空,点缀着几颗明净的星子。

  同样的树,在不同的环境当中,便有了完全不同的韵味。

  「是不是好美?」糖妃轻轻道,依旧腻在他的怀中。

  小玄深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同太华轩一样美味,不同的是少了点清凉,多了
些温润,令人心宁神静。

  「我就知道,这里的夜晚肯定会更美。」糖妃叹息道,仰面望向山壁环绕的
夜空,粉臂攀着男儿的脖子,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

  「你怎知道这个地方的?」小玄问,心里思忖,此处怎么也会有株采华神木?

  「前几日,我和龚才人在桃林里迷了路,就走了这里来了,在外边瞧见了那
道的缝隙,心里奇怪,见溪水既清又浅,底下还有大石卵垫脚,便寻了进来,一
瞧之下便爱煞了这里。」糖妃呢喃接道,「你看,这树是会发光的,当时心里边
就想,待到夜晚,多半会更美丽,因此今晚才要你陪我一起来瞧,果然如此!」

  小玄猛然醒省,忙将她轻轻放下。

  糖妃笑道:「你身法不错哟,好俊的陆地腾飞术。」

  「娘娘过奖。」小玄忙道,说完就见美人皱起了眉头,只好改口道:「糖…
…糖糖。」

  糖妃笑逐颜开,清清楚楚地嗯了一声。

  「糖糖,你也炼气修行吗?」小玄问,这么一唤,顿觉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

  「只学了个皮毛,我还在家时,爹爹逼我修炼过几年,说若是不炼点灵力真
气,就连法宝都耍不动哩。」糖妃道。

  「你捉我机关的那绫子好生厉害,敢情是家里的法宝么?」小玄继问。

  「那绫子唤做夜魅,是我十岁之时爹爹送的防身宝贝,可是大有来历的,莫
说你那傻乎乎的机关,便是换做条张牙舞爪的恶龙,它也能擒得住!」糖妃言笑
晏晏。

  「这等厉害!」小玄见气氛不错,赶忙央道:「糖糖,你把机关还给我吧,
日期紧迫,委实耽搁不得。」

  「别急,会还给你的。」糖妃忽然牵住他的手,另一手拎着鞋朝树下走去。

  两人来到树下,只感灵力吐溢,愈觉心舒神怡。小玄已在太华轩中待了近月,
感觉两处甚不相同,正暗暗奇怪,已被糖妃轻轻推倒。

  「躺下来,这里的草好软,我们歇会儿,好好欣赏这里的美景。」糖妃轻声
道。

  「都是采华神木,为何在不同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就这般不一样呢……」小
玄躺在草地上思索。

  「小玄。」糖妃轻唤。

  「嗯?」小玄枕着臂懒洋洋地应,愈来愈觉此处十分舒适。

  「喜不喜欢这里?」糖妃问。

  「喜欢啊。」小玄应。

  「那……以后还陪我来这儿好不好?」糖妃侧过身,撑着下巴瞧他。

  「啊?」

  「好不好嘛?」女人的声音里带了点娇意。

  小玄不语,心里想:「你可是皇妃啊,今日已属不该,又岂可一而再,再而
三?」

  「到底好不好嘛?」糖妃追问。

  小玄无言,实在狠不下心一口回绝。

  「你若不肯,那便没什么人陪我了,这宫里好像挺热闹,可是一个个你算计
我我算计你勾心斗角的,没一个可知心的。」糖妃声音里带着哽咽。

  小玄心中一软,终道:「好吧,你若想说话,我陪你便是。」

  「小玄,你真好!」皇妃忽一起身,趴到了他胸口上。

  小玄唬了一跳,手臂从脑后抽出,却不敢碰着身上的女人。

  「小玄……我喜欢你。」糖妃在胸口凝望着他。

  小玄心脏剧跳。

  「知道么,自打今天第一眼瞧见你,人家就喜欢上了,好喜欢好喜欢,心里
边跳得好厉害,可是又不敢叫别人看出来。」糖妃低低诉说。

  小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你离去这几个时辰里,人家一直都在想你,好想好想。」糖妃直言道。

  「可是……」小玄呐呐道,不安中倒有三分欢喜。

  「可是什么?你嫌弃我……是吗?」女人凝视着他的眼睛,又道:「嫌弃人
家已经入椒房是吗?」

  「不是不是。」小玄不知该怎么说。

  「亲我。」糖妃眼波似醉,朱唇水润,缓缓地俯下脸。

  小玄吞吞口水,心中天人交战。

  此时的他气血方刚,况且面对的又是一个媚之入骨的女人。

  四瓣嘴唇终于触着,轻轻地摩挲着,直至完全粘合在一起。

  水唇悄启,女人的香舌率先游了过来,诱惑着,挑逗着,最后把男儿勾引了
回去。

  小玄神魂颠倒,这条舌儿可比夭夭要命得多,在底下,还有一条软软的腿开
始在他裆间似有若无地厮磨。

  「你以后都陪我,人家就会让你很快乐很快乐的。」皇妃微微喘息,一只手
慢慢地往下寻去。

  小玄蓦地睁大眼睛,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皇妃娇媚地望着他,一边香肩依然在动。

  小玄喘息起来。

  「咦……这么……」皇妃似乎有些意外,美目眯起,雪靥生晕。

  小玄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

  「想不想……要我?」皇妃噙咬着他的耳廓悄语,气息甜烫,眼中眸底尽是
诱惑。

  小玄突地坐起,面现警惕之色。

  皇妃仍犹未觉,只道男儿想要自己,勾住他的脖子就往后倒。

  小玄却一把将她抱回怀里,贴着她耳心悄声道:「有人来。」

  糖妃一惊,小玄已揽着她的腰飞上树冠,躲入茂密的枝叶丛中。

  小玄心知,此时此刻,不管来的是谁,只要看见皇妃和他在一起,都将是灭
顶之灾。

  糖妃惊慌地指了下放在树旁的鞋和靴,小玄即时会意,一条赤鞭自袖中电掠
而出,将鞋和靴卷了上去。

  两人屏息静气,只听一下下轻响自洞口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秀逸的身
影出现在小溪的水面之上。

  那人背负着手,一步步缓缓行来,靴子赫是踏在水面,然却丁点未陷,如同
行走于陆地。

  小玄与糖妃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就瞧见了那人的脸,确切地说是一张面具:
覆及鼻梁,双开眼洞,额顶竖着七根形貌不一的弯角。

  皇帝!

  小玄险些失声,糖妃则几要晕去。

              (第八回)化麟

  「难道之前被人瞧见了,皇帝得讯后追踪过来的?」小玄心念电转,察觉紧
挨着自己的女人在微微发抖,心中大怜,便环臂将她围在怀中。

  糖妃终于缓过些许,脸埋在男儿胸口,娇躯紧紧地往他怀里挤。

  皇帝踏上了小洲,静静的立在采华神木之前,仰首望着圆洞框住的那块夜空。

  躲藏树冠中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盼能挨多一刻便算一刻。

  皇帝许久未动,整个人仿佛已凝固成石像。

  「看样子,他并未发现这里躲藏着人,再者若是要来捉拿我们,身为天子又
岂会独自前来……难道他来此另有目的?」小玄心忖。

  其实极其侥幸。皇帝的修为远在两人之上,只因小玄身上穿着具有绝顶隐藏
气息之功的兜元锦,而糖妃则是因为给小玄围在怀中,气息给兜元锦阻去了大半,
再加上采华神木在不断地喷吐出浓郁的灵气精华,又遮掩去了许多,这才未被发
现。

  「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小玄心中惶惶,突然莫明一悸,骤见洞中赤光大盛,
鼻间嗅到了一股令人恶心的血腥气味。

  糖妃亦有所感,双臂死死地楼抱着他,连眼睛都不敢再睁开。

  就于此刻,小玄从枝叶的缝隙间瞧见一抹无比浓稠的血流从上方蜿蜒而下,
巨蟒似地在半空扭转了几圈,这才徐徐落地。

  眼前的景像诡怖万分,小玄睁大了眼睛,旋见血流于地面堆叠收聚,渐渐凝
构成人形,最终幻化成一个身穿朱袍肌肤血赤的虬髯老者。

  虬髯老者略打了个稽首,沉声道:「少主召唤本座何事?」

  「不敢惊动血尊大人。」皇帝顿了一下,道:「圣皇他老人家近日可有消息?」

  「这家伙叫做血尊?果然人如其名,适才所见,好像真是由一大股脓血所化。」
小玄一阵反胃,又忖:「圣皇是谁……难不成是皇帝他爹太上皇?」

  「没有消息。」血尊答得简单明了。

  「没有?」皇帝的语气似乎有些烦躁,「他老人家不是复元甚速,就要出关
了么?」

  血尊沉吟道:「或许正是到了紧要关头,吾皇须得心无旁鹜,因此这数月来
才完全得不到消息。」

  皇帝开始走动,来回踱步。

  「少主稍安勿躁。」血尊盯着他,缓缓道:「如非有了迷楼,只怕圣皇尚需
千余载方能复元,如今不过再候些时日,或许便会有好消息了。」

  「迷楼的确是帮了大忙,但亦正因迷楼,各界都盯住了这里,朕怕夜长梦多!」
皇帝道。

  「这个无需多虑,圣鳌已鸣三载,各处亦有种种险恶之兆,天地或有大劫将
至,诸界圣尊皆退隐暗处静待其变,眼下应无人胆敢大动干戈。」血尊道。

  「朕已得到消息,妖界、海界、截教、玄教、天道阁及辟邪宫近日皆在调兵
遣将,有的甚至已经潜入玉京,天界、昆仑与西方亦虎视眈眈,而云州还有个南
宫阳在闹,程兆琦始终拿他不下!」皇帝道。

  「吾圣宗于此经营已久,防备周全。」血尊冷冷道:「各界大尊皆不敢亲至,
那些虾兵蟹将,来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少主何惧之有?」

  「千里之堤,亦可溃于蚁穴。南宫阳的地盘越来越大,更屡派刺客谋我,不
解决掉他,朕彻夜难眠!」皇帝寒声道,不觉间一手捂住了腹部。

  「南宫阳应该是投靠了绛夕那贱人,程兆琦奈何不了他,亦不足为奇。」血
尊停了下,道:「这一切,待到吾皇出关,皆可迎刃而解。」

  皇帝似仍焦虑,踱步愈急。

  血尊想了想,沉声道:「不过,眼下倒有一人,少主须得仔细提防。」

  「谁?」皇帝问。

  「授意少主筑造这迷楼之人。」血尊道。

  小玄心头一跳:「这不是在说师父么?」

  「她?」皇帝停住脚步,「提防她做什么?」

  「我总觉得这女人另有所图。」血尊森然道。

  「适才血尊大人还说,若不是有了这迷楼,圣皇怕是尚需千余年方能复元。」
皇帝瞪眼道:「而朕,若非得迷妃指点,建造了这座迷楼,盗来天地一十九灵脉
的精华,莫说突破至灭天鉴的第五层,便是旧日的伤只怕也缓不过来。」

  「可是这女人来路不明,教人始终勘之不破。」血尊却道。

  皇帝微微一笑:「血尊大人无须多虑,朕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她应该就是叛
出玄教的武三绝,迷楼暗合的大阵便是她从玄教盗出的先天无极阵,至于什么天
妃谪世,朕信才怪!」

  「武三绝……玄教……先天无极阵……」小玄只听得疑窦丛生,一个个名字
明明甚是熟悉,然却云遮雾绕始终模糊不清。

  血尊却摇了摇头,道:「虽然这已令人吃惊,但是恐怕非止如此。」

  「至少朕能肯定的是,她已同玄教彻底决裂了。」皇帝沉吟道,「另外,数
月前南宫阳请动了冥咒世尊,入宫行刺,破去了天机岛伏于朕影子里的六只魅影,
凶险之际,若不是她及时出手相救,只怕朕就非止于受伤了,可谓莫大功劳!」

  「正是因为那次,本座才开始怀疑这个女人。」血尊冷冷一笑,「她那次出
手虽然犀利,但本座依然瞧出她在极力掩藏实力。」

  小玄心道:「这老头不是好人,总是怀疑我师父!」

  「掩藏实力?」皇帝诧讶道。

  「她的真正实力,应是高得惊人。」血尊道。

  「玄教高者如云,迷妃能脱颖而出,冠以三绝之号,自是非凡。」皇帝微笑
道。

  血尊摇了下头,眯眼道:「那女人的修为,绝非眼前所见,只怕……」

  皇帝静静地等着。

  血尊依旧沉吟,好一会方道:「只怕已臻大罗之境。」

  皇帝身躯一震。

  小玄更是大讶,在他的意识里,大罗之境是任何修炼之人皆遥不可及的。

  皇帝蓦尔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

  血尊冷冷地望着他。

  皇帝道:「如果已登大罗之境,她何须拜入玄教门下?重元老儿又岂敢收她
为徒?」

  血尊淡淡道:「少主只查出她是武三绝,但那女人最初未必出自玄教。」

  皇帝道:「那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啥?」

  「本座怀疑她潜入玄教,只是另有图谋,譬如……」血尊一字一句道:「盗
取先天无极阵。」

  洞中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皇帝方才开口:「先天无极阵乃由先天无极诀演
化而生,内藏无尽变化无穷奥妙,更能盗取天地精华,虽嫌霸道,却令诸界垂涎
已久,的确值得一盗。」

  血尊沉思道:「而她在修得先天无极阵之后,之所以又来寻找陛下,依本座
推断,要么是因为她无力筑造这么浩大的阵式,要么是想要获得强大的庇护以躲
避玄教的诛剿,又或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总之,最后她如愿以偿,倚仗少主集
天下之力,筑成了这座迷楼,并且安安稳稳地躲在此处修炼。」

  「即便如此,我们却是获益更大,圣皇因此提前千载出关!」皇帝道,指了
下自己脸,继道:「而朕,再无需全靠这张可笑的赝品来压制旧伤,并且一举突
破了多年未克的灭天鉴第五重天!」

  「少主攻克难关着实可贺。」血尊顿了下道:「可是那女人长居少主之侧,
修为又深不可测,在未弄清楚其真实目的之时,便不得不防!」

  皇帝倏地挥手:「不可能,迷妃绝不可能修至大罗之境!虽然她于太华轩中
修炼,对应的灵脉乃是天界之太华,最能提升真气与灵力,即便如此,朕仍不信
她已登大罗之境!」

  小玄此时终能确定,他们口中的「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师父武翩跹。

  皇帝又摇了摇头:「大罗之境玄奥无极,岂是依靠汲取几道灵脉便能修得的!
倘能如此,朕降世之前曾苦守太华千载,早就登得大罗之境了。」

  血尊缓缓道:「当日她对冥咒世尊出手之时,尽管极力掩饰,但仍没有逃过
本座双眼,本座感应到那一丝泄露出来的气息,强大得令人战栗,只有圣皇曾与
吾这种感觉。」

  皇帝道:「可是这天地之中,又有几个能臻大罗之境!而那寥寥无几的存在,
又岂有昧昧无闻之辈。」

  「的确不多。」血尊道:「但只是吾等知道的不多。天地广大无俦,又有谁
能穷尽。譬如,焚虚若不是踏足中土,出手诛伏骷髅老怪,谁又知晓聚窟洲还有
个以臻大罗之境的散人?」

  皇帝没有接口。

  血尊继道:「而于天外海之中,又有多少久远的存在。当中与天地同寿者有,
混沌之前者亦有,谁敢说,那些存在当中就只有一个焚虚?谁又敢说,焚虚便是
当中最高强者?」

  皇帝半晌不语。

  血尊阴恻恻道:「总之,提防点不会错,但愿那女人对少主别无二心。少主
万莫沉迷其色,本座亦会盯紧她的。」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

  皇帝胸膛起伏,忽道:「朕决定了!」

  血尊望着他。

  「朕决意彻底驱除体内的陈年恶伤!」皇帝道:「今夜召请血尊大人到此,
便是要大人为朕护法!」

  「不可!」血尊似乎吃了一惊,道:「少主切莫急于一时,此事还须待圣皇
出关,再做定夺。」

  「总说圣皇出关在即,但到底要朕等到什么时候?」皇帝凝望着洞顶的那块
明净而深邃的夜空,道:「朕得迷楼之助,灭天鉴突破第五重天已有近年,然却
苦于这恶伤所困,始终无法再前一步;又因这恶伤作祟,教朕三宫六院尽成摆设,
这是何等之可恼可恨!」

  小玄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皇帝话中意思,忽见怀里的皇妃涨红了脸,似羞若
嗔。

  「那道罡气,乃玄狐趁你降世之际所袭,幸得圣皇救应,能保住性命已属不
易。玄狐有神魔之外的玄通,此伤潜匿得极深极密,外力难及,本座也无法相助,
少主切莫草率行事!」血尊苦劝。

  「玄狐!」小玄再次听见这两字,心口又是莫明地重重一跳。

  「大人莫再多说,朕已等不及了!若连第六重天都无法突破,又何日才能攀
上第七重天,一窥那大罗之境!」皇帝毅然道,「朕苦思冥想多年,渐有心得,
而且此处对应着梦巢,最具疗伤之功,朕今夜就冒一次险!有劳大人为朕护法,
如生不测,还请大人视情形定夺。」

  梦巢两字一入耳中,小玄即觉此名极熟,闭目苦苦思忆。

  血尊沉默了半晌,终叹一声,道:「少主心意既定,本座无话可说。驱除之
际,倘若稍觉哪里不妥,便须立即撤功,万莫强求。」

  皇帝微点了下头,提步行至采华神木旁,盘膝而坐。

  血尊随行至十余步之距立定,从旁守护。

  皇帝闭目调息,徐徐吐纳,真气于体内运转数个周天,渐至入定之态。

  树上两人只觉秒忽如年倍加煎熬,小玄尚能忍耐,怀里的皇妃却因皇帝就在
咫尺,身子又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

  小玄生怕树下的皇帝察觉,只好收拢双臂,将女人裹抱得愈紧愈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皇帝身躯微微抖动,裸露的下半张脸与脖颈处的肤
色竟然缓缓变换,时深时浅,时赤时紫。

  一旁护法的血尊注目盯着,面现紧张之色。

  皇帝越抖越厉害,遽然间衣袍无风自起,猎猎飞扬。

  血尊行近两步,满面疑色。

  小玄悄往下望,见皇帝露出的下半张脸上肌肉频频牵动,与上方的七角面具
合做一起,愈显狰狞,心中战战地思道:「怎似有点走火入魔的样子?」

  果不其然,血尊亦瞧出不对,疾步上前,沉喝道:「快撤功!」

  皇帝却仿若未闻,喉底嗬嗬闷哼,牙关紧扣,倏一注鲜血自嘴角溢出,沿下
巴滴落。

  「散功!」血尊又喝,一掌自袖掠内出,抵在他背心。

  只听「嗤啦」数响,皇帝衣袍撕裂,身躯竟然以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血尊面色微变,又一掌覆在皇帝天灵之上。

  蓦闻一声皇帝厉吼,躯体赫然暴涨了近倍,身上的玄色衮袍片片破碎,面上
的七角面具亦给崩脱,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可惜的是这张脸很快就扭曲了起
来,开始随同身躯急剧膨胀,转瞬就变了形状。

  血尊猛觉掌上传来一股巨力,遽将双掌震离,心知不妙,疾提真气再次掩上。

  然而皇帝的身躯犹在继续暴涨,但闻咯嚓暴响,骨骼四突,皇帝的躯体已完
全失去了人形,更诡异的是,肌肤之上竟还现出了片片紫红色的艳丽鳞片。

  在变形的尽头,一股异样强大的威煞骤然爆出,席卷了洞内的每个角落。

  眼前的影像诡怖万分,小玄瞠目结舌,忽闻怀里一声低呼,却是糖妃发出了
惊叫,幸好此际场面极其混乱,皇帝吼声四荡,树下两人皆未发觉。

  「别看。」小玄把她眼睛捂住。

  「那……那是什么?」皇妃浑身发抖。

  小玄不知如何回答,见她吓得厉害,将之紧围怀里,再去细瞧皇帝,见其身
躯已巨如龙象,须发四扬,头上拱出两根叉叉丫丫的怪角来,一身艳丽无比的紫
鳞,四肢踏地,于洞中四下狂奔乱窜,心中突跳,猛地认了出来:「狮首、鹿角、
龙鳞还有麋身……是麒麟!」

  血尊几个扑纵擒拿,欲要将巨兽制住,却皆给挣脱。

  「原来是头紫麒麟!」小玄心中震讶:「都说皇帝乃是真龙降世,而当今的
天子却是只麒麟!」

  血尊忽尔立定,两只大袍一挥,旋见两条血流凝就的巨蟒凭空生出,飞掠如
电地追了上去,左右齐绞,刹那就将狂奔中的紫麒麟绊倒在地,紧紧缠住。

  麒麟拚命挣扎,怒号厉吼,声音于山洞中撞击回荡,震耳欲聋。

  糖妃惊得几欲晕厥,小玄亦心惊脉跳:「皆言麒麟是吉兽,怎么眼前这个却
是如此狰狞凶厉?」

  两条血蟒反而愈缠愈紧,捆得极牢,任凭麒麟如何疯狂挣扎,依然未松分毫。

  麒麟四足乱掏乱扒,声势无比骇人,脖颈突地伸得笔直,口中呕出大口血来,
喷洒出数丈之外,浇着的碧草立时腐烂。

  血尊吃了一惊,生怕血蟒拘伤了他,赶忙稍稍收功,孰料剧变陡生,麒麟长
嘶一声,赫将两条血蟒震得支离破碎,粗壮的后腿往地面一蹬,竟然纵过了数丈
宽的潭面,扑到了洞壁之上,接又几个扑纵,过处石崩屑飞,眨眼就窜到了山洞
的最上方,闪身从洞口爬了出去。

  血尊张爪虚拿,将掉落在地的七角面具吸到手中,即时飞身升起,也从洞口
追了出去。

  小玄呆了片刻,忙抱起瘫软如棉的糖妃从进来的洞口掠了出去,方到外边,
已闻人声鼎沸,远处有队禁卫呼喊着号令朝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他朝前掠出十数步,绕开假山的遮挡,转头望去,就瞧见皇帝化成的麒麟爬
上了一座阁楼,正踞最高处怒视八方,月光底下,一身紫鳞无比妖异艳丽。

  宫中号角四响,一队队禁卫不知从哪冒出,迅朝阁楼合围。

  就在此时,空中又飞来一支人马,个个骑乘怪鸟,身披银甲手执机弩,围住
了雄踞楼顶的麒麟,正是小玄头天来到迷楼就遇见的凤翎卫。

  麒麟口鼻溢血异样狂躁,朝四方低低咆哮,阁楼支撑不住重量,梁柱纷纷现
出裂痕,楼顶的琉璃瓦亦皆破碎,一时泥沙俱落尘土弥漫。

  凤翎卫中有员将领指指点点,显然在作部署,猛闻一声霹雳怒吼,一道巨大
的黑影突然笼罩住了他,那将领心胆俱裂,未及半点反应便给飞扑过来的巨兽叼
在口中。

  周围将士四下散开,惊叫厉喝,却见麒麟悬浮空中,一爪就把那将领撕去了
半边,抛出老远,剩下的半边大噬几下,连盔带甲吞落腹中。

            (第九回)春梦了无痕

  小玄张口结舌,心道:「皇帝定是走火入魔疯掉了,竟连自己的侍卫都咬!」

  众凤翔卫纷纷开弩放箭,射向巨兽,孰料往时穿金洞铁的箭矢此际却如同枯
草脆木,触体即落片鳞未伤。蓦闻有人厉声大喝:「不许放箭!不许放箭!违者
立斩!」

  麒麟倏地转身,几个大纵大跃,踏破许多楼角屋檐,奔雷般朝一个方向窜去。

  众禁卫即时包抄追赶,天上地下乱做一团。

  小玄低下头,对怀里的皇妃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糖妃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才指了个方向:「就在红雨轩隔壁的熙华宫。」

  小玄抱起她,朝所指方向飞掠而去。

  没过多久,已到了熙华宫门口,小玄于静处将皇妃放下,问:「可是这里?」

  糖妃点点头。

  「你能走么,我要回去了。」小玄道。

  「别走。」皇妃捉住了他的衣角,满脸尽是依恋与不舍。

  「眼下到处是侍卫,不会再有危险了。我如不走,给人瞧见,反倒给娘娘添
惹麻烦。」小玄道。

  糖妃心中明白,只好松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道:「你……你……可莫要忘
了我。」

  小玄见她神魂未定,甚是惹人心疼,加之远处脚步声大作,似乎有人朝这边
奔来,遂按下了跟她讨还机关之念,转身离去。

  糖妃却想了起来,忽喊道:「我把你的机关藏在红雨轩了,就在秋千北面十
来步的草丛里!」

  小玄心中一喜,挥了下手,快步离开。

  他转了几转,摸回红雨轩中,来到秋千架下,估判了下大致方向,朝北面仔
细寻去,走出十余步,果然就在深草里摸到了大宝,轻拍了下它的大脑袋,笑骂
道:「下次再乱跑,瞧我不把你劈了当柴禾烧!」

  当即将大宝收入如意囊中,转身走回石径,才要离去,忽听有人高声喊道:
「那边何人?站住莫动!」

  小玄望去,见前方灯火乱晃,又闻金铁铿锵之声,料是撞上了宫中的禁卫,
蹙眉思道:「此时宫中大乱,人人可疑,只怕一时说不清楚,还是走为上计!」

  他怕给人瞧见面目,日后或生麻烦,遂寻遮挡之物,当即用力去撕自己的袖
子,岂知扯了几下,竟未撕开分毫,原来身上穿的兜元锦,乃是截教遗宝,除了
能掩匿气息,还有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之功,如何轻易撕扯得烂。

  小玄这才隐约记起这衣服是谁赠与的宝物,心念急转,又弯下身去,却是把
裤腿撕了一幅下来,快速蒙在脸上,飞掠上树往红雨轩外逃去。

  旋闻身后沙沙作响,回头望去,见一群金甲禁卫也跃上了树梢,高高低低疾
追过来,心中生凛:「果然撞上了龙牙卫,敢情个个是炼气之人,都能高来高去
的!」

  「快快束手就擒,免得一会受苦!」有人厉喝,声音十分浑厚,修为显然不
弱。

  小玄一声不吭,只顾前奔,突感劲风掠至,赶忙把身伏低,见一物贴背削过,
转首细瞧,原来是把寒光如雪的链刀。

  就这么稍微迟滞,一条人影已跃过头顶,拦住去路。

  小玄定睛望去,见那人生了一张马脸,唇上八字须,身披金色鳞甲,手执双
刀,刀尾以数丈长的银链连做一起,一脸的邪气。

  这时其余禁卫皆围了上来,均手执长铖,腰悬弯刀,也着金甲,高高低低地
立于树梢之上,全是龙牙卫。

  「摘掉脸上的布,下树趴着!」八字须沉喝。

  小玄哪肯理睬,真气一提,人已化做影子掠出,寻隙突围。

  八字须扬臂舒掌,放出链刀,惊电般疾追小玄。

  小玄忽左忽右,上下纵跃,一时牵扯得众龙牙卫阵型凌乱,眼见就要脱出包
围。

  八字须面色一沉,运提真气,两把刀刃上突尔裹了层暗青气,再放之时,赫
比先前快了近倍。

  小玄登感压力,见那两把链刀交替削来,飘忽似魑魅,转折顿挫之处,刃上
的青气竟凝成一个个诡怖的骷髅,心知凶险,绝不可轻易挨着。

  原来此将并非凡俗,姓韦名登,号索魂邪煞,乃邪皇麾下百煞其一,序列第
九十三,潜于宫中任龙牙卫备身郎将,以守护少主。所修魑魅索魂刀,乃邪宗恶
技,不仅疾如电掠,且中者邪毒侵骨魂糜魄融。

  小玄极力闪避,但敌刀有如附骨之蛆,始终紧紧追逼,这一稍给绊着,瞬又
陷入包围,众龙牙卫训练有素,且个个身手不低,三十余柄长铖攻守互补,威力
倍增。

  「如此拖延下去,只怕还会更多禁卫寻来!」他心中焦灼,益发难以摆脱,
一时起了强行突围之念,正要刷出藏于袖内的八爪炎龙鞭,蓦尔心头一动,却是
想起了近日修习的北溟玄数与诛天诀。

  韦登见其身形忽滞,只道已无力抵抗,链刀一卷一圈,就要将之生擒,孰料
奇变倏生,但见对方略微提步,不知怎么便脱出了攻击范围,一个欺身就到了跟
前。

  原来小玄已运展北溟玄数,灵光蕴目,真华盈心,顿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
原本疾如鬼魅的链刀如行泥淖,数十柄长铖更是慢如蜗爬,一招一势从何来往哪
去,无不瞧得一清二楚,破绽百出。

  韦登大吃一惊,急忙收刀回防,刃绞链旋舞得水泼不入,明明门户已封,岂
知颈侧倏痛真气骤闭,便天旋地转地自树梢跌落。

  小玄返身四击,以指代剑,使出诛天诀中的变化,瞧去并没多快,然却极巧
极准,每一出手便有一名龙牙卫摔下树去。

  韦登躺在地上,瞪眼望着树梢上的神秘人,见他衫飘带舞地游走花枝之间,
并指东刺一下西点一记,看似随意挥击,所攻却必是对方救应不及的破绽,不过
顷刻,自己率领的三十二名龙牙卫尽数坠地,动弹不得,料是同自己一样皆给封
住了气脉,不禁骇然:「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武技竟然如此之强!」

  小玄背负双手,神闲气定地立于一朵桃花之上,心舒神畅地望望四下,不觉
意犹未尽,居然有些期盼此刻从哪冒出来个高手,再同自己过上几招。

  「阁下是谁,敢留下姓名么?」韦登沙哑着声问,却见树上人足下轻点,消
失于花海之中。

   ********************************************************

  小玄跃过围墙,回到仪真宫,踏着月色迤逦而行,回味着适才的点点滴滴,
心中满是喜悦。

  击败敌人固然痛快,但那行云流水的感觉,更是令人迷醉。

  「会叫人上瘾的……师父传我的这两大绝技真真美妙之极!」小玄美滋滋地
自语。

  「小玄。」忽听一声低唤,他心头骤跳,即时抬头,见旁侧阁楼檐角上立着
一人,身影窈窕,正是武翩跹。

  小玄急忙飞身上去,欢喜叫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武翩跹没答,瞧着他反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师父,皇帝是只麒麟,是头紫色的大麒麟!」小玄迫不及待道。

  武翩跹却无半点意外之色,转回头望着远处,只淡淡道:「你瞧见了?」

  「瞧得清清楚楚,好多禁卫不知那只麒麟就是皇帝,都要上前捉拿,结果有
的竟给吃了!」小玄比手划脚道。

  「你又怎么知道那麒麟就是皇上?」武翩跹问。

  「因为皇帝变做麒麟之时,我恰巧就在旁边!」小玄道,想起事关师父,当
即把假山洞中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武翩跹静静听着,神色愈来愈凝重。

  「师父,他们怀疑你,说要提防你!」小玄着紧道。

  武翩跹不语,若有所思。

  「师父,你助他们建造这座举世无双的迷楼,他们却在背后起瞎猜疑,为何
这般无耻!」小玄愤然道。

  武翩跹神情归复平常,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如此,那何不……何不……」小玄吞吞吐吐。

  「何不离开这里,归隐山林是么?」武翩跹微微一笑。

  小玄重重点头。

  迷楼虽然壮观秀丽,但却有许多令他难以明白之事,心底隐隐不太喜欢。

  「你说得没错,眼下只是暂寄于此,终有一日,我们会离开这里的。」武翩
跹道。

  「师父在此莫非有甚未了之事?」小玄疑惑地问。

  「你暂且无需知晓太多,时日一到,你自会明白。」武翩跹道。

  小玄忍不住还要再问,却见武翩跹摆了下手,道:「你怎知晓那个山洞,为
何会去那里?」

  小玄面上微微一热,心念急转,遂将大宝从如意囊中取出,捧抱怀中。

  「这是什么?」武翩跹问。

  小玄道:「徒儿为参加下月的仙灵大会,打造了这个机关,没想尚未完成,
它竟然自个就跑了,我去追它,便追进了那假山洞里。」

  武翩跹望向他抱在怀中的大宝,居然仔细地瞧了又瞧,道:「你把它转过去。」

  小玄便把大宝调了个方向。

  武翩跹瞧见其背上镂刻的天、地、玄、黄四个符印,心中再无怀疑,凝眉道:
「是谁教你造这东西的?」

  小玄又从兜元锦袖内取出团扇,道:「没有人教,是我从这上边瞧见的,觉
得有趣,而且耗材不多,便依图打造。」

  武翩跹面色微微一变,目光停在团扇上半天没有移开。

  小玄只道她瞧不清楚,便将团扇递了过去,道:「这扇十分奇异,当中藏着
好些功法及许多甲兵类、机关类怪物的炼造制造之法,我却怎么都想不起它是从
哪来的。」

  武翩跹却没去接,只道:「此物甚是珍贵,既然落在了你身上,那便好好收
着吧。」

  小玄奇道:「师父知道它的来历是么?」

  「不知道。」武翩跹冷冷道。

  小玄将扇收回袖中,心中暗暗纳闷:「师父说它珍贵,应该知晓些什么,分
明是不肯告诉我。」

  「但你手上的这个东西,我却是知道点来历的。」武翩跹道。

  「师父快告诉我!」小玄喜道。

  「这东西乃玄教教祖无上圣母所创,当初造它出来,只是为了省些力气,用
以炼造符录。」武翩跹道。

  「原来如此。」小玄道。除了炼气炼丹,炼符也是他在逍遥峰上的修行功课
之一,知晓工序繁琐甚费工夫。

  「圣母造出此物之后,炼起符来果然省了许多人力与工序。不想某日忽然发
现,此物竟然自生心智,不但能自行炼造符录,还会自行发符用符。」武翩跹接
道。

  「正是如此!」小玄喜道,白天他和苗小见已亲身领教过了。

  「后来此物愈来愈难以掌控,所炼之符亦变幻莫测,时有神来之笔,但更多
时候,炼造出来的符甚是险恶,有的甚至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武翩跹继道。

  「这等奇妙……」小玄却觉十分有趣,心想能炼出从未有过的新符岂非绝妙
之事。

  「无上圣母怕它惹出事端,便命门下弟子严加看管,岂料这厮竟然自行炼造
出了隐形匿迹的奇符,瞒天过海大闹凤凰崖,不但偷食了许多丹药,还盗去了几
部无上典籍,最后竟给它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武翩跹道。

  「原来这种家伙天生就爱干坏事,往后我可得看紧点!」小玄心忖。

  「无论法宝、甲兵还是机关,但凡能自生心智,往往便有魔化之险。」武翩
跹顿了下,道:「你这机关造得粗糙马虎,四枚最关键的符印不得要领,自然远
比不上圣母当日所造。不过这样也好,你无须在它身上花费太多气力,只消拿去
应付下比赛,待大会过后,便拆了它吧。」

  「拆了它?」小玄愣了下。

  「如舍不得,小心它哪天给你闯出祸事来。」武翩跹冷冷道。

  小玄唯唯诺诺。

  「小玄。」武翩跹望了他一眼,道:「我还要再出宫些许日子,你待在太华
轩里用心修习,再莫外出乱走。」

  「师父,你不刚回来么,怎这样快又要走?」小玄有些恋恋不舍。

  武翩跹瞪了他一眼。

  小玄不敢再问。

  「回去吧。」武翩跹道。

  小玄只好离开,心底一阵失落,隐觉师父对自己冷淡了许多,悄自思忖:
「是因为那晚的事情么……哎,师父定是恼我了,定是恼我了!」

  他边走边叹,自怨自艾,然一想起当时情景,心却怦怦直跳,脑海眼前尽是
师父那夜的娇容媚态,禁不住一阵神魂颠倒。

  月色下,武翩跹犹立檐角,裳静带垂,良久未动。

  她目凝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一缕微凉的夜风吹来,这才蓦然惊觉。

  原来脸是烫的。

   ********************************************************

  小玄回到太华轩,连夜就为大宝设下诸般禁咒,把口诀教给了夭夭,并将从
武翩跹那里听来的故事告诉她,道:「这家伙最爱逃跑,我们以后得看紧点。」

  「这么调皮呀,那以后我就盯着它!」夭夭掩嘴笑。

  第二天一大早,苗小见就风风火火地闯进小玄的房间,高声叫道:「出大事
了!出大事了!」

  小玄懒懒地睁眼,已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依然躺在床上,手捂着被角。

  苗小见用手比划着,绘声绘色道:「昨晚上有头好大好大的恶兽闯上了迷楼,
咬死了好多人!还撞毁了许多房屋!」

  「然后呢?」小玄问。

  「宫里的禁卫和迎圣台上的许多神仙都一起去捉拿,斗得天翻地覆!远远地
望去,就如放烟花一般,整个夜空都映亮了!」苗小见眉飞色舞。

  「最后呢?」小玄继问。

  「最后……最后还是给那恶兽逃掉了!」苗小见扼腕道。

  「可惜。」小玄想了想,道:「昨晚那么大的动静,有没有惊动皇上?」

  「怎么没有,皇上今天已卧床不起了,听清心殿的人说,就是因为昨晚受了
惊吓,一大早诸宫诸院的娘娘们都过去问安呢。」苗小见道。

  小玄沉吟不语。

  看来这事给瞒过去了,大家依然不知道那头麒麟就是皇帝。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苗小见皱着眉头瞧他。

  小玄忽然吸了口气,闷哼道:「那头恶兽到底是什么?」

  苗小见道:「最初许多人说像麒麟,但有人说,麒麟是吉兽,不该这么凶狠,
那模样应该是貔貅,然又有人说貔貅虽然凶猛,却不会那么残暴,绝对是饕餮,
再后来猜混沌的,猜穷奇的,猜梼杌的都有,总之众说纷纭。」

  小玄打了个寒噤,拉高被子,好像有点怕冷。

  「你咋了?」苗小见说。

  「可能着凉了,有点不舒服……」小玄吞吞吐吐,说着突又抽了口气。

  「那你继续睡吧,我得赶紧把这件大事告诉黎姑姑和红叶姐去!」苗小见说
走就走,兴冲冲地转身离去。

  「把门带上!」小玄叫。

  苗小见已没了踪影。

  小玄瞧瞧大开的门,又瞧瞧身上的被子,并没起来关门。

  「你不舒服么?」被子里传来一个闷糊的声音,似从含着什么东西的嘴里发
出。

  小玄掀开被子,从门口射入的晨晖洒在他的腹际,那里有一大片铺开的墨似
云发。

  夭夭抬起头,用手儿挡了挡映照在脸上的阳光,嫣红的菱唇微有湿意。

  「嗯,不舒服,很不舒服。」小玄猛地坐起,将女孩翻压在身底,低喘道:
「现在,我要好好地舒服舒服!」

  妖精咯咯地笑。

  晨晖旖旎起来,映耀得一室春光。

  接下数日,小玄开始尝试喂大宝「吃」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

  在白眉遗留的大药橱中,有成千上万种形形色色的药石材料,他分门别类挑
选出数十样,每样只取很的小份量,分时分段地投入大宝天灵盖处的大口子内,
然后观察大宝「产」出的符录。

  大宝炼出的符五花八门,出现了攻击类的雷动符、箭雨符、冰锥符、火莲符、
破邪印符,防御类的铜墙铁壁符、金罡盾符,还有辅助类的暴风甲符、金光纵符,
甚至还有治愈类的水华符、木枷术符、春临大地符,叫人眼花缭乱,尽管威力都
很小。

  小玄并没失望,他猜测这只是因为投入的材料分量太小的原故。

  他还注意到,大宝在每炼造出一道符时,镂刻于它背后的符印都会亮一下,
攻击类的符对应的是「天」字符印,防御类的符对应的是「地」字符印,辅助类、
治愈类的符对应的是「黄」字符印,至于「玄」字符印却是一直没有亮过。

  小玄心中奇怪,继续尝试,随着投入更多种类的材料,光怪陆离的符开始偶
尔出现,诸如泥沼符、漩涡陷阱符,甚至还有几道不知名的符。

  当小玄把一种叫做脂蟾胶的材料喂给大宝后,大宝炼出了一道完全陌生的符,
在祭出的瞬间化做了一张巨大的法术蛛网,将房门完全封死。

  小玄同夭夭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蛛网扒除下来。

  夭夭蹙着眉儿道:「这网好恶心!又黏又韧,要是裹到人身上,岂不难受死
啦。」

  小玄却十分开心,叫道:「此符妙极,擒敌逃跑做陷阱皆好用得很,我们给
这符起个名字吧,就叫……就叫天罗地网吧!」

  但是「玄」字符印依然没有亮起。

  小玄开始将数种不同种类的材料一起投入。

  在尝试过几个组合之后,「玄」字符印终于亮了起来,大宝炼祭出了一道散
发着白色光芒的符,赫然召唤出了一只茫然的老猿来。

  小玄又喜又讶。

  但更加惊喜的还在后面,当他投入数样新的材料后,大宝竟又用符召出了一
个巨大的土精来,然而不知哪里出了错,土精穷凶极恶暴跳如雷,险将工匠房拆
个粉碎。幸好也是因为出了错,土精只存在了短短的数个呼吸,便自行土崩瓦解
了。

  「吓死人!」夭夭躲在小玄身后,手儿连拍心口。

  「原来玄字符印对应的是召唤类符!」小玄惊喜万分,抱起妖精叫道:「一
个机关竟能用符召唤甲兵与灵兽,这还了得!」

  夭夭笑吟吟地望着他,陪着一同开心,虽然不明白这个有什么了不得的。

  小玄已完全入迷,接下夜以继日地往大宝身上投放各种材料,只盼寻找到什
么合适的品种或组合,能让大宝炼造出稳定的、强大的召唤类符录来。

  半月后的某日,他从如意囊的深处翻出个来历不明的物事:一枚鸭蛋大小的
碧色光团。

             (第十回)仙灵大会

  碧色光团芒彩略显浓暗,然却异样之瑰丽,小玄将之拢在手中,清晰地感受
到它正在散发出某种灵能,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东西到底是啥?怎会在我的法囊里?」他诸多疑惑,认了半天也未瞧出
是何物,只觉光团极不稳定,在掌心里不知疲倦地东突西窜,心底忽然生出一种
诡异的感觉:这东西想要「逃」走。

  「散发出来的灵能如此之强大,把它喂给大宝,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小
玄望着跟前的大宝跃跃欲试,心脏怦怦直跳,竟有一丝莫明的不安。

  「小玄,那光团是什么?我心口跳得好快。」一旁的夭夭忽道,脸色苍白。

  「你也感觉到了?你感觉到什么了?」小玄讶问。

  「说不出来,就是心里边跳得好厉害好难受。」夭夭抚着胸口道。

  小玄赶忙将光团收回如意囊内。

  接下数日,他犹豫难决,最终一种极其强烈的危险直觉,让他放弃了尝试。

   ********************************************************

  日子过得飞快,仙灵大会这一天终于到来,而武翩跹却依然没有回宫。

  待到傍晚时分,两名内相奉旨来到太华轩召请崔小玄,将他接往迎圣台,穿
过数道禁卫把守的关卡,来到一个叫做天武殿的地方。

  进了正殿大门,两名内相告退离去,而殿内的一众内侍内相皆在忙着迎接别
的官员与宾客,对他却甚是轻慢,没人理会。

  小玄也不在意,游目四望,看那天武殿。见殿内灯火辉煌,正中央有个巨大
的露天演武场,四围皆有高台,白石砌就,雕栏泛彩,台上摆设数排筵席,已有
许多人入坐,除了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物,或扎九扬巾者,
或系一字巾者,或戴鱼尾冠者,或陀头打扮者,或双丫髻者,儒、释、道混杂,
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象。

  看到此处,心里终于释然:「还道怎有神仙肯赴人间之会,原来大多只是修
炼中人。」

  这时从内阁出来了个胖大太监,由几个内相拥着,所到之处,众官员纷纷起
身招呼,就连那些修炼之人也甚是恭敬,大多笑脸相迎。

  小玄仔细一瞧,原来就是那日跟皇帝到太华轩的阎卓忠,心忖:「他是皇帝
身边的人,那些人都巴结他。」

  阎卓忠边走边指派,命跟随的内相各处应酬布置,对众人虽皆有应答,脸上
亦满是笑容,然却没能完全掩去那惯有的倨傲之色。

  小玄不大喜欢这人,继续观望四周,见西面高台与其它三面不同,廊下整排
都垂着薄薄纱帘,心下不解,直至隐见纱后人影纤俏,个个身段窈窕婀娜,这才
恍然:「原来那边台上都是宫中的嫔妃。」

  他瞧着瞧着,忽尔想起了糖妃,心忖她是不是也在那里。就在此际,突见台
上纱帘掀起一角,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凝目望去,原来是在红雨苑中见过的龚
才人,她一手撩着帘,一手急摆,似朝旁边招唤着谁,旋见她身边又多了两张如
花似玉的脸,赫是唐淑妃与罗才人。

  三个美人挤做一处,躲在纱帘后朝他这边望着,不知龚才人转头说了句什么,
罗才人突掩住嘴笑,糖妃更是笑靥如花,丽眸波光涟涟,满是欢悦。

  小玄脸上热了起来,心中却酥酥的如沐春风,不觉想起了那夜在假山洞内的
情景,正心旌摇荡,忽闻有人叫道:「那边不是崔大人么!」

  他唬了一跳,忙把目光收回,转头瞧去,却是阎卓忠走了过来,笑容可掬道:
「崔大人何时到的,怎不入座?」

  小玄怔了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只好拱手道:「阎公公好,在下刚到。」

  阎卓忠朝旁低喝道:「这里谁在迎送,怎没招呼崔大人?」

  旁边几个内相顿时慌了,赶忙上前,皆说正要迎接。

  阎卓忠怫然将他们喝退,朝小玄笑道:「这几个皆不长眼的,崔大人莫要见
怪。」

  「不敢。」小玄道。

  「待崔大人正式上任,领了朝服,往后他们便认得你了。」阎卓忠道。

  「没事。」小玄道,总觉得「崔大人」这三字甚不习惯,想了想便说:「在
下本是山中野人,阎公公还是直呼名字好了。」

  阎卓忠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小玄兄弟不见外,那咱们也就自家人一般。」

  说着竟上前一把牵住他手腕,道:「咱们走,今日正好为你引见下龚世弘龚
大人。」

  小玄见他如此亲热,心下微愕,虽说有点不自在,然却对这胖大太监增加了
些许好感。

  「龚大人乃当世奇才,筑造之技天下无双,又得迷妃娘娘指点以及国师大人
相助,呕心沥血为皇朝建造了迷楼,深得皇上厚爱,将作监不断增添人手,可谓
蒸蒸日上呐!」阎卓忠边走边说。

  小玄静静听着。

  阎卓忠继道:「龚大人最是爱才,小玄兄弟擅机关之术,到了将作监中,当
是如鱼得水。」

  小玄喏喏应着。

  阎卓忠道:「皇上甚是看重今日盛会,设下了丰厚大赏,且朝中文武来了大
半,小玄兄弟当好好表现,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小玄哂道:「阎公公,在下本事微未,今晚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阎卓忠却道:「小玄兄弟谦虚哩,不像某些年轻人好高骛远,只知夸夸其谈,
好!好!」忽压低了声音:「娘娘回宫没有?」

  小玄答:「还没有。」

  阎卓忠点了下头,似自语道:「娘娘为迷楼东奔西走,真是辛苦,这趟出宫,
时日可稍长了点。」

  小玄听了这口气,心底悄忖:「他今日对我如此客气,十有八九是瞧在师父
面上。」

  两人沿阶登上东面高台,来到一桌长席跟前,席上人赶忙立起,笑唤道:
「阎公公!」

  「龚大人,我把迷妃娘娘的徒儿给你带来啦!」阎卓忠笑道。

  那人哦了一声,转望向他身边的小玄。

  阎卓忠松开手,对小玄道:「小玄兄弟,这位便是你的顶头上司将作监将作
大匠龚大人,快来拜见吧。」

  小玄见那人留着三绺长须,面色祥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甚有威仪,上前
叩首道:「在下拜见龚大人。」

  龚世弘仔细瞧了瞧他,点点头,道:「仙家弟子,果然不同凡俗,气宇轩昂
呐。」

  阎卓忠笑道:「这是当然,就让小玄坐龚大人边上吧,你们同僚两个好先聊
聊。」

  龚世弘道:「如此甚好。」

  阎公公便把小玄引往龚世弘隔壁的一张空席,空席的另一边邻席已坐了一老
一少,见状赶忙立起,齐朝阎公公叩首道:「阎公公。」

  但见老者颔下一围短密白须,神魄雄健;少者则长身玉立,英气逼人。

  阎公公瞥了他们一眼,道:「原来是贺老英雄呀,来来来,咱家为你们引见
一下。」转对小玄道:「此乃荡魔堡贺震元贺老堡主,当日助奉天候擒下叛逆蒙
白虎的英雄。」又向贺震元介绍道:「这是迷妃娘娘门下,将作监少匠卿崔大人。」

  那两人肃然起敬,贺震元作揖道:「幸会幸会,久闻天妃娘娘神通广大,门
下自然亦是高人。」手示身边的年轻人,接道:「此乃犬子贺天雕,望两位大人
多多关照。」

  贺天雕即时抱拳叩首,恭声道:「阎公公,崔大人。」

  小玄忙作揖还礼。

  阎公公只微点了下头,正眼不瞧那贺天雕,将小玄引入席中,笑道:「崔大
人与贺老堡主同是修炼中人,话题定当不少,你们暂且饮酒说话,咱家还得忙则
个去。」

  贺震元忙道:「公公请便。」躬身候着,直至阎卓忠走远,方与儿子返回席
中坐下。

  小玄坐定,观望台上,见众官员错落散坐于修炼中人之间,甚为随意,料是
为了便于招呼坐陪,特意作此安排。

  龚世弘侧过首,微笑道:「听闻崔大人擅长机关之术,不知所学的是诸系法
门中的那一个?」

  小玄一怔,他虽天生就喜欢机关术,但在逍遥峰上修习的却是如意五行中的
火遁系功法及武技,至于机关术,全靠自个瞎摸索乱鼓捣,待到后来,虽然触及
了许多高深的机关秘术,甚至在白眉的帮助下造出了天机岛的绝顶机关魅影,可
是至今从未系统地学过机关术,一时答不上来。

  龚世弘见他迟疑未答,心忖莫非因为涉及师门秘技,不便明说。

  小玄终于回应,赧颜道:「龚大人,在下不识机关术诸系法门,一样也未曾
学过。」

  龚世弘点点头,没再说话,心中大感失望:「迷妃可谓天纵奇才,机关术之
造诣登峰造极,而这门下弟子竟连机关术诸系法门都不知晓,可惜了!如此水准,
皇上却一下子加封少匠卿,还塞到吾将作监中,敢情是来吃闲饭的!」

  忽闻鼓乐声起,有人高呼:「圣上驾到!」

  殿中文武官员及那些修炼中人纷纷立起,口呼万岁,躬身迎拜。

  但见皇帝头戴通天冠,身着九章衮龙袍,面上依旧覆着那张七角面具,高坐
宝辇,在禁卫及近侍的簇拥中从大殿正门进入,浩浩荡荡穿过演武场,直行至北
面高台之前,方才下辇,拾级而上,在一张早已备好的龙床上坐下。

  小玄远远望去,见皇帝坐姿萎顿懒散,似乎甚是疲惫,心下明白:「多半是
因为那夜走火入魔,尚未恢复过来。」

  忽听隔壁席的贺天雕低声道:「爹,圣上旁边那执杖老人,是否便是天机岛
的大长老卜轩司?」

  贺震元点了下头,道:「三年前,于龙隐渡之役曾会过一面。果真是机关术
大家,变幻莫测。」

  「听闻其正在为皇朝打造一支机关大军,眼下极得皇上宠信,炙手可热。」
贺天雕压着声道,眼中有丝难明的热切。

  小玄这才注意到皇帝身边有一华袍老者,手柱奇形宝杖,目蕴精光,正与皇
帝说着什么。心忖:「此人就是当今国师了……皇帝脸上那张古怪面具,便是他
进献的。」

  皇帝顾盼左右,似在寻找什么人。

  就在此际,一行人自大门而入,为首男子,锦衣华袍,容颜俊美身姿挺拔,
举手投足秀逸极绝。在踏入殿中的刹那,西台上许多纱帘悄悄掀起,嫔妃们禁不
住发出一片惊叹。

  小玄怔了一怔,心中喝彩:「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旋见许多丽裳美人鱼贯而入,手捧怀抱各色乐器,个个黛绿鸦青明眸皓齿,
无一不是那笑燕羞莺、欺桃赛杏的容颜,而最夺目的是伴随男子左右的三个丽姬,
脸上皆覆轻纱,虽然遮去了鼻口,然那仅露的一双眼睛及半张脸,已美得令人窒
息,一路烟视媚行,不知夺去了多少魂魄。

  殿中登时有些骚乱起来,小玄亦瞠目结舌,心道:「这些丽人敢情都是天上
仙姝,怎么今夜一块下凡来了?」

  阎卓忠快步迎上,远远便笑道:「仙君怎么现在才来,万岁已等得急啦!」

  那男子正是逍遥郎君,开口笑道:「为给陛下备礼,便来得迟了,望谅。」
声音极是柔和悦耳,莫说女子听了心迷神醉,便是男子也觉心头怦跳。

  阎卓忠前边一路引着,把这行人直带到了皇帝所在的北面台上。皇帝指了指
龙床右下的一张空席,却是让那逍遥郎君入座,竟比台上许多文武大臣都要亲近,
殊为荣耀。

  众人坐定,台上宫乐奏起,丝竹声中宫婢内侍流水般送上美酿佳肴,修炼中
人多为不羁之士,便有的迳自吃喝了起来,一时觥筹交错,煞是热闹。

  贺氏父子一起离座,绕过小玄,先向龚世弘敬过酒,又回小玄席前相敬。

  小玄赶忙起身,举杯相迎。

  正寒暄间,忽有内相高声喊道:「诸位稍静,今日盛会即将开始,有请翰林
院大学士虞海宁宣读圣旨!」

  殿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大臣在北台上领了圣旨,捧在怀里走到栏前,展开宣读:「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今四海承平,圣德格天。是以百神呵护,万仙来贺,趁此百年盛会,
但求一窥仙家妙境,一睹神仙世界……」

  小玄听得费劲,但也大致明白箇中意思:前边无非是歌功颂德,说天子厚德,
所以四方神仙来朝;中间大捧诸仙诸圣,说各有神通异能,当为盛世出力;接着
是定下比赛规矩,说为了避免有伤和气,众仙家只限以仙灵、甲兵及机关上场比
试,以抽签为序,败者淘汰,胜者晋级,连胜两场即进下轮,以此递推,直至最
后胜出。

  最后,则是许下诸般大赏,有明珠玉帛,有名驹香车;至于最终胜出者,则
敕封逍遥真人之号,并赐迷楼府第一座,与天子为邻,享人间富贵,受天地精华。

  圣旨宣读完毕,殿中再次骚动起来。

  其余奖励也就罢了,但能长居迷楼之上,受用盛于别处百十倍的天地精华,
对修炼中人而言,可谓诱惑之极。

  小玄茫然四顾,见诸「仙」群情激昂,皆跃跃欲试。唯那逍遥郎君面含微笑,
稳稳地安座席中。

  仿佛那名号府第,已是囊中之物。

  后记:

  这里谈下本系列的部分设定。

  本书故事根植于中国古代神话,各个角色不会像网游类小说那样设定人物等
级,法宝、兵器更不会以什么颜色品质为区分。

  较量之胜负,有个基本的准则,就是以「实战」决定。影响胜负的有修为的
高低、兵器法宝的强弱、人物的各种状态、周围环境、各种生克及临场应变等诸
多因素,所以看上去有时会觉得不够明晰,但如能仔细品咂玩味,相信会比简单
的以人物等级、功法等级或法宝等级决定胜负来得更有味道。

  天地精华泛指灵力与真气。

  灵力作用于法术、法宝。真气作用于武技、兵器。偶有特殊的情形,会在故
事中另外加以说明。

               (本集终)

TOP

0
  第三部:谁是天子

  卷之十四:少国师

  目录:

             (第一回)咄咄逼人

             (第二回)初露峥嵘

             (第三回)蟹霸王

             (第四回)太古神通

              (第五回)符海

              (第六回)狐瞳

             (第七回)截教遗脉

  (第八回)既在樽前,又在花前

           (第九回)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十回)逆相六合,虚照心经

             (第一回)咄咄逼人

  圣旨宣罢,便有数名内相捧着签盘行到各席之前,叩请众「仙」选取。

  小玄取了一签,拆开锦封,见已是三十一之数,心忖今次要下场比试之人还
真不少。

  邻席的贺家父子亦选了一签,神色凝重,却是抽中了第二之数。

  抽签已毕,安坐北台之上的皇帝略微颔首,即见一名殿头官来到栏杆之前,
高声喝道:「仙灵大比开始!有请签中前两数者出场。」

  旋见一胖和尚掠下高台,胸腹肥肉抖动,一对惹目的长长大耳几垂至肩,右
臂抱着只不知从哪带来的粗瓷大酒瓮,大咧咧道:「洒家乃慧根峰无尘寺大耳和
尚梦癫,今趟入京,原本只想讨杯圣酒尝尝,不意今晚签中头数,那就先来丢个
丑了!」

  贺天雕霍然立起,转到席前,朝父亲躬身叩首,道:「孩儿下去了!」

  贺震元点了下头,沉声道:「传闻这大耳僧有具灵偶,乃用龙纹紫杉打造,
应属机关一类,脖颈关节或是薄弱之处。」

  小玄听得心中一凛:「这贺家父子识得机关术的门道哩,不知会以何物下场
比试?」

  贺天雕应了,大步从台上走下,来到演武场边,朝四方一揖,高声道:「在
下荡魔堡贺天雕,望诸位高人不吝赐教!」

  待两人场边站定,北台上殿头官又高声宣读比试规矩:「参赛双方不得亲自
入场,只许以灵兽、甲兵与机关等比斗,并以所属灵物失去战力或退出场外者为
负!」

  贺天雕听之读罢,略整衣衫,朝对面的大耳和尚抬手一扬,比了个「请」的
姿势。

  「宝贝儿出来,咱们有得耍啦!」大耳和尚叫道,大袖挥甩,忽见一个人形
木偶出现在身前,有目无瞳,有鼻无口,秃着顶,摇摇晃晃地步入演武场中。

  小玄见那木偶通体隐有紫纹,呈密鳞之状,寻思道:「瞧这木人模样,当真
是龙纹紫杉所造。」

  贺天雕凝目以对,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拍向腰侧法囊,猛闻一声暴吠,身前
现出一巨犬,赫有豹子大小,腹背裹着乌甲,甲脊上竖着一排明晃晃利刃,裸处
肌块扎结,弓腰怒晴,状极猛恶,登时唬得西面高台上的嫔妃们发出一片惊呼。

  小玄也微吃一惊,按不住赞道:「好威猛!」

  只听邻席上的贺震元微笑道:「此犬名曰啖魔,又名地狱三首,生于冥界,
乃自上古便有的神物,今已所遗无几,生性勇猛无畏,专噬邪秽,便是虎豹蛟龙
见了它,亦要调头走呢。」

  「虎豹也就罢了,蛟龙也会怕它?」小玄心觉难以置信。

  「好狗!宝贝且去跟它耍耍。」大耳和尚笑嘻嘻道,木偶仿佛听懂其语,便
朝巨犬懵懵前行。

  「竟敢小瞧吾家神犬,今日定要教你秃驴知晓厉害!」贺天雕心中暗怒,抬
手一指,巨犬骤然暴起,闪电般窜入场中,直扑木偶。

  位于殿正中的演武场极为巨阔,长逾四十几丈,宽也达二十余丈,双方各据
一边,相隔甚远,然那巨犬势若奔雷,只几个扑纵便到了木偶近前,两条后腿一
蹬,整个巨躯赫然离地飞起,如猛虎怒噬敌人。

  场外的大耳和尚忽尔捧起臂上的酒瓮饮了一口,几于同时,场中的木偶亦双
臂上抬,双拳正好拱护在头顶,迎着飞扑而来的巨犬腹底一捣,只听啪得大响,
巨犬给震得身型空中一凝,木偶也给扫中肩膀,一跤摔坐地上。巨犬落地,丝毫
未滞,迅又扑出。场外大耳和尚朝旁踏出,场中木偶便一闪躲开,接下一兽一偶
时分时合,相互殴击。

  贺天雕立在场边,口中时喝时啸,指挥神犬扑噬敌人。而另一边的大耳和尚
则状若醉酒,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场中的木偶便如影随形般跟着他躲闪进退指东
打西,极是灵巧自如。

  小玄瞧得目不转睛,心中喝彩:「这胖和尚定是与他的灵偶心意相通,如非
比试,真正遇敌,人偶齐上,威力便是翻倍,厉害厉害!有趣有趣!」

  思着心意相通四字,神魂深处忽尔一个激灵,似有所感,眼睛不觉闭起,心
念竟不知到了何处,只见昏暗中一个人形之物悬空沉浮,轮廓模糊几为透明,面
上五官俱无,异样之诡谲神秘,视线落到其腰际,赫见断开近半,心道:「似乎
伤得极重哩……」

  眼前所见,着实匪夷所思,心底隐隐觉得与自己大有干系,然却百思不得其
解。

  他苦恼地甩了下头,睁眼时,见场中打斗越发激烈,巨犬似有使不完的气力,
不停纵掠扑击,真个胜似大虫,捷猛极绝。然那木偶不但身形步法无比灵活,拳
脚招法亦十分精妙,不但令巨犬的扑噬连连落空,反而频频击中巨犬。

  小玄听那声音,每下都甚是闷实,知是击得极重,心中估忖:「照此下去,
只怕荡魔堡这边要输。」

  贺天雕见神犬屡屡受制,怒色渐溢于表,口中呼喝声愈高愈厉。

  台上的贺震元微摇了下头,神色却十分镇定,瞧见小玄转望过来,拱手笑道:
「犬子修为甚浅,定力未足,让大人见笑了。」

  小玄忙回一揖,含糊道:「哪里哪里,胜负尚早吧。」

  「胜负便在眼前。」贺震元微笑道:「神犬接连吃亏,怕是要动怒了。」

  话音未落,便听咽呜一声怪叫,小玄回首望去,见场中已起变化,木偶不知
使了什么精妙招法,竟以手臂将巨犬的脖颈锁住,牢牢地扭压在地上,巨犬四肢
乱掀乱挠,只是挣脱不得。

  小玄心道:「这下不成了,荡魔堡的神犬果然斗不过大和尚的灵偶。」

  巨犬龇牙裂嘴,不知是否因为呼吸困难,双睛怒睁,眼底忽尔赤红起来,如
血一般,状甚怖人。

  眼见胜负即分,猛闻一声震人心魄的暴嗥,奇变遽生,巨犬倏地一掀一拱,
不知从哪生出神力,反将木偶翻压在身下。木偶双臂紧扣,依然死死锁住巨犬脖
颈。孰料要害受制的巨犬张口一咬,利齿赫然深深噬入了木偶的胸口,木偶受创,
手臂稍松,巨犬甩首一撕,从木偶身上咬下大块木料来。

  场边的大耳和尚面色微变,急忙变招,挥拳内勾。木偶即一拳轰在巨犬脑门,
岂知巨犬宛如金铁铸就,脑袋只是稍稍一歪,接连几下猛噬,将木偶胸膛咬出个
骇人的大洞来。

  「输啦输啦!罢手吧!」大耳和尚急呼。

  贺天雕心欲立威,只是充耳不闻,依然恣由神犬肆虐,呼吸之间,木偶已给
撕咬掏扒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虽非血肉之躯,但已触目惊心,台上有人站起身来,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发
出一阵惊呼。

  小玄已知木偶乃是龙纹紫衫所造,多半还有用其它珍奇材料加固,而且定然
加持了防御类法术,坚硬之度,必是远胜金铁,心中震惊:「这狗的牙齿什么做
的?竟然这等锋锐!」

  隔了数息,贺天雕这才不慌不忙发出一声清啸,巨犬闻令,方肯抛下早已不
成样子的木偶,退开数步,犹自低低咆哮。

  贺天雕朝对面遥遥一揖,冷冷道:「神犬动怒,收止未及,还望大师见谅!」

  大耳和尚面上微现恼色,忽尔哈哈一笑,敛去目中凶光:「没事没事,好厉
害的狗儿,小朋友前途无量耶!」踏入场中,拾起破碎的残偶,收入大袖之内,
飞回台上去了。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第一场胜负已决,荡魔堡贺天雕胜,有请签中第三
数者上场!」

  「贺家小友,贫道来与你耍耍!」只见一人自东面台上飘落,头戴三台冠,
腰系一气绦,身着青袍脚踏云履,手持一柄风火拂尘,却是个道士,生得贼眉鼠
目,身段又甚瘦小,瞧上去颇为猥琐,只朝北台打了稽首:「吾乃阁山灵宝宫抱
雪真人门下陆安清,恰巧云游至京都,今亦来凑个热闹!」

  贺天雕听他唤自己「贺家小友」,似有轻慢之意,不动声色道:「阁下当真
是那号为『云岭独秀』的陆道长么?」

  陆安清听他知晓自己名号,面上微有得色,拂尘一扬架在臂上,朗声道:
「正是贫道,小友倒有些见识耶。」

  却听贺天雕微笑道:「可在下听闻,云岭独秀因嗜赌成瘾,负债累累,给债
主追寻上门,近日已给抱雪真人逐出门墙,道长怎么还自称灵宝门下?嗯……多
半是传闻非实。」

  台上众人听见,料是所言非虚,便即有些许笑声响起。

  陆安清脸上一热,心中大怒,冷冷道:「吾便是给逐出门墙,也永为恩师门
下,犬儿接招!」将袖一挥,蓦见一股梁柱粗的暗青之气飞贯而出,直袭场中的
啖魔神犬。

  贺天雕也甚恼怒,口中厉啸,喝驭神犬纵身迎上。

  两相交击,爆出一声闷响,巨犬似乎遇到什么强大阻击,朝旁震开,青气亦
受顿挫,赫于半空现出形来,却是一条千足巨虫,长若大蟒,足似弯刀,状极凶
毒,惊得西台上嫔妃又是一片低呼。

  小玄也吃一惊,心道:「这定是小见前些日溜上迎圣台瞧见的那条大蜈蚣了
……一个道士,怎去修炼这等狠厉之物?瞧来不像机关,不知是真兽抑或甲兵?」

  一虫一兽稍分又击,转瞬再交错缠斗做一处,直如龙虎相搏惊心动魄。

  小玄心忖:「这蜈蚣如此之巨,必定力大无穷,神犬虽勇猛,这回可讨不了
好!」

  果不其然,激斗中突见蜈蚣数足钩住了巨犬背甲,即若大蟒般急速缠上,巨
躯圈圈收紧欲将巨犬绞毙。

  小玄轻呀一声,却见贺震元依旧神色自若,心中甚是不解。

  贺震元微笑道:「大人莫要担心,那巨虫虽然凶厉,却属邪魔精怪,此犬正
是它们的克星!」

  巨犬极力挣扎,可惜只余脑袋在外,脖颈以下俱被蜈蚣锁困,空有一口利齿,
却咬不着任何物事。

  陆安清眼见胜券在握,遥向对面哈哈一笑:「犬儿可服?此时讨饶,或可保
尔狗命!」

  贺天雕怒目以对,口中连连厉啸,旋见那啖魔神犬目中迅速红赤,转眼又如
血染一般,煞为诡异。

  贺震元捋须道:「神犬显形,便是邪魔魄散之时矣。」

  话音方落,倏闻一声沉闷低吼,竟似从地狱深处迸出,只见蜈蚣通体一震,
紧锁巨躯似乎松开了些许,蓦见一股黑气冒起,在绞困的中心赫又多出了一个犬
首。

  小玄只道眼花,又听一声怒吼,再见一道黑气冲起,蜈蚣巨躯尽松,竟然逃
似地游走开去,将之前绞住巨犬扔在原地,只不过,此时的巨犬已变了模样,肩
颈之上赫有三个脑袋,皆怒睛竖耳龇牙裂嘴,口中滴淌着腥黏涎沫,状极怖人。

  台上众人皆俱骇诧,一时不明发生了什么。

  就连北台之上的皇帝也神色阴沉,虽然面具遮掩近半,侍立一旁的国师卜轩
司却似有所感,忽尔阴恻恻道:「这贺家凡夫,竟敢喂养恶犬,三年前龙隐渡一
役,老朽早已瞧不顺眼,待会若是场上遇着,便将那犬儿宰了。」

  右下席上的逍遥郎君则悠哉游哉地掠了一眼皇帝,若有所思。

  三首犬一步步朝逃开的蜈蚣逼近,它体形虽巨,但与蜈蚣相比,却还相差极
远,然于此际,巨如大蟒的蜈蚣竟而收蜷成一团,通体战抖个不住。

  陆安清面色大变,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连连挥动,却见蜈蚣只在原地哆
嗦,竟似乎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巨犬忽然立定,三首一仰,齐朝蜈蚣怒吠,台上众人心魄剧震,甚有数名宫
婢内相软下身去,蓦见蜈蚣浑身剧颤,巨躯竟然左曲右折变了形状,众人尚未瞧
清,已见蜈蚣化做了棵丫丫叉叉的老梅树。

  小玄恍然大悟:「原来这道士并非修炼恶物,只是拘役梅精幻化蜈蚣,以凶
厉之形与人博击!」

  陆安清急挥拂尘,梅树如人爬起,欲往场外逃去,贺天雕嘬唇一啸,霎见三
首犬暴起,电光石火间已扑在梅树躯上,嘴噬爪掏,登将之撕成一地碎片。

  小玄瞧在眼中,心底甚是不忍,忖道:「那梅树需得巧遇机缘且至少修炼数
百年,方能成精,今日却毁于一旦,委实可怜可叹。」

  却听贺天雕淡淡道:「拘役花木,本是道家清雅妙术,尔却用与炼化恶形,
留之不得。」

  陆安清面色铁青,立在场边上怔了半晌,口中连道两声「好」,方才一拂大
袖,飞回台上去。

  旋闻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荡魔堡贺天雕连胜两场,已入选第二轮比试,
请回席暂歇。下面有请签中第四、第五数者报上姓名,入场比试!」

  贺天鹏昂首返回台上,路过龚世弘席前,赶忙收去倨傲之色,恭恭敬敬地作
了个揖。

  「便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神犬,只怕也不过如此!」龚世弘微笑道。

  「不敢,不敢,大人过誉。」贺天雕慌道,回到席中,心中委实得意。

  贺震元不动声色,待儿子在旁边坐下,忽压低声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
适才在场上可谓欺人太甚。」

  贺天雕怔了怔,小声争辩道:「孩儿原本也不想下重手,只是那两个家伙有
心轻慢,这才给他们施点教训。」

  贺震元也不瞧他,微叹了口气:「也罢,今次赌斗,多少是要得罪人的,只
是你日后外间行走,须得仔细提防这些交过手的人。」

  邻桌的小玄却是心中惶惶,不觉摸摸腰畔的如意囊:「那三首神犬好生凶狠,
看样子蛟龙还真斗不过它哩,接下赌斗,大宝若是与它碰着,只怕凶多吉少……」
接又忐忑:「输便输了,可切莫给咬坏才好……」

  接下比赛甚为激烈,胜负咬得极紧,赌斗十余场过后,连胜两场者只有一个,
却是琅邪由吾世家的一对兄弟,兄名璟,弟名珏,名号琅邪双璧,两人朕手以笛
御驭一对灵鹤,轻松优雅地连败两名对手,也进入第二轮。

  贺震元赞道:「由吾家终于出了人才,这兄弟俩近日风头颇健,诛伏不少邪
秽,乃吾同道中人。」

  贺天雕淡淡道:「只祈下轮比赛,他们兄弟莫要与我荡魔堡碰上。」

  小玄心道:「原来是成名人物,难怪如此厉害。」

  此时留在场上的是一名中年方士,乃御甲术大门派天相宗的成名高人,姓钟
名晋,号点金圣手,驭控一头通体符文的狴犴铜兽,已干净利落地击败一名对手。

  「金遁系甲兵于五行当中甚强,亦最难驾驭。」贺震元点头道:「天相宗御
甲之术果然了得,无怪乎能与天机岛的机关术齐名,此人乃宗主周景元的师弟,
修为于门中可稳列前十。」

  贺天雕凝目道:「此人铁定能连胜两场,下轮若是遇着,倒是个对手!」

  但听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请签中第一十七数者登场……」声音稍顿,再
又提声高喝:「有请东海名士逍遥郎君!」

  旋见逍遥郎君自席上立起,朝天子打了个稽首,携身边一名蒙面丽姬徐徐飞
下台来,凌虚御风如若天人。

  天武殿中顿起波澜,三面台上一阵骚动。

  小玄目光给紧紧抓住,瞧瞧这逍遥郎君,再望望那蒙面丽姬,尽觉赏心悦目。

  逍遥郎君朝对面抱拳一揖,微笑道:「大师请了。」

  钟晋神色倨傲,忽道:「听闻上月在迎圣台上,阁下以一机关连胜数场,不
知可有此事?」

  「这个……」逍遥郎君道:「当日宴上,大家为的都是饮酒助兴,胜负不必
挂怀。」

  钟晋道:「今日之赛,阁下是否仍以当日机关出场?」

  「正是。」逍遥郎君应。

  「那么……」钟晋停了一道:「今日这场赌斗,你我可否加上个小小彩头?」

  「哦,什么彩头?」逍遥郎君含笑问。

  「如果在下胜了,便请阁下身边的这位佳人将面纱取下如何?」钟晋道。

  台上登又骚动起来,小玄心道:「这彩头有些无礼了!」

  逍遥郎君依然微笑:「敢问大师,这是为何?」

  钟晋道:「江湖上隐有传闻辟邪宫无瑕仙子当年出走,乃与阁下有些干系,
不知此传是真是假?」

  「的确如此。」逍遥郎君即应,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之事。

  台上一片哗然,许多人窃窃私语。

  辟邪宫乃地界正派之一,素来嫉恶如仇,同天道阁、蜀山派一道被誉为邪魔
的死对头,派中高者如云,当世五位宫主,不但修为极高,且个个风华绝代颜色
倾城,令诸界邪魔既痛恨又垂涎。不想就在盛极之时,突生变故,四宫主雪羽仙
娘楚静妤出走,五宫主无瑕仙子吕嫣莹失踪,从此元气大伤。

  辟邪宫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对外缄口不言,但各界隐传两位宫主已堕魔掌,
其中一个似与妖界某个大魔头有干系;另一个更是不堪,疑给东海逍遥门掳去,
然而真相却有如云里雾中,至今未明。

  钟晋微愕,此事凶险隐秘,而且此时耳目极众,原本以为对方会矢口否认,
又或者避而不答,没想却是回答得如此干脆。隔了好一会方道:「吾师弟与辟邪
宫有些渊源,当日宴上,曾出言求证,虽说唐突,岂料阁下身边这位佳人借比试
为名,竟将吾师弟性命共修的甲兵击毁,这也未免太过了吧。」

  小玄恍然:「原来此人是为他师弟出头来的!」

  「阁下的师弟是?」逍遥郎君俊目微眯,似乎想不起是哪个。

  「少门主忘啦?多半就是那夜跳出来要莹姐姐和妾身摘下面纱的那个矮东瓜
呗。」旁边的蒙面丽姬道,声音娇嫩清脆,十分悦耳。

  东台上突有一人站起,身形矮胖滚圆,正是钟晋的师第祝仲,指着场中破口
大骂:「你这妖女!敢情真是西海那小贱人么,身子被辱,非但不知羞愧苟存于
世,竟还与东海淫贼同流合污,当真辱没了水族海界,丢光了你老子的颜面!而
今没脸见人,便只好成日藏住捂住么?」

  小玄听他骂得极为不堪,眉头微蹙,正不明所以,忽听见邻席的贺天雕小声
道:「这女人便是当年给逍遥郎君劫去的西海龙九公主么?看来果真屈从了那淫
贼!」

  贺震元低声喝道:「莫要多言!」

  小玄又瞧了瞧那逍遥郎君,心忖:「此人赠皇帝秽药,而今又有好些人出言
斥骂,只怕真是淫邪之类,可惜这副好模样了。」

  天相宗为地界之中入世的名门大派,门徒众多影响广远,名头声势原本与天
机岛相近相仿。但近年来皇朝重用天机岛门人,皇帝更奉其大长老卜轩司为国师,
两派声势方才有所拉开。

  天相宗许多门人甚是不甘,祝仲便为其一,他擅御土遁系甲兵,名望甚高素
来自负,踏足玉京,原本想同天机岛争些高低,岂知冲撞了逍遥郎君,甲兵尽毁
威风尽折,遂急驰回门中求援,将师兄钟晋请来参加仙灵大会,寻机讨回颜面。

  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双方在首轮比赛便遇上了。

  逍遥郎君面色一沉。

  钟晋森然盯视着他,袖里的手虚捏印诀,场上的铜兽蓄势待发。

  蒙面丽姬左臂忽抬,一只美得令人心跳的手自滑落的罗袖中露了出来,另一
只手捏着条杏底银花帕子凑近,开始将自己的左掌一围围裹住,唯露几根俏若笋
尖的玉指。

  众人不明所以,却尽给她那纤手与美态吸引住。

  「可惜了这条帕子。」逍遥郎君微叹了口气,望向对面:「既然如此,加点
彩头也并非不可……倘若这边侥幸赢了呢?」

  「阁下只要能赢,随你便是。」钟晋淡淡道。对方虽给天子奉为上宾,但不
过是依凭奇淫巧技得宠,无非就是一个偷香窃玉的淫贼,这样的渣秽,他还不放
眼里。

  逍遥郎君徐徐道:「那就这样,倘若这边胜了,便要你师弟滚下台来,给我
女人磕三个响头,否则……即便逃回神兵岭,只怕时日也无多了。」

  台上众人心皆一凛,钟晋更是面色丕变,森然道:「尔有这等能耐?」

  「到底赌不赌?」逍遥郎君轻声道,他容颜无比俊美,此刻嘴角似挂着丝笑,
然却令人莫明生寒。

  钟晋尚未回答,蓦见对面影子一闪,对面的蒙面丽姬已消失不见,急喝道:
「小心!」

  东台上的祝仲倏地眼前一花,耳中炸起啪啪数声脆响,面上剧痛,惊怒欲击,
猛然发现两腕被制,却是给一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捆在一起,半点动弹不得。

  直至这时,众人这才瞧清蒙面丽姬出现在东台之上,裳飘带舞地凌空悬在祝
仲席前,那只缠裹了帕子的手正在缓缓收回。

  而祝仲鼻口淌血,那张原本就肥胖的脸高高肿起,转眼已将眉目挤得歪成一
线。

  「幻影烟波,举步千里!龙族的绝顶身法。」贺震元轻喝道。

             (第二回)初露峥嵘

  众人皆望东台。

  只见蒙面丽姬徐徐飞退,飘至演武场上方,方才回身降落,身姿婀娜宛若凌
波仙子。

  直到此刻,祝仲方才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蓦觉头昏眼花,瞬又跌坐回椅中,
鼻口依然血流不止。

  蒙面丽姬将腕一扬,缠裹手掌上的帕子忽然片片破碎,化做漫空蝶舞,却是
嫌弃沾染了污秽,将之毁去。

  整个过程迅如电光石火,殿中人大多没瞧清楚,小玄却是在蒙面丽姬足尖离
地的刹那,北溟玄数随念即生,接下蒙面丽姬如何飞空,如何制敌,如何得手皆
瞧得明明白白,但觉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可恶!竟敢偷袭伤人!」钟晋怒喝,念颂真言,催动狴犴铜兽直扑对面两
人。

  逍遥郎君微点了下头,蒙面丽姬将腰畔法囊轻轻一拍,轻喝了声:「疾」,
猛见两人跟前多了只怪物,方才踏入场中,已跟势若奔雷的狴犴铜兽撞做一处,
但闻「哐」的一声大响,怪物纹丝不动,狴犴铜兽却滑错开去,两只前足重重地
钉入地面,划破数尺石板方才止住冲势。

  众人这才瞧清,截住狴犴铜兽的是个上半身为蟹、下半身为人的怪物,举着
两只巨钳似的螯,通体青黑身形雄阔,十分之威武。肢节、腰膀处皆有规则的缝
隙,显然是机关一类。惹眼的是在它的胸腹处嵌着个凸出的圆形物事,上刻晦涩
难明的古拙图文,泛着层淡淡的蓝光。

  「敢情这家伙便皇帝所说的那只『蟹霸王』了!」小玄心忖。

  钟晋微一错愕,急驭狴犴铜兽再度猛攻,蟹怪举螯相迎,震耳欲聋的巨响接
连炸起,间中还夹杂着极其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台上许多人捱受不住,纷纷捂住
耳朵。

  两只怪物体形大小相仿,位处演武场边沿激斗。那蟹霸王背靠边线,只要后
退一步便即出局,然而任狴犴铜兽如何疯狂扑击,始终就如怒潮中的礁岩岿然不
动。

  钟晋心中震诧,他这狴犴铜兽乃是以天相宗绝顶的御甲术炼就的甲兵,用料
异样繁复珍罕,能开山裂石摧金碎铁,自炼成以来罕逢对手。今趟赴会,既是要
为师弟讨回颜面,亦是冲着夺魁而来,岂料仅于第二场便遇见了强敌,一轮猛攻,
竟然占不到丝毫上风。

  而逍遥郎君却是面含微笑,一手背负身后,一手袖内掐诀,玉树临风般立在
那里,无比的轻松自如。

  甫一交手,台上众人便已瞧出孰强孰弱,知晓钟晋来头的人更是暗暗吃惊。

  「难不成这厮还未尽全力?区区一个淫贼,怎会有这等厉害的机关?」钟晋
愈来愈惊,又思今日若败,报仇不成事小,天相宗叫朝廷看低事大,不禁五内如
焚,突尔将心一横,灵力急提,五指捏了个古怪印诀,却是不顾以性命共修的甲
兵就此亏损,催尽平日所藏所蓄,将攻击力催升至极限。

  陡见狴犴铜兽通体亮芒大放,攻势骤然疾猛逾倍,犀象大小的巨躯赫然拔地
而起,泰山压顶般狂拍狠扫,声势无比骇人。

  蟹霸王巨螯左格右挡,但已招架不住所有的攻击,肩膀身上接连给击中,足
下石板尽数破碎,两腿一寸寸地陷入地面。

  「叫你知晓吾天相宗神兵的厉害!」钟晋狞声厉喝。

  「果然还是天相宗的甲兵更强!」台上的贺天雕道。

  贺震元却没开口,眼睛盯着蟹霸王的下盘,那里也太稳了,与眼前的劣势并
不相称。

  小玄也觉哪里不对,他瞧的却是逍遥郎君的嘴角,直至此刻,那里似乎仍挂
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相宗之甲兵,也不过尔尔!」逍遥郎君忽道,笑意一收,手从袖出,掐
了个新的印诀。

  钟晋正痛快,突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凸物荡出一圈水波似的湛蓝芒彩,芒彩中
闪耀着数枚他完全陌生的符印,然后就瞧见两只巨钳似的螯击中了狴犴铜兽的肚
子,赫然击破了硬胜金铁的体表,深深地捣入铜兽的身躯内。

  他大吃一惊,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场上形势已经反转,蟹霸王将狴犴铜兽掀
翻在地,两只巨螯轮翻出击,接二连三撞入其躯体,捣出一个个可怖的大洞。

  场边的钟晋怒喝着变换印诀,竭尽全力扳回局势。

  这时蟹霸王两腿已从陷坑里拨出,庞巨的躯体几乎整个骑到了狴犴铜兽上,
高擎巨螯毫不留情地朝下砸落。

  钟晋心中万般不解,他那坚不可摧的的狴犴铜兽此刻怎么就似纸扎泥糊一般。

  狴犴铜兽四肢乱抓乱挠,犹在拚死挣扎,蟹霸王又一螯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它
的额心,将其整个脑袋轰入地面。

  额心处纹刻着一枚符印,连接着内里的关键结构,正是狴犴铜兽的神经中枢。

  「完了!」钟晋暗叫,心有不甘地又换了几个印诀,口中接连颂念,但是狴
犴铜兽始终纹丝不动,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尘埃落地。

  「本场比试,东海郎君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喝。

  场面太过暴力,许多人惊魂未定,直至这时,三面台上方有稀疏的喝彩声响
起。

  「这蟹霸王比荡魔堡的三首神犬还要可怕!」小玄心中怦怦直跳。

  钟晋面色灰败,怔了半晌,返身就走,也不理睬还在台上发呆的师弟,迳直
出了天武殿。

  北台上的皇帝略微侧首,对立于一旁的卜轩司道:「天机岛机关甲天下,不
知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可还入得国师之眼?」

  卜轩司眉心微蹙,沉吟须臾方道:「依臣之见,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并不高妙,
虽然刚猛,辗转进退却嫌简拙,至于为何这等强横霸道,应该另有所倚,当属机
关之左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天地广大无俦,因有无限之变化,方才多姿多彩,岂
可事事以正邪左右框之。」

  卜轩司心头一跳,顿首道:「陛下所见甚是。」

  接下的一场比赛很快结束,逍遥郎君再度取胜,轻松进入第二轮。

  他携姬回到北台之上,皇帝即时赐酒三杯,自已亦痛饮一巨觞,甚是开怀。

  逍遥郎君躬身拜谢,三杯酒一饮而尽,忽听旁边的卜轩司道:「仙君胜得漂
亮。天地之中,机关术流派万千,但无非出自」形、意、械、自然「四大脉系,
不知逍遥门之机关术源自哪一个?」

  「逍遥门的机关之术不足一提。」逍遥郎君即道。

  卜轩司微微一笑,心里甚是得意:「果然斤两有限。不过,于吾天机岛前,
又有谁敢多言机关之术。」

  岂料逍遥郎君很快便又跟了一句,微笑道:「机关术终非大道,逍遥门只是
用做皮表。吾门真正所倚者,其实另有奥妙。」

  皇帝嘴角一笑,微点了下头。

  卜轩司一怔,天机岛以机关术立世,素来最忌机关术乃旁门左道之类的闲言
碎语,不禁心中大怒:「这厮竟借贬低机关术来压低吾天机岛,着实奸诈可恶!」

  原来自逍遥郎君登上迷楼,皇帝接连盛宴以待,与之相晤极欢,于宫掖内外
赞不绝口。直至上月底,竟有消息传出,皇帝有意要再立一位国师,改目下的单
国师为左右国师。

  卜轩司将信将疑,待到得知皇帝以逍遥真人之号作为仙灵大会的奖赏,心忖
这简直就是为逍遥郎君量身定做,终明传言八九非虚,心里暗暗焦灼,早有寻衅
之念。

  天机岛机关术甲天下,他本想倚所长在皇帝跟前让对方难堪,孰知却给对方
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

  「待会场上遇见,定然叫你知晓机关术的无穷奥妙!」卜轩司恼恨不已。

   ********************************************************

  比赛继续进行,于逍遥郎君之后,再无连胜两场之人,直至国师卜轩司登场。

  众人终于见识到了绝顶的机关术。

  卜轩司御驭的是一个奇诡物事,初如棺椁,转眼就变了形状,时如轮轴,时
如刀铡,时如走兽,时如飞禽,上刻独异符文与图案,疾捷刚猛变化莫测,摧枯
拉朽的拿下两场胜利,毫无悬念地进入第二轮。

  小玄目瞪口呆,心中震憾:「原来机关是可以这样子的……」

  「这是什么鬼玩意!」贺天雕声音微颤。

  「比三年前,又多了几样变化……天机九变,怕是完成了。」贺震元沉声道。

  「这……这就是天机岛三大绝顶机关之一的天机九变么?」贺天雕喃喃道。

  卜轩司回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赞道:「国师神威,无愧为吾朝之
护国上人。」

  卜轩司口中谦谢,三杯饮落,眼角掠了逍遥郎君一眼。

  逍遥郎君却只顾与身边众美饮酒说话,悠然自若一如之前。

  「一个比一个可怕,这仙灵大会不好玩啦!」小玄面色难看,屁股已有些坐
不住,几乎就想带着大宝开溜。

  谁知就在这时,北台上殿头官已高声宣召:「有请签中第三十一数者出场!」

  小玄心头一跳,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飞下高台,来到演武
场边上。心里打定主意,见势不妙,便即投降认输,以免伤着大宝。

  对面是个持拐老叟,身材瘦小,目露精光,乃华山散人,只报了名号,叫做
嬉云叟,拘役的竟是一头不知年月几何的黑毛大猿,赫比之前的蟹霸王与狴犴铜
兽都要高巨,两只臂腕上束着条长达数丈的锁链,链上悬着一颗南瓜般大的铁球,
在小玄出场前已轻轻松松的胜了一场。

  「迷渊宫派门下崔小玄,望前辈赐教!」小玄恭敬道,朝对面作了一揖。

  「迷渊宫派……」嬉云叟沉吟了下,似乎不曾听过,道:「小朋友耍甚宝贝?」

  「机关。」小玄答。

  「又是机关……」嬉云叟眼睛翻了翻,似乎甚是不屑,道:「如今皇朝倚重
天机岛,一个个便都炼造起机关来了,殊不知机关虽然刚猛疾捷,但终究是死物,
如何能与灵兽相争!」

  「前辈所言甚是,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小玄道,瞧着巨猿臂腕锁链上的
大铁球,不禁暗暗担心。

  「那就开始吧。」嬉云叟道。

  小玄场边立定,口中默念禁咒,将大宝从如意囊召出,旋见一个圆滚滚的人
形怪物出现在场上,没手没脚大腹便便。

  众人微愕,嬉云叟也一怔。

  蹲坐在场中央的巨猿发现了大宝,遂悠哉游哉地爬到跟前,俯身打量了片刻,
伸出根指头轻轻戳了下,大宝摇晃起来。

  台上发出一阵笑声。

  两者体形不成比例,况且大宝模样憨拙可笑,跟威风霸气的大猿照面相峙,
显得异样滑稽。

  西台上,纱幕后。

  有个妃子忍俊不禁:「你们瞧,那个没手没脚的怪物可像是不倒翁?」

  引得众嫔妃笑声一片。

  又有人道:「这小哥是谁呀?模样倒好,怎么上场的宝物却是这等丑怪,这
么小的个子,还没手没脚,不怕叫那只大猴子一脚踏扁了去!」

  坐在一角的龚才人忽然轻咦了声,悄悄对糖妃道:「我明明瞧见你把那怪物
藏在假山旁的,啥时候给他拿回去了?」

  糖妃笑而不语。

  「啊!」龚才人忽叫了起来:「我知道啦,定是与他偷偷幽会过了!」

  「要死呀,这样大声!」糖妃压着声道,在龚才人臂上悄掐一把,有些着慌
地朝台廊正中望去。

  那里坐着许多大小嫔妃,当中簇拥着个盛装丽人,额束皁罗顶戴凤冠,身着
翟衣大绶,腰直背挺十分端庄,一双丹凤妙眼湛然有神,只是从旁望去,便已令
人不敢逼视,正是当今皇后。

  龚才人悄吐了下舌,见皇后与众嫔妃皆注目演武场,没人留意这边,方才放
下心来,口中却道:「怕她做甚,若论荒唐,这宫掖之中又有谁及得上她!」

  罗才人即时跟道:「就是,若非那贱人做表率,宫中岂会乱成这样子。」

  糖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莫再继续说。

  龚才人却俯过身去,贴到她耳边道:「姐姐也知道,那贱人早就与国师有私,
昨儿听闻,如今又勾搭上了那逍遥郎君,真个好不要脸!」

  「当真?」糖妃吃了一惊,不由朝北台上的逍遥郎君望去,见其正与皇帝谈
笑风生。

  「笃定不假,这可是邓公公亲口说的,还说雍怡宫里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唯
独皇上蒙在鼓里。」龚才人道。

  「无怪听弄红说,那贱人近日精神得很,天天玩些新名目,原来是暗地里又
偷了汉子!」罗才人啐道。

  「真不怕死!」糖妃悄声道,「皇上近来天天与那逍遥郎君在一起,也不怕
捅出漏子……」

  「那贱人的老子手里有先帝爷赐的八宝紫金锏,可劝天子。皇上向来惧她,
便是知晓,多半也奈何不得。况且皇上得那逍遥郎君进献许多新药奇具,日夜尝
新试鲜,正欢喜得紧呢,哪有工夫理睬!我还听说皇上今趟举办这仙灵大会,为
的便是要立那逍遥郎君为新国师,与卜轩司并列左右。」龚才人道。

  「罢了,井水不犯河水,她浪她的,我们自在我们的,只要莫来撩惹生事,
尽随她去。」糖妃低声道,话虽如此,心却虚了,对旁边两人道:「这会别说了。」

  龚才人却扯扯她衣角,小小声道:「快快从实招来,到底啥时候的事?」

  罗才人会意,也悄声道:「对呀,居然到现在还藏着掖着!」

  她们三个虽然尊卑有别,但素来极为要好,又共兼些说不得的隐密之事,私
下里便有些没大没小。

  「就遇见那天晚上呗。」糖妃轻声道。

  「好呀,姐姐背着我们跑去吃独食。」罗才人低声道,作状不满。

  「也不知人家咋想的,我先探个路呗,下回自然带你们一起。」糖妃悄声道,
「我们三个哪时不做一处的。」

  原来帝有暗疾,宫中早已糜乱,上起皇后,下至婢侍无不觅私偷食。三妃寂
寞,亦与禁卫、太医等私通。三姐妹为了壮胆,时常结伴寻欢,感情自是倍加笃
密非同寻常。

  「那……」龚才人把声音压得极底,「你们那个没有?」

  糖妃摇摇头。

  「不信。姐姐快与我们说说,仙家弟子究竟是啥滋味。」罗才人咬着水唇道。

  「真没有。」糖妃道。

  「为啥,你没撩拨人家?」龚才人乜眼道。

  「没有才怪!」罗才人笑嘻嘻道。

  「那晚出了点状况,这会不方便说,回头再告诉你们。」糖妃迟疑道,想起
当夜撞见的异像,心头不禁怦怦直跳。

  旁边两人皆感奇怪,但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遂都闭上了嘴。

  场上的巨猿越来越肆无忌惮,咧着嘴推了几下大宝,又一爪捉扣住它那短短
的脖颈,将之整个从地上拎了起来,岂知奇变遽生,一首黄色的符不知从哪飘了
出来,倏在巨猿两眼极近处炸开,骤见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耀,整个天武殿都亮了
一下,许多人急闭起眼,犹觉目中刺痛。

  巨猿怒吼一声,手上一滑,已给大宝争脱开去,众人睁眼望去,见巨猿双目
紧闭眼角流泪,照四下猛扑狠抱,大肚怪则在场中蹦嘣跳跳,身子灵巧无比,半
点没给粘着触着。

  「好狡猾的小子!竟以符录偷袭!」嬉云叟轻喝,口中斥啸指挥巨猿猛追大
宝。

  小玄有口难辨,谁会相信他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机关,适才那道突然出现的
符,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适才闪光的是何符?」北台上皇帝忽道。

  「似是截教金遁系的大金光符。」旁边的卜轩司即答,心中暗凛,以机关发
符,可谓闻所未闻,转念一想,多半是将符先行藏于机关之中,不过取巧小技耳。

  「这机关竟会以符扰敌,有趣有趣。」逍遥郎君微笑道。

  巨猿目不能视,全仗主人驱役,扑纵虽疾捷凶猛,却仍捉不着大宝,不禁暴
跳如雷,两臂挥舞,拎起锁链上的大铁球朝四下乱轰乱砸,登将地面击得砖碎石
飞一塌糊涂,砰砰之声响不绝耳。

  小玄瞧得胆战心惊,所幸大宝躲闪极速,始终毫发未损。

  嬉云叟心中焦灼,瞥见小玄站得离场边甚近,而巨猿正在不远的地方,心中
一动,突尔啸声骤变,只见巨猿将臂一挥,臂腕所系锁链猛朝旁侧甩出,大铁球
直奔场外掠去,正是小玄站立之处。

  台上众人俱吃一惊,糖妃等三个更是面无人色。

  铁球巨大,加之冲势急剧,怕是有过千斤的力道,挨着擦着必定骨肉俱糜。

  小玄猛见巨球袭来,北溟玄数随念即发,登见原本疾轰而至巨球缓了下来,
竟然慢若蜗行,那来势方位无不瞧得明明白白,遂朝旁跨一步,轻轻松松就避了
过去。

  大铁球几乎是与小玄擦肩而过,嬉云叟心叫可惜,迅役巨猿挥链再击,岂知
又是落空,当即继役巨猿用大球接连猛轰,欲迫大宝来救。

  小玄心畅神怡,又觉有趣,便不逃开,只在场边左右闪避,每次仅与铁球堪
堪擦过,间不容发如同儿戏。

  直至这时,台上才响起一片叫声,却是有人惊呼,有人喝彩。

  「那老头好耍赖!」糖妃嗔道,猛然发觉自己甚是失态,所幸这会大家的注
意力都给吸引到场上,没人注意。

  大宝一直远远地躲着巨猿,即便小玄受攻依然不肯靠近,嬉云叟却在暗中提
防,眼角忽见不知从哪又来了道符,落叶般悠悠晃晃地朝巨猿背后飘去,心知有
异,忙以啸声警示灵兽应对。

  巨猿即时抛下小玄转身,只听「嗤」的一声细响,身子已撞着了什么物事,
黏黏糊糊的极不舒服,惹得它一阵乱扒乱扯。

  嬉云叟人在场外,瞧得十分清楚,却是一张巨大的蛛网状物事罩住了自己的
灵兽,但见网丝又粗又韧,泛着薄薄的碧色光芒,显然有甚性相不明的法力或毒
物加持其上,心中一凛,急声喝斥巨猿挣脱。

  「天罗地网!果然凑效哩!」小玄又惊又喜,来此之前,他已给大宝喂下了
许多各色各样的「食材」,其中以脂蟾胶份量为冠,盼的就是大宝能产出这种陷
敌奇符。

  巨猿手脚发沉,就连鼻口也给黏丝捂住了许多,呼吸顿时困窒,蓦地暴怒起
来,肢爪四下里狂抓狠撑,岂料身上的蛛丝黏韧至极,反倒给愈缠愈紧,突尔失
去平衡重重一跤摔倒在地。

  「只守不攻,如何取胜!」小玄见巨猿疯狂挣扎,心忖早晚逃脱,口中连颂
早已设定的禁咒,却是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天」字符印。

  经过这些日的不断验证,他已知晓大宝背后四字符印各有对应:「地」字对
应的是防御类符,「黄」字对应的是辅助类、治愈类符,「玄」字对应的是召唤
类符,而「天」字对应的则是他眼下最需要的攻击类符。

  「快快给我来道攻击符!」小玄心中急祈,只是时至今日,这炼符玄机产出
的符始终无法预知及掌控。

  巨猿满地翻滚,两条手臂终从网中挣出,即去撕扯已勒入皮肉的黏丝。

  就在此刻,大宝背上的「天」字符徐徐亮了起来,嬉云叟突然看见巨猿上方
现出一把模糊不清的墨色巨刃,竟达五、六丈之长巨,刃身布满符文,入眼震憾
之极。

  阿修罗王之刃!嬉云叟瞳孔收缩,虽知自己的灵兽已修炼至铜皮铁骨,但却
毫不怀疑,这把传说能斩蛟枭龙的符刃可以轻易将之兵解。

  小玄亦给唬了一跳,他并不知晓空中巨刃的来历,但从其上散发的强大威煞
判断,给蛛网困住的巨猿已是命悬一线。

  巨刃迅速清晰,隐隐夹杂着风雷声,嬉云叟突地大叫:「住手!认输了!」

  巨猿与他相伴了数百年,虽然平日里少不了责罚打骂,但已情同父子。

  小玄赶忙颂咒喝止,拘住了四下蹦窜的大宝,然而为时已晚,巨大的阿修罗
王之刃完成了由虚至实的跨越,森寒的锋芒在巨猿惊恐的脸上投下一道极细的亮。

             (第三回)蟹霸王

  疯狂挣扎的巨猿忽尔通体僵滞,却是给一股渗入魂魄的杀意慑住了心神,饶
有一身神力,竟连指尖也难动。

  墨色巨刃徐徐斩落,嬉云叟面色惨然,心中明白,自己的灵兽绝对无法与之
相抗。

  墨色巨刃开始加速,巨猿毛骨悚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

  嬉云叟大叫一声,跨过边线,疾朝演武场中驰去。

  就在此刻,突见一道黑光电掣掠至,重重地撞在墨色巨刃刃侧,暴出一声金
鸣巨响。

  阿修罗王之刃一阵剧颤,刃上符文如波散荡,倏尔一闪而逝。黑光现出形来,
悬浮空中,却是一支通体如墨形如令牌的物事。

  原来是小玄眼见救应不及,急切中掷出了藏放袖中的役妖令,击退了魔刃。

  嬉云叟这时方至巨猿身边,讶然立定,已是一身冷汗。

  小玄心似有感,将手一召,悬浮空中的墨色令牌竟然调头飞回,稳稳当当地
落入他掌内。

  「好灵通的宝贝!」小玄心中喜讶,轻抚了下令身,将之收回袖中。

  嬉云叟察探巨猿,见其除了惊吓别无大碍,遂将之收入随身法囊,这才转到
小玄跟前,作揖道:「少侠修为非凡,更且宅心仁厚,可谓人中龙凤,老朽输得
心服口服。」

  小玄赶忙回礼,道:「前辈承让了,在下修为浅薄,此胜实属侥幸。」

  嬉云叟点点头,连道两声好,哈哈一笑,转身离开飞回台上。

  殿头官这时已自阎卓忠处得知了小玄的身份,高声宣道:「本场比试,吾朝
少匠卿崔大人胜!下面有请签中第三十二数者出场。」

  「强将手下无弱兵,迷妃调教出来的徒儿,果然身手不凡!」北台上的皇帝
哈哈大笑。

  「此子以符植入机关,着实别出心裁,甚有天分。」卜轩司接道。

  「此乃皇上圣明,知人善任,匆匆一面,便破格委任,并命之前来参赛,否
则明珠尚在蚌中,无人知晓呐!」侍立一旁的阎卓忠趁时大拍马屁。

  「原来是迷妃门下!」逍遥郎君眼睛一亮,转去细瞧,只是小玄一直背对着
北台,无法看清其貌。

  第二场的对手是个华服公子,腰悬长剑风度翩翩,年纪身材与小玄相若,左
臂擎一头雕,通体青碧,唯双瞳耀金,煞是奇异,傲色道:「小爷乃扈星飞,杳
杳真人门下。」

  小玄听他报得简洁,只道是个寻常修炼之人,却不知此子甫至场上,西台幕
帘后便乱了起来,有妃子喊道:「大家快瞧,是国舅爷!是国舅爷!」

  又有跟着叫的:「果真是国舅爷,娘娘快瞧!」

  皇后早已看见,含笑道:「这小魔星怎也来了!竟然不告诉本宫。」

  原来皇后与那扈星飞俱为皇朝四大梁柱之一卫国公扈鉴堂的子女,皇后闺名
云倾排行第三,扈星飞排行第七,乃一母所生,姐弟相隔四岁,感情却是极为笃
厚。

  众人皆知皇后极其宠爱这个弟弟,便有妃子讨好道:「数月不见,国舅爷又
俊秀了许多哩!」

  皇后笑吟吟道:「有么,我怎不觉得。」

  旁侧另一个妃子又道:「你们瞧,场上这两位的风采,真个不输那东海仙君
呢!」

  皇后往北台上瞟了一眼,笑道:「这个夸的可就过了,人家那是神仙,如何
比得!」妙目转回场上,见弟弟与对方分立演武场两边,皆俱玉树临风仪神隽秀,
果真十分悦目,心中甚喜。忽指小玄问:「那个少匠卿是何人?怎么从来没听过,
倒也一表人才呢。」

  众嫔妃皆尽不知,含糊应道:「料是新晋的,因此不晓得。」

  不远处的罗才人瞥见皇后神色,小小声咕哝道:「那小霸王怎么来了,瞧那
贱人乐的!」

  龚才人忽然低声叫道:「哎呀,不好!」

  「怎么了?」糖妃问。

  「这一场,要是少匠卿输了还好,但若不留心赢了,那小霸王必定羞恼之极,
你们说,他那姐姐又岂肯善罢甘休!」龚才人道。

  罗才人听了,不觉眉心紧蹙,却听糖妃笑道:「不妨。」

  两才人皆望向她。

  糖妃道:「你们莫要忘了少匠卿是谁的人。」

  罗才人笑起来,道:「是了是了,皇上虽然忌惮那悍妇,但却深宠迷妃,那
贱人便是恼恨,也未必敢怎样!」

  扈星飞朗声喝道:「对面的小心了!」

  小玄抱揖道了声「请」。

  扈星飞将臂一振,碧雕即时掠出,直扑已在场中的大宝。

  小玄忙启禁咒,大宝一跃而起,蹦蹦跳跳躲闪,岂知碧雕速度快得惊人,如
钩巨爪扫过,爪尖划着大宝肚皮,只闻刺耳声响,大宝腹上现出三道浅痕,整个
竟给一股巨力击飞出去,险些就滚出演武场边界。

  「竟有这等神力!」小玄吃了一惊,原来那雕叫做金瞳碧羽,乃仙家所饲,
又经秘法熬炼,自是异样犀利。

  大宝方才平起身子,金瞳碧羽疾掠又至,大宝蹦起急逃,碧雕紧追不舍,速
度快得惊人,利爪如影随形仅距猎物背心数寸。

  「你的机关只晓得逃跑么!」扈星飞笑语嘲道。

  小玄不接他话,口中默颂对应禁咒,去激启大宝背上的「黄」字符印,只盼
大宝能再造出张「天罗地网」制敌。谁知大宝背上亮起的却是「玄」字符印,终
见一道赤色符录飘出,只听「哧」的一声细响,在空中倏地化做一只活物,张开
翅膀疾飞向碧雕。

  金瞳碧羽即时知觉,嘎嘎厉叫,反身与那物扑啄。众人这才瞧清,原来是只
老鹰大小的蝙蝠,通体火焰裹绕,甚是诡异。

  「大宝虽然不太听话,但炼出来的符当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小玄暗暗
惊喜。

  一碧一赤两只飞物在空中纠缠扑斗,时翔时掠你啄我挠,煞是激烈好看。

  众人皆仰首观望,北台上的嫔妃们更觉新奇有趣,看得兴高采烈。

  皇后旁边一妃趁机亲近,问道:「娘娘学过仙术,快与我们这些凡胎肉眼的
说说,这两只飞禽有啥名堂,哪个更厉害些?」

  皇后微微一笑,道:「那只火蝠不过是符化之虚物,虽然凶猛,终究不能持
久,而我兄弟那只金瞳碧羽却是仙家神禽,两者焉有可比之理,你只管瞧,很快
便见胜负了!」

  「定是国舅爷的仙禽要胜了。」那妃笑道,「国舅爷今夜若是夺魁,那可又
是一段佳话哩!」

  「我兄弟也就是来凑个热闹,虽说他近来长了点道行,但怎也及不上人家逍
遥仙君的。」皇后道,说着眼珠子不觉悄悄一转,溜到北台上去,见逍遥郎君正
凝目某处,遂循其目光望去,便瞧见演武场上那只大肚物怪鬼鬼祟祟地又放出一
道符来,那符贴地低飘,忽尔一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片虚影,虚影渐渐清晰,
赫是把大弓的形状,弓弦正在徐徐拉开,三支箭矢出现在弓与弦间,箭锋直指空
中……

  皇后心中一凛,就在这时,空中已有分晓,火蝠焰光渐暗,扑势也见滞,接
连给金瞳碧羽啄了几下,猛地火光一闪,四下散碎。

  西台上即时有人叫了起来,皇后身边几个妃子带头欢呼,倏见三条笔直的黑
线掠向碧雕,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碧雕已于电光石火间避开,翅膀似给擦了下,
一根碧羽离躯飘落。

  「偷袭!」场边的扈星飞怒喝,见碧雕犹在空中乱飞,仔细望去,蓦地胆寒,
原来三条黑线竟然打了个转,掉头追击碧雕,疾若流星飞电。

  金瞳碧羽忽东忽西突高突低,朝四下疾翔,却始终无法摆脱三支箭矢的追击,
在空中倏地一个踉跄,原来适才已经受伤。

  「这又是何符?」北台上皇帝问。

  「应该是冥界白巫族的三煞追魂矢,稀罕稀罕。」逍遥郎君微笑道。

  扈星飞满怀焦灼,他天资聪慧,常有些狡巧主意,遂暗地里动了心思:「我
人在场外,只以剑罡破那三支箭矢,便不算犯规!」当即嘬唇轻啸,召驭金瞳碧
羽朝自己飞来,手握剑柄,悄蓄真气……

  「笨蛋,怎么不听我的!」小玄却依然在连颂禁咒,只盼大宝再造出张天罗
地网,只要截住碧雕,便可一举获胜。

  扈星飞见金瞳碧羽朝自己飞来,眼盯那三支阴魂不散的箭矢,「铿」地一声
拔出剑来,突地金光闪耀,原来在他和碧雕之间突然多了一面巨大的金壁,心道
不好,已见碧雕重重地撞在了金壁之上,爆出一声闷响,他大叫一声,再顾不得
赛规,飞步掠入演武场中,手中宝剑疾挥,化做一道紫电,千钧一发间将三支紧
随而至的夺命箭矢击破。

  小玄怔了怔,望向扈星飞脚下。

  赛规早已限定,参赛者不得亲自入场。扈星飞此时人在演武场内,自然算是
输了。

  「臭小子,竟然敢跟小爷使诈,咱们后会有期!」扈星飞恶狠狠道,臂擎摇
摇欲坠地金瞳碧羽,走出演武场去。

  小玄哭笑不得,望向躲在一边的大宝,心中越发觉得这家伙高深莫测。

  「一个机关身上竟然藏了如此之多的符!而且似有心智,使用得极为精准巧
妙……」北台上的卜轩司心中震撼,又思:「吾门常于机关之中藏放兵刃雷火,
怎么就没有想到藏符呢?」

  他乃机关大家,立时想到机关之术或许由此又能衍生出许多变化,骤觉豁然
开朗,一时心潮澎湃。

  「适才那道金壁,可是金遁系的金罡盾?」皇帝忽道。

  「正是。」卜轩司应道。

  「那符可是机关所发?」皇帝又道。

  「没错,那数道法符,皆是机关所发,臣瞧得甚是清楚。」卜轩司答,猛又
想一事,心头一阵烦恶:「虽然将符植入机关不难,然而发符多少都需要花费灵
力,机关非血肉之躯,并无经络气脉,又如何能生出灵力来?」

  「那便算不得使诈。」皇帝点点头,道:「若说使诈,那也是那只机关使诈,
着实巧妙,扈星飞输得不冤。」

  殿头官听了皇帝之言,便踏前一步,高声宣告:「少匠卿崔大人连胜两场,
入选第二轮比赛。」停顿少顷,又宣:「首轮比赛已全部结束,待晋级者重新抽
签,排定出场之序,便即开始下轮比赛!」

  直至这时,方闻喝彩声响起。

  西台上则是鸦雀无声,人人皆知那扈星飞的身份,自然不敢多吭一声。

  糖妃与龚、罗二才人却是满心欢喜,暗地里相视悄笑。

  皇后阴沉着脸,忽召过一婢,名唤簪儿,乃贴身心腹,压着声道:「你去寻
邓公公,叫他即刻去打探那个少匠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轻轻松松便连胜两场,小玄心中甚是惊喜:「原来喂饱了的大宝这等厉害!
倒害我之前白担心了……」

  正要回到自己席上,忽有内相来请,却是给召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
笑道:「少匠卿今晚表现甚是不俗,未负朕望,倘若再有佳绩,定当嘉奖厚赐。」

  直至这时,逍遥郎君方才看清小玄的容貌,眼中掠过一丝疑讶之色。

  小玄此时已上迷楼月余,从黎姑姑及苗小见处知晓了许多宫中礼节,当即叩
首谢恩。

  贺天雕远远望见,心中暗暗不平:「同样是以双胜进入下轮,我怎就无此殊
荣?国师与逍遥郎君也就罢了,那小子怎么也能得皇上赐酒……啊,定是因为他
那妃子师父深得恩宠,方才沾此荣耀。哎,今夜定须倾力夺魁,叫人知晓我荡魔
堡的了得!」

  小玄三杯饮罢,却见逍遥郎君擎斝立起,亲自斟酒两杯,将其一递与他,微
笑道:「少匠卿之机关精妙非凡,远非寻常可比,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在下亦敬
一杯。」

  卜轩司心中冷笑,暗道:「这厮又在吹捧别人以压低我天机岛,待会将之一
并击败,看你又有何言!」

  小玄赶忙接住,与逍遥郎君对饮一杯,忽察对方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心中
甚是不解。

  「今日赛罢,再向少匠卿请教机关术之奥妙。」逍遥郎君道。

  「不敢。」小玄淡淡应,见眼前人目蕴神韵秀逸出尘,心里甚憾:「此君胜
似天人,若非行径不堪,定要亲近深交,可惜了。」

  小玄回到东台席上,方才坐定,便听邻席的龚世弘微笑道:「少匠卿内怀真
才实学,为人却是如此谦虚低调,实属不易。」

  小玄赶紧立起,躬身行礼:「大人过誉。」

  龚世弘又道:「迷楼竣工在即,皇陵又要开始修缮,将作监眼下人手甚缺,
还望少匠卿早日过来,为吾分忧解急呐。」

  小玄连忙应是,他天性最喜新奇热闹,早就想看到迷楼更多的地方,心中甚
是期待。

  这时又有内相奉签盘过来,叩请选取。他随意取了一签,却是第五之数。

  晋级第二轮比赛的只余卜轩司、逍遥郎君、贺天雕、由吾兄弟及崔小玄几个,
人数甚少,便以擂台赛制进行,一败即时淘汰,直至决出夺魁者。

  逍遥郎君抽到的签颇差,排在头一个上场。遂又携那蒙面丽姬翩然飞下北台,
来到演武场边。

  而贺天雕则又是第二之数,贺震元低声道:「那蟹霸王乃是机关,依然盯着
脖颈关节等处进攻,便有胜机。」

  贺天雕应了,自东台飞下,亦来到演武场边。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喝道:「第二轮之首场比赛开始!」

  逍遥郎君身边的蒙面丽姬放出蟹霸王,忽道:「这场不难,就让妾身来吧。
少门主留着精神,后面或有恶战。」

  「甚好。」逍遥郎君微笑道。

  贺天雕心中暗怒,嘬唇呼啸,驱驭啖魔神犬猛扑而上。

  蒙面丽人乜眼以待,手在袖中轻捏印诀,并无过多操控,蟹霸王只是略略护
住面门,其余尽任由巨犬扑噬,只闻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频响,巨犬爪击牙啃接连
命中对方,然而爪抓不入,牙咬不进,竟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怎么如此强横!难不成我家神犬还不如天相宗那只狴犴铜兽?」贺天雕冷
汗悄冒,他之前连胜两场,原本信心满满,目标便奔着夺魁而去,这一瞬间,忽
尔意志动摇,猛想起父亲叮嘱之言,忙驭神犬去袭蟹霸王的关节等处。

  蒙面丽人袖中玉指转换,掐了个新的印诀,蟹霸王巨螯猛然出击,正中巨犬
下颔,巨犬狂吠一声飞跌出去,滚出老远。

  贺天雕惊怒交集,口中厉声啸斥,旋见巨犬爬了起来,顶上冒出黑气,肩颈
处猛地多出两只脑袋来,却是现出了狞厉无比的三首本相。

  蒙面丽人笑道:「好厉害的威煞,只可惜妾身这宝贝并非妖魔,你又能奈我
何?」五指在袖中再变印诀,只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荡出一圈泛耀着符印的蓝
芒,徐徐覆盖到全身。

  「那便试试!三首今已显化,教你知晓冥兽神威!」贺天雕厉喝,口中呼啸,
驭犬再度扑上,瞬见地狱三首势若奔雷地扑到了蟹霸王胸上,裂口就噬,终于咬
中了其顶上的窄窄面颊。

  「这下可要命了!」小玄心道,他已见识过这地狱三首现出本形时的神威,
何况此时咬中的还是要害。

  然而蟹霸王竟似未觉,一支巨螯稳定无比地捣出,重重地捅在三首巨犬的腹
部,巨犬再度飞跌开去,这回摔得更远,滚了十数下不动了。

  蟹霸王依然毫发未损,被咬中的地方连道刮痕都没有。

  台上有人猛然站起,大声喝彩,正是先前那个给贺天雕击败的陆安清。

  蟹霸王一步一步朝地狱三首走去。

  贺天鹏连声急啸,可是那地狱三首只是微动了下身躯,便再也没有了反应。

  众人目瞪口呆。

  蟹霸王走到地狱三首身边,高高地举起了两只巨螯。

  逍遥郎君打了个手势,示意暂止,目视贺天雕。

  蒙面丽姬笑道:「认不认输?」

  贺天鹏面色灰败,所有的雄心壮志轰然倒塌。今趟入京,本期一举夺魅,以
得皇朝重用,没想竟然败得如此不堪,并且败给的还不是原以为实力最强的国师,
而是区区一个淫贼,仅仅两击,便将荡魔堡引以自豪的秘藏冥兽击溃。

  台上的贺震元亦面色难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口中喃喃自语:「一个
机关,怎么可能有此神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蟹霸王根本就是无懈可击……」小玄心道,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
子丢掉了大半。

  接下一场,出赛的是号为琅邪双璧的由吾兄弟,两人以笛御驭一对灵鹤,乃
经仙术驯饲,喙啄爪击疾捷犀利,只是仍然攻不破蟹霸王的不坏之躯,然而灵鹤
身姿异样轻灵,蟹霸王也屡击不中,一时难分高下。

  台上的贺天雕看到此时,心中越发颓丧:「原来这对鹤儿如此厉害,只怕还
在地狱三首之上……」

  琅邪双璧却是暗暗心惊,他们的灵鹤看似轻弱单薄,实则力猛喙锐,曾胜龙
象这等巨兽,不想此时在那蟹怪身上啄了千百记,却是如同隔靴搔痒。

  逍遥郎君忽对身边丽姬笑道:「这对灵鹤有点来历,寻常手段拿不下来。」

  丽姬应道:「那就请少门主出手吧。」

  逍遥郎君捏了个印诀,已从蒙面丽姬手中接过机关之掌控,接着五指抡动,
藏在袖中又结了个奇异印法,隐隐听得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天武殿中人
人心口一震,旋见蟹霸王胸腹上的奇物蓝芒大盛,周遭阵阵波动,赫然现数个巨
大的漩涡来,漩涡之中符文翻涌,性相不明的强大威煞怒潮般暴开。

  琅邪双璧魂魄皆动,心中大惊,急驭灵鹤闪避,然那几个漩涡出现奇猝范围
极大,两只灵鹤已逃之不及,瞬给扯入漩涡之中随波逐流。

  兄弟俩面色齐变,强提真气嘬啸,可是两只灵鹤已在力道诡异、转势不一的
漩涡中失去了控制。

  蟹霸王双螯掣出,一左一右轻轻松松钳住了两只灵鹤的长颈。

  也不知漩涡之中蕴藏了什么玄异,顷刻之间,两只灵鹤首垂羽息,已完全丧
失了抵抗之力。

  逍遥郎君睨眼对面,嘴角含笑,说不出的洒脱秀逸。

  琅邪双璧面色苍白,对望一眼,齐做揖道:「阁下机关神异非凡,我们输了。」

  逍遥郎君长指松开,在袖内撤去印决,蟹霸王双螯一松,将两只灵鹤抛在地
上。

  琅邪双璧又揖一礼,收回灵鹤,返回台上。

  殿头官高喝:「本场比试,东海逍遥郎君胜!」

  西台上许多嫔妃按捺不住,纷纷欢呼喝彩。皇后更是春风满面,雪靥微晕,
一双丽目尽粘附那逍遥郎君身上。

  这时又听殿头官提声高喝:「第二轮第三场比赛即将开始,有请皇朝国师卜
轩司上场!」

  小玄心头一跳,甚是兴奋:「一个是当朝国师,一个是东海奇人,所驱机关
皆俱诡奇玄异,却不知哪个更加高强?」

  只听邻席贺震元叹道:「今次大比,夺魁者当属二人其一。」

             (第四回)太古神通

  「国师请了。」逍遥郎君抱揖一礼。

  卜轩司心中已有成见,话不多说便从法囊中放出一只长方状物事,通体黑亮,
其上饰以独异的符文与图案,八角盘踞着各不相同虫兽雕像,看上去犹如一樽巨
大的棺椁,令人甚不舒服。

  「这便是天机岛最卓绝的三大杰作之一『天机九变』?」逍遥郎君微微一笑。

  「机关既非大道,又何来的卓绝杰作!」卜轩司冷冷一笑,手中奇形宝杖轻
轻一挥,瞬见棺椁变了形状,在不绝于耳的咔嗒声中迅速收缩,拉长,蠕动,最
后竟然蜿蜒而行,大蟒般爬向蟹霸王。

  蟹霸王举螯就砸,机关大蟒上首一昂,灵巧无比地缠住巨螯顺势攀上。蟹霸
王猛挥巨螯欲要甩脱,大蟒却纠缠愈牢,先是游走上肩,接着下绕及腰,再又从
胯下穿过卷住大腿,眨眼间五花大绑般将蟹霸王紧紧捆住。

  大蟒通体嶙峋,背上的棘状物锋锐似刃,游走间与蟹霸王的金刚之躯不断刮
擦,除了迸出无数细小的电火,还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三面台上人人皱眉,许多嫔妃宫女捂住了耳。

  这时大蟒已全部攀绕到蟹霸王身上,裹成臃肿无比的一大团,而蟹霸王竟然
屹立不倒,立在那里与缠绕身上的机关大蟒继续搏斗,两者体重皆极惊人,地砖
承受不住片片破碎,蟹霸王两腿下沉,一分一寸地陷入地面。

  逍遥郎君五指抡动,在袖内变了个印法,猛见蟹霸王朝前扑去,纠抱着机关
大蟒砸向地面,机关大蟒朝上疾窜,突地生出双翅,扑拍着飞上了半空,身躯伸
缩变化,瞬由蟒形化做雕态,张开两只巨爪凌空掠下。

  蟹霸王在地上一滚,闪避开去。机关大雕一扑落空,即时朝上飞升,空中一
个旋翔,再度掠下。蟹霸王已然爬起,立在地面仰空迎击。机关大雕在空倏地收
翅埋首卷成一团,赫又变做一只带刃的巨轮向下疾冲,重重地撞在蟹霸王身上,
接下两者时分时合,斗得难分难解。

  随着卜轩司的宝杖指点挥击,场上的天机怪物变换了一个又一个形态,时若
飞禽,时如走兽,更有形形色色的奇形怪状,攻击与防御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
乱。

  小玄心中震撼,只瞧得如痴如醉,思绪沉浸在奥妙无边的机关世界中,迷迷
朦朦恍恍惚惚间,仿佛触摸着了什么从未碰触过的物事。

  相对于天机九变令人惊艳的繁复变化,以不变应万变的蟹霸王显得单调无比,
速度与灵巧更是远远不及,根本无从阻拒水银泄地般的攻击,接连遭受痛创,然
而它依然倔强地捱着抗着,就如大海中的礁岩,任凭惊浪骇涛冲刷吞噬,始终屹
立不倒。

  卜轩司心中却是愈来愈惊,天机九变的躯体乃由昆吾石髓炼化的金精打造,
配上天机岛精妙绝伦的机关装置与符文之力,可谓无坚不摧,然而对方怪物有如
金刚不坏万劫无缺,抗击力强横得匪夷所思。

  「这东西究竟是何物所造?」他乃绝顶的机关大家,心念电转间,很快就注
意到了蟹霸王胸腹间那只散泛着莫明气息的奇物,灵光一闪,当即驭控天机九变
集中火力攻击其处。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袖内的五指又换了个印诀,蟹霸王周遭一阵波动,数个
巨大的夹带着符文的漩涡骤然出现,刹那间陷住了正化做虎豹状攻击的天机九变,
重逾万钧的机关顿时失去平衡,随着漩涡的急旋之势东倒西歪。

  卜轩司面色一变,掣起宝杖点去,虎豹状的天机九变急剧膨胀起来,重量竟
跟着匪夷所思地翻了数倍,庞大身躯挣脱漩涡朝下坠落,形体在空中迅速变化,
落地时已成犀象之态,四足牢牢地钉入地面近尺。

  漩涡很快就追了上来,一个又一个地叠加到机关犀象的身躯上,发出阵阵慑
人心魄的厉啸之声,倏闻啪的大响,机关犀象身上的一角突棘赫然断裂,瞬给扯
入疾旋的漩涡之中。

  卜轩司紧绷着脸,驭控机关犀象重心下沉,全力抵御那移山倒海之力。

  「的确不错,无怪天机岛能傲立一方,只可惜当世的机关之术又如何能与太
古神通相抗衡呢……」逍遥郎君轻声笑道,完美无瑕的手自袖中探出,捏了个看
上去无比悦目的古怪印法,又是隐隐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整座殿中人人
胸口一震,近处的卜轩司更是魂魄俱动,气息一颤险些走岔。

  几于同时,蟹霸王胸腹间的奇物忽尔蓝芒大盛,映亮了周遭疾旋的漩涡,亦
暴露了隐匿其中的一个个符文。

  这些符文无人识得,一眼望去,只觉得妖异无比古老之至。

  钟鸣响过,呼啸声突地消逝,整个天武殿中完全没了声音,空气仿佛被抽空,
所有人皆觉呼吸一窒,然后就看见机关犀象的脑袋离开了身躯,飞入了疾旋的漩
涡之中,紧接着机关犀象腰际乍然收窄,似乎也有给扯断之象。

  卜轩司反应极迅,急聚灵力挥杖一指,失去脑袋的机关犀象已拔地而起,在
空中收缩成团,化做飞轮状逃出了漩涡的范围。

  几于同时,一股墨色水流自蟹霸王胸腹处生出,蜿蜒朝飞轮追去,当中泛耀
着深浅不一的银色符文,犹如一条瑰丽的玄色飞龙,看似徐缓,却在瞬息间赶上
了飞轮,将之吞入水流之中。

  众人看见巨大的机关飞轮在透明的墨色水流中缓缓漂移,然后仿佛遭受了看
不见的巨力的碾压,开始缓缓爆裂,接着缓缓解体,最后四下散开,一切清晰无
比。

  玄色飞龙缓缓收回,连同散碎成千百块的机关残躯全部收入胸腹的奇物之中,
了无踪迹。

  殿中寂静无声,众人如同看见了一场噩梦。

  「你是谁?」卜轩司面色惨然。

  「难道国师还不知晓在下是谁么。」逍遥郎君微笑道。

  「好歹毒的法宝。」卜轩司咬牙道,他那天机九变打造极其不易,用料珍罕
之至,不想今日惨遭吞噬。

  天地之中,直接以别的法宝或神兵为「食物」的法宝极是罕见,往往会被视
为邪端异类天地忌弃。

  「十分抱歉,国师机关神异,逼得龙魄现身,便由不得在下了。」逍遥郎君
一直保存着笑容。

  「龙魄……是什么样的龙魄才能如此强大?」卜轩司惊疑不定,心念迅转。

  「待此间事毕,本君再向国师好好赔罪。」逍遥郎君道。

  「仙君法宝犀利,老朽日后再行讨教。」卜轩司淡淡道,他虽吃了大亏,但
毕竟是一派宗师,几句话之间,已将恼怒强行压下。

  「国师承让了。」逍遥郎君抱揖一礼。

  殿头官又高声宣道:「本场比试,东海名士逍遥郎君胜!」

  卜轩司哼了一声,拂袖离场。

  三面台上或赞或叹,众人交头接耳,对夺魁者花落谁家已了然于胸。

  西台众嫔妃早就为逍遥郎君倾倒,此时皆俱欢颜于表,皇后更是满面春风。

  卜轩司返回北台之上,朝皇帝稽首叩拜,沉声道:「臣技艺未精,有负圣命,
垦请陛下赐罪!」

  「国师请起。」皇帝温言道,「那机关究竟是何来历,国师可瞧出来了?」

  「那机关只是躯壳,无甚殊奇,了得的是藏匿其内的法宝,威力绝大,恕臣
眼拙,一时未能瞧出是何来历,怕是极其久远之物。」卜轩司沉吟道,回想那一
声隐隐的钟鸣,不觉魂魄犹悸。

  「这东海仙君的能耐,还真叫人捉摸不透,倘若甘愿为朕效力,实为吾朝之
幸。」皇帝微笑道。

  卜轩司听皇帝言中大有赞赏之意,心底抑愤愈积。

  这时殿头官又高声宣喝:「接下为今次仙灵大会最后一场比试,有请皇朝少
匠卿崔大人出场。」

  小玄硬着头皮再次下场,心中直打退堂鼓:「连国师的绝顶机关都败得那样
惨,大宝又如何是那怪物的对手?一会稍见不对,咱就立即认输,以免惨遭毒手
……」

  逍遥郎君微笑地望着他来到场边,一脸和气道:「少匠卿机关玄妙,终于得
幸一遇,还望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我只是来凑个热闹,阁下的机关才最神奇!」小玄应道,不觉
朝演武场上望去,此时的蟹霸王余威犹驻,虽然形廓简洁得有些粗拙,望去却令
人心中生畏。

  「我们开始?」逍遥郎君笑问。

  「等等。」小玄打了个手势,「不如我们来个约定。」

  「少匠卿请说。」逍遥郎君道。

  「今次大会,不过是为了交流技艺,我们点到为止如何?」小玄道。

  逍遥郎君身边蒙面丽姬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玄转首望去。

  那蒙面丽姬道:「瞧你也一表人才,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点到为止,又岂能
见着真本事?敢情是怕你的机关给蟹霸王拆了么!」

  小玄脸上一热,道:「大家的机关都费了心血,打造殊为不易,毁坏了岂非
可惜?」

  蒙面丽姬道:「这种蠢物要多少有多少,奴家早就想换个新的了,你若心疼,
那便趁早认输,带你的宝贝回家去罢!」

  「灵儿又顽皮了。」逍遥郎君莞尔,朝小玄道:「少匠卿莫要怪见,我们点
到为止就是。」

  小玄性子随和,骨子里心气却高,道:「不必了,之前提议就当未说,开始
吧!」遂将大宝从如意囊中召出,放入演武场中。

  双方催动机关向前,蟹霸王挥螯就砸,大宝一蹦而起,照例开溜。

  蟹霸王不紧不慢地围追,奔逃间大宝连发数符,皆是为自己加持速度与灵敏
的辅助类符,溜得飞快。

  看到大宝如此「聪明」,小玄不觉越来越放心:「那蟹霸王虽然凶猛无比,
身子却略为笨重,一时未必追得上大宝!」

  两者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渐渐奔到逍遥郎君这边,大宝又发一符,只见一
道光芒直冲上空中,「砰」的一声炸出方圆数丈的大蓬焰火,徐徐铺洒次第散开,
烟花般五彩缤纷异样绚丽。

  众人纷纷抬头,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拍手欢叫,连呼好看。

  「怎么这时候放起烟花来了?」小玄呆了一呆,心忖莫不是大宝又有哪根筋
出了差错。

  「这家伙做什么?想要令蟹霸王分心么?」蒙面丽姬亦在抬头观望,笑道:
「真真蠢不可及,蟹霸王乃是机关,又岂会受到半点干扰……」

  「留神。」忽听逍遥郎君轻喝,蒙面丽姬猛见前方炸起一团小小光亮,劲风
袭至,面纱瞬给揭去,刹那间现出一张明艳绝伦的娇靥来,翠羽为眉,剪水成瞳,
瑶鼻丹唇下生了张直锥人心的尖尖俏颔。

  此姝正是那传说中的龙九公主,乃西海龙王敖钦之女,单名灵,因排行第九,
是以外界之人多以龙九公主相称。龙族男女本就个个绝色,她更是当中之翘楚,
被冠为水族海界四大美人之一,乃西海龙王的掌上明珠心头至宝。

  「没伤着吧?」逍遥郎君望着她问。

  龙九公主摸摸脸蛋,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怒叱道:「那怪物竟敢偷袭我!」

  此变可谓兔起鹘落,有谁能想到一个没有心智的机关,竟然会在比赛中偷袭
场外的操控者。

  「好像是四象系的雷电符,威力不大,发的却甚是巧妙。」逍遥郎君笑道,
「这可奇了,难道那怪物听得懂适才的说话,在为它主子撒气么?」

  这时众人皆望见了龙女的倾城容颜,不觉为之神夺,西台上更是百花生妒,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小玄怔了怔,虽亦惊讶龙九公主的丽色,但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大宝身上,
好笑之余,心中忽生出一种奇异之感:「难道真如那把牙骨团扇中所言,这宝贝
会自生心智么?」

  龙九公主娇靥涨赤,嗔恼道:「我来!」玉指掐了印诀,已从逍遥郎君手中
接过蟹霸王的控制,杀气腾腾直扑大宝。

  怎奈大宝十分灵活机敏,又为自己施加了诸般辅助法符,蟹霸王屡击不中接
连扑空。

  龙九公主火冒千丈地盯着场上乱蹦乱跳的大肚怪物,真恨不得可以亲自下场,
亲手结果了它。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捏了个手印悄朝蟹霸王弹出,却是为之加持了逍遥门的
独门辅助术「风魂电魄」,原本显得有点笨重的蟹霸王忽然轻捷了起来,速度提
升近倍,大步流星追击大宝。

  场上情形即刻为之一变,大宝几度差点就被击中,一时险象环生。

  小玄手心捏汗,口中连颂禁咒,急催大宝造符抵御。

  大宝不负所望,在短短的时间里连发数符,但见场上雷火飞炸,箭矢疾掠,
还有朵朵燃着赤焰的火莲悬空漂浮,颇为壮观。

  然而蟹霸王半点不惧,几不躲闪照单全收,只一味猛攻。

  龙九公主双手齐出袖外,曼妙无比地交叉胸前,雪似的十指有如白莲绽放,
不住地变换印诀,蟹霸王步步紧迫,攻势愈猛愈狠。

  小玄额头微汗,口中急颂诸般禁咒,忽然发现,自己无须发出声音,只消心
念所及,大宝便能感应得到,背上「天、地、玄、黄」诸印依令亮起,炼造出对
应符录,比之前的语音咒令更加快速准确,不禁惊喜交集。

  逍遥郎君则显得悠闲之至,负手静观,完全将蟹霸王交由龙九公主御驭。

  西台上,龚才人忽悄声道:「你们说,场上这两个男儿,到底哪个更好看些?」

  罗才人迟疑道:「若是之前,想都不用想必是那个逍遥郎君,可是眼下这两
个站在一起比较,还真有些说不清了。」

  龚才人道:「就是如此,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逍遥郎君好看,少匠卿耐看。」糖妃笑道:「我喜欢少匠卿。」

  龚、罗二才人皆点点头,心有同感。

  龚才人又道:「两个都是器宇非凡,但逍遥郎君阴柔邪魅些,少匠卿则阳光
明媚些,叫人心里边都好生喜欢,着实难与取舍。」

  「其实不然。」糖妃盯着演武场边的小玄,轻声道:「你们仔细瞧,少匠卿
的眼睛,其实同那逍遥郎君一样,眼底里都有股子说不出的野与邪的。」

  龚、罗二才人凝目望去,一时都呆了。

  加持了「风魂电魄」的蟹霸王攻势奇猛,已将大宝逼到了场边。

  大宝无路可逃,被迫以硬碰硬,一道道法符从它身上的任何部位出现,以各
种各样的形态发出,或飘忽、或疾迅、或隐蔽、或耀目,神出鬼没变化万千。

  北台上的卜轩司愈瞧愈惊,对小玄刮目相看,暗思道:「一个没手没脚、没
有心智的机关,发符却巧妙有如符录大师的手法,这又如何做得到?那小子年纪
轻轻,竟然能打造出这等玄妙的机关!」

  蟹霸王越逼越紧,一通狠砸猛击,眼见就要将大宝迫出边线,忽有道黑底赤
纹的法符不知从何而至,飘到蟹霸王脚底,蟹霸王巨躯骤然下沉,身下一片赤红,
却是陷入了个岩浆翻涌的大坑。

  岩浆陷阱!小玄又是一阵惊喜,这是比泥沼陷阱、漩涡陷阱更厉害、更高阶
也更复杂的法术,这种法术的符需要融合土、火二系的奥秘,但亦叠合了二系的
威力。

  蟹霸王迅速下陷,炙热的岩浆很快就没至腰胯,但它身型高巨,长长的双臂
一张,就搭住了陷阱的边沿,然后用力一撑,便从陷阱里爬了出来,身躯的下半
部仍黏附着燃烧的岩浆,一路滴淌,却并无损碍。

  但大宝得此一阻,趁隙又逃回到演武场中心了。

  龙九公主心中愈嗔,面色一沉,口中低低颂念。

  逍遥郎君微蹙了下眉,道:「灵儿,你功力未至,莫要强启宝钟,还是让我
来吧……」话音未落,已见龙九公主五指抡动,结了个新的印诀。

  只闻隐隐一声钟鸣,众人魂魄俱动,又听到了那个似从古远处传来的声音,
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蓝芒大放,数道波动荡开,黏附身上岩浆一扫而净,紧接着
几个隐隐可见的巨大漩涡出现在演武场上,封堵住了大宝的所有去路。

  小玄心中一紧,知晓厉害,心中连颂咒令,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地」字符印,
大宝似乎也知凶险,接连放出金罡盾、铜墙铁壁、刀剑井栏三道防御类法符,末
了还以符召出了一只个头比蟹霸王还要高出半丈的土精,挡在蟹霸王进击的路线
上。

  台上众人心中凛讶,皆忖之前小瞧了这个大肚怪物,虽然无牙无爪,却是如
此厉害!

  土精力大无穷,于五行精怪之中防御力最强,况且眼前这只如此之高巨魁梧,
小玄稍松口气,心忖怎么也够那蟹霸王喝上一壶。

  然而此际的蟹霸王强得可以用残暴二字形容,直接一拳就轰碎了土精的头,
再起一脚便将拦在前方的土精踹得土崩瓦解,大步迫至大宝跟前,甚至不用出手,
几个巨大的漩涡就将金罡盾、铜墙铁壁、刀剑井栏三道防御搅得光影四散支离破
碎。

  倏地白光闪耀,一道椽粗的光柱自天而降,准准地打在蟹霸王身上,蟹霸王
身周泛起一阵白雾,众人看定,见其连首至躯已给一块巨大的冰块封冻住。

  小玄认不出是什么符,只猜大略是水遁系中冰雪类的法术符,心中呼妙,岂
知不过呼吸之间,冰块便起了道道裂缝,旋闻一声大响,蟹霸王身上的冰块完全
破碎,四分五裂地摔砸地上。

  大宝跃起就逃,身上金光闪耀,却是为自己加持了道金光纵符。

  龙九公主冷笑一声,尖尖五指又捏了个印法,瞬见一股泛耀着符文的墨色水
流自蟹霸王胸腹处生出,几个蜿蜒便追上了速如飞电的大宝,如龙似蟒般将之吞
入水流之中。

  大宝似乎知晓大限在即,刹那间连发数符,可惜只在水流当中闪出几朵小小
的光亮便消失了。

  小玄即时想起先前见到的诸般惨状,大叫道:「手下留情!」

  龙九公主手印转动,继续操控玄色飞龙吞噬、碾压捕捉到的猎物。

  大宝拚命挣扎,显然消耗极巨,只从墨龙之中钻半个脑袋,便再也动弹不得。

  「认输了!我投降!」小玄急喊道。

              (第五回)符海

  龙九公主仿若未闻。

  大宝那无瞳的眼窝黯淡下来,面上的大鼻子啪的一声炸碎,由宝瓶竹打造的
金刚之躯开始爆出一道道裂缝,背后的「天、地、玄、黄」四字符印也相继灭去。

  小玄心胆俱寒,知晓大宝已油尽灯枯大难临头。

  大宝挣在墨龙外的头顶倏地打开,露出一个大口子,里边空无一物。

  小玄呆了一呆,心中骤起一念:「这是要吃的么?」他飞快的摸摸身上,又
去搜探如意囊,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喂大宝何物。

  龙九公主将结印的玉手一勾,水龙徐徐收回,陷着大宝游向蟹霸王胸腹处的
奇物。

  小玄心都颤了,突然在如意囊中感应到一个不住窜跃的物事,莫明一个激灵,
即从囊中掏出,凝注真气朝大宝头顶掷去,只见一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弧空掠
过,拖曳着短短的青芒飞入大宝头顶的开口,开口刷地闭合,就如吞食掉一般。

  水龙继续收回,犹如一条蓝色的巨舌卷着大宝送往嘴边,就在快要到达蟹霸
王胸腹处的刹那,眼尖的人忽然看见大宝那无瞳的双目亮了起来,几乎同时,水
流当中多了团淡紫色的浑圆光球,光球迅速变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上边不时有
青蓝色的细小电火蜿蜒爬过,周围一阵扭曲,然后就在蟹霸王咫尺处炸开了。

  只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蟹霸王魁梧的身躯晃了一晃,站立处塌陷出一个
锥状的巨坑,水龙绽破,大宝掉了出来,触地即起朝远处弹去,身子尚在空中,
便有一道道赤色的法符飘了出来,遍空飞舞……

  「玄教的五元归宗?」北台上的皇帝轻咦一声。

  「应该是。」卜轩司深吸了口气,又道:「一个机关身上竟然藏有这样的法
符,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五元归宗乃玄教如意乾坤中如意五行的三大绝顶法诀之一,威力绝大名震天
地。

  就在这时,遍空飞舞的赤色法符纷纷爆炸,赫然化做一只只浑身绕焰的火精,
数量竟达上百之多,简直就是一支小型的精怪军队,厉啸着疾扑向尚在塌陷处的
蟹霸王。

  天武殿中赤光大盛,映亮了看台上一张张惊骇的脸。

  龙九公主脸色发白,显然给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双手掐诀,蟹霸王周围又
现出几个翻滚着符文的巨大漩涡,吞噬着从四面八方疾扑过来的火精。

  一只只火精前赴后继地消失地漩涡之中,但因数量极多,很快就将漩涡消耗
得七七八八,冲过防御的二十余只火精猛撞在蟹霸王身上,爆起团团烈焰。

  蟹霸王似乎微受损挫,蹒跚地从塌陷处跨出,然而大宝没完没了,背上的
「天、地、玄、黄」四字符印交替亮起,形形色色的法符井喷般从身上飞出,先
是一个个手持刀盾的骷髅士兵从浊雾中钻出,接着一只只身形横阔的土精从拱破
的地面爬起,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演武场,但这还未完,数个手抱大鱼高达五、
六丈的巨人赫地出现在众精怪当中,茫然四顾。

  「长臂族!是长臂族!」有人认出那几个巨人来历,失声惊叫。

  据传在海外极远处焦侥国的东边,有个化外蛮族,个个都是巨人,臂长数丈
力大无比,能站在海中徒手捕鱼。

  小玄目瞪口呆,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大宝眼窝赤红如血,疯了般仍在暴符,在演武场的上空出现了一个个呼啸飞
掠的风灵,五官隐现煞是狰狞。

  看台上,许多人紧张地站起身来。

  那些不识法术的官员惊慌失色,只道是什么妖术。

  场面似有失控之虞,卜轩司眉心微蹙,举杖一指,三队骑着虎豹状机关兽的
龙牙卫出现在三面台上,沿着栏杆如临大敌地守护在众人之前。

  逍遥郎君面色凝重,手捏印决,从力有不逮的龙九公主手里接过了蟹霸王的
控制,数个巨大漩涡重新出现在场上,一条玄色飞龙亦在徐徐成形,开始吞噬周
遭的各种精怪。

  一场混战,战况无比激烈,蟹霸王反复被精怪大军淹没,虽已遍体鳞伤,但
始终屹立场上。

  除了几个长臂族巨人的重击,其余精怪几乎都难伤蟹霸王分毫,大群大群地
被水龙及漩涡吞噬掉。

  逍遥郎君头顶白气蒸腾,显然消耗颇巨,但场上的精怪已经大大减少,几个
长臂族巨人皆给玄色飞龙绞断撕碎,大宝用符召唤出的精怪大军已显败相。

  「这蟹怪真没治的了,连一支军队都无法干掉它!」小玄心底拔凉。

  就在此刻,一道不起眼的符静悄悄地飘落在蟹霸王脚下,地面突然似给无形
的利刃飞速犁刻,凭空划出了道道凹沟,转眼便构成了一组巨大的神秘的图案,
似符非符,似印非印,交叠互扣,望上去诡异非常。

  逍遥郎君眉心一聚,两眼紧盯着地面,脸露诧讶之色。

  图案骤然发亮,道道笔直的青白色光芒自地面冲天而起,一座巨大的法阵出
现在演武场上,只听啪啪啪四下乱响,包括蟹霸王在内的所有精怪全都摔趴在地,
就连在空中飞掠的风灵都末能幸免,一个个朝下急坠,重重地摔砸到地面。

  「大地之缚!」卜轩司失声。

  皇帝坐直了身子。

  精怪们满地嘶吼挣扎,蟹霸王亦在试图爬起,可是地面就如生出无可匹敌的
吸力,牢牢地擒住了其上所有的物事。

  逍遥郎君接连变换手印,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高高凸起,似在同地面的吸力
相互角力。

  「怎么回事?」龙九公主讶问。

  「是大地之缚,传说中的上古法阵!」逍遥郎君淡定道,「那大肚怪还真邪
门,连法阵都能用符召唤出来。」

  「眼下怎么办?」龙九公主紧张道。

  「大地之缚虽然神异,但还困不住圣祖之宝。」逍遥郎君轻声道。

  演武场上的角力越来越激烈,蟹霸王双螯撑地,一点一点地从地面爬起,显
是用力极巨,身躯不停剧抖,发出啪啪裂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大地之缚非道非玄非释,乃无比久远之阵法,识者极寡,不想竟然由一个
机关使出来了……」卜轩司喃喃道。

  「迷妃就是迷妃,就连门下弟子也叫人小瞧不得!」皇帝微笑道。

  逍遥郎君眉心越拧越紧,手上印法骤然又变,轻喝一声:「起!」蟹霸王猛
然仰起,可是只有身上的某一部分挣脱了大地之缚,但听「铛」的一声大响,蟹
霸王胸腹处的奇物破躯而出,飞上了空中,却是一只钟状物事。

  众人聚目望去,见那钟通体青蓝形貌古拙,四面皆阴刻着兽面,内里一胆,
铸做龙尾状,悬在空中,一条淡淡的墨色龙影在周围盘旋游绕。

  「动海钟!」卜轩司忽尔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玄龙七宝之一的
动海钟!」

  皇帝站了起来。

  玄龙即四玄其一,同其他三玄一样,不属九幽十类,不入六道轮回,不在三
界五行,自混沌前已生,修为登峰造极,曾统治妖界亿万年,被尊为妖界之祖。

  昔日共工怒启不周山,致天坍地陷,玄龙趁势携众作乱,欲夺天地至尊,孰
料却给娲皇怒而斩之,此后,妖界始奉娲皇为至尊。

  传说玄龙有七件与性命共修的至宝,各有玄通奥妙,威力极绝名动天地。

  伏诛之时,七件至宝中除了召妖幡等三件为娲皇所夺,其余四件不知所踪,
而这动海钟,便是其中之一,据传钟内藏有玄龙一魄,一摇四海皆动,拥有浩大
无俦之力。

  「这件至宝,已遗失了万千年,怎么会落到此人手里,这逍遥郎君到底是何
人?」卜轩司叹息道,面色惨然:「难怪天机九变都不是对手……」

  皇帝坐回龙床,面具遮去了表情,眼洞里一片漆黑。

  失去动海钟的蟹霸王完全失去了活力,给大地之缚牢牢地困在地面,半点动
弹不得。

  逍遥郎君撒去手印,将空中的宝钟召回,收入法囊。

  「怎么不……」龙九公主急道,话未说完,已给逍遥郎君打手势截住。

  这时大地之缚似乎已耗尽了法力,光芒渐弱,最后完全暗淡下去,地面上唯
余道道刻痕及散碎其上的精怪尸体。

  「你赢了。」逍遥郎君朗声道。

  小玄愕然。

  大宝仍在暴符,一道道法符从身上飞出,又有成群的土精、火精、甚至水精
出现在演武场上,这回目标不是趴伏在地的蟹霸王,而是追着动海钟涌向场外的
逍遥郎君。

  龙九公主一声冷笑,罗袖中滑出了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轻轻一挥,便
将靠近的精怪大军荡成各种烟气粉末。

  大宝不依不饶,更多的法符飘起,化做五光十色的电矛火矢,密密麻麻地在
空中凝停须臾,然后暴雨般射向逍遥郎君。

  景象无比壮观震撼,光影里,那个原本让人觉得有些滑稽的大肚怪物此刻显
得异样狰狞。

  每一道符的产生,或多或少总是需要花费材料,如此暴符,即便是绝顶的炼
符大师只怕也无法这般奢侈。

  龙九公主舞起绫带,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出在场边,轻易就绞碎了激射而至
的所有电矛火矢。

  「胜负已分,少匠卿停手吧!」一个声音传至,微带喘息,然却清晰威严,
满场皆听得清清楚楚,正是皇帝的声音。

  小玄这才回过神来,急颂禁咒,将犹在暴符的大宝拘到身边,心念及处,大
宝头顶刷地打开,那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一跃而起,朝外疾窜,小玄急忙捉住,
握在手里,大小与之前未减分毫。

  「别的材料放进去,一下子就会给大宝吞食殆尽,况且适才造了那么多符,
这东西却怎么完好如初?」小玄心中震讶。

  大宝头顶闭合,周身辉芒尽逝,又归复成原本的憨萌之态。

  「本场比试,皇朝少匠卿崔大人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声宣布。

  三面台上一阵骚动,场上太过混乱,好些人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趴
伏在地的蟹霸王看,似乎真有了结果。

  小玄如于梦中。

  阎卓忠亲率几名内相下来,将小玄同逍遥郎君请上北台。

  逍遥郎君朝皇帝叩首道:「少匠卿机关术高明,自成一家,本君败得心服口
服。」

  皇帝哈哈大笑:「少匠卿没白跟天妃学艺,果然不负朕望!」

  「大家相让的。」小玄含糊道,心中犹在惊奇大宝适才的表现。

  卜轩司之前与逍遥郎君对阵,就亟盼能在众目之下重挫对方,孰料反而吃了
大亏,心知皇帝有意立逍遥郎君为国师之事已成定局,正在暗自沮丧,不想半路
杀出个迷妃徒弟,竟然出人意料的战胜逍遥郎君,可谓间接为自已出了口恶气。

  他惊喜交加,心中极是痛快,又知皇帝深宠迷妃,早已有意结纳亲近,更见
小玄为人谦和,遂向皇帝道:「少匠卿虽然年少,却乃天纵之才,适才表现,大
家有目共睹。听闻陛下要立左右国师,何不就此践言,亦显天子爱才之心。」

  「国师言之有理。」阎卓忠即时附言。

  「那枚碧色光团究竟是何物?怎么会在我的法囊之中……」小玄苦苦思忆。

  皇帝沉吟片刻,呵呵笑道:「国师所言甚是,不过……小玄虽是奇才,但终
究是小辈,岂可以国师并驾齐驱,左右国师就罢了,不如这样,朕封小玄为少国
师,随同国师一道辅佐皇朝!」

  国师一听,即明皇帝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面子,心中暗喜,忙道:「陛下圣
明!」

  旁边几个近臣这时已知小玄是迷妃门人,皆出声附合:「万岁英明!」

  小玄吃了一惊,不知是否该谦恭推辞。

  过不多时,名次排定,只见殿头官奉旨走到近栏处,望殿中大声宣告:「奉
天承运皇帝诏曰。诸真诸圣各显神通异能,玄妙纷呈盛况空前,实谓允合天心人
望,今已全部赛毕,夺魁者为吾朝少匠卿崔小玄,赐号逍遥真人,加封少国师!
赐府第一座,庆功宴一席,御酒二十坛。」

  小玄浑浑噩噩地谢了恩,别的不觉有甚,唯那二十坛御酒最是合意。

  见他夺魁,北台上三妃早已满心欢喜,只是碍于皇后在旁,不敢太过张扬,
此时听见小玄被敕封为少国师,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笑逐颜开。

  这时殿头官又宣读了其余赏赐,尽为明珠玉帛、名驹香车,得赏众「仙」一
齐谢恩。

  接下皇帝便携文武百官,同众「仙」在天武殿中继续饮酒共乐,金齑玉脍仙
液琼浆流水呈上,甚是欢畅热烈。逍遥郎君则先行辞了皇帝,早早便率众姬离去。
荡魔堡贺家父子似乎心情不佳,过没多久,也离席而去。

  觥筹交错间,许多人递相来到小玄席前祝贺,大耳和尚梦癫、云岭独秀陆安
清、琅邪双璧由吾兄弟、甚至之前败在他手里的嬉云叟也都纷纷过来敬酒,小玄
最是爱酒,来者不拒,十分开怀。

  国师卜轩司先前在逍遥郎君手里吃了大亏,这下心中舒畅,又有心笼络小玄,
对他言夸语赞,更是敬得频饮得欢,这一场筵席,直闹至夜半更深,方才渐渐散
去。

  小玄酩酊大醉,阎卓忠亲自将他送至天武殿外,口中换了称呼,笑咪咪道:
「皇上赐的庆功宴将安排在新府第中,那边可是个好地方,挨在浣晖湖边上,景
色奇佳,里外俱已收拾妥当,待明儿交付到少国师手中,咱们再来把盏庆贺。」

  小玄昏昏沉沉地谢过,带着酣意下了迎圣台,摇摇晃晃往太华轩行去。

  他独自走着,一路唯余几声虫鸣,与天武殿中的繁华热闹如同两个世界。

  此时夜漏沉沉,小玄抬头望去,见云淡风清繁星遍空,酒涌上来,忽然倍感
寂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谁?除了师父和夭夭,这世上可还有谁识得我惦
记我?」

   ********************************************************

  同一星空下,千里之外,千翠山逍遥峰。

  紫芝阁座落在逍遥峰东南,濯心轩则位于紫芝阁最东面,整个厅室凌空悬于
崖壁之外,遥对着卧云岭挂下的一道小瀑布,险绝而清幽。

  轩中宽敞简洁,除了一张小几,两架铜灯,几只蒲团,再无多余杂物,窗明
几净纤尘不染。

  李梦棠在门口褪下绣鞋,摆正放好,只着短袜,拎着壶汤药掀帘而入。

  轩内已有数人,正是崔采婷、雪涵、程水若、夏小婉与摘霞,皆着轻衣素服
闭目打坐,正安静地聆听黎山老母讲解经咒。

  黎山老母的声音轻而徐缓,颂念的乃是太乙玄门中的太衡明净经,音内蕴含
真气,藏具疗伤去秽之功。

  李梦棠将汤药从壶中倒出,次第注入五只瓷碗,摆好凉着,这才跪坐在一边,
静静地看着余人。

  此时正值盛夏,山上的花木气息随着微凉的夜风徐徐飘入,满屋清香,怡人
心魄。

  经过月余的医治调理,众人的气色已回复了许多,可是放眼望去,每个人的
脸上都有丝缕难以掩饰的落寞。

  水若凝神听讲,面容如水沉静,只是与从前相较,娇颜白得惹人生怜,脸颊
瘦去了一圈,纤巧的下巴显得更尖了。

  小婉则似有些失神,菱唇轻咬,那双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此际多了一抹黯
淡。

  李梦棠心中生疼,悄叹口气,目光不觉挪到近窗处,在小婉的旁边,有一只
空着的蒲团。

  濯心轩中蒲团的位置和数目是固定的,长年不变,就是在换洗之时,也会有
代替的蒲团及时补上。不知从何时起,每一只蒲团都具体的代表着、对应着这峰
上的一个人,然而也许,从此以后,那只空着的蒲团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坐了。

  思绪游移,那夜遇袭的情景又再浮上心头,明明格外凶险,但此际回味起来,
在他的背上,却是如此的温暖,竟然令她禁不住的思忆留恋。

  从半空摔下来时,她分辨得出,他是奋力将自己扳转到上方的。激战中,他
如狂似怒竭尽全力,拚着连受重创,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分毫。

  那天的他,真的和在山上时不一样了,坚毅刚勇,狠得夺人心魄。

  是长大了?抑或这才是原本的他?

  李梦棠轻轻地心跳。

  突然间,一个火似的吻有如那天的蛮横,不由分说地直闯脑海,迷乱而炽烈,
可恼又慑人。

  她呼吸几窒,娇靥生烫,不敢再往回想。

  却不知他今于何方,可还安好?

  正在黯然,忽然察觉屋中没了声音。

  除了崔采婷,余人均望向黎山老母,微有惑色。

  黎山老母如入禅定,少顷,终于重新开口:「采婷,师尊来了,在梦巢等你。」

  众弟子早已渴盼见着教尊,若在往时,必定会欢喜无限,可眼下,却无不紧
张起来,心中皆知,教尊此来,定是为了小玄之事。

  崔采婷缓缓睁眼,一脸平静。

TOP

0
              (第六回)狐瞳

  夜里的梦巢吐息愈盛,树冠枝干皆沐浴于雾状的地华之中,散泛着如梦似幻
的莹蓝色,与凝结遍野的青锳交相辉映,于夜色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崔采婷伏跪巢中,巢沿高处立着一人,宽袍大袖负手背对。

  「我终于知道,你的头发,为何一夜白了。」那人缓缓转身,凤目美须风神
秀逸,正是太乙玄门玄教教主重元子。

  崔采婷面色苍白。

  「太幻图你已执掌不得了,就此交还门中吧。」重元子道。

  崔采婷口中默颂,一幅弥满着淡淡云雾的卷轴忽现掌中,双手捧起,高举头
上。

  重元子抬手虚拿,卷轴便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入他手中。

  巢中一阵沉寂,重元子久久地注视着伏跪着的崔采婷。

  「我真认不得你了。」重元子缓缓道,「还记教祖她老人家当日怎么说你的
么,心念纯净,绝无杂质,可谓无瑕之玉。」

  崔采婷轻咬住唇。

  「是以我才将本门至宝太幻图传授与你,可如今又如何?着实可惜,可叹,
可恨呐……」重元子继道。

  崔采婷身子微颤不住。

  「原本以为,你只是为妖狐蛊诱,一时迷了心性,因此罚你在逍遥峰静修思
过。孰料你却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不但不知悔改,反将妖狐余孽匿藏身边,瞒
了我这许多年!」重元子墨须飘动,语调略微抑扬。

  崔采婷身子低伏,状极痛苦。

  重元子停顿了片刻,语气归复缓淡:「好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妖狐
当日已为天庭诛灭,却是从哪来的后人,又如何会藏匿在逍遥峰上?」

  崔采婷抬起身来,却是摇了摇头,朱唇紧咬,一脸坚毅。

  重元子目光渐厉,怒意犹如一股风暴在冷寂的面容上隐隐聚集。

  崔采婷眼中晶莹闪动,瞬时模糊了眸子。

   ********************************************************

  一十七前年。

  巨木底下,瀑布之前。

  一头如墨秀发的少女正带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挖采青瑛。

  「涵儿,要这样下锄,才不会伤着石脉。」少女半跪着身,握着一把小锄仔
细地比划着。

  女孩唇红齿白,小小年纪便已隐见清丽之色,背着只小竹筐,手里也拿着把
小锄,跟着少女的动作轻敲着凝结水边的青蓝石块,一脸稚气,然却十分认真。

  忽然间,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暗了下来,少女和女孩都抬起头望。

  「师父,天怎么突然黑了?」女孩吃惊地问。

  只见一片灰影如巨幕般迅速覆盖,很快便笼罩住了整座千翠山。

  少女一脸凝重,观望四方,静息感应。

  就在这时,倏有大抹暗赤的光自对面山腰处冲霄而起,浓稠似血。

  「那是……那是什么?」女孩吓一跳。

  「好邪恶的气息。」少女心跳骤剧,秀眉紧蹙地盯着异象之处,那边正是卧
云岭的方向。

  自打她修炼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这样强大与邪恶的气息。

  「涵儿,你先回紫芝阁去,可能有厉害的邪魔上山了,我去瞧瞧。」少女镇
定道。她得师门厚赐,倚灵脉修行,更兼镇守之责,心知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女孩只迟疑一下便应了,脸上并没多少惊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倏地异芒闪掠,一口宝剑自法囊飞出,锵然出鞘,剑身
急速变长变大,转眼如舟大小,稳稳地悬浮空中。少女飞上剑身,疾朝卧云岭掠
去。

  就在这时,巨响猛然炸起,整座千翠山似乎都震动起来,一波强大无匹的巨
力袭来,登把飞行中的巨剑震得东倒西歪,几将少女从剑上掀落。

  少女气血翻腾衣发俱乱,极力驭控宝剑,旋见卧云岭上各种光芒冲天而起,
绚丽若幻,接又数波性相不明的巨力潮般掩来,将她推得连连后退。

  少女倾尽全力,运足十成真气抵御,可是依然无法与之相抗,就在她即要完
全失控之时,所有的惊涛骇浪消失了。

  天空的灰幕与岭上的血光正在退却,就如它们来时一般迅速。

  少女终于降落到位于千翠山腰处的卧云岭上,眼前的一切,令她瞠目结舌。

  焦枯的树木,碎成齑粉状的岩石,还有整条被蒸发干的溪流,种种异象触目
惊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女满腹疑问。

  无需刻意去感应,便能察觉山岭上到处都残存着游离的真气与灵力,性相混
杂正邪难辨。少女心中骇异,这需要多强大的存在,方能于离去之后还能残留下
如此浩瀚的余波。

  四下寂静无声,整座山岭上,似乎再也没有一个生灵,少女还剑入鞘,漫无
目的地搜寻着。

  忽然间,她感应到了点什么,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她心口轻拂了下。她
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在一堆碎石前停住,开始用剑鞘挑开石块。

  没过多久,少女心头蓦悸,她看见了一双睁着的眼睛,一双令她自第一眼起
便永世不忘的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明净,亮若星辰,可是眼底却有一抹难以描摹的魅,似邪若幻
侵人心魄。

  在看见她后,眼睛便缓缓闭上,似乎安心了。

  少女蹲跪下身动手搬开石块,很快便又愣住。她看见了一只狐狸,而那双眼
睛,居然就是属于这只狐狸的。

  狐狸满身尘土,奄奄一息,看上去伤得极重。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少女怔怔的。

  她决定救它。

  除了动了恻隐之心,也许还因为那双眼睛。

  少女把狐狸带回到逍遥峰的住处,悬壁而筑的紫芝阁。

  接下数日,少女和女孩为狐狸拭去尘土,包扎伤口,喂以汤药,精心调治。

  但情况却越来越糟,狐狸伤势日重。

  少女忧心忡忡地瞧着狐狸,这唯一的劫后生灵,能撑得下去么?

  狐狸也在望她,眼睛疲倦地眯着,似乎随时就会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少女怔怔地瞧着,竟觉得那双充满倦意的眼睛极美,美得令人心跳迷醉。

  「师父,它好像要死了。」女孩有些伤心地说,她懂的东西不多,可是她也
觉得它的眼睛很好看。

  少女终于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她把狐狸带上了神木。

  神木叫做梦巢,乃天地一十九灵脉之一,亦为师门至宝。少女的师父曾告诉
她,此木有孕育守护、固本培元之功,是天地中最佳的疗伤之处。

  狐狸的伤势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转,在少女精心的医治下,渐渐痊愈。

  「乖,你还没全好,快喝了这碗药。」少女哄着狐狸。

  狐狸把头扭开。

  「你喝掉它,我就给你吃甜甜的山楂。」少女指指裙边一串尚挂着露水的嫣
红果子。

  千翠山的山楂与别处不同,既甜又多汁,且一点都不酸涩。

  但狐狸依然不理。

  「哎,你是不是想吃肉了?」少女拍拍它的头说,「可我这里没有,你乖乖
的,哪天我就到山下的镇子里买只鸡炖给你吃。」

  狐狸这才转回头,开始喝药。

  某个黄昏。

  狐狸趴在梦巢的边沿,无精打采。

  「你怎么了?」少女问。

  狐狸没有回答,或者不会回答。

  「小家伙,你是不是闷了?」少女在它旁边坐下。狐狸其实不小,一人一狐
坐在一起,差不多一般高矮。

  狐狸静静趴着。

  「你知道这儿多好么?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少女说。

  狐狸依然不言不语。

  「好吧,以后我每天多上来陪陪你,等你再好点,我就带你下去。」少女拍
拍狐狸的头,「知道吗,逍遥峰上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呢。」

  狐狸脑袋忽然一歪,把脸枕在了少女的腿上。

  某个午后。

  「小家伙,你的伤已经好大半了,今天给你好好洗个澡,让你清清爽爽的。」
少女的心情很好,烧了热汤,把水兑到适合的温度,带着徒儿一起仔细为狐狸冲
洗。

  在濯心轩廊外的木板阳台上,师徒俩卷着袖子帮狐狸擦拭身上的水滴。

  狐狸懒洋洋地趴卧着,美美地享受少女和女孩的服侍,洗干净的身躯让原本
的面目彻底呈现出来,通体如墨,毛发黑得油亮。

  「你还挺受用的。」少女捏捏狐狸的脸颊笑道。

  「师父,我们帮它起个名字吧?」旁边的女孩也很开心。

  少女沉吟了下,微笑道:「你瞧它一身黑不溜秋的,我们就叫它小黑吧!」

  狐狸猛然坐起,嘴里嗷嗷地叫,似乎在抗议。

  「小家伙,你不喜欢么?」少女笑着揉揉它顶上的毛发,「这名字多可爱哟,
就这么决定了!」

  「小黑小黑,你有名字啦!」女孩拍手欢呼。

  狐狸仰首望空,一脸倨傲。

  日子一天天过去。

  山中本自在,如今又添了许多欢乐。

  然而某夜,少女忽然忧伤起来。

  狐狸似有所感,在她腿边轻轻地蹭着。

  「小黑……」少女欲言又止。

  狐狸望着她。

  「等伤好了,你就会离开的……是吧?」少女抱膝轻语,乜望着远处模糊了
的山影,声音里有些落寞。

  狐狸注视着她。

  「那也没什么……」少女笑了起来,竟管有点牵强,纤手在它的脸颊上轻捏
了下,「狐狸就是该自由自在地到处跑的。」

  狐狸默不作声,狐狸当然不会说话。

  果不其然,某个清晨,醒来的少女和女孩发现狐狸不见了。

  「小黑!小黑!」少女连声呼唤,声音微颤。

  可是并无回应,狐狸真的不见了。

  少女和女孩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师徒俩都蹙着眉儿,心似被什么揪着。

  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飞身掠起,出了紫芝阁,望峰顶的瀑布奔去。

  梦巢一片安静,依然不见狐狸的踪影。

  「你……真是走了?」少女喃喃轻语,不由有些失魂落魄,才转过身,猛然
瞧见在梦巢的边上立着一人。

  「什么人!」少女轻喝,梦巢可不是任人随意踏足之地。

  那人长身玉立衣袂轻扬,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遥望天边的朝霞。

  「你是谁?」少女胸口一紧,莫明心跳。

  「是我。」那人转过身来,最先映入她眸中的就是那双眼睛,邪魅而清冽,
亮若星晨。

  只是现在,那里边还多了一丝笑意,温柔和熙有如身后的朝阳。

  「小黑!」两字一跃而出,刹那之间,少女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心中的呼
唤,抑或是真的叫了出来。

   ********************************************************

  小玄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来到仪真宫中,见黎姑姑、红叶与苗小见三人正
低声说话,神情颇为凝重,便上前行礼。

  三人一见他来,纷纷贺喜,口中皆笑唤少国师。

  小玄摆手道:「莫要羞我,大家依然叫我名字好啦。」

  黎姑姑笑道:「单凭你力挫国师与逍遥郎君两个,这少国师咱也当得起。」

  小玄只说侥幸,问起师父,黎姑姑道仍然外出未归。

  时值午饭时分,黎姑姑命内侍去叫阿痴,五人一起入席。

  黎姑姑与红叶皆罕有的斟了酒,各敬小玄一杯,说是为他庆贺。

  阿痴则是向来饮酒,同小玄干了几杯,似乎对天机九变甚感兴趣,时不时问
上两句,至于大宝,却是只字不提。

  小玄边饮边说,十分开怀,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黎姑姑忽道:「听阎公公说,皇上赐你的府第就在浣晖湖边上,唤做枕水阁,
娘娘曾言那里真华极盛,是个好地方。」

  红叶同苗小见一听,皆嚷着要小玄带他们过去玩。

  小玄一口应了,道:「今晚要在那边摆庆功宴,我们一起去吃喝个痛快。」

  「小玄,往后你一个人在那边,可莫荒废了修行。」黎姑姑道。

  「我才不住那边,今晚宴罢,就回太华轩。」小玄即道。

  「你傻啦?在那边你可是一府之主,有许多人伺候,怎么还想要回这边来?」
苗小见奇怪道。

  「不稀罕。」小玄道,「我不惯让人伺候,在这边和你们待一起更自在。」

  红叶一脸欢喜。

  黎姑姑点点头,道:「小玄不贪图享受,难得。」

  饭后。小玄把苗小见拉到一边,悄声问:「适才我来时,你们在说什么,为
何一脸紧张?」

  苗小见望望周围,压低声道:「内苑又出了大事!」

  「出了大事?」小玄继问,「出了什么大事?」

  「你没见宫里加了防备,各处多了许多新调来的守卫。」苗小见道。

  「我今天又没出去,哪里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小玄道。

  「今早德妃娘娘没了。」苗小见道。

  「德妃娘娘是哪个……」小玄没半点概念,「怎么会突然没了?」

  「我悄悄说与你知,你可万莫告诉别人。」小见神神秘秘道。

  小玄应了。

  「前些日不是有只怪物闯入宫中吗,皇上受了惊吓,身上便一直不太好。」
苗小见道。

  小玄点点头。

  「昨夜皇上留宿锦心殿,召了德妃娘娘侍寝。到了今天早上,有宫人送来汤
药,不想在榻边失手打翻,德妃娘娘恼了,就叱了句废物……」苗小见道。

  小玄静静听着。

  苗小见又瞧了瞧周围,声音压得更低:「没想到皇上勃然大怒,从榻上起来,
一连数脚,竟将德妃活活踹死了!」

  小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方道:「怎么会是这样……这到底是为何?」

  「其实,这也不是头一遭了,皇上好像甚恨别人说废物两字,我听人说,前
年某次宴上,也是有个妃子不留心说了这两个字,结果就给皇上从帘后揪出,百
般痛殴,还当着几个大臣的面……」苗小见打了个寒颤,接道:「竟把那妃子撕
碎下酒吃了!」

  小玄听得冷汗直冒,不禁又惊又怒:「岂有此理!虽为天子,但岂能就因两
个字肆意虐杀生灵!」

  「小声点!小声点!」苗小见竖指唇前,惊慌道:「叫人听去,我们俩的脑
袋可就要搬家啦!」

  小玄怒容满面。

  苗小见低声又道:「因德妃娘娘的兄长是大将军秦湛,正据守北疆门户,皇
上恐生哗变,一早便命人急赴北边,去捉拿秦将军了,宫里也加了守备,眼下内
苑到处是禁卫。」

  「虐杀无辜,还迁怒族人,简直就是暴君!」小玄浑身发抖。

  「哎,你这等激动,别的就不跟你说了。」苗小见皱眉道。

  「还有什么,快说!」小玄脸色一沉。

  苗小见心中一惊,竟给镇在那里。

  「告诉我。」小玄道。

  苗小见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厉色,登如魇住,当即又道:「我还听
人说,皇上身上时常带着尖锥利钩小弓短锯这些器具,动辄就要伤人取乐,但凡
胆敢抗拒者,一概击杀勿论株连族人。去年年底,炼心殿方才完工,就有数个小
宫女给皇上提去殿中,用诸般刑具折磨取乐。那些小宫女生怕连累族人,只有极
力忍受,据说其中一个苦撑了三个时辰,牙都咬碎了,最后皆给活活痛杀!」

  「为何要折磨她们……只是为了取乐么?」小玄颤声问。

  苗小见点点头,心惊胆战道:「有人说,皆是因为那几个小宫女十分怕痛,
方才被皇上选中,遭受此厄……」

  「这与恶魔又有何异!」小玄心中又惊又怒,猛然想起长伴君侧的师父来,
不禁忧惧如焚。

  太华轩,北面。

  小玄立于连接石栏的铁索前,凝望着前方的千丈深渊。

  「小玄,你都在这里站好久了,你……」夭夭好奇地问,「是不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最珍贵的是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怎样才能让那最珍贵的——永久长存。」小玄转过身来望她,眼神
温柔,一脸平静。

  到了下午,两名内相来到仪真宫,说是奉阎公公之命请少国师前往新府赴宴。

  小玄便叫上红叶与苗小见同行,随两名内相出了仪真宫,一路上果见有许多
龙牙卫及凤翎卫在各处布防巡逻。

  转过许多宫殿苑院,来到一个大湖旁,远远便瞧见阎卓忠率十数名大小内相
在前面等候。

  「阎公公。」小玄快步上前,抱揖行礼。

  「小玄兄弟,咱可等你好一会啦。」阎卓忠亲亲热热地招呼。

  小玄心中一暖,道:「在下不过山乡野人,怎敢烦劳公公等候。」

  「是贵人是贵人,咱小玄兄弟现在可是当朝少国师嘞。」阎公公笑道,瞥见
他身边的红叶,咦了一声道:「红叶怎么来了?」

  红叶竟然翻了翻眼,道:「我随少国师来瞧瞧他的新家不行吗?」

  阎卓忠陪笑道:「行行,你肯一起过来,着实再好不过。」

  小玄瞧了,心中隐觉奇怪:「虽说红叶是师父的贴身侍女,但一个皇帝身边
的大太监对她如此客气,倒也有点稀奇。」

  「少国师的新家就在前边,我们现在过去吧。」阎卓忠朝前一指。

  众人沿湖而行。阎卓忠与小玄在前同行,红叶、苗小见两个与一帮内相跟随
其后。

  此时日已稍斜,湖面上清风徐徐吹来,凉爽宜人,小玄朝湖上望去,见湖水
清碧如玉,湖面上竖着许多十分巨大的湖石,形态各异锦秀非常,不觉多瞧了几
眼,忽然想起苗小见中午之言,心里一阵烦郁:「这迷楼之上处处风光如画,怎
却住了个恶魔……」

  阎卓忠边走边介绍:「这水叫做浣晖湖,乃迷楼上最大的三个湖之一。水里
这些湖石共有一百零八座,全是从江南精选而来,正是按天妃娘娘的指点安放,
据说能聚天地精华,大有名堂的,不过咱可不懂。」

  小玄哦了一声,仔细观望,见那些巨石错落有致地立在水中,果然隐呈某种
摆放规律,只是不知是否暗合什么阵法禁制,越瞧越觉玄妙,心中愈加敬慕师父。

  「到了,前面这座府第,便是皇上赐与你的少国师府——枕水阁。」阎卓忠
抬手指着前方道。

             (第七回)截教遗脉

  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围雪白粉墙,里边绿树参差红英绚烂,花木间游
廊染翠飞檐如翼,数座楼阁隐约显现。

  渐至近处,又见正中大门顶上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三个秀逸大字
「枕水阁」。

  阎卓忠与小玄一行迳往前去,门前已有数名宫人在迎候,进到里面,更有许
多男女仆役在两边磕头叩拜,迎接新主,身上俱穿宫里服饰。

  一名大太监迳直迎上前来,口中道:「奴婢马长安,叩见少国师。」

  小玄赶忙还礼。

  阎卓忠道:「这是咱从内侍省挑出来的人,颇能办事,分派来这边,给你做
个管家,往后有甚事情尽可吩咐他。」

  小玄谢了。

  「时辰尚早,我们四处走走。」阎卓忠道,便叫马长安带路,引着小玄一行
参观新府,但见庭院如画,布局雅致,亭台楼阁俱全,大多傍水而筑,最令人惊
叹的是一座临湖的双层楼阁,几乎有过半伸出湖面,悬空水上,极是奇巧秀丽。

  马公公边走边介绍,一一报上名字来,什么观烟楼、海棠轩、帐星台、缤纷
圃、藏雪洞、花月渠、翡翠嶂、蔷薇架、荷香榭……小玄一时也记不住太多。

  阎卓忠边走边道:「皇上下谕,少国师按从三品享受俸禄,只比国师低半品。
此外特意吩咐,既是与天子为邻,府中车马仆役及各项支用,俱由司监内库调配
供给。小玄兄弟日后还缺什么,尽管同老哥咱说。」

  小玄听其意思,知晓赏赐极是丰厚,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喏喏谢过。

  阎卓忠笑咪咪道:「少国师对这里可还满意?」

  小玄点点头,道:「这些楼阁好多都挨着水,着实令人喜欢,难怪以『枕水』
二字为名。」

  阎卓忠道:「建造之初,皇上就对龚大人说,这里是要给仙人住的,一砖一
瓦、一梁一栋皆要精心选制,切切不可有丝毫糙俗之处。」

  小玄哂道:「不料,如今却给我这个俗人住进来了。」

  阎卓忠哈哈大笑:「神仙入世,偶尔当当俗人也好,享一回这人间富贵,也
是一番修行历练嘛!」忽凑近小玄耳边,压低声道:「不知小玄兄弟是否同国师
一样,也修那黄芽白雪立鼎安炉之道?这里边的宫婢小娥,咱都是尽捡那些颜色
鲜妍、声音娇滑的来,半点不逊国师府那边。」

  小玄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红叶在后边轻啐了一声。

  小玄这才有所省悟,不觉面上烧烫。

  阎桌忠又是哈哈一笑,道:「时辰不早嘞,想必有客人到了,咱们开宴去!」

  这时日已西沉,映得湖上金浆荡漾,府中各处点起许多灯火,照耀得四下雪
亮辉煌。

  一行人来到那座悬湖楼阁的大厅之中,见已排好筵席,开始有宾客陆续登门,
携礼相贺,阎卓忠陪着小玄,在旁边招呼介绍。

  国师、少国师都只是称号,既非实职亦无实爵,但因当今天子好方术崇鬼神,
是以朝中文武也跟着敬奉。一时宾客络绎不绝,虽然大多官员自己不来,却会遣
人送来贺礼。

  小玄正不自在,忽听有人大声笑道:「洒家肚里的酒虫又在闹了,过来讨御
酒吃,不知少国师可愿布施一盅?」

  小玄抬头看去,却是大耳和尚梦癫,昨夜两人已在宴上干过许多杯酒,甚是
亲近,忙迎上前,笑道:「一盅太少,大师尽管喝个够。」

  这时又听有人大声道:「昨晚喝不过瘾,贫道又来找酒吃啦!」却是「云岭
独秀」陆安清到了。

  小玄笑着招呼:「今晚有的是好酒,包管喝个痛快!」

  过不一会,嬉云叟、琅邪双璧等几个也到了,此后仙灵大会上众「仙」又来
了许多,热闹之极。

  小玄素喜与这些人交结,十分高兴。府中酒肴,早已伺候停当,听得一声开
宴,珍品佳味顷刻而集,二十坛御酒递相启封,席间壶斟美酿盘列珍羞,小玄举
杯与众人开怀畅饮。

  酒至酣处,陆安清与小玄干了一杯,忽道:「此处真华极盛,比迎圣台那边
还好,少国师在这里修炼个三五个月,便要胜过咱们在别处苦修十年八载啦!」

  大耳和尚也道:「的确如此,洒家适才在湖边站了一会,便觉神清气爽,身
上的毛孔一个个都自个开了,全在争食那周围的空气哩!」

  众人听他言语粗鄙,都笑了起来。

  小玄见众人满面羡慕之色,想了一想,忽道:「大家若不嫌弃,敝府随时恭
候,要是无甚要紧之事,想留下来住这里也行。」

  众人一听,心中皆有些不信,一时没人开口。

  大耳和尚猛地重重拍了下小玄肩膀,道:「既然老弟如此盛情,咱也不矫情
客套,姑且就在你这里住上两月吧!」

  小玄捂肩笑道:「欢迎之至。」

  陆安清也靠近前,搭住小玄另一边肩膀道:「贫道近日无处可去,那就暂且
住你这里,一年半载怕是不走了!」

  小玄道:「尽随道长意思,想住多久就多久。」

  嬉云叟乜着眼道:「这么多人不走么……姑且问一句,若是老朽也要留下,
可还住得下么?」

  小玄含笑道:「这么大的地方,岂有住不下之理,前辈不必客气。」

  接下琅邪双璧等好些人亦表示要留下来,小玄皆一口答应,只急得一旁的马
公公暗暗皱眉。

  阎卓忠瞧见,低声道:「皇上本就好神仙僧道,往时也常邀他们小住,便是
留这在里也无妨。」

  马公公仍是忧心忡忡,发愁道:「之前这些人只限留在迎圣台上,如今散到
这边来,万莫出什么乱子才好。」

  阎卓忠笑道:「皇上既将此府赐与少国师了,一切自有他担着,你又焦灼个
啥!」

  马公公唯唯应是。

  众人皆慕此处真华,几可用「馋」字形容,此时分得一杯羹,心中极欢,纷
纷举起大觥小爵,又来与小玄碰杯痛饮。

  喝至兴浓,忽有个内侍从门外进来,朝马公公低声禀报了几句。

  马公公面色一凝,快步来到小玄身边,悄声道:「邓公公来了,正在偏厅等
候,请少国师过去相见。」

  小玄见他神情颇为凝重,问道:「不知是哪位邓公公?」

  「当是雍怡宫的邓公公,只管过去便是。」阎卓忠接言道,又低声补了一句:
「是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的人怎么来了?」小玄心中奇怪,便暂辞了众人,随马公公走出大厅,
来到旁侧小厅。

  小厅中已有三名内相在等候,为首一个见了小玄,便即上前叩首,道:「奴
婢邓斐,拜见少国师。皇后娘娘吩咐奴婢送酒过来,以庆贺少国师昨日夺魁。」

  小玄忙还礼道:「区区小事,怎敢惊动娘娘。」

  邓公公比了个手势,身后一名内相怀抱一只白玉瓶,封着黄缎丝带,走上前
来。

  「此酒名唤『翡翠春』,乃是皇后娘娘从家里带出来的佳酿,已珍藏多年,
平日里都舍不得开一瓶的,请少国师收下。」邓公公道。

  「如此珍稀之物,在下怎好……」小玄还要推却,却听邓公公道:「娘娘都
叫奴婢送上门来了,少国师就收下吧,再客气娘娘倒要恼了!」

  小玄只好接过酒,交与马公公吩咐收好,转回对邓公公道:「邓公公辛苦了,
烦劳邓公公代在下拜谢娘娘。」

  邓公公想了想,道:「这个咱可代替不了,少国师还是改日亲自过去面谢吧
……对了,娘娘还说,昨日在仙灵大会上大开眼界,心里边甚是想学点机关之术,
到时还请少国师不吝赐教。」

  小玄微微一怔,只得应是。

  邓公公这才告辞离去。

  小玄回到大厅,忽听有人高声叫道:「少国师在哪里去了,小爷也来祝贺祝
贺!」抬眼望去,见阎卓忠与马公公正在招呼一个锦衣公子,皆是满面笑容。

  「我在这里。」小玄道。

  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正是昨夜大会上对阵过的扈星飞,小玄一见到他,便立
即想起他那碧雕紫剑来。

  「恭喜少国师乔迁新府。」扈星飞道,也不行礼,一手扶在腰畔宝剑的剑柄
上。

  「多谢扈公子,快入席一起喝几杯。」小玄笑着招呼。

  扈星飞却站着不动,忽道:「昨日比试,姑且不说使不使诈,算你赢了。但
既为国师,想必除了机关,别的亦定当有些能耐,小爷今夜既是来贺喜,也是来
向少国师讨教武技。」

  小玄微微一怔,厅中安静下来,众人方察此人是来寻衅的。

  原来扈星飞与皇后为一母所出,在众多国舅中最为显赫,鲜有人敢招惹得罪,
又拜异人为师,习得一身仙家本领,亦养成一副跋扈脾性。昨日一败,总觉输得
甚冤,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得知小玄在新府设宴,便上门挑衅。

  小玄呵呵一笑,道:「今日宾朋满座,着实不宜比试,扈兄既来,不如一起
喝酒快活。」

  阎卓忠与马公公见状不对,也都在旁笑言相劝。

  扈星飞扬哪里肯听,冷冷道:「少国师用什么兵器?」

  小玄眉心微蹙,不禁有些着恼:「这家伙怎么如此烦人……」

  马公公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当真动起手来,急忙走到小玄身,低声道:「万
万不可动手,此人是国舅爷,皇后娘娘的同胞亲弟。」

  小玄吃了一惊,心下纳闷:「这可怎么回事?姐姐方才送酒相贺,弟弟却跑
来捣乱……」

  「少国师小心了。」扈星飞话音未落,「铮」的一声剑已出鞘,闪电般朝斜
下刺出。

  小玄没想他说动手就动手,急忙躲闪,袖子已给穿了个洞。还好扈星飞心气
极傲,这一剑只是警示之意,刺他袖口。

  此时他身上穿的是兜元锦,刀枪难入,竟被一剑刺穿,可见锋锐之极。

  「快亮兵器!」扈星飞喝道,第二剑又至,这一次刺的却是咽喉。

  小玄已有防备,北溟玄数随念即生,看得分明,一步避开。

  「竟在宴上动刀动剑,这厮哪来的,好生无礼!」

  「今天什么日子,竟敢登门挑事!」

  众「仙」纷纷怒喝,在场官员,却大多认得扈星飞,一个个默不作声。

  小玄见他手中宝剑剑刃呈紫色,挥动起来,直如电芒闪掠,心中生凛,提步
避开,小心闪避。

  两人一攻一避剑随身走,时而上桌,时而绕柱,满厅游走追逐。

  小玄左闪右避,每次堪堪避过,人剑之间几不容发,他自个笃定之极,但在
旁人看来,却是险象环生,只道是吃了没兵器的亏。

  扈星飞的剑忽快忽慢,一招一式极是大气,纵横开阖间还处处暗藏机锋。

  众人瞧得暗暗心惊,皆没料到此子剑技这等高强。

  大耳和尚道:「这小子练的是啥剑法?」

  旁边的琅邪双璧也练剑技,却皆摇了摇头,由吾璟道:「甚是精奥大气,当
是名门大派的剑法。」

  只听一个清柔声音道:「是截教的碧游剑法,只是此人学没几招,而且火候
远远未到。」

  众人听见,转头望去,见此老气横秋之语竟是出自一个桃腮杏目的小姑娘,
不禁愕然。

  小姑娘便是红叶,正与苗小见混在人群里大吃大喝。

  由吾珏摇头道:「截教自通天教主随鸿钧去后,已日渐式微,门人散落各处,
多隐世而居,碧游剑法更是截教从不外传的神技,此人又是从何学得?」

  红叶微笑道:「信不信由你。」

  众人皆尽不信,见她年纪轻轻,只道是哪个的门下弟子,所言不过是信口开
河。

  扈星飞见小玄始终不肯亮兵器,心中恼怒,攻势愈狠愈急,猛地将真气提至
顶层,剑上竟然隐生风雷之声,一剑刷地刺出,直掠小玄胸口。

  小玄侧身一让,宝剑又是贴衣而过,剑锋气劲吞吐,直奔数尺之外,只听
「呯」的一声,桌上酒瓶炸成碎片,酒浆四溅。

  那席上坐的是陆安清,正有心帮小玄,突叫道:「尔敢刺我!」突从袖中刷
出一柄风火拂尘,跃身飞起,疾朝扈星挥去。

  扈星飞头也不回,提剑一格,拂尘即时断做两截,身子凌空一转反手又加数
剑,飞电般刺向陆安清。

  陆安清这风火拂尘乃是用山中万年老梅精的枝做成,又加持了灵宝宫的秘术,
不想一触即断,大惊之下向后急避,连退十余步方才脱身,闹了个面红耳赤异样
狼狈。

  「臭道士,再敢多事,一剑杀了你!」扈星飞冷声道,抛下他又去追击小玄。

  陆安清心胆俱寒,岂敢再上。

  嬉云叟瞧得窝火,忽从随身法囊中取出一物,却是把短槌,抛向小玄,叫道:
「此槌名叫『破山』,乃昆吾石髓与海底玄铁打造,坚不可摧,少国师且拿去教
训这狂徒!」

  小玄接住短槌,恰逢扈星飞一剑又到,举槌砸去,只听「嗤」的轻响,短槌
竟然从中而破,一分两半,小玄急忙撒手,险被波及。

  众人无不骇然。

  「在下本领微末,累前辈坏了兵器!」小玄边躲闪边叫道,心中大是歉仄。

  「一把槌子而已,不值什么,少国师留心那厮的剑!」嬉云叟道。

  「臭小子,仗着宝剑锋利,算啥本事!」

  「有种别用剑,少国师三招就废了你!」

  众人纷纷嘲骂。

  扈星飞充耳不闻,依旧猛攻小玄。

  小玄却是越斗心中却定,他已悄将北溟玄数提至升第二境,扈星飞的一招一
式在他眼中尽若蜗行,无不瞧得清清楚楚,腾挪走避轻松自如,只感异样奇妙,
不觉心迷神醉沉浸于中。

  「真见鬼了,那小子手里的剑究竟是啥东西?」嬉云叟道。

  众人皆没吭声。

  红叶道:「是照天紫电。」

  众人一阵骚动。

  照天紫电乃截教诸多神兵之一,在天道阁所撰的《周天诸灵榜》中剑器榜排
第一百四十九名,据传乃多宝道人亲手铸造,剑一出鞘,紫电映空,照天千里。
于三教签神之劫后遗失,早已多年不知其踪。

  红叶道:「我就说着玩的,你们别信。」

  由吾璟迟疑道:「我曾听师尊说过照天紫电的模样,倒也与此剑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等神兵怎么可能落在他手里……」

  众人正惊疑不定,却听扈星飞哈哈一笑,道:「你们不用猜了,小爷手中宝
剑,正是照天紫电,乃我师尊所赐的出山之宝!」

  大耳和尚叫道:「你师父是何人?」

  扈星飞道:「杳杳真人。」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似乎没谁知晓是何人。

  扈星飞又道:「我师父素来低调,你们自然不知是谁,但我若把师公名字说
出来,定然吓死你们!」

  陆安清冷笑道:「只管报来,好教我们领教下那吓死的滋味!」

  扈星飞傲色道:「我师公,便是截教圣人空空老仙!」

  众人大惊。

  空空老仙乃通天教主的故友,好参玄悟道,好神兵异宝,为窥鸿钧道术方入
截教,有传闻于混沌前便已臻大罗之境,修为之深无人能测。

  截教于三教签神后几乎名存实亡,如果说还有所存遗的话,那便是空空老仙
一脉了。

  嬉云叟吸了口凉气,凛然道:「如此说来,那剑当真是照天紫电,难怪破山
槌一触即破。」

  众人再不作声,心中皆想这场比斗只怕少国师凶多吉少,唯红叶神色自若,
毫无担忧之色。

  小玄四下游走闪避,心中暗愁:「这家伙是皇后胞弟,得罪不得,这可如何
是好?」眼角睨见扈星飞腰间甩晃的剑鞘,心中一动,倏地猱身而上。

  「来得好!」扈星飞轻喝,手腕一抡,紫电吞吐剑气弥漫,身前现出一面由
剑光凝成的光盾,欲将进犯之敌绞做肉泥。

  小玄丝毫未滞,仍然直撞过去,有如送死一般,众人齐声惊呼,尚未瞧清,
已见他毫发未损地穿过了水泼不入的剑盾,出现在扈星飞跟前。

  扈星飞大吃一惊,只觉腰畔一轻,忙朝后跃退,反手飞刺数剑,阻截对方的
追击。

  小玄微微立定,手里已多了把剑鞘,正是从扈星飞腰上摘下的。

  众人齐声喝彩。

  扈星飞心头一寒,暗忖适才对方若不是摘他剑鞘,而是在要害处给上一拳一
指,只怕自己此时已身上受伤,惊怒交集道:「又耍什么奸计!」踏步向前,飞
身又刺。

  小玄略微侧身,避过来剑,反手将剑鞘刺出,直奔扈星飞肋下,扈星飞回剑
格挡,谁知小玄又刺他腹部,接下你来我往,攻守互换斗了数招。

  众人发现,小玄手中剑鞘完全不与扈星飞的宝剑碰触,指东打西,所攻尽是
对方身上的必救之处,又过几招,扈星飞已是招法渐乱。

  原来小玄已施展出诛天剑诀,看似简洁无华,实则精妙极绝,旁人还瞧不明
白,扈星飞却感压力如山,极盼能仗宝剑锋锐削断对方的剑鞘,只惜始终未能触
及分毫。

  扈星飞越斗越惊,剑招愈乱,眼见几次剑鞘快要刺到自己身上,却又莫明其
妙地游退开去,不觉冷汗浃背。

  众人瞧见,连呼可惜,纷纷叫喝助威,只盼小玄能一举击败对方。

  殊不知到了此时,对小玄而言,激斗已成享受,与平日里同红叶的练习不同,
眼前的实战更加过瘾,他下意识地拉长战斗,一招一式去细细品味诛天剑诀中的
奥妙。

  扈星飞几欲崩溃,觑见小玄又是一击后撤,猛地大喝,瞬见手中宝剑化做千
百道紫电飞袭过去,却是使出了碧游剑法中的精绝一招「紫电穿霄」。

  然而战斗戛然而止,只听「铮」的一声,千百道紫电刹那无踪,众人定睛看
去,见小玄双手倒握剑鞘,已将对方的剑刃毫厘不差地套入鞘中。

  (第八回)既在樽前,又在花前

  这招还剑入鞘,可谓巧到了极处,也险到了极点,赏心悦目惊心动魄。

  众人哄然叫好,个个心中骇然,之前已对小玄的机关术倍感诧讶,这时又对
他的武技大吃一惊,越发觉得此子高深莫测,非那池中之物。

  扈星飞与小玄胶着一起,一人握剑柄,一人握剑鞘,面对面于极近处望着对
方,情形煞是古怪。

  「国舅爷不打了是不是,我们且去喝杯酒如何?」小玄微笑道,慢慢松手,
放开了剑鞘。

  一颗汗珠自扈星飞额畔缓缓滑落,他僵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忽捧握着归鞘的
宝剑朝小玄深深一揖,朗声道:「没想少国师不但机关术高明,武技更是高强!
我打不过你,适才冒犯,还请恕罪!」

  「国舅爷为酒宴助兴,特意与在下腾闹一番,倒亦十分痛快呢!」小玄笑道,
最后一句倒真是心里话,此时的他犹沉醉于北溟玄数与诛天诀的奥妙之中。

  扈星飞见他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喜欢,道:「少国师如此大度,我扈星飞佩
服的人不多,少国师可算一个!」

  「什么国师不国师的,走,咱们喝酒去!」小玄哈哈大笑。

  「好,那就叫兄弟,今夜不醉不散!」扈星飞开怀道。

  两人搭肩入席,扈星飞豪迈坦率,崔小玄洒脱随性,几句话说将开去,心中
便再无隔阂,与群雄一番痛饮。

  红叶此时已喝了不少,忽扯住小玄袖子上下张望,道:「适才明明瞧见被穿
了个洞,这会却怎么找不到了,你这衣服莫非是宝物?」

  「这会只管喝酒,理睬别的做甚……」小玄哂道,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煞是
可爱秀丽,不觉微微一呆。

  「干嘛?」红叶摸摸脸。

  「你别喝太多了,小心一会回不去。」小玄道,说完便觉这话有点轻恣。

  「放心好啦。」还好红叶完全没有多想,抬手拍拍男儿的肩膀,得色道:
「告诉你个秘密,迷楼上隐藏着许多禁制阵法,神仙来了都会懵,而姑奶奶我,
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

  「吹法螺是吧,也没见你怎么出去,成日家待在仪真宫里,能识多少路!」
小玄笑道,忽然又有内侍来报,说东海逍遥郎君遣人送礼过来,来人不肯进大厅,
现在前庭等候。

  小玄只好走出大厅,来到前庭,见阶下立着三个女子,身姿皆曼妙婀娜,为
首之人,正是逍遥郎君身边三个丽姬之一,赶忙迎上前去。

  那丽姬依然轻纱覆面,正目视它处,直至小玄到了跟前,方才转过眼来,眸
中冶媚暗藏,长睫启处波光流转,风情风姿与那龙九公主又是不同。

  她抬腕打了个手势,身后双姝一捧包袱一捧书贴,分献与小玄,这才道:
「妾奉少门主之命,送贺礼与请柬过来,望少国师笑纳。」声音软糯,音尾带着
一丝难以形容的腻,令人心中暗暗酥麻。

  小玄接过包袱请柬,此时相距甚近,方察此姬发丝隐呈绯紫,煞是艳丽奇异。

  「少门主有心了,请夫人代在下道谢。」小玄道,正要将东西交与跟在身边
的马公公,忽听紫发丽姬道:「包袱里的是如意百宝匣,内中之物珍异非常,沾
不得俗物,望少国师自个藏放才是。」

  小玄微微一怔,只好仍将礼物捧抱手上。

  马公公听她言语中对自己大为不敬,登时气得脸上阵青阵白,只碍于主子在
旁,不敢发作。

  紫发丽姬又道:「少门主本想亲来为少国师道贺,无奈此处人多言杂,是以
改请少国师于闲暇之时迂尊降贵光临敝府。请柬中有道符儿,少国师若要来时,
只消把符祭了,自有龙车来接。」当下将祭符禁咒说了。

  小玄默思两遍,记在心里。

  紫发丽姬裣衽告辞,临去前又道:「少门主特意吩咐,要妾转告少国师,但
盼少国师能腾出闲暇,早日前来一会。」

  小玄应了,将三人送出大门。

  他本对逍遥郎君已有成见,有意疏远,不知怎么,此时心底竟有动摇之意。

  小玄瞧瞧手中贺礼,想起紫发丽姬先前之言,心中甚是好奇,遂将马公公遣
开,自个走入旁侧小厅。在桌前将包袱拆开,见到一只长方形的碧色匣子,似由
玉石雕就,其上缀满珍珠、翡翠、水晶、玛瑙、砗磲、琉璃、琥珀、珊瑚诸宝,
华美极绝。

  研究须臾,方才找到开启机关,却是边沿处一根珊瑚做的小小花枝,轻轻按
下,匣盖一弹而启,顿时光华涌透,原来在匣盖内部竟嵌了颗极大的夜明珠,映
耀得满匣雪亮,料想便是在夜晚无光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匣中错落有致地分隔出十余个形状不同的格子,格中依形状放着五光十
色的奇异物事,无一不是精致绝伦。

  「这些东西是什么?」小玄心中奇怪,忽见其中一个似曾相似,弯细有如新
月,一头缀着颗荔状红珠,一头连着个碧色玉环,十分小巧别致,猛然想起那夜
在太华轩,皇帝掌心藏的便是此物,心中暗啐,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掀起来看,
见下层分成更多格子,放的却是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小巧瓶子,或心形,或水滴
状,琳琅满目,只不知内里装的是什么。

  他正疑惑不解,忽瞥见在匣沿缝隙中藏着一物,取出一看,却是玉版花笺制
成的折子,折子上画着许多彩色图样,正一一对应匣中藏放之物,每样物事下面
皆注着名称与说明:

               首层之物

  醉花铃:遇暖自振,妙音悦耳,入炉乱钻,顷刻体战魂迷。

  得意索:龙筋百浸秘药而成,伸缩任意,千钧不断,肌肤触及,饥渴麻肿而
无伤,妙趣横生。

  九九连环:悬莲拘玉,环环相扣,妙用无穷。

  寸寸酥:一名销魂扣,一名颤声娇。珠入泉眼,环锁花蒂,花潮瞬息即至,
遍体酥坏莫不能挡。

  连环猫儿眼:寻幽探胜,一窥桃源妙境。

  双首灵蟒:婉转鲜活,栩栩如生,蟒首有吞吐之妙,或双美同欢,或前后齐
欢,非此物莫属。

  犀皇角:束于阳根,即百战不殆,更有犀角助威,一啄一犁,魂魄俱散。

  百战极欢绫:束女子腰,立畅美如仙,花潮汹涌百欢不倦,慎用。

  ……

               底层之物

  惹意双妙露:男女皆可用。洒于肤表,即纤毫俱敏,两情欢洽奇趣无比。

  任意散:无色无嗅,以酒佐之,真气灵力即闭,遍体困懈,酥软若泥,心智
虽明,却可任意为之。

  七步回心极乐散:女子触之,任处子尼姑,任铁石心肠,亦倾刻回意情欲顿
生,唯阴阳合和共登极乐方可保命,慎用。

  花心动:截膏一厘,送至池底,花心自颤跃无歇,奇趣至绝。

  ……

  「竟是这些东西……」小玄眼睛飞快地扫一遍,除了对七步回心极乐散刻骨
铭心,其它大多似懂非懂,只瞧得惊心动魄面红耳赤,不敢看得太久,将匣子合
起收入兜元锦袖内,定了定神,这才回枕水阁大厅,才一进去,众人纷纷叫道:
「怎去了这么久,当罚三杯!」

  此时人人酣畅,氛围更是热烈,待二十坛御酒喝完,阎卓忠又命人去取新酒。

  直至夜深,厅中横七竖八,已倒了好些人,小玄心飞神畅,酒兴依然极浓,
晓得自个已醉,只是不知醉了几分。

  他乜眼四周,还要寻人喝酒,朦胧中忽见有名内相领着一人进来,留下来人
又匆匆退下。

  「奴婢叩见少国师。」来人朝自己裣衽而拜,身材娇小窈窕。

  小玄定了定神,这才瞧清对方是个小宫婢,生得唇红齿白,两丸眸子乌黑灵
动,只有十四、五模样,遂问:「你是何人?」

  「奴婢叫甜儿,少国师那日在红雨苑见过婢子的。」女孩道,声音甚是娇甜。

  「红雨苑……」小玄此时浓醉,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日人多,少国师定是记不得奴婢了。」甜儿微笑道,忽凑前一步,压低
声悄悄说:「娘娘要见你。」

  「娘娘……」小玄微微一愣:「哪个娘娘?」

  「随我来,去了便知。」那甜儿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小玄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遂撑桌而起,摇摇晃晃跟在其后。

  两人出了大厅,甜儿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却是朝枕水阁深处行去,沿廊转了
几转,穿过数进阁院,再顺着条小石径走过一片杏林,前方骤然开阔,却是到了
浣晖湖边上,一眼望见岸边立着三条娉婷俏影,不由迟疑了下。

  甜儿走上前去,轻声道:「三位娘娘,少国师来了。」

  三人一齐转身,三张丽颜映入眼中,正是唐淑妃、龚才人与罗才人三个。

  时值盛夏,三妃身上衣饰虽简,却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皆俱云鬓轻挽胭脂淡
抹,或小袖窄裳,或软罗薄纱,颜色非青即翠,非玉即雪,入眼十分清爽俏媚。

  小玄诧讶道:「三位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龚才人笑道:「我们也来为少国师庆贺则个。」

  糖妃怀里抱着一物,用绸布裹着,笑吟吟道:「早先见你在前边大宴宾客,
喧闹人杂,就迳自往这后边来了,顺道参观下你的新府第,一路溜达到这里,见
景致秀丽,又清静宜人,便在这里等你。」

  小玄赶忙道谢:「这可如何消受得起,怎敢劳三位娘娘等候。」

  龚才人睨了眼左右,道:「皇上当真待少国师不薄,竟然赐了座如此之大的
府第。」

  罗才人亦道:「不单大,而且景色极佳,真真教人流连忘返哩。」

  「我最爱这种倚水之处。」糖妃道,朝湖中一指:「瞧,那边湖中小洲上有
座亭子,景致定然更佳,咱们不如去那边坐坐吧。」

  小玄顺指望去,见距岸百余步有座小小岛洲,洲上花木葱茏翠叶深稠,临湖
一角筑了个观水亭,果然景色怡人。

  五人朝前行去,沿一条三折的窄窄石桥登上小洲,走到亭前,见亭上匾额写
着——水月亭。

  甜儿快一步入亭,先将灯笼熄了,又取出帕子,将亭中的石桌石椅拂拭一遍,
这才请几个主子入坐。

  大家倚栏坐下,观望四周。见亭子三面环水,视野极佳,此时云净风静,月
光洒落湖面,竟泛起一片清丽之极的碧辉,宛如画境。

  众人心旷神怡,皆叹造化之妙,殊不知此亭乃是迷楼上的奇地之一,暗藏禁
制,盗汲的是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的月宫阴精,真华之盛,远在别处之上,是以
得见异象。

  「无怪叫做水月亭,在这里无论是观水还是赏月,俱为最佳。」糖妃道。

  「美景当前,可惜没酒!」小玄拍了下腿,后悔适才没有带酒出来。

  「早就准备了。」龚才人笑道,朝糖妃唤:「姐姐还不把酒拿出来。」

  糖妃将怀抱之物放在亭心石桌上,将包裹的绸布解开,原来里边藏着瓶酒。
罗才人也从怀里取出包物事,却是用帕子包住的四只翡翠小酒杯,一一摆在桌上。

  小玄惊喜道:「三位娘娘好周到。」

  糖妃微微一笑,捧起酒亲自将四只杯子徐徐斟满。

  「好香!」小玄吸了下鼻子,朝杯中望去,见酒色清澈晶莹,在翡翠杯中盈
盈轻荡,十分惹人。

  「此酒当日皇上只赐了两瓶,此乃最后一瓶,一直舍不得喝,今夜专程带来
为你庆贺。」糖妃道。

  「如此珍酿,怎敢受用……不知是啥酒?」小玄讶然问。

  糖妃道:「这酒叫做醉花阴。乃万里之外的柔然进贡的,据说是取绝岭雪莲
及雪山泉水酿造,原本的名字又长又拗口,皇上便赐了个新名——醉花阴。」

  罗才人笑嘻嘻道:「皇上之所以取这名字,可是有个典故的,少国师要不要
听?」

  小玄点头道:「娘娘请说。」

  「莫听她乱说。」糖妃拦住道,捧起一杯递与小玄,然后同两个姐妹一起举
杯,道:「这一杯先祝贺你大赛夺魁。」

  小玄双手接住,同三妃把酒干了,咂咂唇舌,只觉醇美绵长齿颊存香,出奇
之甘冽,赞叹道:「果然是好酒!」

  「来,这杯庆贺你做了少国师。」龚才人道,三妃又齐敬一杯。

  「这杯是恭贺少国师乔迁新居的。」罗才人亦牵了次头,四人一饮而尽。

  接下三妃轮番敬酒,小玄杯杯不辞。醉花阴性虽不烈,然却甚是沉醉,小玄
本就酒浓,这下更是酣上加酣醉上添醉,三个妃子亦极有兴头,一个个喝得颊泛
轻晕,眼波荡漾。

  龚才人忽道:「姐姐送少国师好酒,我也送点什么吧……嗯,就送少国师支
曲儿可好?」

  小玄喜道:「有酒有歌,当然极好!」

  罗才人遂道:「也没带乐器,我来为姐姐打拍子,姐姐要唱哪一个?」

  龚才人想了想,道:「应个眼前的景儿,就那前日新学的小神仙吧。」

  罗才人便击掌为拍,玉手充做红牙起了个引子,龚才人轻轻唱道:人生得意
小神仙,不是花前,定是樽前。

  休夸齿皓与眉鲜,不得君怜也枉然。

  君若怜时莫要偏,花也堪怜,叶也堪怜。

  情禽不独是双鸳,莺也翩跹,燕也翩跹。

  ……

  她婉转轻歌,声娇音滑,气韵悠扬,歌声直如透入心魄之中,小玄本就有酒,
初一听已是耳悦神畅,待再细品那歌中之意,但觉字字动人,不禁有些痴了。

  「喂,可是听傻了么?」一串银铃笑声耳边响起。

  小玄如梦初醒,这才发觉糖妃在旁边说话,龚才人也已唱罢,忙抱揖道:
「多谢龚才人。」

  「好听吧,我这妹妹的歌喉,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糖妃笑道。

  「娘娘说的没错,确实好听之至,教人闻之难忘意犹未尽!」小玄叹道,又
谢了一遍。

  「少国师不必客气。」龚才人微笑道,言间甚是欢喜。

  糖妃突然哎了一声,道:「这里没有旁人,我们就别什么娘娘才人少国师了,
叫得可真拗口,大家都直呼名字可好?」

  此时众人皆酒浓兴高,纷纷说好,当即各交了名字。

  龚才人叫真真,罗才人叫可儿,至于唐淑妃,小玄则早已知其乳名叫糖糖。

  彼此直呼名字,言语间众人又觉亲近不少,把盏愈欢,罗可儿忽道:「小玄,
你已听了宫里数一数二的歌声,可还要再见识一下这宫中最美的舞姿?」

  小玄惊喜道:「当然要啊,只是去哪里见识?」

  罗可儿掠了眼糖妃,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玄朝糖妃望去,见其笑吟吟的,问道:「可儿说的,莫非是姐姐?」

  糖妃往自己杯中斟满酒,尖尖兰指拈起,用掌托着递到小玄跟前,妩媚道:
「你把它喝了,人家便让你见识一回。」

  小玄见她凝眸望着自己,眼中波光盈盈,不由意乱情迷,接酒饮落,嘴唇触
着杯口,但觉丝丝甜腻,心头一阵乱跳,眼前忽然一花,糖妃已翩然离座,就在
亭中缓缓起舞。

  只听她口中低哼浅吟着曲儿,依拍子婉转进退,初犹袅袅婷婷,渐如丽蝶翩
跹,再又彩凤旋翔般愈舞愈急。

  小玄目不暇接,见丽人几次舞到桌边,似乎都给阻住去路,正想亭中狭窄,
不宜舞蹈,突见她轻轻一纵,人已轻烟似地上了石桌,姿如风中娇柳,尽在咫尺
间飘荡摇曳。

  糖妃藕臂陡挥,一段墨色长绫倏从袖飞出,绕身圈圈盘旋,时如云卷,时若
翎飘,忽一下在小玄眼前徐徐拖过,竟有数只墨蝶自绫上飞出,在她身周上下翩
跹,须臾方才渐淡渐逝。

  却是她自创的小手段,将灵力注入夜魅之中,巧施秘术幻化出一只只蝶儿来,
教人疑真疑幻如置梦境。

  众人正眼花缭乱,又见糖妃轻轻一跃,竟从石桌舞到了栏杆之上,足下愈窄,
舞得越是华丽奔放,纵跳起落如若平地。

  小玄心迷神醉,目光不知不觉竟给引到丽人的酥胸之上,从底下望去,只见
那里耸翘如峰,格外饱胀滚硕,舞动间晃荡不休,似要破衣而出,心中突突乱跳,
竟慌得低下头来。

  糖妃沿栏而舞,渐舞渐近,小玄明明屏住了呼吸,却有一股子如花似蜜的甜
香直透肺腑,按捺不住抬头又望,见丽人梨涡浅现顾盼生情,秋波恰朝自己掠来,
不禁一阵魂荡心跳。

  他正盼丽人来到更近,却见糖妃足下一跺,人已向后飞出,赫是飘飘落向湖
中,姿如散花天妃,待到水面,莲尖轻轻一点,又如乘风彩凤徐徐旋起,就在湖
上鸢飞鱼跃地舞将开去,矫若游龙翩似惊鸿。

  此时湖面如镜,月亮清清晰晰地倒映水中,丽人绕影而舞,真如仙子凌波飞
花逐月一般。

  小玄如痴如醉,不知人间几时。

  糖妃飞回亭中,身轻如燕地落在栏杆之上,扶柱微喘,小玄恰坐跟前,不觉
张臂去接,糖妃睨了睨他,忽失足般朝下坠落扑入男儿怀中。

  小玄赶忙抱住,立感温热满怀,双堆极腴极软之物偎在胸前,不禁耳根都烫
了,心中发虚,悄觑旁边两妃,却见她们笑靥依然,皆神色如常。

  「这支舞儿,可还入得君眼?」糖妃妖娆问,此时的她额头敷汗玉颊透晕,
倍添丽色。

  「艳绝天下,世间难有!」小玄赞叹。

  糖妃笑靥如花,眼波一转,忽娇声道:「口好渴,拿酒我吃。」

  小玄便即倒了杯酒,递到糖妃跟前,谁知她却不接,只拿眼睛瞧着,小玄心
中一跳,着魔般将杯送到美人嘴边,喂她徐徐喝下。

  糖妃边饮边瞧,见他眉轩唇秀,目光温柔,心里蓦地爱极,双臂突攀住男儿
脖颈,口中噙酒,仰起脸就去吻他。

  小玄心头轰地炸开,只觉唇上一软,已给美人沾着,几于同时,一条嫩滑小
舌探来,将自己的唇轻轻撬开,紧接便是一注混着香津的酒浆缓缓哺入口中。

  四唇接喋,低往高送,一缕酒浆自两人嘴角溢出,糖妃在小玄腿上跪坐起身,
双臂搂得更紧,从上往下继续把酒哺入他口中。

  酒香人媚,小玄何曾遇过这等风情,不禁魂魄俱酥,在美人跪起的瞬间一痕
白雪闪入眼中,却是襟口不知何时松了,只觉诱惑万分,猛地探手过去,隔衣将
一边酥乳整只扣住。

  糖妃颤哼一声,舌儿在男儿口中乱搅乱拌,吻得愈慌愈急。

  小玄用力揉握,眼角人影晃动,却是龚真真同罗可儿分从左右移近,蓦然惊
省此处还有别人,急忙松手。

  糖妃却依然吻他,竟然自个探手入怀,拉低衣内肚兜,放出那只耸硕挺翘的
玉乳来,然后一手捉住男儿逃开的手,按回乳上。

  这回无遮无阻,小玄忍不住用力一捏,只觉满掌滑腻出奇软嫩,腴腴饱饱地
涨了一手,便再也放不开了。

  龚真真同罗可儿一人一边,肘支玉栏,手托香腮,一个睨他的脸,一个瞅他
的手,脸上皆笑吟吟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皇妃!」龚真真哼道。

  「喂!还不住手,当真不怕掉脑袋么?」罗可儿叫道。

           (第九回)最难消受美人恩

  小玄此际手口皆忙,哪里还理会得了她们戏弄,忽觉腰头一松,裤子下滑,
挺拔如弓的阳根已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紧接一暧,不知给谁的软嫩手儿轻轻握
住,他看不见底下,却知糖妃的两只手臂都勾抱在自己颈上,心头一阵剧跳。

  两张嘴终于分开,糖妃娇娇喘息,龚真真与罗可儿却补了上来,这个亲眉那
个噙耳,沾沾点点濡濡抹抹,最后递相吻到唇上来。

  小玄一阵神魂颠倒,早忘了什么王法皇妃,亦以口相就同她们亲嘴交舌。

  「小玄哥哥,要不要人家也送你礼物?」罗可儿在他耳边问。

  「要。」小玄应,此时两人挨得极近,目光一触,忽觉这小皇妃冶丽之极,
模样明明清纯如水,可是眸子深处却荡漾着一丝甚不相衬的野意,令人莫名心跳。

  罗可儿娇娇媚媚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家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就送
你这个做贺礼吧。」说着下了石椅,俏伶伶地跪在地上,俯下头,掠开缕坠落的
发丝张口将男儿的龟头裹了。

  小玄身躯一紧,只觉女孩吞吞吐吐,口中极是温润滑嫩,一颗心都叫这小皇
妃给吮化了,阳根越发勃胀,撑满檀口。

  罗可儿吐出龟头,改用樱唇在茎根上吮吸嘬啜,时不时还用嫩嫩舌尖在龟颈
处那根紧绷的细弦上添上几抹,此时四下极静,亭中除了糖妃的轻喘,便是底下
传来的咂咂之声,闻之意荡。

  糖妃缩肩褪衣,又反手将肚兜解了,还未完全摘掉,便急将和小玄亲嘴的龚
真真推开,把半露出来的两只雪滑美乳贴凑上去。

  小玄张口接住,将奶头乳晕一块吃进嘴里,含住一阵恣意吸咂,只觉一阵阵
暖暖的甜香蒸面而起,不禁筋麻骨软。

  龚真真就在极近处盯着,俏靥晕红,瞧见妇人的的乳尖在男儿口中时隐时现,
转眼已是又红又肿,泛耀着水亮的蜜色高高勃翘。

  糖妃两乳丰腴之极,几将小玄脸庞捂住,她低下头去,痴痴迷迷地瞧着,突
感乳尖微微一痛,分不清是奶头还是乳晕给咬了下,失声闷哼。

  罗可儿正卖力舔舐,眼角忽见上边的翘臀大颤了一下,抬头望去,糖妃裙底
已多了抹湿痕,心中一荡,遂将糖妃罗裙及内里的小衣扒开,见花底果然浆挂汁
悬一塌糊涂,当下扶握住男儿的铁茎,将龟头送到蛤口,卡放在那娇嫩如脂的凹
陷处。

  糖妃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将臀抬起,小玄已有所感,两手绕她臀上捧住,
用力就摁了下去,糖妃娇啼一声,足尖猛然跷起,双臂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

  罗可儿在底下瞧得异样分明,肥美的嫩蛤将铁茎一吞而没,只是刚刚过半便
突然顿住,一注细细汁水直迸出来,恰巧飞到她脸上,她毫不为意,吐出舌儿将
唇边的汁水卷入口中。

  小玄抱紧糖妃,一下下朝上挺耸,只觉与夭夭的窄小仄狭大不相同,怀里的
皇妃松紧宜人,花内层峦叠嶂,肉融融的腴美无比,穿行其间令人停不下来。

  糖妃却觉他又硬又热,突得花内一片酥麻,抽送间隐隐有股向上迫的力道,
膨巨的龟头反反复复地碾研得花道上壁的痒筋,凝腰收腹挨了一会,痒筋竟然酸
了起来,心头忽怯,肥臀不觉往后退缩。

  小玄追了上来,用手钳住了她的腰,一杵杵朝深处捅去,接连捣在花心之上。

  糖妃慌了起来,两手开始在男儿胸口乱撑乱推。

  似给闹得烦了,小玄倏地跪坐起来,把糖妃放倒下去,双手叉住她两腿继续
鼓捣,这回居高临下,将妇人身子瞧得一清二楚,但见遍体腻白,似那羊脂美玉
一般,阴阜肥润光洁,两瓣花唇嫩松松地夹着自己的肉棒,随着抽插翻出揉入,
撩人万分。

  罗可儿爬回石椅之上,仰脸来亲小玄,小玄只觉唇上丝丝甜腻,眼中闪过一
丝讶色。

  「好不好吃?」女孩笑嘻嘻道。

  「怎么是甜的?」小玄点问。

  「就是甜的。」龚真真也笑,手摸到糖妃阴户上,用指尖勾起一丝黏汁,送
到小玄唇边,小玄张口吸进嘴里,有如蜜汁一般。

  糖妃仰身承受,两条雪腿被男儿架在臂弯,见小玄与两个姐妹饶有兴味地注
目自己花底,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只羞得耳根都红了。

  罗可儿贴到小玄肩旁,悄悄道:「倘若把她弄丢身子,还要更甜哩。」

  小玄听了,一身欲焰顿如油泼,当即把糖妃两腿叉得大开,猛一阵大弄大创,
抽撤至首突入至根,不过数十下,便见皇妃痉挛起来,雪腹玉阜一下下抽搐,花
房骤紧,死死地箍握住自己的肉棒,几于同时,数股稠浆甩来,淋得肉棒阵阵酥
麻。

  旁边二妃皆是一怔,袭真真疑惑道:「虽然姐姐向来不耐,可也不至于这么
快吧……」话音未落,猛见花缝中迸出许多白浆,厚厚地裹了男儿一茎。

  罗可儿趴下身去,用舌尖沾了沾,笑嘻嘻道:「果真丢了!」

  龚真真也跟着俯下头去,用舌尖勾了一抹白浆,又直起身来送到小玄唇边,
腻声道:「与你尝尝,姐姐一丢,这浆儿就更甜哩,我们最爱吃的。」

  小玄汲入口中,细细品咂,果然比先前的更加浓腻,不觉心酥神荡,叫道:
「还要吃!」

  两个美人便轮番趴俯下去,舔吮起那交接处的蜜浆来喂男儿。

  小玄左亲右吻,边吃边搠,抽拽如飞气势如虹。

  糖妃羞不可遏,偏偏花内快美极绝,欲罢不能。

  双妃嫩舌不停地碰触到杵上,继又覆唇根上,贴着饱胀的青筋或嘬或咂,嬉
戏到后来,竟顺茎而下,一左一右,噙住两颗卵囊舔扫吸吮。

  小玄美不可言,蜜浸舌抹间,肉棒倏地奢棱跳脑,暴涨数围,却是现出了玄
阳盘龙杵的真正面目。

  两个美人呆了一呆,见眼前的巨茎通体火赤,青筋根根怒凸,宛如数条虬龙
盘绕柱上,出入之间,抓扯得蛤口粉肉如花绽放。

  「这……怎么会这样?」龚真真瞠目结舌。

  罗可儿眸中异彩闪闪,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儿的宝杵,却没说话。

  小玄骤感窄紧,两手将皇妃的美腿担到肩上,收腰摆臀又狠插了几十下,记
记斩钉截铁地突到池底,不偏不倚地戳捣在一颗微微发硬的嫩物之上。

  「我要死了!」糖妃颤呼,手攀男儿铁臂,倏又一轮剧烈地痉挛,再次排出
大股阴精来,亭中登时甜香四溢,浓腻异常。

  这次的花浆,竟然稠得膏胶一般,小玄只觉奇黏异滑,就在花房内百般抽拽
搅拌,快美之度无言可表。

  「救我。」糖妃有气无力地哼,只丢得腰酥腿软,几欲仙去。

  「让她缓缓。」龚真真娇声道,就将小玄往后轻轻一推,靠到石栏之上。

  两厢一分,糖妃登时瘫软成泥,小玄却是一阵难受,龚真真已跨到身上,俯
下螓首去亲吻他,裙底湿透的亵裤在男儿腹上来回磨擦,似乎已急不可待,可就
是不往对的地方靠近。

  罗可儿跟着爬过来,笑嘻嘻道:「小儿点炮,又怕又好!」

  龚真真羞得打了她一下,底下头去瞧男儿那根狰狞的朝天巨柱,心中战战,
又是一阵迟疑。

  罗可儿把嘴贴到她耳心,悄悄道:「你再害怕,我就要抢喽!」

  龚真真咬住樱唇,手入裙中拨开小衣,开始慢慢往下凑,蛤口方才触着龟头,
翘臀便烫着似地猛然抬起。

  罗可儿没好气地瞪着她。

  龚真真满面晕红,嚅嚅道:「怎么会这样热?」说着重新对准,罗可儿环臂
搂住了姐妹的腰,扶抱着她慢慢往下坐,龚真真眉心骤然紧蹙,接着脸儿苦了起
来,仿佛咬着什么酸涩之物。

  小玄只觉龟头徐徐陷入一片窄嫩之中,温热的花汁不住漏下,流得满茎暖滑,
他心中酥灼,两手捧住了美人胯弯,稍稍用力往下按。

  龚真真下沉加快,只觉花径奇胀,正感有些吃不消,谁知罗可儿猛然发力,
抱住她的腰死命往下一压,刹那箭破重关,正中红心。

  美人发出一声吓人的尖啼,绷凝着身子挨了好一会,抬手就去打调皮的姐妹。

  罗可儿咯咯娇笑,闪身躲过,小玄岂容美人分心,双臂一搂,便把龚真真紧
紧地抱入怀里,跪坐起身一下下朝上强突,只觉花心奇嫩,一气挑了数十枪,插
得美人身麻骨酥。

  「唔唔……呜呜……哥哥这样子……」龚真真脸埋小玄肩窝,长一声短一声
地娇哼,肩胛极力拱起,只觉这样的姿式很是难挨,男儿的每一下撞击似乎都顶
在心尖之上。

  呻吟就在耳畔响起,龚真真的嗓音原就美妙无双,此际婉转娇啼,更是勾魂
蚀魄,小玄浑身皆热,心中阵酥阵悸,盘龙宝杵却越发雄壮刚强,又一通猛突重
刺,杵杵力透花心。

  龚真真只觉花内火热如炙,男儿突到哪里,哪里便几欲融掉,自打出世,从
未这等美妙过,不觉间睫羽尽湿。

  罗可儿在旁瞧着,心中痒极,便又偎上前去,这时糖妃已缓过劲来,亦凑近
相拥,三姐妹抱做一团,情迷欲乱间竟然相互嬉戏,你亲我我舔你,你摸她她搔
你,一个个妖娆毕献娇态尽呈。

  小玄眼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丽人,不禁欲焰炽焚,见可儿水眸斜乜着自己
与真真的交接之处,嘴儿却贴在糖妃耳边说悄悄话,脸上红晕晕的,眼中水汪汪
的,忽觉异样可人,倏地探臂过去,将她抱到龚真真身上,推开两腿,铁茎猛从
龚真真花阴拔出,带出大股汁液。

  罗可儿惊呼一声,已被男儿拨开裙里小衣,摁在姐妹身上一枪挑了。

  龚真真缓了口气,环臂搂抱住姐妹,仰身坐起,善解人意地拉高可儿裙子,
将她两条雪似的美腿与那诱人之地送入男儿眼中。

  小玄长驱直入,只觉女孩花内水滑油润,只是窄小无比,还未回神,棒头已
顶到一团小小软物,冲势乍止,低头瞧去,见只是进了龟头多一点,便握紧女孩
腰胯,朝前又突了几突。

  「进不去了!哥哥别了!」罗可儿急急娇呼,两只手儿撑在男儿腹上。

  小玄怔了怔,糖妃和龚真真好歹能容纳过半,罗可儿年纪最小,虽说身材娇
小,可是花房如此之浅,竟连三分之一都吃不进去,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莫伤着她啊,可儿好浅的。」糖妃转到他身边,偎在脸旁悄声说。

  小玄不再往前强突,掂量着抽送起来,只觉女孩蛤口窄小如箍,进退间紧紧
地勒在龟颈,别有一番奇妙滋味,仔细再看,果见玉蛤细嫩如小儿,给自己撑得
间不容发,周围脂肉高高鼓起,绷得皮表又薄又亮,入眼极是诱人。

  「好难挨,哥哥轻点,可儿挨不过……」可儿在真真怀中娇喘吁吁地扭动,
倏地嘤咛:「哎呀!你别推我,真真别推!啊啊!」

  「偏不!叫你适才使坏!」龚真真笑嘻嘻道,抱紧她身子,反在底下推送得
更加卖力。

  「啊啊!花心子好酸……花心子要……要给哥哥采掉了……哥哥捅漏可儿了
……哥哥一发弄死可儿好啦……」罗可儿颤颤娇呼,淫声荡语流水般出。

  小玄听得心麻骨酥,见她一脸清纯,极惹人怜,嘴里却是这等恣肆冶荡,骚
浪之度犹在另外二妃之上,盘龙宝杵登又硬了三分,抽插顶刺亦狠了三分,只是
花径短浅,虽有奇趣,却始终距峰顶相隔一线。

  糖妃见他手捧掌握,不停地调校姿势角度,似欲尽根而入,若诱若嗔道:
「再这样狠,真要把可儿搞坏了!」

  小玄充耳不闻,突又倾身跪起,将女孩两只纤巧足儿高高地扛在肩头,一下
比一下重地斜里突捣,瞥见她胸前两只玲珑乳儿嫩得惹人,上边两颗粉红樱桃亦
翘得可爱,遂腾出一手去扣了一边,满满地握在掌中捏揉。

  罗可儿乍酥乍悸,只觉男儿的挞伐无休无止,花心给龟头戳捣得乱战乱跳,
蓦地花眼大痒,心底犹豫了一瞬,一注阴精已漏了出来,刹那间快美潮般涌向全
身,娇啼一声:「死了!」

  小玄连御三美,早就积存了许多快美,猛觉龟颈给蛤口死死勒住,又感一小
股麻人的浆儿掉在马眼,射意骤然澎湃,正要一泄而快,岂知精关突闭,竟没射
出,却又是那九鼎还丹诀在暗中做怪。

  原来当日碧绮绮教得潦草,他亦学得匆忙,加上从未刻意修习,这九鼎还丹
诀的火候可谓差强人意,如今又有碧怜怜种在他体内的蜮魇引干扰,是以时常紊
乱,要用之时它不肯来,不要它时却偏偏自来。

  小玄只觉一阵难受,掐住可儿柳腰千戳百捣,杵杵似要捅入花心里去,只杀
得女孩落花流水,自己却依然无法一泄。

  三妃却是暗暗惊喜。

  她们原本只是贪恋小玄体貌健秀,接又在仙灵大会上见他连败强敌,直至一
举夺魁,进而加封少国师,可谓惊喜不断,早已十分倾心,今趟潜夜勾诱,原本
还担心他独自一个,抵挡不住她们三人的索取,不想却是这等持久刚强,更觉样
样合意。

  小玄心中焦灼,瞧见龚真真俏颜架在罗可儿肩畔,正咬着唇儿凝望底下,只
觉十分动人,突又将铁茎从可儿花房拨出,腰臀略沉,猛一杵刺入下方的嫩贝。

  龚真真猝然遭袭,只觉男儿比先前还要凶狠,又是一通娇哼腻啼。

  小玄粗暴突刺,越急越不得泄,又恋罗可儿的花径紧,遂改弦易辙去采上面
的幼蛤,可是十余抽后,仍觉还是底下龚真真的花心嫩,便再打道回府插入底下
的玉贝,如此上下交攻来回折腾,惹得两个美人心底暗嗔。

  糖妃有所察觉,悄声问:「你怎么了,出不来吗?」

  小玄默不作声,满额皆汗,明明泄意汹涌,可偏偏就是射不出来。

  糖妃瞅了他一眼,俯下头从腋下钻过去,粉脸贴偎到男儿胸膛去舔乳头,一
手悄悄绕到了后边,玉指顺着尾椎骨往下潜去,竟用指尖轻轻去搔研股心。

  小玄通体一震,猛插身下双妃,捣得两个美人液珠四飞,溅得腿根花唇一片
黏腻。

  「奴奴的心给哥哥捅乱了……以后奴奴的扉儿只给哥哥一个人入……奴奴丢
坏了……奴奴不要了……哥哥快射奴奴……」罗可儿粉臀簌簌发抖,已丢得七零
八落,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得越发靡秽不堪。

  底下龚真真却还未丢,口中嘤嘤咿咿听不出什么言语,更是叫得小玄心慌意
乱,昏昏听了一会,突感这女人叫声美绝,叉住她两边腿弯百般突搠。

  此番又急又狠,龚真真早已到了紧要关头,只是给换来换去中断了几次,生
怕男儿又走,这回手捉足勾,腰股自抬送上嫩心,哭腔哼道:「哥哥我要丢了!」

  小玄听得魂酥,腹肌一凝,尽留在此姝花内纵情驰骋。

  可儿已抵挡不住,趁机从姐妹身上溜下来,转倒男儿身侧,同糖妃一道推扶
助战。

  龚真真倏地美目翻白,花心一阵剧烈收缩,却是丢了身子,口中啼呼不住,
与糖妃的软吟低哼及可儿的乱言碎语不同,声音极是急促高亢。

  此时夜深人静,慌得守在一旁的甜儿东张西望,只怕给谁听去。

  小玄给她阴精兜头浇下,龟头阵阵发木,再听玉人啼叫,只觉奇娇异嫩声声
蚀骨,蓦尔马眼痒透通茎皆酥,发狠突拽几下,捅得水声乱响,这回连九鼎还丹
诀都锁闭不住,腰杆一紧终于溃堤而出,玄阳宝精如喷似注,颗颗打在美人池底。

  他阳精大有来历,又憋蓄甚久,这一泄力道奇劲,登射得龚真真浑身酥透花
心麻坏,悸啼声中又是一阵热浆倾泄。

  「被叫出来的是吧?」糖妃笑道,「这两个妖精一叫,任你金刚罗汉都熬不
过。」

  小玄终于松懈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罗可儿像只舔奶的猫儿趴伏在他
腿间,正用软软粉粉的小舌将阳根上残存的浆液吮抹干净。

  糖妃与龚真真小鸟般依在他怀中,脸贴乳偎,这个擦汗,那个拭浆,春意浓
浓。

  「姐姐声音也好听,你们哪一个叫,我都受不了。」小玄由衷道。

  「渴不渴?」糖妃笑问,探身去桌上斟了杯酒,送到他唇边一口一口地喂。

  此时月光洒入亭中,照得三个妃子肤上衣上如同抹了一层细细亮粉,散发着
柔柔的晕芒,更衬得三张花颜分外迷人。

  小玄边饮边瞧,忽想起龚真真先前所唱歌词,心中慢慢品嚼,恰逢酒涌上来,
忖道:「此时即在樽前,又得花前,可谓得意再得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不
禁意兴飞扬,搂住左右美人又亲又吻,他精力健旺,三妃淫心汲汲,尝了盘龙宝
杵玄阳至精的滋味,更是欲罢不能,四人皆俱意犹未尽,又在亭中胡天胡地起来。

  小玄泄过一次,这回愈发持久刚强,在水月亭中纵横驰骋,直把三个美人杀
得魂魄渺渺香汗淋漓。

  糖妃擅舞,体态却于三人中最为丰腴,口中连连呼热。

  小玄心中一动,便去脱她身上衣裳,不但外边衫裙,内里的肚兜亵裢皆不放
过。

  糖妃眼尘,见亭顶四边皆悬着卷帘,柱边还倚着根长叉,料是备着夏日遮阳
之用,遂对甜儿道:「去把帘子都放下来。」

  甜儿便去取了长叉,将卷帘一一放下,却是四幕薄如蝉翅的淡绿轻纱,朦朦
胧胧地遮住了周围,隔帘望出去,只见湖面如笼轻烟,岸上似墨晕成,梦幻一般。

  只不知外边瞧来,亭中又是怎样的光景。

  帘子放下,虽说半点阻隔不了声音,几乎透明的纱幕也遮隐不住什么,但众
人却觉安心许多,再无丝毫顾虑羁绊,原本松开的半褪的衣衫裙裤一件件落到椅
上地上,除了甜儿之外,三个美人皆被剥得丝缕不挂,亭中越发靡荡旖旎。

  「你也脱掉。」龚真真吃羞,亦要男儿脱光相伴。

  小玄便脱了兜元锦,褪去裤靴。

  龚真真睨了睨他,不依道:「你腰上这条汗巾儿怎么不摘掉?」

  小玄摸了摸腰间的焰浣罗,道:「这条巾子连我自个都拿不下来的,洗澡睡
觉都在身上。」

  糖妃探手摸去,此时没有兜元锦阻隔,指尖触着,竟觉灵力隐隐给吸去,不
禁微吃一惊,她学过些许仙术,试了几下,道:「果然摘不掉,这条巾儿哪里来
的?好生古怪!」

  小玄苦恼道:「我想不起来,似乎很久前就在身上了。」

  罗可儿凝目瞧了瞧,笑道:「我来试试。」手儿摸上男儿腰头,五根葱指不
知怎么摆弄了一下,忽然就将焰浣罗摘了下来,顿时光华涌透,映耀得众人脸上
身上一片白亮。

  四个女人皆盯着男儿的腹部,小玄自己亦在低头观望,只见脐眼内赫然含有
一物,平滑洁白,宛若明玉,其上匪夷所思地镂刻着细小花纹,似铭文若符篆,
煞是奇异。

  龚真真讶然道:「你脐眼里的东西是啥?」

  小玄一片茫然,心中痴痴迷迷,半天方道:「不晓得。」

  糖妃奇怪道:「上面刻的似乎是什么符文哩……」

  罗可儿则是完全呆住,一脸震撼之色。

  「不知取不取得出来?」糖妃伸手去摸,指尖方要触着脐眼,却见红色一闪,
焰浣罗又围上了小玄的腰,掩去了之前的白光。

  罗可儿跪在小玄身后,正在帮他重新系上焰浣罗。

  「好不容易才取下来,怎么又系回去了?我还没瞧清楚呢。」糖妃诧道。

  「这种藏在身上的东西,半多是个宝物,说不定有啥来历的,咱们不知根底,
千万不可乱来。」罗可儿正色道。

  「这倒是。」糖妃点点头,她乃仙家之后,多少知晓些道理。

  小玄兀自浑浑噩噩。

  「对了,这条巾儿我半天都弄不开,你怎么轻轻一摸就掉下来了?」糖妃问。

  「我怎晓得。」罗可儿笑道,掠了小玄一眼,又道:「或许有缘呗,我和少
国师有缘。」

  「我就不信了!」龚真真道,便用手去扯那条重新系好的火红巾子,果真怎
么都拉不下来。

  糖妃迷惑不解地盯着罗可儿。

  「我们还玩不玩啦。」罗可儿扑到小玄身上,在他脸上颈里一通蜜吻。

  小玄心神不定。

  「姐姐快来!」可儿将糖妃拉了过去,见她有些走神,忽笑道:「难得良辰
美景,大家又都极有兴头,我们来玩个新鲜样儿要不要?」

  「什么新鲜样儿?」糖妃问。

  「前日瞧见个春宫,叫做巫山玉立……」罗可儿将龚真真也拉了过去,在她
们耳边悄语一阵。

  小玄看见糖妃和龚真真脸上渐渐晕了起来,目光游移地望着自己。

  片刻之后,三妃叠做一处,俏生生地趴俯在亭角的石椅边上,皆含羞带媚翘
臀以侍。

  龚真真腿长,趴在最底下做了个花骨架;罗可儿娇小,夹在中间做了个香玉
馅;糖妃位尊,占在最上层做了个风月统领。

  此时三妃衣裳尽褪,月光照落,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只见三个美人一身雪腻,
滴粉搓酥般无比勾人。

  小玄站在后边突刺抽拽,轮番挑耸,兴动如狂道:「这个便是『巫山玉立』
么,从哪学来的?」

  「春宫上瞧见的,就那逍遥郎君新贡宫里的。」罗可儿娇喘道。

  小玄身高腿长,要采趴最底下的龚真真,便得曲膝以就;待要采夹中间的罗
可儿,只需站直即可;但若想要采那叠在最顶层的糖妃,则需站到石椅之上方才
够得着,转换间手攀腹蹭绮趣丛生。

  「知道么,似你这样从下往上采,却是有个名堂的。」可儿又道。

  「什么名堂?」小玄插着真真问,脸正对着糖妃雪臀,满鼻甜香,忍不住贴
上去往花缝里吮了几下,惹得糖妃一阵嘤咛娇颤。

  「从下往上,层层拔高,就叫做『鲤越锦浪』。」可儿道,「正合你今日高
升,你可得意?」

  「那从上再往下呢,是不是也有什么名堂?」小玄哈哈笑道,从真真花底拨
出铁茎,站直身子,刺入中间花阴,正是可儿的紧箍贝。

  「从上往下,就叫做『倒摘芙蓉』。」可儿颤声回答,蛤口一咬,紧紧地束
住男儿宝杵。

  小玄望着前面三条雪似身子,果真似那白玉芙蓉累累簇叠,不禁心畅目怡,
调缪许久,方从可儿花内抽出,站到石椅上,手绕前边攀扣住两只肥乳,又一枪
挑了最顶上的糖妃。

  「今夜兴你耍,任你乐,你可会记得我们?」糖妃忽回首问。

  「记心里的。」小玄即应。

  「倘若忘了怎说?」真真趴在石椅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道。

  「任割任宰。」小玄也不知该许何诺。

  「这可是你自己许的,你可莫要忘了!」可儿幽幽道。

  「记得记得!」小玄迭声应,就攀着玉山上下癫狂,一时觉得可儿的窄紧好,
一会贪恋真真的嫩心妙,再一阵又要去尝糖妃的蜜汁甜浆,花样百出乐趣无穷。

  三妃也十分动兴,叠在那里相互舔摸嬉戏,春光满亭风月无边。

  甜儿在旁侍候,只瞧得浑身火热,裙底有如水泼,紧夹着腿儿偷偷自慰,竟
也丢了一回。

  小玄抽耸越来越烈,身子几覆糖妃身上,中间的可儿给压得气促,最底下的
真真更是难以支撑,倏地腿弯一软,花架崩坏,玉山倾倒,三妃散跌亭中,小玄
不肯半刻休歇,左挑右搠,盘龙宝杵大显神威,以一敌众,竟杀得三个美人招架
不住,可儿与真真先后挂了免战牌,唯余糖妃犹在苦苦支撑。

  糖妃已丢三回,这时给小玄顶在亭柱上抽送,两股悬空,十分受力,不觉间
渐渐又到那要泄身的光景。

  「你怎这样厉害,铁打的是么?」皇妃娇喘道。

  「姐姐喜欢么?」小玄深深浅浅,一会缓一会急地抽插。

  「爱死你了!」糖妃道,搂着脖子在他眉心鼻尖轻轻啄吻,「那日头一眼心
里就喜欢了,如今就更离不得你了。」

  小玄如沐春风,动作不觉轻柔起来。

  「心肝,姐姐有桩事儿央你,依不依?」糖妃昏昏沉沉哼道。

  「姐姐只管说,全依你!」小玄应。

  「你吃姐姐右边奶子,把奶头吸着,一点儿莫要松开,我就丢了。」糖妃有
气无力道。

  「原来她爱这样!」小玄朝前贴去,张唇罩住一只沉甸甸的肥美玉乳。

  「是右边!」糖妃急急娇嗔。

  小玄怔了怔,忙改去噙住右边的乳峰,此时贴得极近,突然发现她右乳乳晕
上藏着颗极小红痣。

  「用力点!」糖妃急喘起来。

  「原来左右还不一样……」小玄记在心里,将皇妃的奶头连乳晕紧紧吸在口
中,舌拨齿啃,底下铁茎亦渐渐发力加速穿刺。

  还不到二、三十抽,糖妃娇躯猛地痉挛,果然一下子丢了阴精,雪腹玉阜阵
阵抽搐,花容惨淡,一副似要化去的模样。

  小玄爱极她这娇弱模样,仍吸着乳尖,就着皇妃丢出来的稠浆发力鼓捣,猛
觉龟头一滑,不知陷入何处,所触奇滑异嫩,直美得骨酥神销。

  糖妃张了张唇,却没叫出声来,只感男儿刺到了一个弱极之处,似将三魂七
魄都扎散了,又是一阵欲仙欲死的大丢,比之前三回还要凶猛。

  原来龟头所至之处,是那花心下的玉穹窿,乃蓄阳精之地,平时欢好,总有
花心掩盖遮护,男根几无到达可能,是以娇嫩万分,今次给意外攻陷,碰上的还
是盘龙宝杵,哪里抵挡得住。

  「再丢就死了……」糖妃断肠般哼,瓤内花浆如注,已无先前浓稠,就如小
解一般乱撒出来,男儿却仍在发狠抵刺不肯罢休。

  小窝嫩滑之极,上边还有花心不住颤跳,虽非那相类的宝器「羞花闭月」,
但已美妙非常,小玄陷在当中无以自拔,蓦地熬禁不住,玄阳宝精激射而出,这
回异样畅爽,一注注全喷在美人的玉穹窿内,竟将糖妃麻得小死过去。

  一时云收雨散,四人倦极,便相拥着在亭中昏昏睡去,唯余甜儿可怜巴巴的
在旁守着。

  (第十回)逆相六合,虚照心经

  一个魁梧身影伫立在林海前,许久未动。

  这是个高逾一丈通体湛蓝的怪物,肌块虬结形貌凶恶,在它一边的肩膀上坐
着个女子,雪肤花颜娇美绝伦,如墨的云鬓上斜簪着根莹光流荡的紫钗,正是飞
萝。

  她凝视着前方的密林,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

  前方的密林广袤得令人生畏,一棵棵参天古树挨挤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就
像是一堵巨大无比的墙,唯一的开口,就是从中蜿蜒而出的紫烟溪。

  她曾去过的迷林,跟眼前这座古森林一比,简直就一是个小花园。

  飞萝犹记得小妖后离开前的告诫:「这座孕育了紫烟溪的古森林叫做广莽,
亘古已有。它广大无垠,绵亘亿万里,只有一小部分在快活岛上,其他更多的地
方不知延至何处、止于何处,它的另一端尽头,也许就是天地的边缘,里面潜藏
着古老的、强大的鸟兽,切莫误入。」

  当小妖后说这句话时,飞萝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敬畏之色,心中骤生感概:
这些已臻大罗之境的存在,在天地中已据巅峰的智慧者与大能者,依然不是无所
不知,无所不能的。

  飞萝叹了口气,毅然拍拍座下的昆仑奴,轻吆了声「古勒普普」。

  昆仑奴迈步踏入紫烟溪中,开始向密林进发。

  她之所以冒险进入这座古森林,为的是追踪一只水精。

  那只水精是在紫烟溪中一个险僻处发现的,通体泛耀着梦幻般的紫光,已有
清晰的轮廓。

  飞萝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应天地造化而生的极品精灵,不知已躲
在紫烟溪中汲取了多少年月的精华,这样的东西,至纯至朴,基本万千年都不会
产生心智,但对修行者而言,可谓是绝佳的天材地宝。

  她需要它。

  自从来到这灵力奇盛的紫烟溪,她恢复的速度已经十分可观,但是想要归复
如初还相距甚远,依她自己的估判,至少还需要数十载。

  如同所有推倒重来的物事一样,回头必定加倍困难,是以重元子才会在得知
她失去内丹时震怒万分。

  但她渴盼着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因为在某处,还有让她无法放下的担忧与
牵挂。

  随着深入,溪流越来越窄,两边的巨树倾覆其上,浓密的树冠遮蔽住了天空,
光线越来越暗,气温也愈来愈低。

  飞萝仔细辨认,昏暗中的巨树竟然没有一棵是她认得的,大多高达数十丈,
枝叶缠绕根系如蟒,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朝前又行了良久,周围已无丁点光亮,林中十分安静,唯余昆仑奴的淌水声。

  飞萝拘住昆仑奴,亮光一闪,一朵火莲悬浮在她的掌心之上,此乃小四象诀
中的粗浅法术,对付强敌难以胜任,用来照明却是不错。

  她高高举起手掌,借着微弱的光亮观望周遭,看见溪流在前方一分为三,三
个方向皆延伸向浓墨般的漆黑,不知还有多深,不知通往何方。

  这里太过安静了。

  飞萝突然察觉,周围已没有任何鸟兽的声音,甚至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她想起了小妖后的警告。

  那只由紫水芝精华凝成的水精终究不属于自己,她叹了口气,正要拘昆仑奴
转身,眼角忽掠见旁边似有什么一闪,急转过头,就看见密林当中有一团紫光在
游动。

  这里没有光线照入,那么,那团紫光笃定就是自身发出来的了。

  飞萝心头一跳,将鬓上的紫钗拔在手里,急催昆仑奴追去。

  紫光一晃,朝黑暗中窜去。

  昆仑奴跨上溪岸,大步流星冲入密林之中,它身躯雄巨铜皮铁骨,只听噼噼
叭叭一阵乱响,却是奔行间撞折了许多树根树枝,飞萝坐在它肩头,好几次险些
给横枝挂到,皆给她用掌心雷将障碍劈开。

  然而周围枝叶愈来愈密,昆仑奴几乎是从中硬挤而过,奔速大大减慢,飞萝
心中着急,一提真气从它肩头飞起,径直疾追紫光,猛听后面「砰」的巨响,却
是昆仑奴被两棵极粗的巨树卡在中间,她顾不得许多,兀自朝前追去。

  飞萝身法如魅,在密林中几个转折已追近了紫光,紫光的轮廓清晰起来,正
是那个丢失的水灵,她心中惊喜,又在自己身上加持了个电闪术,飞速愈疾,眼
见到了水精身后,挥袖卷去即要擒住,就在此瞬,水精倏地朝上飞起,身姿极不
自然,仿佛给什么物事吊起一般。

  「什么东西!」飞萝怒喝,随即朝上疾掠,黑暗中劲风扫荡,似有什么物事
四面八方袭至,竟夹带着令人欲呕腥气,她心中吃惊,身子凌虚一折,朝空处闪
避,反手扬甩,数朵火莲在黑暗中燃起,朝四下冉冉散开,照亮了周围数条舞动
的巨影,巨影通体斑驳,有的地方甚至长着大片苔藓,分明就是树木的枝杈藤蔓,
犹如巨蟒般蜿蜒甩荡,似长眼般追击着她。

  成精的树妖!飞萝心念电转,一边在空中忽进忽退、忽急忽徐地躲避攻击,
一边游目四望,只盼能找到这些巨枝巨藤的主干,忽听顶上一声咆哮,抬头看去,
见上方十几丈处有数条巨藤正卷着水精往一张布满利齿的暗绿大口送,飞萝娇叱
一声,数只电光缭绕的光球从袖中飞出,或直或弧地疾飞向那张暗绿大口,倏一
条奇巨的黑影横空掩至,将光球尽数吞没。

  飞萝疾掠上去,然已迟了一步,水精给送入暗绿大口,嚼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她心中急恼,猛见奇巨黑影雷霆万钧般从半空中卷了过来,此时功力未复,怎敢
硬挡,朝旁飞避,兰指轮动掐捏印法,旋闻霹雳炸响,数道碗口粗的垂直闪电凭
空现出,击在巨影身上。

  巨影空中一震,在电火中现出形来,原来是条大水缸粗的巨藤,然而仅仅凝
滞了一瞬,猛又疾甩过来,飞萝吃了一惊,待要再避,骤闻一股腥秽无比的气味,
腑脏尽痹气力顿失,已给巨藤鞭中右肩,人如飘絮坠落,却在半空给数条碗口粗
的魔藤牢牢捆住。

  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通体湛蓝的昆仑奴出现在倒垂的飞萝眼中,它怒
吼挥击,砸开数十根袭至的魔藤妖枝,两只大脚一跺,雄躯已高高蹦起,朝被困
空中的主人急掠过来。

  最粗的那条巨藤发现了昆仑奴,扭身朝它卷去,昆仑奴敏捷无比地张臂一抱,
竟将巨藤牢牢箍住,一顿拳砸牙咬,两个怪物在半空缠斗做一团。

  激斗中巨藤身上张开许多小眼,喷吐出股股墨绿色的烟雾,飞萝远远闻到,
又是一阵眩晕恶心,昆仑奴却似毫不畏惧,依旧与箍着巨藤斗得不可开交,巨腾
倏地朝旁甩去,将昆仑奴重重地摔砸在一棵大树上,昆仑奴大吼一声依旧死箍着
巨藤不放,巨藤又扯带着它鞭向另外一棵大树,一连数砸,记记力愈千钧,昆仑
奴的铁臂终于松了。

  飞萝瞧得焦急万分,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不会再有谁来,昆仑奴已是她最
后的希望,她在眩晕中一点一点地凝聚灵力,朱唇微动,一道亮丽的紫光骤从掌
心射出,闪电贯入巨藤之中,瞬又无声无息地从另一则穿出。

  巨藤通体一震,中创处现出碗口大的开口,猛地喷洒出一大股夹带着碎屑的
绿液,但也仅此而已,它暴怒地将昆仑奴全力一掼,再次将它猛摔砸在旁边的大
树上,昆仑奴终于支撑不住,松开手臂从数十丈高的地方坠向地面。

  锁捆飞萝的数条魔藤警觉起来,纷纷用力收紧,藤上的尖刺绞动间划破衣衫,
在如酥似雪的肌肤上割出道道血痕。

  飞萝只觉身如蟒锁,周身剧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再也掌控不住射出去的
紫犀钗。

  那条最大的巨藤朝她缓缓游近。

  飞萝昏昏沉沉地看见,巨藤身上的创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闭合、
痊愈,心中一阵绝望。

  巨藤忽似察觉到了什么,头部迅速地移到她那耸翘如峰的酥胸前,如同活物
般吸嗅着,竟然发出阵阵细碎的刺耳的嘶叫声。

  飞萝猛然恐惧起来,她忽然记起自己身上潜藏着连大罗金仙都会垂涎的东西。

  巨藤顶端倏地张开,赫然露出一张滴淌着腥涎秽沫的圆口,口中有一圈细密
的尖齿。

  「紫犀钗不该只有这点威力的,可惜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莹光流荡的紫犀钗在黑暗中徐徐升起,落入一个人的手中,也映亮了那人的
模样,却是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俊雅,目如冷电地悬浮空中。

  「据传无上圣母在茅野与太古紫角犀王斗了一天一夜,又追踪一天一夜,方
才将之擒获,取其角炼成此宝,中蕴雷蓄电,无坚不摧,乃玄教排在前三的至宝,
今传你手里,可谓期盼之深。」那人不紧不慢道。

  巨藤的大口越凑越近,尖细的利齿几乎就要触到那散透着诱惑的峰际。

  飞萝心中惊慌之极,待要出声求救,但瞧见那人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竟然开
不了口。

  巨藤猛地朝前一窜,恶蟒般兜头噬落,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巨藤近首一尺处
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圈细细白光,然后便似给无形的利刃削着般于亮光处断开,
受创的巨藤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叫,疯狂地扭动起来,似乎发现了危害的来源,倏
地朝空中的白衣男子卷去。

  白衣男子依然没动,身前亮光一闪,一道紫色的符忽然在黑暗中现出形来,
紫符一闪而逝,男子身周倏现出八颗艳丽极绝的光球来,其中一颗迎上了巨藤,
只听「轰」的闷响,炸出一团紫焰,巨藤又短了一截。

  巨藤狂怒起来,如龙似蟒般袭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周的八颗紫色光球盘
旋飞绕,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巨藤每每触着光球即给炸去一截。

  「紫雷罩!」飞萝一眼就认出了这种雷系兵器符,近处倏地白光闪耀,又一
道符在黑暗中徐徐亮起,下一刻就在周围出现了由七十二把利刃构成的一圈刀轮,
将紧捆住她的数条魔藤全部削断。

  冥界的刀狱术!只不过是用符召出的。

  飞萝又惊又喜,方才挣甩开身上的断藤,蓦见密林中沸腾起来,千百条魔藤
妖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狂舞着扑向两人,却给紫雷罩与刀狱术尽数拦住,纷纷
给炸断削断。

  「罢手吧。」白衣男子冷冷道,目光盯着前方的暗处,「念你已有百万年之
寿,我不杀你。」

  然而魔藤妖枝依然怒涛恶浪般掩来。

  白衣男子微叹了下,一只手稍稍抬起,几根明玉似的长指捏了个印诀。

  一道金色的符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亮起,出现在一棵大树上。几于同时,顶
上的万丈高空云滚雾涌,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幻耀着细碎的光芒,
倏地天地雪亮,一道无比粗巨与耀目的电光自漩涡中心滔滔落下,穿透密林顶上
厚厚的树冠,倾泻在大树上,直至此刻,飞萝才听见绵延不绝的滚滚雷声。

  天恸符:天之泣,非雨非雪,而是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霹雳。

  飞萝心中震撼,不亚于眼前的霹雳。

  天恸符乃符中至尊,所需材料相当惊人,炼造之法更是玄之又玄,天地中识
者寥寥无几。

  大树亮了起来,周身电光缭绕,飞萝终于看见了它的全部面目,但见通体斑
驳枝叶稠密,赫然高达近百丈,比周围的巨树还要高大许多,在它主干的中上部,
已隐隐有了五官,此际正剧烈地扭曲着,无比的狰狞可怖。

  不是大椿、琅玕、柜格、玗琪、豫章、帝休、常服、采华、苍梧、寻木、彊
木、文玉、三桑、三珠……飞萝仔细辩认,与记忆中知道的巨木古树一一对照,
却始终没能认出眼前巨树的来历,心忖:「也许这座古林中的物事,都是外间不
知晓的。」

  大树厉声嘶叫,响彻四野,蓦闻一声霹雳,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电光骤粗了
近倍,大树猛地从中炸开,电光兀自滔滔灌落,大树全身放光,倏地火光窜耀,
周身燃起了熊熊大火,接着又发生了几次猛烈的爆炸,生自其上的千百条枝藤俱
在疯狂地挣扎着抖动着。

  飞萝惊心动魄地望了好一会,目光转到白衣男子身上。

  白衣男子正瞧着她。

  「多谢前辈相救。」飞萝飘浮空中,盈盈一拜。

  「这个地方,连圣后都不愿意进来,你当真勇气可嘉。」白衣男子道。

  飞萝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在火光的映耀中无处可匿,也令她更加明丽动人。

  从天空倾落的电光终于停止,大树已给火焰完全裹住,除了火烧木的噼叭爆
裂声,再无其它声息发出,巨树枝藤遍垂,却仍兀自不倒,立在哪里不知还要燃
烧多久。

  「不知前辈为何来此?」飞萝问,她不认为这个人只是偶然路过。

  「你可知晓我是谁么?」白衣男子反问。

  「莫不是凌霄士前辈?」飞萝恭声答。

  能将符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又出现在妖界圣地之中,再加上他那身姿风采,
并不太难猜。

  「我乃受人之托而来。」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张开手掌,紫犀钗浮空平飞,
稳稳地移到飞萝跟前。

  此人正是妖圣凌霄士,妖界的一代宗师,才学卓绝,精通三岛十洲百家术数,
最擅炼符用符,开创逆相六合符道,行事怪异狠辣,不但在妖魔两界争夺快活岛
之役中屠魔无数,更曾弑神诛佛,乃神魔皆惧的大魔头。

  飞萝接住紫犀钗,优雅自若地插回鬓上,沉吟不知该否往下问。

  「我今日前来,乃是受人所托,过来传授你一门心法。」凌霄士已接着说。

  「受人所托传我心法?」飞萝一怔,稍略一想,便即猜出了是谁。

  「我云游天地,到过无数地方,终于遇着一个甚是奇异之处,我给它起了个
名字,叫做虚照境。」凌霄士却道。

  「略有耳闻。」飞萝道。

  「天地万物,皆有桎梏。但在那里,一切皆无,譬如,鼠可以逐猫,水可低
往高处流,生命可以返老还童,许多物事,均是可以逆着来的。」

  飞萝静静听着。

  「我在虚照境停留许久,无意之中,忽参悟出一样心法。」

  「便是前辈受人之托,要传授与我的心法?」飞萝道。

  「此心法如同虚照境的某些物事,在某个阶段,是逆向而行的。」凌霄士目
有赞许之色。

  「逆向而行?」飞萝迷惑道。

  「即是在修行到某个高度,甚至是无法再前上突破之时,便将一切推倒,然
后重来,就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给这功法起了个名字,叫做虚照心经。」凌
霄士一字一句道。

  「将一切推到重来……这个有何好处?」飞萝问。

  「如无差错,此心法一但修成,修为便可提升近倍至数倍,甚至更多,难以
估量。」凌霄士目光闪闪,从雷电灼破的树冠望出去,遥视天空。

  「这等奇妙?」飞萝吸口气。

  「只可惜,至今无法印证。」凌霄士叹了一下。

  「连前辈自己,也未能修炼成功么?」飞萝凝目道。

  凌霄士点了下头。

  「看来这功法修习十分不易。」飞萝蹙眉道。

  「的确不易,但此功法最难之处,更在于修习之前,即是将一切推到之时。
修为微弱者,无法到达逆向而行的阶段,而修为高深者,则无人甘愿将一身修为
净化为无,即便是我自己,知根知底,却也不敢倾身一试。」凌霄士缓缓道。

  「先将一身修为净化至无,这个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修炼者境界愈高,要
做到这一点就越难。」飞萝道。

  「可是于你,却无这等障碍与困挠。你已修至飞仙之境,可达逆向而行阶段,
恰又失去内丹,真气灵力所余无几,如能修习这套心法,只有好处,即便失败,
亦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一切可谓机缘巧合。」凌霄士盯着她道。

  飞萝听得怦然心动。

  「紫犀钗威力莫大无匹,可惜得以灵力相配,灵力越强,威力越大,想想适
才在你手上,还存多少威力?」凌霄士淡淡道。

  飞萝半晌不语。

  凌霄士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等候。

  「晚辈既非贵界中人,亦与前辈素无瓜葛,这等美事,何以慷慨相赠?」飞
萝问。

  「我只受人所托。」凌霄士只道。

  「可是……这又为何?」飞萝依然满腹疑窦。

  「告诉你亦无妨。」凌霄士道,「玄狐曾有大恩于吾界,又与圣后情缘笃深,
玄狐于圣后心目之中的份量,可谓非同寻常,这个并非秘密。」

  飞萝点点头。

  「当日陷害加害玄狐之人,圣后皆刻骨铭心,曾经援手相助之人,圣后亦俱
记在心。」凌霄士缓缓道,「还有一个,如今玄狐劫后重生,凶险环伺,需要有
人在身边照应守护。」

  飞萝心中一震。

  「天地悬异,大劫或至,圣后乃吾界至尊,须得苦心应对,眼下百务劳神无
暇分身,只有另托他人。」凌霄士继道。

  「可是贵界高人如云,比晚辈强者不计其数……」飞萝迟疑道。

  凌霄士摇了下头,道:「吾界高人自是不少,但合适的人选,除你之外,再
无第二个。」

  飞萝望着他。

  「首先,此人需得圣后的认可。」凌霄士也望着她,「其次,此人须得玄狐
信任。」

  飞萝静静听着。

  「最后,亦为最难得的,此人需得甘愿为玄狐赴汤蹈火生死莫辞。此三个,
缺一不可。」凌霄士盯着她道。

  飞萝心神浮动,脑海尽是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你不必拜师,我只是受人所托,纯粹传你心经。话已至此,你若仍有其它
顾虑,不愿接受,那我也省事,只消去向圣后回复一声即可。」凌霄士悠然道。

  飞萝再不说话,默然无声。

  凌霄士负手而立,耐心地望着她。

  终见飞萝凌空跪下,在火光中朝凌霄士深深一拜,道:「求大士传授神技,
飞萝终生铭记,日后但有差遣,定当竭力以报。」

   ********************************************************

  小玄睁开眼时,三妃一婢已然不在,亭中仍余丝缕醉人的甜香,但听鸟鸣声
声,纱帘外一片清亮,已是早晨。

  他定了定神,不由回味起昨夜的欢娱,心畅神怡地又躺了一会,这才起身穿
衣出亭上岸,绕过前边的枕水阁,直接就回了太华轩。

  在迷楼月余,他一直都住在太华轩,这一夜未归,不知会不会令夭夭担心。

  回到太华轩,推开房门,却不见夭夭身影,青瓶上也是空的,遂去隔壁寻找,
却仍不见踪影,猛然发现大宝也不知哪里去了,心中一紧,便又奔出屋外到园子
里去找。

  正在惶然,忽见西面竹林的小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定晴望去,正是夭夭和
大宝。

  小玄心头一松,快步迎了上去。

  夭夭手里提着一篮鲜花,花梢挂着细细的露水。大宝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颈上挂着只美丽的花环,只是脸上那根炸坏的大鼻子尚未修复,显得有些滑稽。

  「去哪儿了?」小玄含笑问。

  「我带大宝去采花了。」夭夭一看见他就笑靥如花。

  「它没跟你捣乱吧?」小玄瞧瞧大宝。

  「大宝可乖啦,我们一块儿采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呢。」夭夭捧起花篮道,
忽道:「对啦,我们找到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小玄问。

  「一块好大的空地,长了许多好看的花,以后大宝要炼符,就把它带到那里
去,咱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它会把屋子弄坏啦!」夭夭掩住嘴笑,转头对大宝道:
「我可不是嫌弃你哦。」

  「那很好啊。」小玄笑应,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那个地方可好玩啦,立着几个很高很大的石头,适才我还跟大宝在那里玩
捉迷藏呢。」夭夭比手划脚道。

  「很高很大的石头?」小玄随口问。

  「对啊,每块石头上都刻着字呢,其中有几块上边刻的字跟大宝背后的字一
模一样。」夭夭道。

  小玄怔了一下。

  「怎么了?」夭夭问。

  「那个地方在哪?」小玄问,心中隐有一种奇异之感。

  「就在竹林里边,顺道这条小路一直走,走到没有路时就钻进竹林里,再往
前走一阵子就看见了。」夭夭指着伸入竹林的小道说。

  「我瞧瞧去。」小玄迈步就走。

  「我同你过去吧?」夭夭在背后叫。

  「你先带大宝回家,我过会就回来。」小玄脚步越来越快。

  他沿着小道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尽头,遂依夭夭之言,钻入了竹林之中。

  竹林并不茂密,遍地绿草如茵,虽然没路,却不难行,朝前又走片刻,地上
野花渐密,小玄加快脚步,前方豁然开朗,十几块耸立的巨石出现在眼中。

  小玄凝息静气,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

  只见每块巨石大小高矮相差无几,长满杂草青苔,摆放错落有序,显然是人
为。

  小玄左右张望,四下一片安静,空无一人。

  他走到巨石跟前,仔细寻找,果然在杂草藓苔间看见了字。他慢慢走了一遍,
发现每石只刻一字,其中果然有「天、地、玄、黄」四字。巨石共有十六块,组
合起来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莫非这里又是一座阵法或禁制?敢情也是师父布置的?不知又有何功用?」
小玄手托下巴,立在石间琢磨。

  他待了好一会,并没感受到如太华轩或浣晖湖那样真华充沛的异样,抬头望
天,凝视着朵朵白云思忖,眼角瞥见晃动的枝梢,心中一动,遂提气纵起,飞上
一棵大竹的最高处,立在枝梢朝下观望。

  只见巨石以四横四纵摆放,甚是整齐,除此之外,并无奇处。

  「若说是阵法或禁制,这也未免太过简单了……」小玄心忖。

  就在这时,空地边缘影子一晃,有个人从竹林中钻了出来。

  小玄定睛望去,来人赫是黎姑姑。

  「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愣了一下,见黎姑姑走向石阵,从其中一行空隙走
入,过了两块巨石,忽然转身一折,改道走入纵列的空隙。

  「黎姑姑在做什么?」小玄心中奇怪,见黎姑姑或横或纵地在石阵中来回穿
行,尚未明白,黎姑姑倏地没了踪影。

  小玄睁大眼睛,又用力地眨了眨。

  石阵依然如故,只是人不见了。

  小玄瞠目结舌,忽尔想起了什么,在心中模模糊糊隐隐约约。

  好像曾经在哪里,似乎也有个类似的地方,只不过不是石阵,而是块石碑…


  「是入口!」小玄心头猛地一跳,他闭起眼睛,极力回想黎姑姑适才在石阵
中穿行的路线。

  小玄跃出枝梢,飞落到石阵之前,找到黎姑姑最初踏入石阵的地方,迈步走
入。

  他走得十分缓慢,跟随着脑海里的记忆或直或折地默默前行,直行二石向右,
直行一石向右,直行三石向右……

  眼前倏地一暗,肤上骤然阴寒。

  小玄定神一望,石阵竹林已然不见,自己已站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甬道的起点。

  他心中通通直跳,望望四周,依然不见黎姑姑的踪影。

  「既来之,则安之!」小玄心道,抬步前行,走了几步,便发现甬道左右及
上方皆绘满了壁画,而且每隔丈许就嵌着只发光的圆形宝璧,照得甬道甚是明亮。

  他边走边瞧那些壁画,见所绘多是农耕狩猎的情景,有人扶犁,有人张弓,
有人打禾谷,有人剥兽皮,又有许多人围着火堆在一起唱歌跳舞,一派欢乐祥和
景象,只是这些人衣饰甚简,不似今人服装。

  再走一段,壁画骤起变化,开始出现战争场景。

  画面初还疏疏朗朗,交战双方多是拈弓走马,于坡地城池间激战;但随着画
面渐渐杂乱,战斗双方皆持奇兵怪刃,或骑怪兽或跨异禽,交战也开始从地面移
到了云端;再过一段,画面越来越繁密,交战双方出现了奇形怪状的人或兽,当
中甚至混夹着明显是神仙或魔鬼的存在,面目或美或丑,或威武或狰狞,许多法
宝状的物事抛在空中,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小玄瞧得津津有味,倏地立定不动,目瞪口呆地盯着一段画面。

  一只镜子似的宝物高悬空中,从中射出一道粗巨的、用七种颜色绘制的光芒,
在光芒的路径上,许多面目丑恶的,不知是人是魔还是神的将领东倒西歪惊恐万
状,但令小玄震惊的并非这些,而是在画面的另一端,那个高举手臂把镜子抛到
空中的一个女将。

  女将一身明艳宝甲,面容绘得极其端庄秀丽,虽然线条简朴,但笔墨勾勒出
来的眉目鼻口,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师父——迷妃。

               (本集终)

  篇后:

  古龙笔下,有个叫风四娘的人物,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
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而我,喜欢的是极致的文字,贪恋的是丰盛的色彩,追逐的是没有边界的天
地。

  我的文字里不分高尚,低贱,甚至委琐,如同颜色,只有区别,没有高低尊
卑,看上去也许美如诗画,又或许淡而寡味,更可能浓得刺伤人眼。

  所以,看我的文字,要做好一定的心里准备。

  我嗜好一切的美与自在,已为此成瘾。

  这样的追求也许注定小众,也许将永远游走在文字的边缘,也许会一直孤独
下去。

  但我不寂寞,因为热爱,所以坚持,所以心甘情愿。

  况且还有你们与我同行。

TOP

0
  第三部:谁是天子

  卷之十五:蛊祸

  目录:

             (第一回)疑云重重

             (第二回)如梦如幻

              (第三回)玄洲

              (第四回)神骨

             (第五回)远古巨木

             (第六回)重兵压境

             (第七回)天外魔功

              (第八回)绝境

             (第九回)移花接木

             (第十回)孺子难教

             (第一回)疑云重重

  「师父怎么会给画在上面?」

  小玄疑讶地盯着壁画,仔细看定,又觉画上的女将并非迷妃,心中琢磨:
「这画上的女将虽像极了师父,可是师父何曾有过这样的装扮?」

  他看了好一会,抬步前行,便又瞧见了那个貌似师父的女将,只不过这次却
是给一杆素色旗子发出的光芒笼罩在其中,外围还有十来个女子团团拦住,人人
霓衣华裳,足踏彩云,手持形形色色的兵器法宝,看去明明似那天妃神女,然却
个个凶狠丑陋面目可憎。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丽裳奇人,顶为鸟首,背展彩翼,手持一印一剑,正从
女将背后偷袭。

  小玄越发迷惑,目光前移,瞧见将素色旗子高祭空中的,赫是一个蓬发戴胜
虎齿豹尾的丑怖妇人,傲坐远方的五色云辇之中,身后幡幢如林,其间立着无数
面目狰狞的仙君神王。

  他瞧着瞧着,不觉心头凛凛,暗自为那貌似师父的女将担心起来,忖道:
「这两边众寡悬殊,阵势可差得远了……」

  小玄呆立良久,方再迈步,接下的壁画仍是无尽的鏖战,场面浩大壮烈绵亘
广远,直至最后一段,只见绘的是个精赤上身的巨人,一手持方盾,一手舞大斧,
正气吞天地地怒视着前方。

  小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其斜上方的云车当中立着一人,顶戴九旒玉冕,
身着君王服饰,面目冷冰倨傲,手擎一柄宝剑,正朝巨人斩去。

  在他的身侧,一条背生双翼的金色大龙蜿蜒游弋,对着巨人张牙舞爪作势欲
噬。

  壁画就此完结,至于谁胜谁负,结局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小玄意犹未尽地怔了半天,往前瞧去,见甬道开始斜向往下,只是两边再无
壁画。

  「不知这些壁画画的是啥故事,是否真的发生过……」小玄心潮起伏,拾阶
而下。

  这一段甚是深长,约逾百阶,小玄加快脚步,终于下到一间大厅,厅中几无
一物,唯三面壁上,各开着一条通道。

  「黎姑姑往哪去了?」小玄心中踟蹰,分别走到各通道口张望,却见三条通
道皆是极深,正拿不定主意,突感一股阴寒迎面袭来,不由打了个激灵,讶忖道:
「好诡异的气息……此处怎会有这样的气息?」

  他心中奇怪,思量弄个明白,当即选了面前的通道,迈步踏入。

  阴寒气息越来越重,小玄只觉心头阴森森的莫明战栗,脚步便慢了下来,忽
见前方有了光亮,蹑近一瞧,只见前方豁然开阔,在通道的尽头,一条长约十余
丈的狭窄石桥向前延伸,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地面上有一座巨大
法阵,刻绘着星罗棋布的符录图案,四周极深极广,弥满着青蒙蒙的云雾,衬得
圆台就似悬浮在云海之中。

  黎姑姑背对着自己,静立在石桥近圆台的一端。

  在圆台边沿,等距趴伏着九尊石兽,皆高仰着首,大张着嘴,朝空中源源不
断地喷吐出浓稠如墨的黑气,黑气如浪滚涌异象纷呈,频频现出凶厉狰狞或惊恐
万状的鬼容怪面,看上去无比之邪恶诡谲。

  小玄见那九尊石兽皆雕刻成虎头龙身、独角犬耳、狮尾麟足之状,依稀瞧出
是那传说中谛听的模样,心中暗诧:「难道我认错了,谛听乃辟邪镇魔的通灵神
兽,怎么嘴里却吐出如此邪恶的东西来?」

  他顺着那些黑气望去,只见在圆台的中心,一人盘膝悬于离地三丈处,张着
双臂,十指并掌,正将那九条邪恶无比的黑气吸入掌中,此人面覆一张通体如墨
的面具,前额竖着七根长短不一的怪角,虽然遮掩去了过半张脸,但那身段身姿
衣饰肤发,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武翩跹。

  「师父怎么吸取如此邪恶的气息……这是在练功么?那脸上的面具,怎么跟
皇帝戴的那张如此相像?」小玄满怀的震讶与疑惑。

  武翩跹凝固般在半空盘坐,云发飞扬裳袍猎猎,有如沐浴在看不见的惊涛骇
浪之中。

  「师父不是说外出了么?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一直都没出去?」小
玄越想疑问越多。

  武翩跹不言不语,四下也寂静无声,小玄竟隐隐听到了哭泣、惊呼还有如同
厉鬼恶魔发出的嘶吼声,皆似从那些黑气当中传出,心里愈来愈惊,也越来越肯
定那些黑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姑姑一直仰首张望,脸上隐有忧灼之色,似乎甚是不安。

  空中的武翩跹突然剧震了一下,吸向掌心的几条黑气散开了些许。

  「快停下来!」黎姑姑惊呼出声。

  武翩跹忽由坐姿改为立姿,两腿紧并转掌朝下,周身一阵细密轻震,似在竭
力压制着什么。

  黎姑姑怕扰她心神,不敢再出声叫喊,只急得连连跺足。

  几条散开的黑气重新收拢,并且愈来愈浓稠,怒潮恶浪般翻腾滚涌,那些泣
声吼声亦越发清晰,有如炼狱里冤鬼恶灵发出的哭嚎与咆哮。

  小玄瞧得心惊胆跳,蓦见武翩跹又是一下剧震,这回姿形俱散,赫从空中倒
头栽落,心中大惊,已见黎姑姑急掠上前,张臂接住。

  武翩跹头倏一仰,嘴里猛地呕出大口血来,黎姑姑出手如电,一把将她脸上
的七角面具揭了下来,抛到地上,武翩跹面如白纸,双颊不时浮窜过抹抹黑气,
煞是古怪诡异。

  「这是走火入魔了么?」小玄惊疑不定,几欲奔上前去。

  武翩跹身子连连痉挛,在黎姑姑怀里接又呕出几口血来,喷洒得两人衣襟一
片殷红。

  黎姑姑手足无措。

  小玄远远望着,心中又急又疼,只是他乃擅自闯入,又隐隐觉得眼前之事似
有重大秘密,一时不敢贸然现身。

  「我助你卸掉些真灵可好?」黎姑姑呼道,提起一掌,却不敢碰触武翩跹的
身子。

  武翩跹微摇下头,一脸坚决。

  「你会支撑不住的!」黎姑姑急道。

  武翩跹依然摇头,胸口起伏不住,抬眼示意了下周围的石兽。黎姑姑这才急
忙起身,将一圈石兽的脑袋调转了个方向,关闭了那些喷吐不休的黑气。

  「师父修练的这门功法一定异常凶险,难怪适才那些黑气如此邪恶。」小玄
悄忖。

  黎姑姑转身奔回场心,重新抱住武翩跹,轻唤道:「伤得厉害么?」

  「没事。」武翩跹弱声道,此时痉挛渐止,喘息渐缓,嘴里也不再呕血,只
是神情越发委顿。

  「呕了这么多血,一次比一次吓人,还说没事!」黎姑姑满面急痛之色。

  「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化解的。」武翩跹无力地笑笑。

  「往后切不可一气抽取这么多,会出事的!」黎姑姑说。

  武翩跹轻叹了口气。

  「先别说你如此急于求成,身子能不能够承受得住;无极阵须以清净之气方
能御控,你汲取了这些至阴至邪的真灵,早晚会掌控不住迷楼,一旦叫那魔头挣
脱或突破禁制传出消息,可就凶险万分了。」黎姑姑接道。

  「那魔头……哪个魔头?听口气好像很厉害……跟迷楼又有什么干系?」小
玄一头雾水。

  「我引少轩辕筑造迷楼,盗来一十九灵脉真灵为饵,为的便是要诱那魔头入
彀,陷于先天无极阵的牢笼之中,以夺取其真灵,若是就此罢休,建迷楼又有何
用?这本身就是个死结,却不得不为。」武翩跹娇躯一阵痉挛,又呕出小口血来。

  黎姑姑取出帕子,疼惜地为她擦拭嘴角残血。

  「若无法步入大罗之境,便破不了那可恶的结界,永远救不得我爹脱离苦海。」
武翩跹咬住了唇。

  小玄听得似明非明,心中寻思:「不知师父的爹爹是谁?现于何处?似乎给
什么结界困住了……」

  「可是此事急切不得,如此强攀大罗之境,实乃凶险至极。」黎姑姑道。

  「我爹身首分离,已受万千年煎熬,于我而言,此时每逾分瞬,皆如火燎倒
悬,岂敢丝毫懈怠。」武翩跹玉容黯然,泫然欲泣。

  小玄瞧得一阵心疼。

  黎姑姑默然,脸上满是凄楚与愤怒。

  「况且我感应那魔头正在从沉眠中苏醒,挣拒之力日益猛烈,困住他往后将
会越来越难,就算我掌控得住无极阵,只怕也难保万无一失……大罗境界果有颠
倒乾坤之力。」武翩跹眉心微蹙道。

  「这可如何是好?」黎姑姑惊道。

  「师父背负着援救亲人的重责重担,似乎需得攀登大罗之境方有希望,可是
这又谈何容易……我定要用心修行,日后方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小玄暗下决心。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只盼在迷楼还能困住那魔头之时,将
其真灵抽取多点……」武翩跹乜了眼丢在地上的七角面具,继道:「如今有了七
绝覆相助,抽取之速翻了百十余倍,此消彼长,待至那魔头当真挣脱之时,也未
必无法与之周旋。」

  听见「七绝覆」三字,小玄心头蓦地重重一跳,转眼盯着那只七角面具,一
道诡异的禁咒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现。

  黎姑姑却依然满面忧色,好一会方道:「那魔头的真灵,已是阴邪非常,如
今再加上这只魔覆,只怕你很快就掌控不住无极阵了。」

  武翩跹一阵沉默,隔空虚拿,将七角面具吸入手中。

  黎姑姑望着面具,心神不宁地继道:「传闻这恶物极其侵扰心魄,会令人性
情大变,你还是少沾惹它为好。」

  「我会小心的。倘若不是它,岂能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抽取如此多的真灵。」
武翩跹道,将七绝覆收入袖中,此时她面上黑气渐渐逝去,神情也归复平静,忽
问:「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外间可是有紧急之事?」

  黎姑姑点头道:「昨夜接到狄帅飞符传书,说虞渊谷或许出了不测之事,接
连有两支进入谷中的运输队失去消息,坐镇谷中的祝将军及守卫也完全没了音讯。」

  「怎么回事?」武翩跹抬头望她。

  「信中甚简,只说谷中毒瘴陡然大盛,薄野烈已率猎魔卫前往搜寻,却始终
无法深入,且看不清谷中情形。」黎姑姑道。

  武翩跹沉吟了片刻,道:「我听闻虞渊谷的黄泉坑中藏着个上古毒物,能起
大瘴,只是万千年来都与谷中守卫相安无事,难道它耐不住寂寞,跑出来作怪么?」

  黎姑姑疑惑道:「祝将军修为高强骁勇善战,素来罕逢敌手,区区一个毒物
能奈何得了他么?」

  武翩跹微点了下头:「着实可疑。」

  黎姑姑道:「狄帅在书信中说,正在调动族中精锐,准备前往查探。」

  武翩跹想了想道:「倘若真是那毒物在作怪,寻常军士去再多,也只有徒增
伤亡。况且虞渊谷远在玄洲,距中土有千万里之遥,大队人马前往,着实耗时费
力,另外三天君据于其处,万一惊动天庭,我们便得不偿失。」

  黎姑姑蹙眉道:「眼下的确不可大动干戈……」

  「你回信狄帅,叫他暂且按兵不动。」武翩跹道。

  「可是虞渊谷那边怎么办?」黎姑姑问。

  「我亲自走一趟。」武翩跹道。

  「你身上已伤,如何还经得起折腾?」黎姑姑吃了一惊。

  「虞渊谷十分紧要,不容有失。」武翩跹淡淡道。

  「这事来得真不是时候!你切莫随意动用那些尚未消化的真灵,免得遭致走
火入魔!」黎姑姑忧急如焚。

  「放心,我自有分寸。」武翩跹平静如水道。

  「这趟我陪你去。」黎姑姑道。

  「不用。」武翩跹摇头道:「此间事关重大,那魔头的爪牙似乎有所察觉,
眼下危机日近,迷楼需得你与阿痴一同坐镇我方能放心。」

  黎姑姑半晌不语,又道:「那……把红叶带上吧。」

  武翩跹沉吟。

  「那丫头道行虽浅,但武技尚可,且还算得上机灵,你此时甚是虚弱,有个
人在身边照应多少有点好处。」黎姑姑劝道。

  武翩跹终于点了下头,站立起身。

  「少主此次前往巨竹谷,可有什么收获?」黎姑姑问。

  「我这几次潜入谷中,皆不见那宝贝的踪影。」武翩跹道,迈步走向石桥。

  「这可真怪了……莫非那宝贝并不在谷中?」黎姑姑跟在旁侧。

  「玄虹鉴乃我娘元神共修的宝物,只要有人启用,便是远隔万里,我也能感
应得到,那日心中所感,异样清晰,绝无差错。」武翩跹道。

  「可是识得玄虹鉴开启之法的人寥寥无几,着实猜不出是何人所启。」黎姑
姑疑惑道。

  「这个的确令人费解……」武翩跹摇了下头,寒声接道:「只要那人胆敢再
启用一次,我定能将之揪寻出来,夺回圣宝!」

  「那宝贝神魔皆惧,若能寻回,日后与诸路强敌周旋,便又多得一分把握。」
黎姑姑道。

  「而且……玄虹鉴乃至阳之宝,倘若在手,或可助我化解那魔头真灵中的至
阴之气。」武翩跹惋惜道。

  两人边说边行,一同往石桥上走来。

  小玄见她们朝这边行来,只怕就要撞见,瞧瞧周围,并无可以躲藏之处,急
忙转身,循来路快速退回去,数息间,已来到前先经过的大厅,耳中隐隐听见武
翩跹与黎姑姑在后面传来的说话声,情急之下,便闪身躲入另外两条通道其一。

  过没一小会,武翩跹与黎姑姑便到了大厅,所幸没朝小玄藏身的这条通道过
来,径直往那条通向外面的阶梯行去。

  小玄屏息静气地立在通道内,身上又穿着兜元锦,武、黎二人并没发现他。

  周围安静下来,他凝神又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望向通道深处,犹
豫须臾,终按不住好奇,遂向前行去。

  走了百余步,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奇异而壮观的半圆形巨厅出现在眼前,厅
壁分上中下六层,层间以斜梯相通,每层皆有数十扇紧闭的小门,其上刻满符录,
当中各有数字,似是隐合天干地支之数。

  小玄瞧见在每扇门的边上,还嵌着一块小铜牌,走近观看,铜牌上竟然标注
着某某宫、某某殿、某某苑……某某阁等名字,粗略走一圈,发现仪真宫、熙华
宫、红雨苑、甚至天武殿都尽在其中。

  「难道从这里可以通往铭牌上所标的各个地方?」他暗暗惊讶,试着推了推
门,却没一扇能够打开,然而门上并无锁扣把手等物,显是需要什么特定的方法
才能开启。

  小玄在巨厅中来回踱步,这瞧瞧那看看,再无所获,方才从原路退出,回到
先前的大厅,瞧瞧还有一条通道没有去过,索性便迈步踏入,意欲窥探个明白。

  这次直行了数百步之深,方才到达通道的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比百门巨
厅更加庞大的空间,整个呈圆形,大小是百门巨厅的数十倍,而自己立足之处,
正处于中腹线最圆阔处的一个伸出的平台上。

  他举目张望,见四周圆壁上鬼斧神工地筑着大小不一的亭台楼阁,由许多悬
梯虹道通连,整个空间甚是昏暗,但各处皆有灯火,能看得见大致情形,只是四
下一片静谧,不见一个人影。

  「这个地方,当真是在迷楼之中么?」小玄心中震憾,小心翼翼地走向平台
的边缘,那里有数十根间隔稀疏的栏杆,以一条粗巨的铜链连接着。

  来到栏杆边上,空间的下半部分,终也落入眼中,他蓦地睁大眼睛,讶然地
盯着下方:底部有个巨大的广场,一个庞然大物坐卧在广场上,粗略估计纵横及
高矮皆过百丈,更惊人的是它的形貌,在蟒状窝盘的身躯上,赫然昂竖着七个巨
大的脑袋。

  「相柳!」小玄心中刹那间迸现出这两个字来。

  传说中的大魔物相柳,正是蛇身九首的模样。

  「原来痴叔把它藏在这里,哈哈,还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如今倒叫我无
意中撞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巨物,心中暗叹:「如此巨大,难怪痴
叔摆布了几十年都还没能完成。」

  虽然眼前的巨物只有七个脑袋,但小玄十分肯定这就是阿痴的大作,因为他
知道,巨怪的第八个脑袋正在制做当中,至于第九个脑袋则目下尚未开工。

  「这么大的家伙,日后放出来,岂非惊天动地……」他极喜机关术,对眼前
的杰作大为叹服,不觉瞧得如痴如醉。

  小玄看了良久,正犹豫要不要到底下去靠近细瞧,忽尔心头重重地突跳了一
下,体内深处的某个地方,似有什么不明物事蠢蠢欲动,他怔了怔,便中魇般出
了平台,踏上一条悬空虹道,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

  虹道向前延伸了十余丈,末端似乎别无它物,小玄东张西望,心中仍在莫明
其妙地阵酥阵悸,低头陡见有个鸟笼似的物事悬挂在下方,他再踏一步,探头去
瞧,见那鸟笼纵横各有十余根栅栏,栅栏煞是奇异,纵向的由一只只赤色的铜鸦
连成,横向的由一条条白色的银蛇连成,皆为首尾相衔,其上刻满符纹。

  栅栏并不紧密,从间隙中窥去,隐约可见笼底有条身影。小玄蹲跪下去,凝
目细瞧,赫是个几乎赤裸的女子,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缠裹着条破碎不堪的丝袍,
露出成片如乳凝就的肌肤,身段线条异样柔美,脸面朝下地趴伏着,纹丝不动。

  她的一双手腕与两只足踝各给一只环扣套住,分由四条铁链锁在鸟笼的底板
上。

  小玄心口剧跳起来,也不知那女子是死是活,正想开口叫唤,忽然间那女子
抬起头来,竟是个妖媚入骨的绝色美妇,一瞧见小玄,原本暗淡的目光登时亮了
起来。

  「是你!」小玄失声叫道,只一眼,他便认出牢笼里的女人就是那个在妖魔
巢穴蛊惑自己的邪魔,而自己如今的记忆就是到她那里为止。

  「心肝,你来救我的是么?」碧怜怜惊喜道。

  「胡说,你施术害我,我又怎么会来救你!」小玄怒道。

  「奴家哪有害你啦?」碧怜怜娇声道,「奴奴只想讨你欢喜让你快活,那个
偷袭我们的贱人才想害你!」

  「闭嘴!」小玄愈怒,「倘敢再骂我师父,定当不饶!」

  「你师父?」碧怜怜一怔,「那……那贱人怎么变成你师父了?」

  「她原本就是我师父!」小玄斩钉截铁道。

  碧怜怜心念电转,已隐约明白怎么回事,冷笑道:「那贱人诳你的,她老早
就叛出玄教,决计不可能是你师父!」

  「身陷囹圄,还敢挑拨离间!」小玄厉声道。

  「我的小爷,你当真中计了……」碧怜怜心知眼下无法说清楚,忽将口吻一
转,凄声道:「都怪奴家太过爱你,不愿放你离开,一时糊涂,便在你身上施了
法术,不想累你迷糊了……」

  小玄中了她的阴阳锁与蜮魇引,心中虽恼虽怒,却是生不出半点厌恨,此际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心头一软。

  所幸碧怜怜身受重伤,又给牢笼禁制,无法运提丁点灵力施展迷术,否则小
玄根本敌她不过。

  「你在我身上到底施了什么邪术?害我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小玄着恼
道。

  「心肝,你且救奴家出去,奴奴一定帮你化解开来。」碧怜怜腻声道。

  「还想花言巧语骗人么!」小玄怎肯信她。

  「奴家绝不哄你,你不知此处的苦楚,真真教人生不如死……」碧怜怜声音
愈娇愈软,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把解法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去向师父求情,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小玄
心头乱跳,强抑意志,以抵抗她那靡靡娇音。

  「你若是去求那贱人,奴家必死无疑,即便解去你身上的秘术,她亦决计不
肯放过我的。」碧怜怜泫然欲泣。

  这一句中,倒有几分是实话,她连日来饱尝酷刑,早给折磨得死去活来挨受
不住,只是心中明白,小玄身上阴阳蛊及蜮魇引乃是最后的救命筹码,一旦将解
法交出,便是自己的末日,是以苦苦支撑。

  「只要你肯改邪归正,到时我便为你多说些好话。」小玄劝道。

  「我的小爷,有些事情你不知晓,那贱人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是肯出手
相救,奴家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去求那个女人,奴奴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碧怜
怜此时受制,真气灵力点滴皆无,虽然无法施术引动阴阳锁,但她天生便具媚惑
之能,这一番言语娓娓说出来,自是妖媚横生,无比的惹人怜惜,与此同时,深
藏小玄身上的阴阳蜱感应到蛊主就在附近,便在宿主体内作起怪来,魇得他神魂
渐迷。

  小玄呆呆地望着她,几乎就想立马跳下去,不管不顾先将其救出来再说。

  牢笼里的碧怜怜仰脸望着他,眼底燃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希望,悄舒酥胸微喘
道:「我的心肝,这些天奴家心里边时时都挂念着你,你呢……莫非将从前的快
活和销魂全都忘掉了么?」

  小玄心头剧跳起来,视线游移,不觉落在她那一对险峻如峰的雪乳之上。

  碧怜怜低吟着,一只手拖着腕际的锁链抬起,如笋指尖带着男儿的目光,从
峰顶那颗胭脂凝就的樱桃爬到诱人的圆晕上,再又缓缓地滑入中间的深深渊壑之
中。

             (第二回)如梦如幻

  小玄口干舌燥,迷迷糊糊地立起,便要从虹桥上跃下去,忽闻「铛」地一声
轻响,似是钟鸣。

  碧怜怜脸色骤变,登时慌了起来,惊叫道:「时辰到了,你快走!」

  小玄不明所以,瞧瞧周围,并无钟鼎之物。

  「快走快走!」碧怜怜急声连呼。

  「怎么回事?」小玄惊疑问道。

  「快走呀!」碧怜怜嘶声叫喊,泪水夺目而出,蓦地又是一声钟鸣,窂笼纵
向的所有栏杆皆细密地震动起来,其上的赤色铜鸦猝然模糊,弹指间由实化虚,
赫然幻化做一朵朵乌鸦状的火焰扑向笼心,围着碧怜怜又啄又炙。

  碧怜怜尖声惨呼,啼哭挣扎。

  小玄瞠目结舌。

  碧怜怜拖着锁链满地翻滚,却是无处躲避,那数十只火鸦始终如影随形,情
状惨不忍睹。

  「我来救你!」小玄惊疼叫道,体内的阴阳蜱察觉蛊主遭逢危机,登也大闹
起来,魇得小玄心魔骤生,要与妖妇同生共死,就在他即将跃出的瞬间,倏闻碧
怜怜一声嘶喊,身影突失,在火鸦群内,赫然现出一只大小如虎豹的碧色巨蝎来,
却是给炼出了本形。

  小玄睁大眼睛,心魂剧震,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巨蝎状极怖人,在火鸦的围追堵截当中疯狂挣扎哀声嘶叫,然却无济于事,
始终逃不得躲不掉火鸦的啄咬折磨。

  「果真是个邪魔,适才险险给迷住了……」小玄冷汗涔涔。

  巨蝎渐渐失去挣扎之力,惨呼声也开始暗弱下去。

  就在此时,第三声钟鸣响了起来,众火鸦纷纷丢下巨蝎,飞回原先的位置,
这回却是由虚变实,复化做一根根纵向栅栏,然而那些横向的栏杆却开始模糊了
起来,由实转虚,竟然幻化做一条条碗口粗的冰蛇,齐朝笼心那奄奄一息的巨蝎
爬去。

  小玄心口悸跳,见那一条条冰蛇爬到了巨蝎身上,纷纷绞紧箍束,巨蝎全无
动弹之力,身上很快便结满了一层厚厚冰霜,除了足尾等处偶尔抽搐,再无别的
声息,而那些冰蛇依然不肯罢休,犹在狠狠地收紧绞勒。

  「这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小玄握紧拳头,望着那只饱受酷刑的可怖
巨蝎,心底竟然大生恻隐之意。

  过了好一会,随着再一声钟鸣,冰蛇终于放开巨蝎,各自爬归原位,与先前
的火鸦一样复化做牢笼的栅栏。

  笼心的巨蝎许久未动。

  又过了良久,巨蝎的身影模糊起来,周身轮廓一阵收缩变形。

  「你怎样了?」小玄惊问,心底竟似害怕巨蝎就此死去,烟消云散。

  一通奇异变幻,巨蝎终于复化回人形,碧怜怜气若游丝地趴伏在笼心,肤上
犹沾片片残霜,身姿娇弱不堪,益发惹人怜惜。

  小玄见她挺了过来,不知怎的,心里莫明地悄松了口气。

  「苦杀奴奴了……」碧怜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云鬂斜坠,丽目垂泪。

  小玄心如刀绞。

  「奴家的丑怪模样,也全都叫你瞧去了……」妇人泪眼婆娑地瞟了他一眼,
哭得梨花带雨。

  「你定要痛思悔改了,我这就去向师父求情。」小玄叹道。

  「万万不可!」碧怜怜惊道,「倘若给她知晓你见着了奴家,只怕从此更加
提防,并且定要将奴家转到别处去,再不会让你寻着我。」

  「那可如何是好?」小玄凝眉道。

  「那贱人不但折磨我,日后定然还要加害你,总之今日之事你绝不可以告诉
她!」碧怜怜道。

  「不许污蔑我师父!」小玄恼道。

  「那贱人绝非你师父!她假意对你好,十之八九是为了算计你身上的先天太
玄。」碧怜怜冷声道。

  「什么先天太玄?」小玄心头一跳。

  「就是藏在你脐眼里的那个宝贝,人人皆欲谋之,或许那贱人只是因为不知
可否强行摘取,否则早已夺了你的性命!」碧怜怜道。

  「倘再胡说,我就不帮你了!」小玄厉声道,手捂腹部,心底却有些疑惑起
来,「我这里的确藏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师父的确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过我
……」

  「唉,你总不肯相信人家,日后定然吃亏后悔!」碧怜怜叹道。

  小玄眉心紧锁,起身欲走。

  「别走,你要扔下奴家不管了么?」碧怜怜急呼。

  「那你就莫再胡说八道!」小玄停住脚步。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奴家,奴家不说了。」碧怜怜可怜巴巴道,心念一
转,忽道:「不如这样,奴家先传你解开蜮魇引之法,待你旧忆回复,到时自然
明白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小玄正为此事苦恼万分,不禁又惊又喜,转复俯下身子,对妇人道:「你若
真肯授我化解之法,日后无论师父答不答应饶你,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自然是真的,奴家才不会诳你讹你。下边便是化解之法,你可听好了,切
莫记错一字。」碧怜怜心知机会稍瞬即逝,当机立断,念述出口诀,又仔细讲解
其中几个关键之处。

  小玄一一记在心里,默默颂念。

  碧怜怜传讲完毕,又叮嘱道:「你依法诀行功七个周天,便可完全解开身上
的蜮魇引,到时记忆自能归复如初,只是切记每周天须得间隔七日,绝不可急于
求成,否则必陷魔障,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小玄喜出望外。

  碧怜怜凄楚道:「待到那时,只求公子大发慈悲,怜奴家对你的一腔痴心渴
意,回来救我性命,奴家若能重见天日,定当粉身以报公子大恩,再也不与他人
争什么高低长短。」

  小玄点头道:「你授我法诀便是报恩了,只望你日后莫再行那邪恶之事。」
说完起身,离开桥头向后走去,心底竟然隐隐生出流连之意,不时回头。

  碧怜怜也在瞧他,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还留着一个撒手锏,解开
蜮魇引只是一小半的赌注。

  小玄的身影终于完全不见。

  碧怜怜仰面望着桥头的空处,一丝无比怨毒的目光自眼底掠过。

  「武三绝,这冰火炼狱的滋味,日后定将百倍奉还!」

     ************************************************

  小玄得了法诀,再无心思窥探别处,当即从原路寻回,复上斜梯,回到那条
绘满壁画的甬道,一直走到最初的起点,发现并无出路,心下疑惑,所幸没过多
久,便摸索出了其中奥妙,却是勘破了一个小型的障眼禁制,迎壁踏入,霎时离
开了密道,出现在竹林的石阵之中。

  「这密处难入易出,只是为了提防外人。」小玄心有所悟,不知怎的,竟觉
身上浑不自在,也未知哪里不妥,耳根面颊阵阵烫热,有如发烧一般,更奇异的
是,明明已瞧见了那妖妇的可怖本形,此刻心里边竟仍念念不舍,脑海里频频浮
现的却是她那妖娆妩媚娇弱可人的模样。

  他心中吃惊,思忖那妖妇果然古怪厉害,暗自警惕。

  殊不知这回倒非碧怜怜施展了什么手段,而是种在他体内的阴阳蜱先前感应
到蛊主就在近旁,欲食阴精,便如小儿嗜乳般大肆腾闹起来,身上分泌出一种物
事,侵入宿主血液之中,令其渴思蛊主焦灼无名,若是再不遂意,便要开始吸食
血液噬啖脏腑。

  小玄用力甩了甩头,想起碧怜怜传授的法诀,心中迫不及待,遂在竹林中寻
了个僻静之处,按照法诀席地打坐瞑目行功,随着真灵运转,渐渐进入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有些影像飘闪出来,只是画面模糊,景物凌乱,更
有的一闪而逝,叫人捉不着碰不到。

  小玄心知功法起了效果,不禁兴奋万分,继续用心行功,影像纷至沓来,一
段段零碎或残缺的记忆有如浪花泡沫般涌冒而出……

  恍惚间,一阵轻轻柔柔的风拂过,带起无数略带淡紫的粉白芦花,蓬蓬松松
地在空中舞荡,又如雨丝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洒在身上,他懒洋洋地仰望许
久,一低头,怀里竟有个容颜倾城的女子,正抬起脸来,美目迷离地望着他,慵
懒妩媚娇羞不胜,身子有如抽光了骨头般酥软如泥。

  他怔了怔,发现两人相拥着挤在一只小渔舟上,张嘴欲问。

  「别说话。」女子低嘤道,声音极轻,柔腻得令人心都化了。

  小玄只觉爱念潮涌,贪婪地望着她面庞上的丝缕纤毫,但觉生生世世瞧不足
看不够。

  恍惚中他俯下唇去,从美人的发梢吻起,滑过额头,眉毛,鼻尖……就在快
要印上了那柔软如脂的香唇之时,眼前的娇靥忽然幻化做了另一个模样,湖水渔
舟亦皆然不见,周遭变成了一片树木高大的森林。

  小玄瞠目结舌,如果说先前的女子的美倘能比喻形容,眼前这个则无片言只
字可以描摹。

  绝色女子嘴角含笑,脉脉地凝望着他,忽似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

  小玄完全猜测不出她的岁数,也许二八年华才有这么水灵娇嫩,可是她瞧人
时那种邪诡魅惑的眼神,也许得经千万载岁月淬炼方能如此勾魂夺魄。

  「你哭啦?」绝色女子轻轻道,动人的目光落在他脸庞上。

  「你是谁?」小玄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会这么困难。

  「小玄玄,你又把我给忘记啦……」绝色女子轻叹着道,忽然抬手,用袖子
轻轻为他拭去残留在脸庞的泪痕。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玄讶道。

  绝色女子的目光移回他的眼睛,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盈满了心疼与怜惜。

  「我……好象没见过你呀……」小玄怔怔道,不知怎么,蓦又无法确定自己
的感觉,迟疑道:「你……认识我么?」

  「你啊……」绝色女子咬住了凝脂似的朱唇,又是一下轻轻叹息:「看来,
我们又要重新开始了……」

  小玄给她叹得心都碎了。

  「这样也好。」绝色女子笑了起来,宛如天地间最美丽的花朵绚烂绽放:
「我们可以好好的再享受一遍呢。」

  小玄莫明悸动,一阵魂销魄融。

  「快来呀。」一个脆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绝色女子倏忽不见,一个女孩在不远处招手。

  小玄定了定神,快步奔过去。

  女孩提着裙角曲膝跪着,正在用手拨开草丛,刹那间光华涌现,异彩缤纷,
把漆黑的林子映耀得格外炫丽。

  两只通体青碧的椭圆巨蛋出现在眼前,内里华彩流荡,置于数道焰光蒸腾的
法符之上。

  「这两粒东西,不是……不就是那七焰灵鸾的蛋么?」小玄大讶道。

  「没错,就是那两只蛋儿。」女孩笑盈盈道,在巨蛋的散发的芒彩中,俏靥
丽若雪浣霞蒸,美得有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小玄愣愣地瞧着她,只觉女孩极为熟悉,然却叫不出名字来。

  「它们的爹娘已经全都不在了,到时就由我们来好好养它们疼它们……」女
孩柔情满面道。

  「嗯,我们就是它们的爸爸妈妈……」小玄趁机大占便宜,充满感情道:
「为它们遮风挡雨,喂它们美乳甘露,含辛茹苦了许许多多年后,终有一日将它
们养育成傲视雕鹏的七焰神鸾,然后……」

  他停了一停,深情地凝视着女孩。

  女孩柔情万缕地望他,轻声问:「然后什么?」

  「然后,我们每人骑上一头结伴去看名山大川遨游天地,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小玄目遥天际抑扬吟哦。

  月亮正缓缓地从云后移出,洒落在两人身上的光华如纱若梦。

  女孩双手交握结于心口,晕着水眸痴痴道:「唔……真好,真盼着这一天能
快快到来呢!」

  小玄往前贴近,想要认清她是到底是谁,然而女孩的面目却模糊了起来,待
他再次瞧清,女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生得明眸皓齿,颜若冰雪,入眼便觉
如露纯净似泉甘冽。

  他心下诧异,却听见自己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因为……」女孩冰颊微晕,咬了咬唇,方才轻轻道:「因为你值得我对你
这样好。」

  小玄欢喜地将她一把拥住,俯头欲亲,却蓦地犹豫起来。

  女孩凝视着他,慢慢地合上了眼,下颔稍仰,樱唇微绽。

  小玄心跳如擂。

  女孩娇唔一声,长睫轻颤,如冰似玉的下颔抬得更高。

  小玄仍在迟疑。

  「这回……」女孩低低声道:「人家不躲了。」

  小玄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情意,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吻向樱唇……

  女孩的倩影忽然如冰破碎,原处多了个桃腮雪肤丽若仙姝的女子,正探手入
怀,从胸口摘了颗珠子出来。

  珠子约莫龙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细细红绳穿过系住,通体温润莹白,
却非寻常珍珠。

  「这里面藏着一滴丹液……危急时可咬破喝下,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
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带着,日后……」女子轻声道,
说着解开绳头,环臂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系到自己颈上。

  两人耳鬓厮磨,醉人芬芳就在鼻间氤氲,女子凝目望他,眸中忽尔隐闪莹光,
唇瓣张了一张,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迷惑地望着她。

  女子的双手捧住了他的头,雪靥移近,如水的嫩唇在他眉心轻轻地触了一下,
泪水悄无声息地顺颊滑落。

  小玄睁大眼睛,想要瞧清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并未动弹,整个人往后移去。

  「你也要走么?」小玄心中大叫,伸手去捉,却是扑了个空,女子似随风而
起飘然远去,转眼便消逝无踪,唯余一袭过腰的如瀑长发清清晰晰地留贮在他心
头……

  小玄猛然醒来,这回却是真正的睁开了眼,原来功法已经运转一周天完毕。

  竹林中一片漆黑,已是夜晚时分。

  「这功法的一周天竟然如此长……」他呆坐良久,回想先前种种景象,兀自
疑真疑幻如于梦中。

  「她们是谁?怎么如此清晰……当真不是幻觉么?」小玄猛然想起什么,探
手入怀,果真从胸前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来,趁着微弱的月光瞧去,正是红
绳穿系,通体莹白。

  他身躯剧震,一时心潮起伏如痴若醉。

  「她们……此时却在何方?」

  他站立起身,心意已定,无论多久多难,一定要找到答案。

     ************************************************

  小玄回到屋中,夭夭欢欢喜喜地来迎,她之前久居瓶中,对早晚并没多少感
觉。

  这一夜,小玄格外饥渴,捉住小桃精邀欢,要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脑海里时
不时就冒出碧怜怜的花颜娇影,令他心底暗暗惊慌。

  直至快到天亮,小玄仍觉意犹未足,只是疲倦之极,方才昏昏睡去。

  夭夭乃那桃花精灵幻化,得了许多玄阳宝精,神气形体愈加健实,给小玄折
腾了一夜,虽然腰酸腿软百骸若散,却如雨后娇花鲜艳欲滴,喜孜孜地搂着男儿
甜甜睡去。

  一双俏目离开用唾沫搓破的窗纸,悄然远去。

  此时黎明将至,暗黑最浓,一条娇小纤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中纵掠飞驰,
起落间全无声息,身法修为皆属极高。

  俏影倾刻间出了太华轩,又自仪真宫的边僻处掠入隔壁的红雨苑,于黑暗中
耐心等一队正在巡逻的龙牙禁卫过去,再闪身钻入对面的桃花林中。

  红雨苑面积极广,随着深入,林木花草愈来愈密,但那人的脚下却毫无迟滞
犹豫,显然对地形十分熟悉。

  转过两座湖石高叠的假山,俏影忽然停了下来。

  四下一片寂静,除了寥寥数声虫鸣,再无其它声响,暗黑的俏影半晌未动。

  俏影抬起手臂,用手按下横在面前的一茎低矮花枝,摘下上面的一朵桃花,
居然放到鼻子跟前,似乎百无聊赖地嗅了嗅,忽然葱指一拈一弹,一片花瓣就飞
了出去,电光石火间射入身后的一株高大桃树的树冠内。

  沙沙轻响,几片叶子与花瓣从树上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皆有一边笔直如切,
似给利刃削去。

  周遭依旧一片静谧,此际无风,没有更多的声响。

  俏影放松下来,探手入袖取出了什么,口中低低颂念,一道法符在指尖徐徐
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花木,也映亮了她的面容,但见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瞧
去清纯如水,细看又有一股子说不出了冶丽妖艳,赫是前晚方与小玄鬼混过的罗
可儿。

  此处极为幽深,远离径道,除了繁茂的花木,还有假山阻隔,便是发出声息
光亮,也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就在那株高大桃树的树冠里,一条纤影正无声无息地隐匿于浓密的花叶
间,樱唇紧咬,手抚肩胛,一缕鲜血正在指下洇开,染红了胸襟处的衣衫。

  法符越来越亮,倏地飞离了女孩的手,「熊」地一声轻响,在她面前绽放成
一团边界模糊、中央均匀的巨大紫焰。

  罗可儿朝紫焰曲膝跪下,伏首至地,压着嗓子轻声道:「弟子叩见师尊。」

  紫焰持继且稳定地燃烧着,焰心现出一张巨大的、看不见全貌的狰狞兽脸来,
兽脸上的眼睛惺忪睁开,威猛慑人地盯住罗可儿。

  罗可儿伏首不动。

  「乖。」一个柔腻入骨的声音响起,然就见一只踝束鬼面珠串、美得惊心动
魄的赤足踩上了猛兽的额顶,猛兽温顺地趴下头去,露出其后的影像来:一个女
子慵懒地歪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大椅上,正居高临下地望向这边。

  女子丽色无俦,顶戴奇异后冠,容颜风姿虽然在紫焰中模糊不清,却足以颠
倒天地魅惑众生。

  藏匿树冠中的纤影身子一僵,险些失声。

  「有什么消息?」绝色女子道。

  罗可儿早已准备妥当,此际又再斟酌了一遍,方敢开口:「禀报师尊,天机
岛的机关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中有不少大型的攻城利器,部分已先行运往云州了。」

  绝色女子点点头,轻篾道:「都来了方才省心,一块儿收拾干净。」

  罗可儿继道:「但其中或有变数,皇帝受卜轩司怂恿,似有先征巨竹谷之意。」

  绝色女子沉吟须臾,微微一笑:「天机岛若能拿下巨竹谷,将两家的机关术
融汇为一,的确不容小觑,只不过……此乃一厢情愿罢了,妖界不会坐视不管的。
倘若他们当真出兵巨竹谷,那咱可就高兴了。」

  罗可儿又道:「东海逍遥门少门主携玄龙七宝之一的动海钟现身玉京,修为
深不可测,且意向难明。」

  绝色女子却无丝缕意外之色,淡淡道:「大劫将临,玄龙后人也坐不住了么
……他若痴心妄想同渊乙朕手,只怕会落得个与虎谋皮的下场。」

  罗可儿顿停片刻,道:「弟子无意中查到,武三绝带在身边的徒儿、近日新
晋的少国师,或许就是玄狐后人。」

  绝色女子黛眉一轩,终见动容。

  罗可儿稍略抬头,接道:「此子腹间秘藏一物,与师尊所说的先天太玄极为
相近,而且……」

  绝色女子坐直身子。

  罗可儿双颊微晕道:「而且此子身怀玄阳盘龙杵与至阳宝精,与传说中玄狐
一脉的特质甚是吻合。」

  绝色女子道:「这就奇了,外间传闻,此子从天庭及七绝界的围捕中逃脱,
已得妖后暗中庇护,如今各界俱不敢轻举妄动,怎会突然出现在迷楼之上,还成
了武三绝的门下?」

  「的确不可思议,此事弟子尚不能十分肯定,接下如何,还须师尊定夺。」

  「倘若真是玄狐后人……此事便最为紧要。」绝色女子想了想,道:「你全
力接近此子,加紧查证真伪。武三绝深浅莫测,我会再调人手过来助你,这期间,
若有急变,你可当机立断,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拿下此子,至少要将先天太玄截
获,总之四字,不惜一切!」

  罗可儿恭声应了。

  绝色女子以睥睨众生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道:「此事若成,空缺已久的太
幽宫三宫主的位子便是你的了。」

  罗可儿娇躯一震。

  「还有,你根骨佳奇聪慧过人,极宜修习本门绝学,我早有意倾囊相授……」
绝色女子停顿了片刻,道:「只要把先天太玄稳稳当当地带回来,我便将幽绝宝
鉴的下半卷传授与你。」

  罗可儿再次伏首,直至粉额触地,颤声道:「师尊大恩,弟子永铭于心!」

              (第三回)玄洲

  「小玄……小玄……」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唤。

  小玄迷迷糊糊醒来,瞧见了夭夭有些慌张的脸。

  「你怎么了……为啥身子这么烫?」夭夭问。

  小玄只觉鼻息如灼,再摸摸自己额头脸上,果然是一片烧热,不禁吃了一惊。

  「莫不是生病了?」小桃精跪坐在旁,一脸关切。

  小玄定了定神,坐起身来,就在床上盘膝打坐,运气自检身上体内,一周天
下来,并无寻出什么不妥,虽然疑惑,却是放下心来,对夭夭道:「我没事。」

  夭夭摸摸他的面颊,迷惑道:「可是这等烫手,平时不是这样的。」

  小玄安慰道:「兴许是天气热吧,总之我好好的。」

  他张臂作轻松状让女孩看,瞧瞧她那削肩柳腰,心头蓦荡丹田骤热,竟然欲
焰又燃,想要与之云雨相欢,一时惊疑不定。

  「怎么了?」夭夭望着他不解地问。

  小玄转开目光,瞧向窗子,见外边清明一片,道:「已经天亮了?」

  「刚刚亮的。」夭夭应,环臂搂住他的腰呢声道,「昨夜玩到好晚,还好困
呢,我们接着睡吧。」

  两人复又躺下,小玄却再也无法睡着,极力抑制着身上燃烧不熄的欲焰,才
没去折腾女孩,他强转心念,忽然想起昨日师父与黎姑姑的对话来,更是心神不
宁:「师父练功受了伤,此时甚是虚弱,却要远至万千里外查探,倘若当真遇见
什么厉害邪魔,可就糟糕了……」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不安,转脸见小桃精已梦入香甜,遂悄悄将环搂在腰上
的藕臂拿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衫取了如意囊,出了太华轩,迳自往仪
真宫行去。

  此时时辰甚早,他不想惊动别人,尽寻僻静处绕行,不一会便到了仪真宫的
主阁前,廊上撞着一老一小两名内侍,一瞧见他便眉花眼笑,躬身招呼:「少国
师怎么这样早?」

  「娘娘回来没有?」小玄问。

  「尚未回宫。」两名内侍异口同声,不像撒谎。

  小玄想了想又问:「那黎姑姑和红叶姐呢,她们起来没有?」

  「黎姑姑未曾瞧见,红叶姐姐今儿早早就起来了,正在后花园里忙着呢。」
小内侍心直口快。

  小玄便要往后花园行去,老内侍忙道:「红叶姐吩咐,莫让人到后花园打扰
哩。」

  小玄心下奇怪,口中应了,待两名内侍过去,便继续往后花园寻去。到了园
外,见正门紧闭,当即施展陆地腾飞术越墙而过,正琢磨红叶在何处,忽闻数声
陌生兽鸣,煞是古怪,遂循声摸了过去。

  转过一座假山,陡见前方空地上趴跪着六头怪兽,模样与羊相近,却有成年
骆驼大小,每头怪兽赫然生着四只耳朵与九条尾巴,但最奇异的是:所有的怪兽
脸上都没长眼睛。

  红叶卷着袖子,正在给那几头怪兽上绺套缰,旁边还停着辆大车,车身刻绘
着清丽秀雅的云水符纹,车顶支着一杆月白色华盖,上绣日月星辰,盖沿又是一
圈细密的云水符纹。

  「这……这是什么?」小玄失声叫道。

  「你怎么来了!」红叶霍然转头。

  小玄走近前去,惊奇地围着几头怪兽打转,上上下下打量。

  「喂!你这人怎么随便就闯进来了,也不叫门!」红叶有点生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有鼻有口,却没眼睛?」小玄讶问。

  「谁说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眼睛可大着呢。」红叶没好气道。

  「在哪里?」小玄愈觉奇怪。

  「你找找看。」红叶卖弄关子。

  小玄仔细一瞧,很快就找到它们的眼睛,赫然是长在背上,沿脊各生一只,
隐于毛发间,正盯着自己咕碌碌地瞧,猛地失声叫道:「目反在背……是猼訑!
它们是猼訑!」

  「算你有点见识。」红叶道。

  「好稀罕的异兽!我还从未真正见过哩,怎么一下子就弄到了六头?传说这
些宝贝出自外海极僻之处,性情温顺,胆子却大,就是见了鬼怪邪秽也半点不怵。」
小玄道。

  「没错,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凶险,须得要它们代步。」红叶道。

  小玄心头一动,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红叶却不说了,口中念念有词,从法囊中取出一只碧色花樽来,樽内栽着一
株近尺高的草状植物,分出九瓣碧叶,茎叶皆青翠欲滴,纤尘不染。

  此物一取出来,小玄立感神清气爽腑脏如洗,周身的欲焰立时缓去了不少,
诧讶道:「这又是什么宝物?」

  「这个认不得了吧,这个可稀罕着呢,此乃上古神草,叫做九叶甘华,二、
三十丈之内,可辟瘴毒污秽。」红叶有些得意道。

  「好东西!好东西!」小玄赞叹道,不知怎么,只想待在这神草近旁。

  红叶捧起那樽九叶甘华,走到车旁,将其稳稳当当地安放入车后座的一个凹
陷处。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好姐姐,快告诉我嘛。」小玄央道。

  「告诉你干啥,跟你又没干系。」红叶依旧不肯说,拍了拍手,显然一切准
备妥当。

  小玄已隐隐猜到了目的地,心中正在着急,忽见两人翩然行来,正是武翩跹
同黎姑姑。

  「师父,你可回来了!」小玄欢喜叫道。

  「你怎么在这?」武翩跹微感意外,身披长袍,一副似要远行的装扮。

  「我过来瞧瞧师父回来没有。」小玄含糊道。

  「眼下我还要再出趟门,你在家里好好修行,不可懈怠。」武翩跹道。

  「师父要去哪里,带我一块去好不好?」小玄央道。

  武翩跹睨了睨他。

  小玄眼中满是期盼。

  黎姑姑忽道:「就让他跟着吧,路上长点见识得些历练也好,对提升修为颇
有好处哩。」

  小玄使劲点头。

  武翩跹瞧着他道:「知道你在一个地方待不住……」

  小玄脸上微微一热。

  「上车吧。」武翩跹率先登上大车,雍容入座。

  小玄大喜,赶忙跟着上车。

  红叶最后上车,坐入前排的驾车位,从法囊中取出一根雕刻着符文的青色长
鞭,凌空扬甩了一记。

  六头趴跪地上的异兽一齐站起。

  「路上小心。」黎姑姑车旁唤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走吧。」

  红叶挥鞭又甩了个脆响,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车子朝前奔去,不过数
丈之距,陡然拔地而起,转眼便掠出了仪真宫,朝空中飞驰而去。

  迷楼上空,数十名骑乘着大鸟状怪物的凤翎卫迎上前来。

  「是天妃娘娘的云水宝车!快快开路!」为首将领高声呼喝,身后人马立时
左右飞开,在空中分列做两行,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红叶驾车从队列中疾驰而过,往更高处飞去。

  滚滚云端上,六头猼訑足生风云,牵拉着车子电掠般向北疾驰。

  山川河流村庄城填在底下纷沓移过,不到半个时辰,车子已出了日月皇朝的
国境,继而飞过大片蛮荒之地,终于离开中土,进入茫茫大海之中。

  「这车子叫做云水宝车么?竟能跨海飞空,当真是个顶瓜瓜的宝物!这几头
怪兽的奔速如此之快,不知比师父的过天虹如何?」小玄顶着风大声问,今趟得
以成行,心中十分兴奋。

  「猼訑当然不及过天虹快,但胜在耐力雄足,且无需耗费灵力,因此更能胜
任这种长途之行。」武翩跹道。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玄故作不知。

  「海外十洲中的玄洲。」武翩跹道。

  小玄喜出望外,他知道师父言中的「海外」,指的便是天外海,又名八方巨
海,在心中向往已久。而玄洲乃海外仙家出没之处,方圆达七千二百里,传说洲
上的神仙能种玉为田,亦是令人神往之地。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小玄继问。

  「到了便知。」武翩跹道,说完便于车中闭目养神,实则在抓紧时间消化这
些天来吸汲到的浩瀚真灵。

  小玄东张西望,见沿途景致风貌各异气象万千,只觉处处新鲜目不暇接。

  「红叶姐,你要不要歇会,我来替你驾会车可好?」小玄跃跃欲试。

  红叶望了下武翩跹,道:「知道你心里边痒着呢,那就让你试试呗,你来前
边,我教你怎么使唤这几头灵兽。」

  小玄欢欢喜喜地跨到前排,与她并肩坐下。

  红叶扬了下手中的长鞭,道:「这鞭上有驭兽符,自会让它们乖乖听话,你
只需用这鞭子挥甩出各种不同的声响,便能令它们行止疾徐。」当即认真地教了
起来。

  小玄片刻便已学会,道:「好像并不太难。」

  「原本就简单。」红叶应,嘴吧虽然这么说,心底却不得不悄赞:「好像什
么东西到了他那里,学起来都不会太难……」她知晓族中有幸修习北溟玄数者不
过寥寥数人,而且皆是天资非凡之辈,却有的穷尽半辈子功夫,也只能止步于初
窥门径的第一境,而这小子,竟然在短短的第二十八天就不可思议地步入了第二
境。

  接下路程,驾车的担子便几乎交到了小玄的手上,红叶只需在旁指点方向。

  「玄洲你去过么?」小玄问。

  「去过好几回了。」红叶答。

  「听说洲上到处是金芝玉草,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玄又问。

  「金芝玉草倒是不少,不过也不是到处都有,玄洲太大了,地形千差万别,
到了那里你便晓得。」红叶道。

  两人一路说话,倒也不无聊。

  然而小玄隐隐感到有哪儿不太对劲,只觉今日的红叶分外可人,那桃腮杏目
极是惹眼,至于后座的师父,则是连转头去瞧都不敢,不知怎的,心里竟时不时
便想起那夜在药阁中的销魂情景。

  到了用餐时分,红叶从车里的暗屉中取出吃的,却是早已准备好的干粮与汤
茶,乃宫中御厨所制,十分精细可口。

  递食物时,两人指尖碰着,红叶微愕道:「你的手怎么这样烫?」

  「没有啊。」小玄掩饰道。

  红叶望了望他,见他面上微赤,抬手就在他额头摸了一下,道:「还说没有,
额头也是烫的,你不会在发烧吧?」

  小玄心中一荡,只觉她的手儿又软又凉,额头给抚好不舒服,可惜女孩很快
就收回手去,不禁怅然若失,眼角余光见师父似乎也在瞧自己,忙道:「真没事,
赶车出汗了吧。」

  「这么轻的鞭子也能出汗?」红叶嘀咕了声,没再深究,即便是着凉发烧,
对修炼之人也算不了什么。

  猼訑奔速极快,但玄洲位于天外海亥地深处,路途极远,小玄与红叶轮换着
驾车,走了一天一夜依然未到。

  直至第二天凌晨,小玄忽摇了摇瞌睡中的红叶,指着前方一片大陆兴奋道:
「快瞧瞧,我们是不是到玄洲了?」

  红叶惺忪睁眼,不知是否尚未清醒,迷离着眼睛认了半天。

  「没错,前面便是玄洲。」武翩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一直在后座闭目养
神,也不知入睡过没有。

  小玄精神大振,催促六头猼訑向前疾奔,须臾便进入了玄洲上空,俯瞰底下,
见景色果然与中土甚不相同,除了有许多没见过的飞禽走兽,山容水貌极是嵯峨
险峻,最明显的不同,则是几乎不见人烟。

  车子继朝前行,终于遥望见偶有白须老翁或美貌女子在山中溪畔出没,小玄
只道是神仙,红叶却笃定地说,都是些妖怪。

  「不是说玄洲有很多神仙么?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一个。」小玄奇道。

  「神仙又有啥好稀罕的!」红叶不屑道。

  正说间,忽见前方云气弥漫,异彩大盛,紧接着悦耳的钟鼓丝竹声隐隐飘来。

  「快调头!」红叶低唤,微见着忙。

  小玄怔了怔,赶紧驾车子转向,问道:「怎么了?」

  红叶冷着脸道:「是天庭的人!」话音未落,陡见云气中纵起数道金光,疾
朝这边掠来。

  几于同时,只闻后座的武翩跹颂念出几个简断又古怪的音符,小玄若有所感,
抬头望去,见顶上的华盖徐徐旋转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变化。

  几道金光看似不快,却于数息间到了跟前,八名高大的金甲神将在云端显出
形来,皆手掣刀斧威武慑人。

  小玄正想说话,却听武翩跹沉声道:「别出声。」

  八名金甲神将睁大眼睛四下观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小玄见他们不过十余步之距,眉毛须发清晰可见,目光甚至同自己碰触到一
起,心中微微紧张。

  然而八名神将却挪开了目光,只停留了须臾,便又往前开路。

  小玄一头雾水,不知这些神将为何对这边不理不睬,就连问一声都没有。

  这时大片云气已至,但见云雾中现出一辆光华四耀的羽盖玉车,前后左右都
是衣饰各异的男女侍从,或骖龙驾虎,或踩云驭风,擎举着如林的幡幢旗帜,声
势慑人。

  小玄眼见就要撞上,急忙勒紧缰绺,停住车子。

  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自他们前方行过,却无一人与他们说话,冉冉往东南而
去,不一会,大队人马便没入了远方的云海之中。

  「前先过去的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小玄见他们远去,终忍不住发问。

  「他们就是你稀罕的神仙啦。」红叶似嘲道。

  「是太玄都的人,也许三天君就在其中。」武翩跹神色如常道。

  小玄暗暗咋舌,修炼之人皆知三天君乃上界真圣,总司三天人神学道之仙籍,
德高位尊,修为已近太乙大罗。

  「适才他们离我们如此近,怎么却似瞧不见我们?」小玄不解地问。

  「这车子能启云水结界,云里水中,皆可隐形匿迹。」武翩跹道,抬手一指,
吐了个「疾」字,车顶的华盖便徐徐停住,不再旋转。

  「这等神奇!难怪叫做云水宝车……」小玄大为赞羡,又问:「为何要避开
他们?难道这些神仙不肯让别人来这里么?」

  「玄洲又不是他们家的,岂敢不让人来。」武翩跹淡淡道,「只是我们有事
在身,不想旁生枝节。」

  「算他们走运,若是当真瞧见我们,这几百号人今日怕是要倒楣了。」红叶
霸气道。

  「这是为何,难道此前有过什么冤隙?」小玄讶问。

  「说来话长,日后你自然知晓。」武翩跹不愿多说。

  小玄见她眉目间隐有冷峻之色,不敢再问,心中倏尔想起在密道中看见的那
一面面壁画,似乎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了点什么……

  正凝思间,忽听武翩跹道:「小心前面。」

  小玄忙收聚心神,朝前望去,遥见前方上空隐隐有几条黑色影子,自云中落
下,顶宽尾细,直垂到山巅深谷,讶然道:「那些是什么?」

  「是黑龙吸水,玄洲特有的大风!」红叶叫道。

  「绕过它们。」武翩跹沉着道,显然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能不去。

  车子前向驰去,随着接近,前方的黑影越来越大,真个如蟒似龙长逾千丈,
夹裹着万顷砂石树木,于山岭幽谷间来回巡弋,加上那雷奔龙啸般的巨响,声威
无比震憾骇人,小玄瞧得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操控云水宝车继续前进。

  「还是换我来吧!」红叶似乎有点不放心。

  「不必!」小玄坚决道,镇定地驾驭着六头猼訑在一条条巨大的龙卷风间穿
行。

  红叶瞧得心惊脉跳,几次巨风突然移近,登给吓得尖呼起来,连声急喊小玄
避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子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阔达数百里的龙卷风带,小玄
稍松了口气,一转头瞧见女孩脸色发白,不禁莞尔。

  红叶拍拍胸口,强辩道:「笑什么!若是我自己个驾车,就没这么紧张了,
你瞧你,好几次都险些撞到风里去了……」

  小玄笑得越发灿烂。

  「头遭驾驭云水车,便能如此,算是稳当的了。」武翩跹在后座道,言中颇
为嘉许。

  红叶这才没再往下说,想起自个先前的惊慌,俏脸儿不由悄悄晕热。

  小玄心下欢喜,转头朝师父望去,见其沐浴于朝霞之中,肤发容颜皆熠熠生
辉,明丽不可方物,登时看呆了。

  武翩跹眉心轻蹙,亦凝眸望他。

  红叶在旁瞧见,不由心中微诧,她还从未见过这少主子如此看人。

  小玄蓦然惊省,为掩失态,忙找话题:「适才那龙吸水阵还真够险恶的!」

  「是挺险恶,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它就像老天爷摆放在此处的一道巨大屏
障,将许多人阻隔在这外边,让一些久远的物事得以安宁的保存至今。」武翩跹
若有所指道。

     ************************************************

  清晨的巨竹谷清爽宜人,碧海般的竹林沐浴在妩媚的阳光中,青翠欲滴润人
心魂。

  此时,太碧旁边已给开辟出一块巨大的空地,一座无比庞巨的物事耸立其上,
从大致搭建好的龙骨来看,隐约可以判断出是艘飞禽形状的楼船,并且庞巨得惊
人,粗略目测,高逾二十丈,长则近达三百丈,比前阵子入侵巨竹谷的冲霄飞舟
还要大上数倍。

  在它中段那根最为高巨的主桅杆,泛耀着令人悦目的碧色光华,正是从太碧
上采伐下来的一根大枝。

  船体则呈青灰色,似由许多大小不一的木料拼接而成,晕泛着暗弱而令人不
安的奇异光芒。

  它的周围搭建着密密层层的竹木手脚架,架上有许多工匠正在忙碌,船下还
有来来往往的人与机关兽在运送工具与材料。

  在对面的一座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祖灵婆婆、婀妍、楚纯及一众妖王聚立
于庞然大物前,婀妍手执一幅展开的图卷,不时发号施令。

  「用那魔头的残躯来打造船身,当真妥当么?」楚纯道。

  「服常乃是上古异木,质地原本就不在宝瓶竹下,且千臂老魔有万千年的道
行,更吞噬了无数仙木奇树,虽然残暴凶戾,但其躯体可谓这天地中最坚硬坚韧
的物事,用来打造凤凰宝阙,绝对胜于包括宝瓶竹在内的任何材料。」婀妍道。

  「这魔头屠杀吾族族人,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正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祖灵婆婆缓缓道,她睨了眼婀妍手中的图卷,道:「这凤凰图鉴乃吾族至宝,诸
界垂涎,于千年前七邪界第一次入侵时遗失,如今失而复得,真可谓不幸中之大
幸……只是此图如何落在太子手里的?」

  婀妍答道:「太子没说,我猜测此图为七邪界夺去,又赐与怒天,欲图将之
打造出来,以增强军力,恰逢今次溃败,遭遇太子埋伏与追击,于仓卒中丢失的。」

  祖灵婆婆摇摇头:「如此珍贵之物,只怕怒天不会带在身边出征。」

  婀妍凝眉思索。

  祖灵婆婆又道:「我只奇怪,太子将它赠还与你,居然没再提立妃之事。」

  婀妍冷笑道:「怕是死心了吧……不过无论如何,他肯将此宝交还巨竹谷,
我还是承他这个人情的。」

  楚纯微笑道:「你一承这个情,那可就上当啦,人家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婀妍冰靥透晕,嗔道:「你就非要说出来不可么。」

  祖灵婆婆叹道:「此事不了结,终究是个隐患。」

  婀妍挽抱住她一边臂膀,微笑道:「婆婆只管宽心,孩儿会一直留神的,况
且师尊不点头,那人便永远奈何不了我。」

  祖灵婆婆抬头望向巨物,道:「大劫或至,吾族生灵总算有个可以暂时栖身
之所了。」

  一旁的采缤纷忽道:「禀报宫主,这些天属下等分几路找寻,其中泽阳城、
葫芦镇与千翠山都去过了,依然没有崔公子的消息……」

  婀妍静静听着。

  采缤纷继道:「紫儿碧儿甚至摸上了逍遥峰,在那儿悄悄守了几日,最后险
给玄教的人逮着,煞是凶险。」

  婀妍道:「不必再找了。」

  众人皆愕。

  「东西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家是自个走的。」婀妍停顿片刻,淡淡道:
「一个人若是有心离开,任谁都留不住。」

  楚纯仔细瞧了瞧她。

  「他既然跟我们如此客气,不愿承别人的情,不愿亏欠别人,我们又何必为
难人家?」婀妍道,其中「别人」两字语调甚重。

  楚纯噙笑不语。

  「不知崔公子离去那日,同他一块走的那个女人是谁?身手甚是了得,竟能
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堡中,还将几十号人顷刻放倒。」采缤纷道。

  「有高人照应,自然是好的,只是离开也就罢了,却任外人击伤堡中守卫,
这急着要走的意思可就再明白不过了。」婀妍说。

  众人见她神情平静,言中却隐有恼意,皆不敢再接着这话题往下说。

  楚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婀妍别开脸去,望向它处。

  祖灵婆婆又叹了口气,眉心微锁,脸上隐有忧色。

              (第四回)神骨

  过了龙卷风带,周遭地貌愈来愈奇,底下出现了广袤无垠的莽林,随着丘岭
起伏,宛若一张没有铺平的绿色巨毯。

  小玄忽然睁大眼睛,下方的绿毯出现了条巨大裂口,由浅至深向前延伸,而
且开口还在不断扩大,遥遥不知终点,从空中望去异样壮观。

  「这便是师父与黎姑姑昨日说的虞渊谷么?不知里边藏有什么紧要的物事,
能令师父如此着急?」小玄心中悄忖。

  「去那边。」武翩跹却抬手指向高处。

  小玄驾车朝她所指之处驰去,很快便发现前方空中悬着一物,远远望去,像
是一根漂浮在云端的小树枝。

  随着飞近,小玄这才发现小树枝原来是个庞然大物,赫是一艘长柄大斧状的
怪舰,长长的斧柄显是腹舱,开着一排整齐的舷窗,前后甲板上各置一座慑人的
巨弩,但最惹眼的乃其前端的巨斧状结构,类同寻常战舰的撞角,只不过更加犀
利庞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巨斧状的舰首可以轻易犁开城墙碾碎堡垒,如果撞
上敌舰,那么对方便只有一个结果:船毁人亡。

  眼前的怪舰异样威猛,小玄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正有些迟疑,却听武翩跹道:
「靠过去。」

  他便驾车直飞过去,待到近处,猛见舰舷一排身披兽皮甲的将士张弓搭箭,
正瞄向这边,心头登时一紧,又听武翩道:「不妨,是自家人。」

  几于同时,舰上已有人大声呼道:「车上的可是少主么?」

  「是我。」武翩跹应,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

  舰上将士纷纷收起弓箭,齐在甲板上单膝跪下,为首将领高声又呼:「末将
巴甘雄叩见少主!」

  「薄野将军现于何处?」武翩跹问。

  「薄野将军已率人下谷察探,只是谷中瘴气太盛,无法深入,薄野将军便在
谷口扎营,另寻前进之法。」巴甘雄高声回答。

  趁这间隙,小玄细观眼前怪舰,见船身并无任何飞禽走兽牵拉,也无帆桅等
借助风力之物,显然是以法术或机关驱动,心中震憾,暗盼着能到舰上去好好瞧
瞧。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你们依旧在此处守候接应,未接命令,不可擅自入
谷!」

  巴甘雄大声应诺。

  「走,我们下去。」武翩跹指向下方的大裂谷。

  小玄驾车朝下方驰去,随着离地面愈来愈近,就越发感受到裂谷的庞巨,六
头猼訑奔速极快,转眼便闯入了裂谷之中,小玄不知谷中情形,遂稍稍放慢速度,
向前再行数百丈,但见坡势趋急,肤上寒意阵阵,光线开始暗弱下来,两边山壁
尽是繁密的林木棘丛。

  「谷中地势险恶,前面还有许多分岔,你不认路,还是我来驾车吧。」红叶
要过鞭子,换回自已驾车。

  小玄没有坚持,乐得可以好好观赏谷中景致,果然又发现了些许不知名的奇
禽异兽,只觉样样新鲜有趣。

  一朵五色光亮飞了过来,追着车子忽上忽下倏左倏右地舞动。

  小玄凝目望去,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蛱蝶,通体斑斓须毛艳丽,翅上的眼状
斑鳞发出时明时暗的幽幽光芒。

  他正瞧得津津有味,陡闻「啪」的一声脆响鞭影闪掠,空中的彩蝶给气劲震
了个趔趄。

  小玄猛转过头,见红叶正在收回鞭子,彩蝶惊慌地疾飞开去,逃得老远。

  「这么漂亮小东西也舍得吓唬?太没良心了吧!」小玄叫了起来,心中大抱
不平。

  「下次不赶走了,任你大发善心地帮它生一窝可爱的小仔子来。」红叶只道。

  「你在说啥?」小玄怔了怔。

  「你那漂亮的小东西最爱在别的动物头皮里脖子上产卵,然后神不知鬼不觉
孵出一窝幼虫来,让别人给它的小仔子们当便宜爹妈。」红叶悠然道。

  小玄脸色发白,一阵恶心。

  「那东西在外边有个俗名,叫勾魂蝶,光色诡艳,翅上藏着含有毒素的细粉,
极擅迷诱与麻痹别的生物,有些炼符师便是瞧中了这个,将它们捉去炼制成符,
用以蛊惑别人。」武翩跹在后面道。

  小玄面上烧热,方知错怪了红叶,讪讪的想说点什么,女孩已别开脸去。

  「师父,这深谷好生诡异,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小玄忍不住问。

  「天庭有种大船,叫做天舟,你知道它们的龙骨,是用什么造的吗?」武翩
跹沉吟道。

  「我只听闻天舟极大极大,至于用什么造的,却是不晓得。」小玄摇头道,
心下奇怪师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天舟大小不一,但动辄达百十里之巨,因此它们的龙骨注定极大,天地间
能够胜任的材料不过寥寥数种,其中用得最多的,便是一种叫做寻木的远古巨树。」
武翩跹继道。

  「寻木!」小玄即时道:「这个我知道,寻木乃是天地中仅次于建木的巨树,
又名天柱,传说高达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且硬胜金铁,极是珍罕!」

  「寻木本就不多,又于太古之时,因数次诸界参与的大战几乎消耗怠尽,如
今尚存最多的地方在拘缨,已被天庭霸占了万千年,别人休想染指。」武翩跹道。

  「可是这个……跟我们来此处有什么牵涉么?」小玄问道。

  「我们到此,便是为寻木而来。」武翩跹道。

  「啊!这里也有寻木?」小玄讶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此处的寻木虽不及拘缨多,但胜在环境得天独厚,
因而质地更佳。适才你见到的那艘战斧大舰,与及迷楼的最紧要部份,便是用此
处的寻木所造。」

  小玄心中震憾,思忖道:「难怪师父听闻这里出了不测之事,即刻如此着急
……」

  他转朝四下张望,不解道:「都说寻木高达万千丈,枝叶遮天闭日,可是我
为啥什么都没瞧见?」

  驾车的红叶已抢先回答:「它们俱藏在谷中深处,你在这儿自然无法看见。」

  小玄呆了呆,道:「此谷得有多深,方能藏放得下寻木?」

  武翩跹道:「此谷之深,非寻常能想像。日落处名曰虞渊,吾族先祖将此处
取名与之相同,并非夸张。」

  小玄吸了口气,望向谷中深处,但见一片幽暗墨绿,果然不见尽头,不知深
达几许。

  「也亏得有这秘谷与先前那条巨大的龙卷风带,方能让这里的寻木安然无恙
地存留至今。」武翩跹道。

  「这等隐秘之地,却是如何找到的?」小玄道。

  「万千年前,我们族人为避战祸,曾派人四处寻觅安身之所,天涯海角都去
过了,方才得幸发现此处。」武翩跹道。

  「眼下可是谷中出了什么意外?」小玄已大致明白了此行之目的。

  「这趟过来,便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武翩跹道。

  「那我们快点下去,切莫耽搁了!」小玄催促道,心中已迫不及待地要瞧那
传说中的寻木是何模样。

  车子顺着坡势向下疾驰,前方果然出现了分岔,由大片高达数十丈的柱状石
丛隔开,红叶驱车转入一边,地形越发开阔,但坡壁上岩石多了起来,奇形怪状
嶙峋狰狞,所幸云水车掠空而行,并未受到多少影响,又行了半柱香光景,猛闻
数声咆哮,雄浑低厉响彻谷中,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

  武翩跹稍略听辨,指了个方向:「往那边!」

  红叶驱车驰去,掠过一片林木,蓦见前方坡壁上有十余人手执斧矛围着一头
巨兽激斗,人与兽交错扑纵,战况甚烈。

  巨兽额生一角睛若琉璃,通体血赤股扬五尾,状极怪异凶猛,虽然形貌似豹,
身躯却比寻常豹子要大上五、六倍,最奇的是身上竟然披挂着一副与体形十分贴
合的暗青锁甲。

  小玄讶道:「那是什么?」

  「是狰。」武翩跹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还记得曾经的师兄、玄教三代门人中排行第二的移星仙君的洞府中,有一
只叫做雷电狰狞的座骑,便是此兽的同类。

  「这种异兽从未在谷中出现过,身上还有护甲……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武翩跹微现诧色。

  「是薄野将军!」红叶轻呼了一声。

  小玄这才注意到围攻巨狰的那些人,个个肌肉虬结身手敏捷,身上披着不知
什么兽皮制成的皮甲,手中或掣长矛或执短斧,身上清一色背着骨制大弓,当中
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显是首领,刚毅的面容如刀劈斧凿,背上也负骨弓,两
手持一把长柄大斧,远远望去,便知极是沉重。

  此段坡壁甚是陡峭,但那十余勇士却如履平地,始终紧围着巨兽追截不舍。

  「好身手!」小玄赞道。

  「当然啰,所有的猎魔卫都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薄野将军更是骁勇无双,
不知已有多少妖兽魔怪折在他手里。」红叶道。

  巨狰虽然被围,但依然凶猛异常,扑纵有如暴风奔雷,蹬踏得岩崩石滚泥沙
纷落。

  一名猎魔卫奋力前冲,手中长矛刺中巨狰后腿,巨狰猛然反噬,将其肩膀撕
下块肉来,那名猎魔卫踉跄后退,巨狰暴起紧追,旁边几名猎魔卫矛斧齐出一起
阻拒,巨狰狂性大发,骤然扑倒一个,幸得那薄野将军一斧劈落,斫在额顶,将
之砸开半丈。

  巨狰只是头皮裂开,鲜血染面疯狂扑噬,众猎魔卫心中骇然,那薄野将军一
声喝令,纷朝四下散开,一齐取弓放箭,他们手中的大弓乃由兽骨与兽筋制成,
箭出如电,异样强劲凌厉。

  巨狰左冲右突,身上的护甲与铁肤竟将大部份箭矢弹开,臀与后腿各中一箭,
却仅没入数寸,非但没受到重创,反而更加狂暴凶狠,众猎魔卫阵形微乱,一时
险象环生。

  小玄瞧得心头生懔,站起身道:「都是自己人么?我去帮帮他们!」

  「等等!」武翩跹出声阻拦,凝眉道:「此狰非同寻常,其皮肉以及护甲俱
是经法术药石强化过的,寻常兵刃难伤其身。」

  就在这时,巨狰猛然转向,旁边的猎魔卫猝不及防,整个人登给撞飞数丈之
外,那薄野将军一声怒叱,竟然直掩上前去堵住缺口,与那巨狰面对面地硬撼起
来,斧口缭绕着青白焰光,显然注入了真气。

  巨狰四爪乱抓乱挠,身如铜浇铁铸,爪背肢上仅给劈开数道浅浅血口,倏一
口叼着迎面劈落的大斧,死死咬住,巨大的獠牙与斧身磨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
声音。

  薄野将军发力夺扯,巨狰猛地一爪朝他面上扫去,薄野将军腾出一臂格挡,
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面上却无半点怯色,即时反手回敬一拳,重重地轰砸在
巨狰颈部,一人一兽便你一拳我一爪缠斗不休。

  周围众猎魔卫生怕伤着首领,皆不敢再放箭,围近前去,兵刃也不敢贸然乱
递。

  「这薄野将军果然骁勇非常,竟同一头比他大那么多倍的恶兽贴身肉搏……」
小玄瞧得直吸凉气。

  武翩跹忽对红叶道:「把『神骨』取出来。」

  红叶略为一愣,旋即低颂禁咒,从法囊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递到武翩跹
跟前,却是把未出鞘的剑,长逾三尺,鞘身灰暗纹饰简拙,粗一眼像似根巨骨随
意刻成,细看之下,鞘口鞘沿皆异样密实流畅,实是精雕细琢之物。

  武翩跹接过剑,对小玄道:「此剑叫做『神骨』,乃吾族最了得的炼器大师
易楼铸就,知者甚寡,但易楼大师打造另外两把神兵,一干一戚却是名震天地。」

  「一干一戚?」小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在秘道中看见的最后一段壁画来。

  武翩跹道:「此剑专破厚甲重盔金刚之躯,是为大师最后一件杰作,可谓倾
尽全力呕心沥血,所用之材亦大有来历,乃太古魔神泰逢的一节脊柱骨,内蕴玄
异之力,若是与之融会贯通,便能引动天地之气,威力愈巨。」

  小玄动容。

  武翩跹将剑递了过去,道:「你且拿着它,过去将那头恶兽收了。」

  小玄赶忙接住,双手微微一沉,试着将剑从鞘中拉出一截,但见剑身呈脊节
状,纹络斑驳赤丝密布,剑锋甚是厚钝,正在迷惑,慑人的威煞已扑跃而起,不
禁心头一悸。

  「去吧。」武翩跹轻喝。

  小玄应声而起,真气一提,人已离开云水车疾掠向山壁。

  山壁上的一人一兽正斗得不可开交,小玄空中拔剑,流星赶月直刺过去,但
听「哧」地一声闷响,宝剑已穿过护甲没入巨狰肋下。

  巨狰吃痛,暴吼声中转身猛噬,小玄足不沾地,身子一拧轻轻松松便避了开
去,剑身拖动,赫将巨狰连皮带甲拉出一道怖人的大口,那薄野将军反应极快,
趁势抡斧疾劈,正中巨狰后臀,然巨狰却是不理不睬,两条粗壮的后腿一蹬,只
顾追着小玄狂扑猛噬,小玄游走闪避,一人一兽瞬间奔出数十丈远,血浆也跟着
触目惊心地溅洒了一路。

  「小心!」薄野将军高声叫喝,顾不及弄清援手者是谁,急率众猎魔卫后边
紧追。

  小玄悄展北溟玄数,刹那灵光蕴目真华盈心,登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原
本迅如奔雷的巨狰变得如同龟行,闪避腾挪越发轻松从容。

  薄野将军及十余猎魔卫从后面望去,却是异样的惊心动魄,见那锦衣少年贴
着巨兽左躲右避,身子与血盆大口始终不过咫尺之距,非但无法摆脱追击,反给
频频逼入险境,正在惊灼,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巨狰四足离地,泰山压顶
般扑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矮,似乎整个人给扑倒在地。

  薄野将军大惊,真气疾提,追着巨狰飞空掠起,高擎大斧正要劈落,倏见巨
狰身上爆起大股高高的血泉,自右颈处给一道赤光斜斜破开,再经右肩直至肋下
挑出,巨躯收不住冲势,山崩地裂地撞砸在峭壁之上,一边肩膀及一条前肢已跟
身躯分离,远远地甩飞出去,在峭壁上弹起坠落,滚入深谷之中。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山壁上,却是单膝跪地,一手擎剑指空,一手光焰吞吐,
将遍空洒落的血雨震开。

  薄野将军一声喝彩,飞步落在他身旁,持斧守护,以防巨狰拼死反扑。

  然那巨狰身躯没了三分之一,已承受不住如此重创,方才摇摇晃晃地挣扎爬
起,即又软软趴俯下去,它低低哀号,大股大股的血浆自怖人的创口滚涌而出,
失去力量的爪子抓扣不住峭壁,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

  小玄站立起身,衣上纤尘不染滴血未沾,望着手中宝剑,心中又喜又讶。

  「留下那东西!」武翩跹在云水车上喝。

  薄野将军闻声抬头,面现惊喜之色,一声喝令,众猎魔卫四下抢上,矛斧齐
出勾搭住正在往山谷滑坠的巨狰。

  红叶驱车至前,武翩跹飞出车子,飘飘落在山壁之上。

  「末将薄野烈叩见少主!」那薄野将军把巨斧插在坡壁上,单膝跪地,叩首
行礼,周围猎魔卫也齐刷刷跪地叩拜,只是矛斧未收,仍紧紧地勾抵住奄奄一息
的巨兽。

  武翩跹微一颔首,示意其起身,道:「将军辛苦了,这恶兽是怎么回事?。」

  薄野烈立起道:「末将接到狄帅命令,便即率部赶来,怎奈谷中大瘴弥漫,
数日不退,末将四处寻找入谷之法,今日突然遇见此兽,心觉蹊跷,便要将之擒
下察探,未想如此棘手,幸得少主率强援赶至,否则凶险难测。」

  武翩跹走到巨狰跟前,细细查看,那狰着实强悍,虽然血流成河,竟然还未
死去。

  薄野烈与小玄跟随在旁,亦围着巨狰仔细寻找线索。

  「此兽筋骨格外强健,皮肉有如铜浇铁铸,乃用药石以秘法驯饲,除了不怕
这突如其来的毒瘴,身上还有上佳护甲,绝非野生之物……」武翩跹低声沉吟,
转首望向谷底,道:「定是有外人进来了。」

  众人闻言,心皆一凛。

  「车上带着九叶甘华,可驱毒瘴。」武翩跹回头,对薄野烈道,「你对谷中
熟悉,同我们去天柱寨,其他人将此兽带回谷口营地,等候消息。」

  薄野烈即时应喏,下令众卫依言行事。

     ************************************************

  在灰茫茫的浓雾中,云水车徐徐穿行,所到之处,浓雾便似给看不见的水流
驱开,二、三十丈内一片明净。

  这时驾车的已换做了崔小玄,薄野烈与他并肩坐在前排,红叶则移到后边与
武翩跹同座。

  「九叶甘华果真神物,这等大瘴也奈何不了我们。」薄野烈赞道。

  「这瘴气好毒!」小玄凝望周围,视线及处,不断出现暴毙的飞禽走兽,许
多尸身已腐烂大半,覆满令人作呕的尸蛆。

  「此雾如此剧毒,绝非寻常瘴气。」武翩跹不动声色道。

  「来者不善呐!」薄野烈浓眉紧锁,握紧了手中的长斧。

  「天柱寨还有多远?」小玄问。

  「快到了,就在前面。」薄野烈道。

  「雾很大,小心认路。」武翩跹提醒道。

  薄野烈应了,聚神为小玄指路,果然没过多久,一座营寨隐隐约约地出现在
前方的雾中。

  天柱寨位于虞渊谷半腰的险要处,座落在一块凌空伸出的巨岩之上,俯瞰着
深处的谷地。寨中常年驻扎着二百余名守卫,皆为擅长丛林与山地作战的精锐,
他们扼守着通往谷底的要道,监视着谷中的毒虫猛兽,年复一年的默默守护着深
藏于谷底的远古宝木。

  「不对劲……太过安静了!」薄野烈盯着前方道,远远便见寨门大开,门口
及墙垛上没有半条人影。

  「必定出事了!」小玄道,减缓了车速。

  「大家留神。」武翩跹在后边平静道。

  云水车从大门徐徐进入,四人凝神戒备,很快便给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寨内
尸横遍地残垣断壁,到处是激战留下的痕迹。

  从服饰上看,东倒西歪的尸体全是寨中的守卫,皮肤发黑支离破碎,几无一
具完整,更有甚者内脏四迸骨骼粉碎,赫呈触目惊心的肉泥状,似给什么极重极
巨之物砸中或碾压所致。

  红叶脸色发白,猛地把头转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样的兵器或功法才能令他们……变成这样?」小玄吸了口凉气。

  没人回答。

  不知是因为车上带着九叶甘华,还是时隔太久,寨中已几乎闻不到血腥气味,
令眼前的惨境显得越发诡异怖人。

  车子继朝前行,薄野烈倏地一斧刺出,在断壁间挑起一样物事,众人看定,
却是一条给砍断的粗巨兽腿。

  「是狰!」小玄一眼就认了出来。

  接下沿途又零星发现了狰的尸体与残肢。

  「不知有多少狰袭击了这里……」薄野烈沉声道。

  「应该有很多。」武翩跹道,目光落在一根屋柱的断裂处,显然是被力量极
大且十分锋锐之物扫断,沿途到处都有这样的痕迹。

  「很多……」小玄想起先前遇到的那头巨狰,心中不寒而栗。

  「而且寨中的守卫还同时遭到了毒瘴的攻击。」武翩跹的目光从皮肤发黑的
尸体移到一团肉泥上,好一会方接道:「然后,肯定还有一种比狰巨大许多的东
西也加入了袭击。」

  余者俱是一惊,气氛窒人。

  「祝将军不知怎样了?」薄野烈满面忧色道。

  「继续走,我们去望木台!」武翩跹指了个方向。

             (第五回)远古巨木

  望木台位于天柱寨最西端,是座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的平台,简单粗犷毫
无修饰,但胜在视野开阔,若于往时,从这里可以遥遥望见谷底的几棵寻木。

  然而此际,四人立于望木台上,面对的却是满谷的浓雾,根本瞧不见谷底的
情形。

  「这么大的瘴,究竟是从哪来的……」薄野烈满眼疑惑道。

  「如此阵仗,只能是冲着寻木来的……」武甂跹凝望着谷底,毅然道:「我
们下去!」

  小玄甩了下长鞭,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云水车自望木台上一跃而出,
向谷底飞驰下去。

  半柱香后,车子仍在向下飞降,未能触及一物。

  「奇怪了,到这地方应该能碰着寻木的树冠了,怎么啥都没有?」薄野烈道。

  众人心中隐感不祥,极力张望,可惜周遭尽是浓稠若乳的瘴雾,加之此处光
线比谷地上段更加暗弱,所见范围极其有限。

  武翩跹索性闭起双目,凝神细听周围动静。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车子仍未着地,小玄咂舌道:「虞渊谷果然深极,我们
走了这久都还没到底!」

  「应该就到了……这里的瘴气要比上面浓稠很多,比先前迫得更近了!」薄
野烈道。

  小玄仔细一看,九叶甘华开辟出的空间果然窄小了许多,已在不知不觉间给
压挤剩方圆十来丈的范围,心头一懔。

  正说话间,下降之势忽尔顿滞,六头猼訑蹄已着地,改朝前奔,云水车终于
落到了谷底。

  「薄野将军,此处应该有一棵寻木是不是?」武翩跹忽道。

  「没错,就在这一带,可是……怎么没了踪影?」薄野烈答。

  众人四下张望,小玄驾车来回奔寻,间又改换了几次方向,依然不见那棵本
该存在的寻木。

  六头猼訑倏地毛发扬起,云水车再次离地飞驰,在车子的下方,忽然出现了
个深坑。

  众人皆朝下望,见坑中漆黑一片,不知深达几许,六头猼訑迈足飞驰,数息
间奔出三、四里之距,这才瞧见深坑对岸的边沿。

  「好大的坑,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红叶叫道。

  「这谷底地形繁杂,沟壑极多,有个大坑也不稀奇。」薄野烈道。

  「不对,坑沿翻着许多松土,像是新近才挖出来的。」武翩跹凝望着巨坑道。

  「坑里怎有这么多断裂的树根……」小玄奇道。

  众人蓦然一凛。

  「此处便是寻木的位置!寻木被人盗走了!」薄野烈怒道。

  武翩跹一言不发,显然已认同他的判断。

  云水车绕着巨坑飞了几周,众人仔细察看,并未发现更多的线索。

  「原来寻木如此之巨,光是根部,便已占地如此之广!」小玄心中震憾,这
才对寻木的大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寻木如此之巨,他们是如何挖出来,然后又是怎样搬走的?」薄野烈忽道。

  无人能答。

  「去找下一棵!」武翩跹沉声道。

  小玄驾车急奔,薄野烈依然在旁指路,六头猼訑脚力捷健,很快又驰出百余
里地,可是依然未能瞧见寻木,留给他们的,还是同样的一个巨坑。

  接下云水车在谷底四处飞驰,继又找到了四个巨坑。

  众人面色难看,武翩跹更是面笼寒霜,心中震怒至极。

  寻木极珍极巨,往往一点枝节,便已足用,因此族人平日采伐与用度皆十分
节制,便是建造迷楼之时,也没有耗费多少,未想今次却给別人连根拔去,叫她
怎能不怒不疼。

  「看来我与寻木无缘,今日怕是瞧不着这种远古宝木了……如此暴伐滥盗,
不知是何人所为?」小玄心中也十分懊恼愤怒。

  「谷南还有最大的一棵。」武翩跹指了个方向,事虽至此,但她依然不肯放
弃。

  小玄挥甩长鞭,驱车驰去。

     ************************************************

  「啊,好像还在!」红叶第一个叫出声来,声音里满是欢喜。

  隔着浓雾,一棵大得难以想像的巨树影子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前方,高逾万丈,
直如传说中的天柱一般。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驱车向前急驰。

  「还在还在!还剩一棵!」薄野烈在车上霍然立起,扬斧呼喝。

  「这就是寻木了!」小玄睁大眼睛,但前方的树木巨大之极,加上夜色与浓
雾阻扰,怎么都无法窥其全貌。

  车子又行了十余里路,方才到达巨木的跟前,但见藤垂千尺根须如海,小玄
驱车绕树而行,愈感其巨,粗略估判,其主干之围圆怕是有五、六里,再抬头仰
望,则根本遥不见顶。

  「太神奇了,世上竟有如此巨大之物……」小玄满怀震撼,人于树前,只觉
渺小之至。

  「还有更大的呢,据说建木才是天地中最大的树木,巨可通天彻地,其上还
有数座化外城池,只惜原为天界之域,其后又为妖界所据,常人始终难近。」红
叶在后座道。

  「树上有数座城池……那可要大到什么地步?」小玄喃喃道,不觉神游物外。

  「对,其中一座最大的城池,便是大妖界王国的皇都大如意天。」红叶道。

  小玄忽然发现,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说话间,车已绕树一周,并未发现有甚异处。

  「真是侥幸,此树尚未遭盗,我们总算赶上一步!」薄野烈道。

  武翩跹沉吟道:「谷中寻木,已七去其六,此乃最大一棵,盗伐者肯定不会
放过,早晚必会再来,我们就在此处守着,瞧瞧是到底是什么人在盗木!」

  「我们寻个隐秘处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小玄握拳道。

  众人四下张望,此处依然迷雾茫茫,视野并没多远。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道:「到上边去。」

  小玄遂催动六头异兽,驾车朝上飞驰。

  半柱香后,车子开始频频掠过巨大的支干,周围枝叶亦愈来愈密,武翩跹忽
指一处,道:「就这里吧,把车停到那边的枝杈上去。」

  小玄应了一声,将云水车稳稳当当地飞降到师父所指之处:一根巨大的寻木
枝上。

  他抬起头,望望顶上,见上方叠翠千顷,边沿俱隐在雾中,不知大至何处,
疑惑问道:「这是到顶了么?」

  薄野烈哂然一笑:「远着呐!」

  武翩跹道:「这里应是整棵树的半腰处,寻木极巨,我们守在此处,方可上
下兼顾。」

  众人次第下车,只见周围葛藤缠绕,叶巨如舟,身处其间,竟生幽深之感。

  小玄笑道:「这里枝叶十分茂密,在此埋伏实是再妙不过!」

  薄野烈接道:「若是这帮鸡鸣狗盗之辈胆敢再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武翩跹默然不语,好一会方道:「大家不可轻敌。寻木极巨,采伐运输绝非
易事,谷中遇袭,距今不过在数日至半月之间,对方竟能在如此短的时日里将六
棵寻木连根盗去,显非狐鼠之徒,而且数量必然甚众。」

  旁边三人闻言,心中一懔,皆想起先前在天柱寨中所见的种种惨状。

  「敌人不知何时方至,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武翩跹道。

  小玄便去清除周围的密藤巨叶,薄野烈赶忙上前帮忙,寻木枝藤出奇硬韧,
两人剑斩斧劈了好一会,方才腾出块空地,让武翩跹与红叶坐下休息。

  武翩跹这些日以七绝覆强取神秘真灵,比已往超出百十倍之速,一时难以完
全纳为己有,只觉体内有如惊涛骇浪,时时皆有决堤之险,遂又闭目调息,抓紧
时间运化吸收。

  小玄闲了下来,玩看手中宝剑,着实爱不释手,猛见红叶与薄野烈皆盯着自
己,面色有点古怪,正感不解,已听薄野烈问道:「崔公子手中宝剑,可是神骨
么?」

  「如假包换。」红叶已抢先回答。

  薄野烈肃然起敬,他知晓此剑原为武翩跹所有,又听小玄叫武翩跹师父,心
明宝剑乃是武翩跹所赠,羡慕道:「神骨乃吾族圣宝,今日为崔公子拥有,当真
是宝剑配英雄哩!」

  他与小玄之先见过彼此的身手与胆色,心中早已惺惺相惜。

  小玄愈感手中宝剑不凡,道:「这剑只是师父暂借与我的。」心中恋恋不舍,
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便走到武翩跹跟前跪下,双手捧剑,恭恭敬敬道:「剑已用
毕,还请师父将圣宝收好。」

  武翩跹缓缓睁眼,却没接剑,凝眸望着他道:「此剑非凡俗可配,自问世伊
始,已雪藏多年……从今日起,你便是它的主人。」

  小玄心头一震。

  武翩跹又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莫要
辜负了它的神威。」

  小玄这一喜非同小可,更听师父言中期望甚高,心中凛然,不敢乱说响亮之
语,只道:「多谢师父!」

  武翩跹言毕,即又闭目运化调息。

  小玄正要起身,忽见她脸上掠过一抹极淡黑气,煞是怪异,猛然想起昨日密
道中的所见所闻,心中一惊:「莫非是那些邪气在作祟?」

  「恭喜恭喜,崔公子得此神兵,实是莫大之喜!」薄野烈在旁道贺,面上羡
色愈浓。

  小玄客气两句,还礼道谢。

  「心里边美死了吧!」红叶刮脸羞他,心里也为他高兴。

  小玄开心一笑,怀抱宝剑,却没心思再去仔细品赏,坐在边上,只时不时望
向武翩跹,暗暗担心。

  敌人一直没有出现,随着日渐西沉,谷中光线越发暗弱,周围的雾气亦似乎
变得更加浓厚,众人肤上微感寒凉。

  红叶瞧瞧四下,忽地有些心慌:「若是夜里在雾中走散,那可糟糕得很……」

  小玄见她缩着肩儿抱膝坐着,模样煞是可怜,便道:「天快黑了,不如生堆
火吧?」

  薄野烈也在看红叶,沉吟道:「生火驱寒甚好,只是……」

  红叶忙道:「我不冷。」

  武翩跹闭着眼道:「此处枝叶极密,谷中又有大雾,不用担心被发现。」

  小玄同薄野烈立刻起身,在附近折了许多寻木枝回来,又费了老大劲,方才
劈砍成柴,围做堆状,赞道:「寻木果然坚硬,这点柴禾就劈了半天!」

  「寻木乃天地之宝,自有非凡之处,我这兵器的柄身,便是寻木所制。」薄
野烈拍拍横放腿边的长斧道,取出火刀火石打火,然却半天未能将柴堆点燃。

  「这谷底的湿气太重了,木头上全都是露水哩……」红叶盯着柴堆发愁道。

  小玄心中一动,真气略提,手掌对着柴堆猛地吐出一团烈焰来,接下烈焰滚
滚持续不绝,很快就将柴堆烤至干透,再过片刻柴堆终于燃烧起来。

  红叶拍手欢呼,薄野烈赞道:「好漂亮的火行功法!崔公子不但剑技了得,
武技也过人!」

  小玄谦逊了两句,心中怔怔地,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施展的火行功法是在什么
时候修习得的。

  「大家都饿了吧,我这里带着好东西嘞!」薄野烈笑道,从随身革囊中取出
个物事来,却是一支老大的鹿腿。

  小玄一见,登感饥肠辘辘,红叶也是眼睛发亮。

  薄野烈又取过几根枝杈,搭了个简单的烧烤架子,将鹿腿挂上去炙烤,过不
多时便有油汁渗出滴入火中,爆起滋滋声响,寻木烤出的肉香随之弥漫鼻间,令
人垂涎。

  「车上也有吃的!」红叶欢欢喜喜起身,从云水车上取了些精细干粮出来,
一样样摆在火堆前。

  薄野烈取出刀子,顺着纹路切割鹿肉,分递与众人,唯武翩跹摇头不要,依
然闭目调息。

  小玄瞧见,心中甚忧,但心神很快便给口中的鹿肉吸引去,边吃边道:「好
吃!好吃!鹿肉本就可口,经薄野大哥妙手一烤,这肉更是香上加香!」

  薄野烈哈哈大笑。

  红叶也迭声称赞,她平日里甚忌油腻食物,今儿却是狼吞虎咽,只吃得指尖
唇瓣油润发亮。

  「还有一样好宝贝哩!」薄野烈又从革囊里摸出一只葫芦来,笑道:「里边
是我们族人自酿的烧酒,唤做『火燎天』,性极烈,崔兄弟喝不喝?」

  小玄大喜道:「夜寒露重,酒自越烈越好!」

  薄野烈大饮一口,将葫芦抛与小玄,小玄抄手接住,第一口便呛了下,接又
连饮两口,方把葫芦抛还薄野烈,嘴里连呼:「好酒好酒!一入肚中便似烧了起
来,难怪叫做『火燎天』,痛快痛快!」

  两人便就着烤鹿肉你一口我一口的痛饮,酣畅之处,倍感亲热,言语间称兄
道弟起来。

  武翩跹也不理睬,照旧闭目调息,任由他们喝个高兴。

  红叶坐在火旁,此时几块烤肉落肚,身上早就暖了,笑吟吟地瞧着他俩开怀
畅饮。

  「荒野寒夜,有酒有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小玄晃着葫芦高声吟哦。

  「就这么简单?还人生了,没出息!」红叶调笑道。

  「足矣!足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摇头晃脑地应。

  酒到浓处,薄野烈还哼起歌来,也不知是何方民谣,低沉朴素,虽然只有几
个调子,入耳却是十分动听。

  三人吃得兴高采烈,直至夜深方才罢休,围在火旁,各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歇
息。

  寻木枝杈十分巨大,四人围着火堆坐卧,旁边还有六头猼訑及云水车,半点
不觉局促。

  小玄半靠在一条垂落的大藤前,只觉身上一阵阵热了起来,只道是喝了酒的
原故,也没多加理会,目光落到红叶身上,见她已有些支撑不住,抱着膝头连连
打盹,一张俏脸儿粉晕晕的,于火光前分外可人,不觉多瞧了两眼,过了片刻,
目光按不住移到武翩跹那边去,愈诧其丽,似比白天还要夺人。

  他心中通通乱跳,不敢多瞧,硬生生把头低下,闭目养神,孰料心神越发不
宁,忽尔一阵恍惚,那个冰火牢笼中的妖妇竟然又在脑海里悄然浮现,颜娇眼媚,
妖冶入骨地望着自己,朱唇轻启,似在呢喃着什么,任他如何拚命驱赶,始终挥
之不去……

     ************************************************

  巨竹堡内外的景致或清雅,或秀丽,或精致,一房一舍,一楼一台,无不美
如诗画。

  但在它的底部,有个例外的地方,阳光长年照射不到,墙壁与栅栏上长满了
浓绿的苔藓,异样的潮湿与阴暗。

  小钩子抱膝坐在角落里,郁闷地盯着牢栏外一个正在独斟自酌的狮首妖将。

  自打那日被武翩跹放倒后,又来了一队机关兵将她擒住,幸得以为是七绝大
军遗下的残兵败卒,只草草地审讯了一下,就被送到了这里。

  还好的是小钩子挺适应这种地方,她天生就喜欢阴暗,待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就像常人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

  唯一不适的是:在这里,她接触不到正常的人。

  看守这几间破牢房的狱卒是几具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关枪卒,而牢头则是一个
狮子精,肌肉虬结高大魁梧,看上去异样强壮威猛,但似乎只喜欢酒,对她这个
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竟然视而不见,每天除了喝酒发呆,便是对着石壁叹气,一副
满怀心事的样子。

  小钩子被擒之后,身上的气脉就被完全封住,媚术大打折扣,但她始终不肯
甘心,也不相信一个健壮的雄性只会对酒感兴趣。

  「狮子大哥!狮子大哥!」小钩子隔着宝瓶竹削成的栅栏娇唤。

  「干嘛?」狮子精转过头,大手托着一坛酒。

  「你过来,你过来下好不好?」小钩子可怜巴巴地叫。

  狮子精起身,慢吞吞地朝栅栏走了过来,手里依然拎着酒坛子。

  「咋啦?」他站在栅栏外问。

  「奴家……奴奴肚子痛。」小钩子道。

  狮子精没吭声,一副你肚子痛关我啥事的表情。

  「好痛,真的痛得紧哩!」小钩子捂着小腹蹙眉轻唤,瞧来分外惹人生怜。

  「亲戚来了?」狮子精隔着栅栏低声道。

  小钩子愣了下,心里大啐了一口,你妹的才亲戚来了呢,你全家都亲戚来呢!
无奈面上还得楚楚动人:「不是呀,奴奴也不晓得怎么了,狮子大哥你进来帮人
家瞧瞧可好?」

  狮子精皱了下眉,道:「好吧,虽然俺当年修习的并非岐黄之术,不过多少
还是懂点的。」居然就拿出钥匙开了锁,进了栅栏。

  小钩子心里有点意外,手捂小腹,嘴里叫得越发勾人:「呜……越来越痛了,
奴奴可要痛死啦!」

  狮子精蹲下身来,仔细察观了片刻,捉起妖精手腕,就要为她把脉。

  岂料小钩子却迳自把腰带松了,分开罗衫,掀起内里的肚兜儿,露出一截粉
嫩嫩香馥馥的肚皮来,嘴里道:「狮子大哥,你快给奴家瞧瞧。」

  狮子精目光落在她腹上,怔道:「这样可瞧不出什么来,需得号脉方知原由。」

  呆木头啊!小钩子没好气地悄骂,妖妖娆娆道:「着实痛极了,大哥先帮奴
家揉揉!」

  狮子精想了想,终于把手掌覆上了妖精的雪腹,触手只觉如酥似脂,嫩滑之
极。

  小钩子妖媚盯着他的脸,正要弄出勾魂媚色,忽感一股浑厚的真气透腹而入,
暖洋洋的无比舒服,不禁诧讶。

  「你炼过气?」妖精问。

  「当然炼过,俺在山上修炼过好多年。」狮子精答。

  妙极了!妖精心中暗喜:「过会除了要你将封住的气脉解开,还要你心甘情
愿地护送姑奶奶出去!」

  「嗳,好多啦,舒服多啦。」小钩子娇声道。

  狮子精收掌,脸上微有得色。

  「真是太谢谢啦,那个……」小钩子甜甜道,瞟了他一眼:「大哥且说,要
奴奴如何报答你才好?」

  「报答什么,你一个坐牢的人,能拿什么报答俺?」狮子精哂然道。

  「也许有的……什么都可以哟……」小钩子盯着他腻声道,扭了扭粉肩,眸
子里水淋淋的。

  「什么都可以?」狮子精瞧瞧她,似乎有点上路了。

  「唔哼。」妖精点点头。

  「当真?」狮子精好像仍在犹豫。

  「当真。」小钩子声音愈娇,水眸里满是诱惑。有些入门的媚术,并非一定
需要有真气或灵力才能施展。

  成功就在眼前,无论哪个男人,只要尝过她的好,她便有绝对的信心令之乖
乖听话。

  「那好吧,你就陪俺划拳猜枚吧,咱们输的喝酒!」狮子精道。

  「划拳猜枚?」小钩子错愕,还以为耳朵听错了。

  「昂,划拳猜枚!」狮子精兴奋道,指着周围,「你瞧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
没一个会耍的,真个憋死俺啦!」

  这家伙是傻子么!

  小钩子俏脸涨赤,憋了半晌,银牙一咬道:「好,奴奴就陪你划拳猜枚!」

  只要能继续下去,自然就会有机会,小钩子心中冷冷一笑。

  两人出了栅栏,桌前对坐,开始猜枚划拳赌斗喝酒。

  数轮后,小钩子桃花上脸,居然屡战屡败,一连被罚了几大碗酒。

  「大哥好棒,不但修为高强,就连猜枚耍子也这等厉害!」小钩子晕着俏脸
儿道。

  狮子精嘿嘿一笑,道:「俺确实爱猜枚耍子,但修为却不咋的。」

  「大哥莫哄奴奴,适才你送过来的真气,可当真精纯浑厚之至,绝非寻常修
为。」小钩子道。

  「那是俺运气好,拜了个好老师。」狮子精笑道。

  「不知大哥是何人门下?」小钩子顺着他的话问。

  「俺师门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但俺师尊却是那修至太乙大罗的圣人。」狮子
精自豪道。

  「哦……敢问大哥的老师是哪位大罗金仙?」小钩子笑咪咪问,心中半点不
信。

  「说不得,说不得!」狮子精摇摇头。

  果然瞎扯淡!小钩子嗤之以鼻,却仍满面堆笑:「太乙大罗,天地共尊,为
何说不得?」

  「俺以前有个师弟,一下山去,便闯下了弥天大祸。老师说我天资虽然不如
师弟,但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人,恐怕日后也要惹出祸端来,命我绝不许说是
他的徒弟,否则定要将我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到九幽之外,教我万劫不得翻身。」
狮子精说着打了个寒噤。

  「如此说来,你那个师弟一定很厉害喽,他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呀?」小钩
子不依不饶地追问,心下越发鄙夷。

  「厉害得紧!他神通广大,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最后若不是给人
用计赚去,如今还没哪个制得住他!」狮子精答。

TOP

0
             (第六回)重兵压境

  「这等厉害,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师父不能说,难道连师弟也不能说?」
小钩子步步紧逼。

  「说不得说不得,一说你便晓得是哪个了。」狮子精摇头道。

  小钩子终于完全肯定这厮是在吹牛,反正心思也不在这里,脸上却笑得越发
甜蜜:「不知大哥修习的是何法门?」

  「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移星换斗担山赶月,皆略通一二。」狮子精一本正经
道。

  「不吹会死啊!」小钩子心里冷笑。

  「总之吾之所学,乃那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
鬼神难容。」狮子精继道。

  「这等犀利?大哥真乃绝世高人矣!」小钩子居心叵测地继续吹捧,连自个
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嘛,俺在师门当中,也就算是个寻常造诣。」狮子精哈哈笑道。

  「来,咱们边说边饮,奴家敬大哥一碗!」小钩子见划拳猜枚占不到便宜,
便调整了策略。

  狮子精爽快举碗,两人对干一碗。

  小钩子笑靥如花,心忖以自个千杯不醉的酒量,如此一对一的换,焉怕灌不
倒你!

  「大哥,你师弟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本事多半很大,你是他的师
兄,定然更加了得。」小钩子又举酒碗,拐弯抹角道:「以你这等修为,为何却
甘心屈尊于此,做一个小小的牢头?」

  狮子精却把酒碗放了下去,一声轻叹,不吭声了。

  「到底啥原故嘛?喝呀。」小钩子把碗送到他跟前轻磕了下。

  狮子精缓缓道:「俺之所以留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一个人。」

  小钩子若有所悟。

  狮子精继道:「若非那日在虚照境遇见她,俺也不会跟到这来。」

  「啊,晓得啦,大哥原来是为情所困!」小钩子笑了起来。

  狮子精拿起碗,饮了一大口酒。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么?」小钩子问。

  「不知道吧……人家正眼都没瞧过俺一下。」狮子精无比落寞道。

  「她在这里么?大哥为啥什么不把心意告诉人家?」小钩子笑道。

  「俺……俺……」狮子精欲言又止,终道:「还是这样子好啦,俺就待在这
里,时不时还能瞧见她。」

  这家伙还挺情深意重哩,小钩子瞧了瞧他,忽道:「大哥叫啥名字,好不好
告诉奴家?」

  「师南生,这名字是老师给俺起的。」狮子精答。

  小钩子默念了下,妩媚道:「奴家叫小钩子,我娘娘起的。」

  狮子精哦了声。

  「来来来,喝酒喝酒,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再干一碗!」小钩子拎起酒
坛,心底打着小算盘,又为他斟上满满一碗。

  两个饮了一碗又一碗。

  「师大哥,你咋一点都不提防人呢,难道就不怕人家趁机跑了么?」小钩子
斜睨了狮子精一眼,妖媚入骨地举起酒碗,心忖酒都这么多了,这呆子差不多该
入彀了吧。

  「跑不了。」狮子精举碗与她碰了下,一口干了,乜着眼笑道:「俺知道你
就是想灌倒我开溜,不过没啥用的。」

  小钩子目瞪口呆。

  「你瞎猜!这里有得喝,有得耍,人家才不想离开呢!」小钩子强笑道,
「来来来,咱们继续猜拳耍子!」

  于是两个大呼小叫,卷起袖子又再划起拳来。

  无数轮后,小钩子醉态撩人地半趴桌上,输得连样子都没了,一身媚态尽抛
九霄云外。

  狮子精笑眯眯地瞧着她。

  小钩子猛地一拍桌子,老羞成怒道:「怎么可能老是你赢,到底有没有跟姑
奶奶出千!」

  「俺喝酒赌斗从不耍赖。」狮子精安之若素,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这样吧,
俺也着实渴了,接下来无论输赢,你喝一碗,俺便陪你干两碗!」

  「原来这家伙是头大尾巴狼!」小钩子险些崩溃,若非气脉被封,便要暴起
杀人,气苦间猛见狮子精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三条人影,最前面的是个女子,容颜
绝丽,五官犹如隔着水波,竟然在奇异地缓缓变幻着。

  小钩子呆了一呆,险些失声。

  那绝丽女子朝她诡秘一笑,竖指唇前。

  狮子精闷哼一声,一把细薄如柳的钩刃无声无息地切入了他的脖子。

  「狄将军,快救我!」小钩子惊喜交加地唤。

  原来那绝丽女子正是七绝界七将军中武技第一的三首邪姬。

  狮子精猛从椅上弹起,捂着脖子朝旁跌退。

  三首邪姬轻咦一声,人已鬼魅般跟了上去,手中长短双钩疾如电掠,却皆削
中狮子精的残影。

  狮子精东躲西藏,身形步法一变再变,竟是异样精妙,然而要害受创,怎样
都无法摆脱追击,两把钩刃犹如附骨之蛀,始终不离他身子半寸。

  双方一声不吭,各自诧讶对方的身手,直至这时,牢内的几个机关枪卒方才
反应过来,纷纷提枪冲上,三首邪姬双钩抽空轻挥几记,几个枪卒便散架般垮了
一地。

  狮子精趁隙朝前一扑,身子突然倏矮,人已变做头通体斑纹的花豹疾蹿出去。

  三首邪姬稍微一怔,手中钩刃却半点没有迟疑,依旧如影随形地紧贴花豹。

  花豹猛然朝旁一滚,竟又变成了只灰毛大鼠,拖着颈部不断淌出的鲜血四下
奔窜。

  「竟识变化之术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牢中几人皆俱动容,小钩子更是瞠目结舌。

  三首邪姬娇躯一拧,缠挂腰间的一对流星飞锤疾甩而出,电光石火间追上了
灰毛大鼠,将之砸了个跟斗,灰鼠滚入屋角,突尔不见了踪影。

  「哪里去了?」小钩子叫道。

  三首邪姬垂目静立,凝听周围动静。

  小钩子心中怦怦乱跳,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悄盼那个狮子精能够就此逃脱。

  「上边。」苍老声音再度响起,瞬见一团暗黑紫焰凌空飞过,在屋梁上炸开,
映亮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蚊子,蚊子拖拽着星点紫焰疾掠向牢房高处的一个窄小的
通风口,三首邪姬厉喝一声,流星飞锤电般击去,将通风口砸个稀巴烂。

  小钩子心都提到了嗓眼上,好一会方颤着声问:「截住了?」

  「逃掉了。」苍老声音道,燃着暗黑紫焰的手映亮了他的样子:一个柱着法
杖的紫袍老者,赫是七绝界六大长老中的首座长老卜木司。

  「卜长老!」小钩子低呼道。

  三首邪姬怒容满面,她突袭得手,占尽先机,却还让猎物逃之夭夭,于她而
言,可谓奇耻大辱。

  「妖圣门人果然了得,麾下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牢头竟有如此能耐,无怪
怒天败得如此之惨。」卜长老缓缓道,手上的紫焰徐徐熄灭。

  就在此刻,他身边之人从昏暗里走到灯火前,摘去面纱,但见黛眉水目身段
惹人,不是碧绮绮是谁。

  「小姐!」小钩子惊喜呼道。

  「我娘在哪?」碧绮绮沉声问。

  「娘娘不在这里,她给人捉……给人带走了!」小钩子赶忙回答。

  「谁?」碧绮绮面色一寒。

  「一个女人,手上拿把金鞘宝剑,我听娘娘叫她武……」小钩子极力回忆,
叫道:「武三绝?对,娘娘叫她武三绝!」

  「武三绝?那个太乙玄门的叛徒?她把我娘带去哪了?」碧绮绮一连数问。

  小钩子嚅嗫道:「奴婢不晓得……我见到娘娘时,她已身受重伤,然后给那
贱人突然偷袭,方才失手!」

  「我娘受伤了?伤得很重?」碧绮绮失声道,心头骤紧。

  小钩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如果真是武三绝……」卜长老一阵沉吟,道:「如果真的是那女人,老朽
或许能知晓她的藏身之处。」

  「奴婢亲耳所闻,决无差错,娘娘的确叫那贱人武三绝!」小钩子道。

  「我们走!」碧绮绮心急如焚。

  众人正要离开,忽听三首邪姬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狄将军?」卜长老侧首低唤。

  「我要寻那小狐狸算笔旧账。」三首邪姬森然道。

  众人面面相觑,卜长老道:「眼下我军新败,人手不足,不宜再对巨竹谷大
动干戈,况且七绝岭有变,眼下只有寻大司祭回去主持大局,方为当务之急!」

  「我捉了那只小狐狸就来与你们会合,这个用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我还
能把圣覆一块带回来!」三首邪姬不肯妥协。

  卜长老沉吟不语。

  碧绮绮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知轻重缓急么?」

  三首邪姬黛眉一轩,冷冷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座上那个位子哩,竟然就敢
对本座指手画脚了?」

  碧绮绮转首对卜长老道:「我们走!」

  小钩子忽道:「那小狐狸不在这里,他也给那个武三绝捉走了!」

  众人转头,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她脸上。

  「此话怎讲?」三首邪姬问。

  「那小狐狸原本的确在堡中,那日给娘娘撞着,眼见就要拿下……」小钩子
俏脸生晕,接道:「不想武三绝突然从旁偷袭,娘娘与小狐狸便一同给那贱人捉
走了!」

  碧绮绮静静听着,神色阴晴不定。

  「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寻那武三绝去,听闻她于玄教中武技第一,正好会会。」
三首邪姬傲然道。

  小钩子悄望了眼那个被砸烂的通风口,心中诸味难辨。

  「崔小玄,你给我们好好等着,这次定要你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三首
邪姬寒声道,赫是三个声音一口同声。

     ************************************************

  「小玄……小玄?」一个轻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玄猛然睁眼,瞧见武翩
跹正于近处盯着自己,心中一凛,压住声道:「敌人来了么?」

  「你怎么了?」武翩跹道。

  「我睡着了么?」小玄暗叫惭愧,见师父仍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奇怪,心下
迷惑,陡察身上奇热,不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竟然十分烫手,再摸脸上也是如
此,直如火灼一般,赫比前两日更厉害,不由唬了一跳。

  「你可觉得哪里不适么?」武翩跹问,满脸关切之色。

  小玄心头一暖,迟疑道:「除了这两日身上轻易便发热外,并无其它不适。」

  武翩跹凝视着他,又道:「你近日修习北溟玄数,心里眼前可曾出现过什么
幻像么?」

  「没有啊。」小玄摇头,心忖莫非师父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修习北溟玄数须得心宁神静,且越往后越难,切不可急于求成。」武翩跹
叮嘱道。

  小玄点点头,正要说话,猛感腹内某处一下刺痛,身子轻震,张了张口却没
能发出声来。

  「怎么了?」武翩跹问。

  「不晓得……」小玄茫然道,倏地又是一下刺痛,跟之前部位不同,不禁低
哼一声。

  「把手伸过来。」武翩跹道。

  小玄抬起手送到她跟前,武翩跹指尖搭住他腕关,聚神把脉,过没一会,神
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身子里面,有什么在动?是真气还是灵力走岔了么……」武翩跹疑讶道。

  小玄吃了一惊,赶忙闭眼运气自检,隐察腹内似有什么物事在悄悄游走,不
禁汗毛竖起。

  「不对,不是真气和灵力!」武翩跹玉容微变。

  小玄猛然又感一下剧痛,果真不像气息走岔,而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肝尖处
咬了一下,痛得他直吸凉气。

  旁边红叶惺忪醒来,迷糊问道:「怎么啦?」

  薄野烈却倏地柱斧立起,闭目细听。

  「运气,护住脏腑!」武翩跹低喝,丹田运提,一股柔和的真气自指尖吐出,
注入小玄腕关。

  小玄又是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只觉腹内之物神出鬼没地
四下游窜,东一口西一口地乱噬乱咬,每次皆是小小的一口,然却痛得他连气都
提不上来。

  原来深藏于小玄体内的阴阳蜱久渴蛊主阴精不得,终于凶相毕露,开始噬咬
宿主的五脏六腑了。

  「出什么事了?」红叶爬到两人身边,一脸诧讶地望着小玄。

  薄野烈双目突睁,横斧胸前,压着声喝:「敌人来了!」

  高处隐隐传来数声呼呼闷响,每下间隔甚久,似是大鸟拍翅之声,按理不会
传出太远,却不知怎么就穿透了浓雾与枝叶,清晰无比地传入四人耳中。

  红叶抬起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出去,视线照旧给浓浓的迷雾阻挡住,并未瞧
见什么,心中却莫明地怦怦直跳。

  「取剑。」武翩跹镇定道,指尖并未离开小玄的腕关,依然将真气源源不断
地注入小玄体内。

  红叶迅启法囊,从中取出一柄长剑,鞘身竟似黄金铸就,其上宝石密缀,繁
如天河星辰,异样之灿烂夺目。她双手捧着,将剑送到武翩跹跟前。

  武翩跹接过剑去,红叶即又从法囊中取出一把碧鞘长剑,紧握手里。

  又是呼的一声闷响,比先前数声大了许多,谷中忽似起风,周围枝叶轻轻摇
晃。

  「觉得怎样了?」武翩跹望着小玄轻声问。

  「好些了……」小玄青白着脸应,就在此际,六头猼訑齐声嘶鸣,猛听呼的
一声大响,有如台风海啸,谷中万木俱斜,亿顷浓雾赫给大风撕开,一个庞然巨
物出现在众人斜上方,遮住了夜空崖壁,几乎霸占了所有的视线。

  「这是什么?」薄野烈瞳孔收缩,饶是铁汉一个,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武翩跹转头望去,轻吸了口气道:「鲲鹏。」

  星光之下,只见那巨物扁首钩喙,形介鱼鸟,羽翼绿赤相间煌煌绝艳,在空
中已显庞巨无朋,来到地面,便将虞渊谷遮去近半。

  巨禽一个斜掠,徐徐飞入谷中,身子倾斜瞬间,但见背上影影绰绰,趴卧着
许多异兽,赫是先前遇见过的巨狰,清一色披挂着暗青锁甲,粗略望去,竟达数
百头之众。

  「难怪天柱寨无一人幸免……」薄野烈喃喃道,饶他身经百战,自刻也禁不
住浑身战栗,不觉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大斧。

  肃杀之气破空袭至,狰乃上古猛兽,数百之众,怕是足以摧毁任何一支人类
军队。

  武翩跹只望一眼便转回头来,仍然捉扣着小玄的腕关,心神却穿越过那数百
头巨狰,落在鲲鹏背上的一片暗黑之处,那里立着三条人影,左边是个手持布袋
的老妇,右边一个是个手执长兵的巨汉,中间之人则身披墨袍负手傲立,仿佛所
有的星光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只余个模糊的轮廓。

  诸种感应表明,那是个强大的存在!武翩跹心念电转,历数族人万千年来收
集的情报,天地中并无一方已知的势力与眼前所见相符:能驭鲲鹏者已寥寥无几,
以狰成军者则是绝无仅有。

  即使是拥有无数奇禽异兽的妖界,恐怕也难以聚齐几百头训练有素的巨狰。

  墨袍人亦蓦似有感,缓缓转身,目光射向众人藏身之处。

  就在此时,鲲鹏又拍了下翅膀,一阵大风刮过,骤将寻木上的枝叶尽数掀开,
众人身影一览无遗。

  那人抬起手,朝众人所在处指了一下。

  在他右边的巨汉跨步向前,口中怪啸,坐卧鲲鹏背上的巨狰纷纷爬起,约有
三十余头跟随其后,那人脚步加快,那三十余头巨狰即时飞奔起来,猛地一头接
一头从鲲鹏背上暴然纵起,飞跃过数百丈高空,扑向寻木上的四个人。

  薄野烈凝神以待,在第一头巨狰落在枝头时开始迈步前奔,斧上青白焰光如
炽,显然已注满真气。

  一阵锁甲碰击的铿锵声响,狰群次第落在周围的数根巨枝之上,进又奔雷般
猛扑过来,两厢对冲,刹那间斗做一处。

  二十余头巨狰越过薄野烈朝另外三人掠来,红叶拔剑毅然迎上。

  数息间,薄野烈身上已接连挂彩,大斧连劈,也仅斫伤一头巨狰的头部。

  红叶身法轻巧,倒是一时未伤,然却无力阻住狰群,又有十来头巨狰奔向武
翩跹与小玄。

  小玄心知眼前险恶,挣扎立起,柱着剑道:「我没事了!」

  武翩跹瞧了瞧他,道:「你别动,用真气护住脏腑。」一手解开襟口系带,
将身上外袍褪去,露出一边肤光胜雪的裸臂,腕际绕着几匝墨绳,绳上依旧系着
那枚暗金色双翼古钱。

  小玄点点头,忍着腹内剧痛,拼力运提真气,眼见几头巨狰雷霆奔至,心都
提到了嗓眼上。

  武翩跹蓦然飞身纵起,掠向狰群,人于空中转身,骤见丽虹闪耀,率先扑至
的巨狰赫给削去半边脑袋,爆出大蓬血雨,其后两头巨狰咆哮齐扑,却皆抱了个
空,左边一头腹部倏地鲜血直喷,已给从中剖开;右边一头骤然扑地,身上锁甲
四下崩碎,脊梁旁血浆迸涌,现出一条长达丈逾的可怖裂口。

  小玄目瞪口呆,见武翩跹身影于狰群中忽隐忽现,莫说看不清她如何破敌,
就连先前怎样拔剑都未能瞧见,心中惊叹,急施北溟玄数观看。

  武翩跹一手执鞘,一手持剑,翩若惊鸿般游走在几头暴怒的巨狰间,每一出
手,必有巨狰遭受重创。

  小玄第一次看见了她那出鞘的剑,但见丽芒缤纷,出奇悦目,然却锋锐极绝,
所到之处,金铁如腐无坚不摧。

  就在此时,突听红叶一声低呼,小玄心中一惊,转头望去,正见红叶踉跄跌
退,数头巨狰尾随扑击,顾不得武翩跹的叮嘱,提起神骨疾掠过去,截住几头巨
狰厮杀。

  红叶缓过口气,银牙一咬重新加入战团。

  小玄眼角瞥见她一手抚肩,衣上染血,惊问道:「伤得重么?」

  红叶不语,然而身法迟滞步子虚浮,显然伤势非轻。

  小玄忙中朝另一边望去,见薄野烈身陷重围,浑身浴血,虽然依然勇猛无畏,
但招势已见凌乱,显然亦支撑不了多久。

  他越瞧越惊,心念电转:「敌众我寡,如此各自为战,到头来只能给逐个击
破!」忽朝红叶叫道:「我们到车上去!」

  红叶却仿若未闻,只是提剑乱削乱刺,小玄猛地探臂过去,一把勾揽住她腰
肢,疾往云水车掠去。

  几头巨狰不依不饶,尾随狂追。

  红叶失血甚多,但感又倦又累,双臂搂住男儿脖子软软地挂在他怀里。

  小玄一跃上车,将她放入座中,孰知女孩犹不肯松手,只求再有片刻安逸。

             (第七回)天外魔功

  几头巨狰呲牙咧嘴地围上前来。

  六头猼訑乃是上古灵兽,天性无畏,虽然身型与狰大小悬殊,却知生死攸关,
一齐仰首刨蹄与几头巨狰嘶鸣对吼。

  小玄剑如出虹,稍稍迫退狰群,虽然心疼女孩,但明此时刻不容缓,只好在
她耳边轻唤:「红叶姐,你怎样了?」

  红叶猛然清醒,这才松开双臂,霎时满面晕红。

  「还能驾车么?」小玄问,目光落在女孩的肩际,见那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伤口深得触目惊心。

  红叶用力点头,急寻鞭子,催动六头正与狰群悍然相峙的猼訑调头疾奔,刹
那间从寻木上飞了出去。

  狰善纵跃,却不会飞行。几头巨狰追到枝梢尽头,纷纷刹足怒吼,其中一头
心犹不甘,粗壮无比的后腿一蹲一蹬,竟然整只飞身纵起,跨跃过十几丈距离扑
搭在云水车后座,险将车子掀翻。

  小玄怒喝一声,双手高擎神骨直直劈落,正中巨狰额顶,巨狰肢爪俱松,咆
哮着从空中坠落。

  「去那边!」小玄指了下薄野烈的位置。

  红叶也不多想,即时依言将车调头,在空中拐了个弯飞回寻木,几头巨狰一
直盯着,立马紧跟过来。

  云水车直冲狰群冲去,小玄顾不得体内剧痛,狂将离火真气注入手中宝剑,
神骨蓦地赤光喷涌,剑身赫然燃起熊熊焰火,焰中隐现虹彩,他心中诧异,立在
车头,挥剑劈斩,周围巨狰竟然罕有地四下走避。

  「上车!」小玄朝状若疯魔的薄野烈大喝。

  薄野烈心中惊喜,猛一斧扫退跟前的巨狰,飞步跃入车中。

  「走!」小玄又喝一声,红叶急将车子转向,冲过狰群,再次飞出寻木。

  狰群狂追至梢巅,望着车子嘶吼咆哮。

  薄野烈独斗十余巨狰,早已几近力竭,坐在车中一阵剧喘,十指细颤,险些
握不住斧柄。

  小玄游目四顾,猛地发现不见了武翩跹的身影,心中惊灼,见巨狰一头又一
头往寻木高处蹿去,急指其处对红叶道:「我们再走一趟!」

  红叶咬住樱唇,挥鞭甩了个脆响,云水车又一次飞向寻木,朝狰群聚集处驰
去。

  小玄见她肩头鲜血又迸,赶忙过去,指出如电用真气封闭住伤口周边的穴位,
飞快地取出丹药敷上,又探手钻入兜元锦内,撕下一幅内衫为她包扎。

  红叶眼角瞥见自己衣襟破裂,锁骨裸着,内里的抹胸还露了大半出来,登又
羞得耳根飞霞,双目直视前方,不敢朝男儿这边望上一眼。

  小玄为她包扎完毕,无意间目光掠过女孩胸际,见杏色抹胸紧紧缚着两团雪
白,中间挤着一条极是惹眼的粉嫩沟儿,不禁呆了一呆,心里道:「她身子纤细,
此处却怎么这等饱满……」

  「留神!」薄野烈突喝,一条人影奔雷般掩至,小玄赶忙提剑迎击,瞬间斗
了数合,只觉对方兵器力大无比,手臂虎口一阵酸麻,心知遇上罕见强敌,急提
真气运转北溟玄数。

  那人突然跃开,落在一根横枝之上,诧色望着手中的兵器。

  小玄这才瞧清对方模样,但见顶戴烂银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锦袍腰束犀带,
身形高巨满脸恶相,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铲,柄身与刃口已给神骨磕出数道
清晰的刮痕。

  「好兵器!」那将喝了声彩,眼睛盯着小玄手中的神骨,怪笑道:「今日既
然给我瞧见,那便归我啦!」

  「吹什么法螺!」小玄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哪来的毛贼,竟敢入谷盗木,
有胆便报上名来!」

  「爷的名头,说出来吓杀你!」那将狞声应,只是不肯留名,双手执月牙铲
再度掩至,小玄持神骨守在车上,两人再又斗做一团。

  这回小玄知他兵器力沉,不再与之硬拼,只以北溟玄数引领,施展诛天剑诀
攻其破绽。

  二、三十合后,那将处处受制,由攻转守,却仍漏洞百出,疲于招架,他原
也是一方人物,武艺高强罕逢敌手,不禁暗暗惊奇:「这是什么剑法?天地中竟
有如此神技!」

  小玄越战越勇,倏地一剑刺出,毫无花哨地穿透敌人防守,正中对方大腿。

  那将怒吼一声,朝旁滚去,霍地腾空而起,刹那间化做一只丈二大小的怪物,
周身赫有八头,攒环做一处,两脚尖利如钩,背上毛羽铺锦,展翅斜飞直袭云水
车。

  车上三人唬了一跳,小玄与薄野烈剑斧齐出,那怪飕的打个转身,又从另一
个方向扑来,八头十六眼齐放毫光,六头猼訑之前不惧狰群,此刻却皆筋麻骨软,
那妖眨眼已到跟前,半腰里猛地暴出一个头来,将其中一头猼訑叼在口中,扯断
缰绳,疾飞开去。

  红叶尖叫一声,小玄又惊又怒,纵身出车,急追过去。

  那怪十分凶狠,几下便将口中的猼訑咬做数截,连皮带骨一同吞落肚内,又
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疾窜,围着云水车旋绕飞翔,伺机再袭。

  小玄得了飞萝内丹,虽也能飞,身法与速度却远逊那怪,如何追赶得上。

  薄野烈见状,遂从背上取下骨弓,开弓搭弦连放数箭,却皆给那怪轻松避开。

  红叶驱车欲走,然那剩下的五头猼訑却已惊得挨做一团,哪里还迈得开脚步,
骤见那怪猛又袭至,薄野烈大喝一声擎斧疾劈,那怪一首猛噬,赫将斧口牢牢啣
住,薄野烈奋力夺斧,那怪倏地顺势掩来,腰间又暴起一头,张开血盆大口朝薄
野烈咬去。

  薄野烈猛见那怪身上八首一十六眼齐开,放出一片闪灼金光,通体一僵,身
子已给咬中。

  红叶魂不附体,慌乱中一剑刺去,那怪已叼着薄野烈飞开数丈,小玄提剑疾
追,那怪一路狞笑,在空中左飘右荡,根本不把他那微末的飞行术放在眼里。

  薄野烈浑身浴血周身剧痛,提肘猛击,那怪巨口一张一合,几根獠牙登时将
他身躯咬个对穿。

  「到底是啥魔物?」小玄心胆俱寒,怎奈鞭长莫及,救应不得。

  「这厮身躯强横血肉丰足,下到腹中,定能耐我三日饱足!」那怪狞笑道,
叼住薄野烈的巨口朝天一仰,就要将之吞入肚中,蓦见一道绚丽彩虹跨空掠来,
从顶上飞贯而过,尚未回神,脖颈倏地剧痛,叼住薄野烈的那颗脑袋已飞离了身
子,断处鲜血怒喷,遍空泼洒。

  丽虹落处,芒彩散开,现出个丽胜天妃的美人来:头盘龙髻耳悬碧坠,腰间
霓裹霞绕,手提聚宝神剑,不是武翩跹是谁。

  「师父!」小玄大喜,抢上前去接住薄野烈向下坠落的身子,奔回云水车中
施救。

  那怪剩下的七首一齐咆哮,只道是猝不及防才遭重创,心中怒极,拖着一颈
鲜血朝武翩跹猛扑过来。

  武翩跹裳飘带舞地悬空而立,提剑静待,前边一番激战,连屠数狰,衣上却
仍滴血未沾。

  那怪扑到近处,头上诸眼乍然全开,剩余的十四目毫光一齐射向武翩跹。

  武翩跹玉腕一抬横剑眸前,阻住毫光,待那怪扑至跟前,翩然斜里一走,手
中宝剑挑起,轻描淡写地又将那怪抹去了一个脑袋。

  那怪咆哮而退,空中一阵狂飞乱窜。

  「原来是这东西,当年于祭赛国做怪,不但自失一首,还更祸殃满门,却不
知修身养性隐忍悔改,如今还敢出来作乱,莫非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武翩跹冷
声道。

  那怪瞬间失了两首,又见对方知晓自己的来历,不禁惊怒交加,突尔胆气俱
失战意尽消,手捂伤处调头就走。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的鲲鹏,顷刻主意已定,口中念念有词,旋见腰际的七
彩罗带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绚丽缤纷,转眼之间人与芒彩融于一处,蓦地丽虹
纵起,跨空朝鲲鹏掠去。

  薄野烈伤得极重,小玄与红叶喂丹敷药包扎伤口,忙乱间大雾悄然又返,直
迫至云水车方圆十余丈处方止。

  「师父竟然直奔鲲鹏去了,这是要擒贼先擒王么……」小玄望望周围的浓浓
大雾,心忖师父虽然修为高绝,但远离九叶甘华,在毒瘴中不知能撑多久,况且
鲲鹏上敌人极多,师父独自一个,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走,我们快去接应!」小玄指了下在上方盘旋的巨禽。

  红叶应了一声,驱车朝上驰去。

  不知怎么,有这男儿在旁,她便觉得不太慌了。

     ************************************************

  过天虹瞬息即至,芒彩散处,一条婀娜身影出现在鲲鹏背上,胜似天妃的武
翩跹提剑立于狰海当中,离那片星光不至的暗黑处仅有十余丈之距。

  周围登时沸腾起来,数百头巨狰咆哮着迅速围拢,蓄势,扑击。

  武翩跹身影一闪而逝,再次出现时,已到了暗黑外围。暗黑中心的墨袍人依
旧未动,在他左边的老妇厉喝一声,张开了手中的大布袋,猛见一道浓稠得如同
实质的乌灰秽气喷滚而出,迅朝武翩奔袭过去。

  「原来谷中大瘴是你在捣鬼!」武翩跹朝旁一跃,闪身让开。

  「滋味可好?」那老妇傲慢地怪笑一声,踏前两步,拦在墨袍人之前,两手
扯动布袋,又有数道乌灰秽气奔腾而出,巨蟒般疾追武翩跹,狰群也跟着从四面
八方扑噬围堵。

  武翩跹见那毒瘴极秽,乃修炼之人大忌,不肯用宝剑相抗,遂展北溟玄数,
于瘴蟒狰海中游走腾挪,觅机破敌。

  「好身手!待老身再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妇嘶声么喝,顶上白发扬起,竟
露出两根珊瑚枝似的怪角来,她一脸阴狠地狂扯手中布袋,口中急速颂念,但见
一条接一条的瘴蟒飞了出来,噩梦般遍空翻滚,煞是骇人。

  武翩跹连提真气,已将北溟玄数跃升至第三境——坐照,虽然自保无虞,但
敌人着实极众,一时难以突近到那片暗黑跟前。

  北溟玄数每提一境,便有数倍之功,但耗费的真气也随之翻倍,如此消耗下
去,前景颇为不妙。

  武翩跹心念电转,游走间气注宝剑,剑锋尖朝下猛然刺落,瞬间没至护锷,
她摁紧剑朝后飞退,登时在鲲鹏背上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大沟来,一排喷泉似的
鲜血直突上三、五丈的空中,暴起的血泉竟将冲上来的两头巨狰掀飞开去。

  鲲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唳鸣,两翼扑拍,真冲九天而去。

  这时红叶驾着云水车恰到附近,猛地巨风刮来,登给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
被推出十几里外。

  这一击惊天动地,鲲鹏背上顿时一片混乱,暗影中的墨袍人终于动了,几步
间已飞身掠起,口中厉啸,数百头巨狰疯了般狂扑向武翩跹。

  武翩跹御风般朝后疾退,手中宝剑始终未离鲲鹏背部,这一剖赫然拖出里许
多远,但见血浆冲天,进又遍空洒落,可谓腥风血雨惨烈而壮观。

  她手中之剑名曰「聚宝」,虽是大有来历,然而知者极寡,乃那先天奇兵,
威力更在神骨之上,这时注入浩大真气,锋芒直透鲲鹏躯体六、七丈深,再横拉
出长达里许的创口,饶是鲲鹏这等天地中至强至大的生灵,也无法承受得住。

  鲲鹏痛极,冲上云端,猛又调头朝下疾冲,巨躯倾斜,数头受伤的巨狰竟给
远远地抛甩出去,坠入谷中。

  狰群蜂拥追击,然而距离一长,便给拉开了前后,武翩跹时疾时徐地阻袭,
轻而易举逐个击破。

  双角老妇追至跟前,仍以毒瘴攻击,却见武翩跹姿如龙游凤翔,如何困得住
她。

  武翩跹手起剑落,又将两头扑到近处的巨狰腰斩,她连日来以七绝覆暴取暴
汲,真灵几要溃堤而出,这时得以渲泻,只觉剑招愈来愈畅,通体舒泰。

  一道黑影疾掠而至,沿途巨狰纷纷走避,数条正在路径上的粗巨瘴蟒皆给拦
腰冲断,武翩跹心中一凛,提剑刺去,只觉手臂一沉,剑锋已偏。

  墨袍人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于同时,令人窒息的威煞扑天盖地掩至。

  武翩跹心中突生警兆,竭力朝旁跨出,一只拳头出现在她原先的位置,周围
一阵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以拳头为中心坍塌下去。

  几个若隐若现晦涩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出,武翩跹只觉周身气脉一虚,护
体真气竟似给凭空蚀去了大片,心头电光一闪,一种极其古老且无比邪恶的力量
跃入脑海,那是以真气、灵力及魂魄为食的天外魔功,自古以来名称各异众说纷
纭,只在缥缈的传说中不时出现。

  她满怀疑讶,又是一剑刺出,然而如行泥沼,剑锋再次走歪,贴着墨袍人的
面颊穿过,聚宝剑的丽芒映亮了一张鸟首状的古怪面容,面如青靛,发似煌炎,
正是鲲鹏头部的模样。

  电光石火间两人拳来剑往,各不相交,生死却已流转数回。

  旁边的双角老妇似极忌惮,朝后跃退老远。

  无形的泥沼成倍地增厚,宝剑愈行愈慢,拳头却越来越快;诛天剑诀虽然精
妙绝伦,于此却大受肘掣,武翩跹一跃而起,轻飘飘滑出几十丈远,鸟头人如影
随形。

  武翩跹不再出击,只于鲲鹏背上四处游走,手中的聚宝剑越来越亮。

  鸟头人紧逼不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剑,那里有道道寒光顺着剑锋的边缘飞
速溜过,炫出阵阵颜色不同的芒彩。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武翩跹突尔一剑刺出,剑身掠起道极耀眼的光芒,竟
发出一声龙吟似的奇音,快得不可思议。

  鸟头人依旧前冲,自信强大的护体魔功能抵御一切攻击。

  然而这一剑又准又狠,剑上凝聚着莫大的力量,剑锋于无形的泥沼中再无偏
差,穿透所有的防御直奔他的心口。

  鸟头人脸现诧色,却无多少惊慌,嘴角甚至还悬着丝诡异的冷笑。

  聚宝剑透体而入,结结实实地刺进他的胸口,如与常人无异,那里便是心脏
的位置。

  鸟头人身躯一震,双掌猛地向心合拢,「啪」的一声震响,已将剑身紧紧夹
住。

  武翩跹心下诧讶,未想对方中剑后竟然还有抵抗之力,很快便发现情形不大
对劲,对方两掌越夹越牢,聚宝剑难以再进分毫,最诡异的是真气正不由自主地
从剑上飞速涌出,不知奔向何处。

  她皓腕一拧,意欲将对方的心脏绞碎,然而聚宝剑稳丝不动,除了真气,灵
力也开始往外流泄,并且正在急剧地加速,数息之间已如大江奔涌,无以遏止。

  鸟头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亦越来越邪恶。

  武翩跹深深呼吸提聚真气,猛地吐劲,却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真气与灵力急剧流泄,武翩跹突地心悸神摇,眼前一阵模糊,三魂六魄赫然
浮动了起来,似要离躯而去。

  果然是那传说中的魔功!天地中果然有这种四大魔君以外的邪功!

  弃剑?此念在武翩跹心底一闪,却猛然发现此刻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周身的
真气与灵力已汇做一股狂奔的巨流,经聚宝剑冲入一个有着巨大吸力的深渊,这
一路不但无法回头,便是断开也不可能。

  鸟头人望着她狞笑,唇齿未动,却发出声音来,尖锐得令人牙酸脊麻:「你
是何人?这身真灵修炼了多久,怕是已臻至仙之境了吧?」

  武翩跹闭起了眼。

  鸟头人眼中射出残忍的悦色,刺耳的声音仍在继续:「还有你的魂魄,一定
有如你的容颜般美味,今天真是太令人惊喜啦!」

  武翩跹倏地睁眼,原本湛如秋水的丽眸已染上了层紫黑色的雾气,刹那之间,
方圆千丈内全都暗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与色彩。

  鸟头人心头莫明一懔。

  丽芒闪耀的聚宝剑上忽尔出现一抹黑暗,绝对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光亮的
黑暗!几于同时,聚宝剑上猛然传来一道可以将万物化为飞灰的力量,在鸟头人
的体内炸开。

  「你已……你已……」鸟头人瞳孔收缩,如梦方醒,然而为时已晚,登峰造
极的巨力已将他的胸膛轰出个大洞,血浆朝后喷出,泼洒十数丈远。

  他承受的所并非至仙之境的力量,而是跨跃了至仙、玄仙及太乙,几近大罗
之境的力量!

  鸟头人缓缓跪地,俯身,扑倒。

  远处的双角老妇惊呆了,半天未能回过神来,周围的狰群也给某种不同寻常
的威煞慑住,一时皆给镇于原处。

  武翩跹立于原地,眼中的雾气已逝,面上却漂浮过一抹抹深浓的黑气,她缓
缓将剑还鞘,再亦未动。

  鲲鹏似有所感,悲唳一声朝上拔起,身躯与大地几成垂直之状,狰群纷纷搭
牢抓紧其背。

  武翩跹身子一晃,朱唇倏张呕出大口鲜血,竟然站立不住,从鲲鹏背上一头
栽落。

  她并非为敌所伤,也非功力耗尽,而是因为强行将那些尚未完全驯服的真灵
提至极限,气脉承受不住,决堤了。

  双角老妇急奔到鸟头人身旁,将之扶抱住。

  鸟头人纹丝动弹不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武翩跹坠落之处,气若游丝道:
「她不行了,捉住她……要活的!」

  「可是……」双角老妇望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去!」鸟头人闷哼,一阵急喘。

  双角老妇一脸狰狞地飞身而起,连声呼啸,率领狰群从鲲鹏背上纵跃而出,
扑向武翩跹坠落处。

              (第八回)绝境

  云水车给大风推出十数里外,调头再度飞回,方才来到寻木跟前,小玄猛然
立起,惊叫道:「快过去!」

  红叶几乎与他同时望见:一条婀娜身影正从高空急速坠落,依稀就是武翩跹
的身影。

  眼见救应不及,小玄突从车上掠出,正是短距离内如意五行中速度最快的移
形术「星火飞溅」,然而仍晚了一瞬,武翩跹已经结结实实地坠入寻木的树冠内。

  小玄心胆俱颤,跟着一头扎入浩如烟海的枝叶之中。

  武翩跹浑身脱力,急坠中在枝木间接连磕碰,此时她经脉已伤真灵乱窜,身
上没有半点护体真气,每一下撞击都是雪上加霜,万幸的是几经拦绊,下坠之势
稍得减缓。

  小玄从枝叶中疾窜而出,长臂一兜,捞住了了她的枊腰。

  「师父!伤着哪了?」男儿急唤。

  武翩跹闭目不言,嘴角溢血,粉额侧倾软软地靠在他肩上。

  猛听顶上沙沙大响,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巨狰一头接一头地从枝叶中钻出,
数目比之前多了数倍,不禁倒吸口凉气,赶忙抱着武翩跹朝斜下掠去。

  狰群咆哮追来,那双角老妇的身影也出现其中。

  小玄朝枝梢逃去,远远瞧见云水车飞来,口中急发啸声,示意自己的位置。

  红叶盯着狰群聚集的方向,早已判断出他们的大致所在,这时听见啸声,很
快便瞧见了抱着武翩跹飞奔的小玄,急忙驱车过去。

  小玄疾提真气,飞身从寻木上纵出,落入云水车中,叫道:「快走!」

  红叶即扬长鞭,驾车朝上飞去。

  双角老妇望见,立时飞上空中,手中布袋大张,但见毒瘴如蟒涌出,遍空狂
舞,顷刻便封堵住了整个虞渊谷的上空。

  「往下边去!」小玄轻喝,这才将武翩跹放入座中。

  红叶急忙按下车头,驾驭五头猼訑朝谷底驰去。

  狰群穷追不舍,纷纷顺着寻木往下奔窜。

  小玄抬头望去,见寻木上攀满巨狰,粗略估判怕是多达数百头之众,心中惊
忖:「此时师父与薄野烈皆受重伤,我仗着神骨宝剑或许能敌住那么二、三十头,
数百头那是无论如何都吃不消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转头去看武翩跹,见她衣裳早已给枝叶刮破多处,肤上或青或淤遍体鳞伤,
只是手中依然紧紧地捉握着聚宝剑。

  小玄心中大疼,猛然发现她面上黑气密布,心中一跳,赶忙用指搭住她腕关,
立刻发现麻烦大了:在她体内,真气与灵力俱在狂奔乱窜,有些竟游走于经脉之
外,赫是典型的走火入魔之象,这一惊非同小可。

  红叶回头问:「娘娘怎样了?」

  小玄怕她惊慌,只道:「娘娘有我照料,你安心驾车,我们先摆脱敌人要紧!」

  他从如意囊中取出许多疗伤丹药,正想喂武翩跹服下,却见她用剑鞘撑着似
要起身,赶忙扶住,诧讶道:「师父,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为好。」

  武翩跹摇了摇头,在小玄的帮助下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才盘膝坐好,两手结印,
闭目调息。

  小玄见她尚能运功疗伤,心中稍定,然见她脸上黑气愈来愈重,心又悬了起
来。

  这时云水车已飞降到谷底,贴地飞驰,此时天仍未亮,谷底浓瘴弥漫,数丈
外几乎不能见物,所幸猼訑极具灵性,在漆黑中飞奔,速度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停!」小玄突然低唤。

  红叶赶忙将车刹住,惶惑道:「怎么了?」

  小玄紧盯着前方,静静提起神骨宝剑。

  红叶心中一阵紧张,睁大眼睛却仍什么都瞧不到,突闻一声暴吼,一头巨狰
猛地从浓雾中纵出,扑在了五头猼訑身上狂噬狠咬,五头猼訑立时乱做一团,拚
命地挣扎嘶鸣。

  小玄剑出如电,在巨狰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巨狰摔跌下地,却听又几声吼
叫传来,似在前方不远之处,遂对红叶道:「调头,走!」

  红叶猛甩长鞭,调转车头,急驰而去。

  小玄立在车上提剑戒备,眼角忽然瞥见一头猼訑奔走间身躯在晃,定睛瞧去,
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头猼訑颈侧给咬了个大洞,鲜血正泊泊而出,染得胸腿皆
赤。

  此际前方又传数声咆哮,正是巨狰的叫声,红叶只好再度调头,驱车朝另一
个方向奔逃。

  接下吼叫声四处响起,谷中似乎到处都是巨狰,云水车只好不停地调头转向。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那头受伤的猼訑脚下倏地一个踉跄,扯得其余
四头跟着一齐趔趄,险将车子掀翻,此后磕磕碰碰,车子跑得越来越慢,而周围
的吼声则越来越密,听起来也越来越近。

  武翩跹猛地呕出口血,身子一歪,由盘坐之姿缓缓倒下。

  小玄大惊,赶忙去扶,口中连声呼唤,武翩跹只是闭目不答,间又呛出几口
血来,却是身上经脉受损过重,一时无法修复,自然也就无法将溃堤的浩瀚真灵
重新纳回正轨。

  红叶不住回头,面无血色。

  几头猼訑忽尔飞起,脚下悬空,小玄忙中望去,见底下一片漆黑,原来是某
棵已被盗走的寻木遗留下的大坑。

  他心中灵光一闪,对红叶道:「我们到底下去!」

  红叶犹豫了一下,终在黑咕隆咚的大坑与紧追不舍的猛群之间选择了前者。

  云水车徐徐下降,小玄运提真气,每隔片刻便发出朵徐徐燃烧的火莲用以照
明,沿途遇着根须滕蔓阻拦去路,便用剑削断挑开。

  他一手提剑,一臂扶抱着武翩跹,见她时不时就呕出口血来,心中忧急如焚。

  在快要到达坑底时,两人在坑壁上发现了道长长横沟,凹进去约两丈深浅,
遂将车子驶进去,躲藏其内。

  沟里极是局促,云水车需要打横方能塞入其中,上下仅四、五尺高,人在车
上无法直立,而且十分冰冷潮湿,到处滴淌着水,与先前在寻木上的舒适可谓天
渊之别。

  好在此处离地面约三、四百丈,加之坑中残存着许多寻木的巨大根须,与藤
蔓等物纵横交错层层掩覆,甚是隐蔽。

  两人细听上方动静,没再听见巨狰的吼叫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玄从坑壁上扒下一截根须,用离火诀烤干点燃,插在壁上,急忙去看武翩
跹,见她满面黑气,已完全陷入昏迷之中,慌忙同红叶从各自的法囊里翻出许多
丹药,却见当中大多是疗伤、解毒或培元养气之用,并无一种是针对走火入魔的。

  两人一筹莫展。

  红叶抱着武翩跹,眼圈发红,几要哭将出来。

  小玄心乱如麻,见女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欲要出言安慰,却又无话可说,
就在此刻,突感腹内再度刺痛起来,似有什么小怪物在偷偷啃噬内脏,当真焦头
烂额。

  「你身上难受么?可是受伤了么?」红叶问,眼睛朝他身子上下打量。

  「没有啊。」小玄忙舒眉头,放开捂住腹部的手。

  「可是你脸色好难看。」红叶疑惑道,已隐隐瞧出他身上哪里不对劲,心中
愈慌。

  「别乱想,我好好的。」小玄张开手臂,故作轻松,猛地心中一动,却是想
起了前日在竹林里运功时见到的幻象,当中有个丽若仙姝的女子将一颗珠子系在
他脖子上,依稀记得她说:「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
存,便能吊住魂魄……」

  他立马摸了下胸口,果然那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还在,不知怎的,心里竟对那
个不知是否当真存在的女子异样信任,思忖道:「眼下别无他法,只有信此一回
了!」当即将珠子摘下,用齿咬破,再用手轻轻捏住武翩跹面颊,迫开檀口,将
藏于珠内的一滴丹液倾入她口中。

  「这是什么?」红叶讶问。

  小玄不语,只密切注视着武翩跹的反应。

  「到底是啥?若是走火入魔,怎么可以胡乱用药……」红叶急道,话音未落,
便见武翩跹眼皮一颤,竟然缓缓睁开了。

  两人惊喜交加,连声轻唤。

  武翩跹挣扎欲起,两人赶忙扶她起身,武翩跹不言不语,再次盘坐结印,运
功调息。

  过没多久,两人见她面上的黑气明显淡去了些许,心里皆暗暗欢喜。

  小玄心神稍安,便去察看薄野烈的伤势,想起那头被巨狰咬伤的猼訑,忙又
取了外用的伤药,下车去为之敷填包扎。

  他忙了一阵,回到车上,见红叶嘴角含笑,之前的惊慌愁困已一扫而空,自
己也觉开心。

  「娘娘似乎好些了。」红叶在他耳边轻声道。

  小玄点点头,小声道:「你伤口怎样了,痛不痛?」

  「不痛。」红叶答,又道:「适才那颗珠子里边藏的是什么,一定极其珍贵
吧?」

  「我想不起来了。」小玄苦恼道,神色黯然。

  红叶早已听说他身上中了某种令人失忆的邪术,秀目乜了乜,忽然伸出柔荑
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娘娘识得百家术数,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小玄心头一暧,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眯会儿?待师父再好些,我们就设
法出谷。」

  红叶半晌不语。

  小玄心中奇怪,正要说话,忽听女孩小小声道:「那你这里借我一下。」说
完螓首便歪了过来,靠在自己肩头。

  他心中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只僵坐着不敢动弹。

  过没多久,便听女孩呼吸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

  小玄松了口气,忽感靠在肩头的螓首一滑,就要朝前溜去,赶忙一臂扶抱住
女孩肩膀。

  红叶疲倦之极,此时睡着即舒又暖,迷糊中娇躯蹭了蹭,又往男儿怀里钻进
一点。

  小玄一阵心猿意马,眼睛不觉落到女孩那因衣襟破裂而露出的粉肩之上,但
见嫩滑细白,煞是可人,视线稍微前移,便又瞧见了女孩子那纤巧秀丽的锁骨,
心中一阵乱跳,蓦地警省,慌忙收回目光。

  然而藏于他体内的阴阳蜱却不肯善罢甘休,除了不时在某处叮上一口,还暗
地里大肆折腾,闹得他欲焰如炽苦不堪言。

  突然间,数声咆哮传来,声音虽然不大,却于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

  红叶惊醒过来,见男儿正蹙眉聆听,讶道:「它们追来了?」

  「不知是不是路过,此处极其隐蔽,照理不会发现我们……」小玄轻声道。

  然而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频密。

  小玄忽然想起一事,目光朝那头受伤的猼訑望去。

  红叶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反应极快:「不会是它一路留下的血迹将它们引来
的吧?」

  「只怕是。」小玄苦笑,转望向武翩跹,见她纹丝不动,面上的黑气比之前
又淡了几分。

  这时叫声越来越近,而且此起彼伏,渐渐交汇成一片,巨狰的数量显然多得
惊人。

  「它们下来了。」小玄沉声道。

  「怎么办?」红叶惊慌起来,将剑抄在手里。

  「这要紧关头,倘若师父再受惊扰,当真要走火入魔了……」小玄望着武翩
跹,心中千回百转迴。

  红叶娇躯轻颤,脑子里尽是狰群迎面扑来的画面,只觉肩际的伤口一阵剧痛。

  小玄悄叹了口气,挪到武翩跹跟前,轻唤道:「师父。」

  武翩跹徐徐睁眼。

  两人四目相交,小玄微微一笑。

  武翩跹凝视着他,缓缓摇了下头。

  小玄转身,提起神骨宝剑,对红叶道:「照看好娘娘。」

  「你……做什么?」红叶惊道。

  小玄已翻身下车,朝沟外走去。

  「别去,也许它们找不到这里!」红叶急唤道。

  小玄回首,朝她微微一笑,脚步却未停,突地一跃而起,消失于女孩的视线
中。

  「回来!外边没有九叶甘华,你撑不住的!」红叶大喊,泪水几要夺目而出。

     ************************************************

  小玄运提真气,身子徐徐上升,手中的神骨剑亦渐渐变赤,染上了一抹血似
的暗红。

  一头头巨狰正沿着残存坑中的根须攀爬下来,密密麻麻地遍布坑壁。

  小玄一冲而上,手起剑落,将一头巨狰劈去半边肩膀,周围的巨狰咆哮着朝
他扑去。

  坑中犹如掀起了怒潮,一番激战。

  小玄将快便陷入了重围,寻木遗留的坑本不算小,但过百头巨狰堆挤其中,
便显得有些狭窄了。

  他于纵横交错的根须间左冲右突,只觉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巨狰,獠牙利爪从
四面八方袭来,渐感吃力,忙中瞥见仍有几头巨狰在朝坑底张望,遂飞身过去,
拚着身上挂彩刺倒其中的两头,这下终于彻底激怒了狰群,坑中所有的巨狰都朝
他扑去。

  如此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小玄突然发现一只个头明显比同类要大上近半的
巨狰,倏一个「星火飞溅」疾纵过去,正落其背,手中宝剑朝下一刺,深深扎入
了巨狰的大屁股,巨狰吃痛,一阵剧烈地上抛下跃,欲将身上的敌人掀落,小玄
只是紧紧抓牢其尾,不时照其臀部补上一剑。

  巨狰怒极,狂奔乱窜,所到之处,其它巨狰纷纷走避,坑中登时乱成了一锅
粥。

  小玄觑见已近坑口,真气疾提脚下一蹬,趁乱朝上掠去。

  几头巨狰猛扑过去,在他身上抓出几道伤口,却已无法将之拦下。

  小玄终于从坑中逃出,只是身后跟着一群穷追不舍的巨狰,为首一头怒极欲
狂,正是被他连扎了几下屁股的那只。

  他于黑暗与浓雾中起伏纵掠,身后的狰群也高高低低地疾奔,每一头巨狰皆
有足够的力量与敏捷,树木、大石与沟壑全都无法阻滞它们半分。

  小玄始终无法摆脱,却还在担心它们返回坑中,一路高声呼啸,生怕哪头跟
丢,是以一人拖着数百头巨狰在谷中飞奔,煞是壮观。

  忽闻一串怪笑,前方数条巨大的黑影卷来,小玄闪避不及,一头撞入其中,
即时衣发俱扬,双目不能视物,鼻口给如同实物的恶臭灌入,登时眼花头晕几要
窒息,他心知不好,手中宝剑朝前猛然刺出千百剑,正是诛天剑诀中劫部的杀招
「万重劫」。

  此招犀利非常,乃以变化见长的诛天剑诀中罕有的以暴以快制敌之招,若是
有谁在前,身上必定千疮百孔。

  然而并无多大动静,小玄拚力睁眼,在模糊的泪水中看见了敌人,原来远在
七、八丈外,正是那个在空中大放瘴蟒的双角老妇。

  经此一阻,狰群便已蜂拥追至,小玄再次陷入重围,又是一番激战。

  「那个小贱人呢,藏哪里去了?」双角老妇嘲似笑道:「你一路大呼小叫,
为的便是想要引开追击吧。」

  小玄奋力迎敌,此处恰是空地,无险可依,无巧可取,招架得异样艰苦。

  双角老妇忽然轻咦一声,心中诧讶:「这小子结结实实地挨了我的毒瘴,怎
么还能支撑如此之久?」

  殊不知因机缘巧合,小玄吞服过一颗骊珠,乃化外仙龙所遗,受千万年癸水
精华滋养而成,能辟污垢万毒,是以挨了她的毒瘴只晕不损。

  小玄并不知晓自己的幸运,正疲于跟狰群的应战,身上接连挂彩险象环生。

  几百头巨狰层层将之困住,围得水泄不通。

  「要是把大宝带来就好了,如能召唤出一支精怪大军,说不定还能支撑一阵!」
小玄心中懊丧,饶他向来乐观不屈,此际也不禁渐渐绝望。

  「师父她们不知怎么样了……」他只觉疲惫之极,反应稍钝,背后猛地遭到
一记雷霆万钧地撞击,整个人朝前扑去,神骨宝剑脱手飞去。

  这一撞痛彻心腑,他仰起脖子,方才呛出半口血,后脑勺就被一只巨足狠狠
踏住,即时脸面朝下陷入土中,另外的半口血登给迫得咽了回去。

  眼前一片黑暗,剩下的感觉已经不多,除了痛疼,便是窒息。

             (第九回)移花接木

  小玄无法呼吸,只觉胸口似要炸开。

  踏住他的,正是那头屁股挨了数剑的巨狰,它不噬不咬,只是咆哮着、碾压
着,欲将脚下的猎物活活折磨至死。

  以这样的姿势死去,实在是太屈辱了!小玄心犹不甘,两手在地上乱抓乱摸,
只是不见神骨的踪影,周身气力渐渐逝去……

  他的手垂了下去……

  他已经放弃了。

  就在此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
莫要辜负了它的神威。」

  「师父叮嘱我莫负此剑,可是我却把它弄丢了……」小玄心头一凛,拚命挣
扎起来。

  巨狰只是狰狞地践踏着他蹂躏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尘土中有把剑正在悄然
浮起,剑柄长脚似地跑到了猎物的手里……

  蓦地赤光闪掠,巨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四肢齐断轰然倒地。

  小玄提着聚宝剑自尘土中冉冉升起,狰群与那双角老妇惊奇地瞧见,在他的
背后赫然隐隐立着一尊高达十来丈的魔神,于黑暗中灼灼生辉,形貌古怪威武极
绝。

  狰群似给慑住,一时畏缩不前。

  小玄只觉周身真气已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而躯体的飞升并非自身真气所致,
而是来自神骨宝剑的牵引。

  那似乎是传说中太古魔神泰逢的形貌,双角老妇惊疑交加,口中发出一串急
啸,狰群终于动了,从四面八方扑向小玄。

  小玄悬空而立,挥动手中的神骨,身后的魔神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剑上
异相纷呈,竟交替现出彩虹、霞霓、风雨、冰雪及雷电诸象,然后一头又一头巨
狰便摔跌出去,或身首异处,或支离破碎。

  双角老妇布袋一展,几条粗巨的瘴蟒朝他卷去,然而结果一样,几条瘴蟒俱
给拦腰斩断,然后再给荡做片片残雾。

  小玄只觉真气愈用愈盛,与手中的神骨宝剑循环运转,只感通体舒泰酣畅淋
漓。

  尸体已经堆叠得老高,狰群依旧不知死活地蜂拥而上,然而小玄居高临下地
睥睨狰群,心中已无半点怯意。

  双角老妇却是心胆俱寒,暗地里已萌去意。

  就在此际,小玄倏地胸腔奇痛,似给什么东西咬住了心尖,一口气喘不上来,
诸脉顿闭眼前骤黑,人已从空中跌落,摔入狰群当中。

  原来藏匿在他体内的阴阳蜱乱钻乱窜,竟然在这要命的关头咬住了他的心脏。

  狰群潮般掩上,双角老妇心中大喜,蓦见芒彩大盛,一道丽虹跨空飞来,手
持聚宝剑的武翩跹现出在林中,将一头头靠近小玄的巨狰斩翻、刺倒、挑飞。

  双角老妇大吃一惊,见她目湛如水神采奕奕,身上全无受伤的迹象,不由战
意尽溃,调头便走,直到远处,方才发出啸声,却是害怕折损兵将,召唤狰群回
归。

  原来武翩跹服下的那滴丹液,正是李梦棠赠与小玄的「千珍守元露」,乃玄
教中的顶级秘药,虽然耗材奇多炼制极难,但功效亦异样神妙,竟在短短的时间
里将她受损的诸路气脉修复如初,真灵得以重归丹田,身上的那点外伤便不足为
道。

  狰群训练有素,听见啸声,便纷纷调头离开,转眼走得干干净净,然而伤亡
已众,一夜激战,已损失了过百头巨狰。

  武翩跹也不追赶,一手捉扣住小玄腕关,细察他体内状况,很快便找到症结
所在,心中大惊,急将一股真气注入,护住他心脏。

  小玄终于回过气来,却仍昏迷不醒,全然不知自个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武翩跹细思之下,已隐隐寻着症结源头,心中惊疑不定:「敢情是那只毒蝎
子种下的阴阳锁发作了,竟然如此歹毒!倘若再迟片刻,给那东西咬穿心脏,小
玄便要丢了性命……」

  她越想越惊,原以为阴阳锁如传闻般只是淫邪小技,未想竟是噬心啖魂的夺
命秘术,不禁冷汗涔涔。

  空中传来数声兽鸣,却是红叶驾车赶到。

  武翩跹捡起掉在地上的神骨剑,扶起小玄飞入云水车中。

  「小玄伤哪了?」红叶颤声问,见男儿浑身是血,不知伤在何处。

  「走,回玉京!」武翩跹只道,五指半刻不敢离开小玄的腕关。

  「薄野将军呢,是否先送他回舰上去?」红叶问。

  「薄野随我们一道回去,回头我会传讯给狄帅。」武翩跹道。

  红叶心知片刻耽搁不得,赶忙驱车朝谷外飞去。

  这时天已微亮,蓦闻一声大唳,两人抬头望去,见更高处有个巨禽影子朝远
处飞去,正是之前那只鲲鹏。

  「敌人要逃了!」红叶道。

  「会找到他们的。」武翩跹平静道。

  碧波万顷上,云水车风驰电掣般疾奔。

  「再快点!」武翩跹轻喝。

  红叶心中一狠,鞭子重重地抽到了五头猼訑身上,五头猼訑竭力狂奔,车子
跑得更快了。

  武翩跹低头朝怀中的小玄望去,见他牙关紧咬,身子阵阵痉挛,不禁忧急欲
焚。

  红叶不时回头,脸色越来越白,鞭子抽得越来越凶。

  「这样不行。」武翩跹扶小玄站了起来,对红叶道:「这个速度,小玄撑不
到玉京,我用过天虹带他先回去,你照看薄野随后跟来!」

  红叶急忙点头。

  武翩跹一臂挟抱紧小玄,一掌抵在他心口,朱唇轻启低低颂念,旋见腰际的
七彩罗带灼灼亮起,绚烂的芒彩渐渐绽放,很快便将两人裹罩其内,蓦地一道丽
虹从云水车上纵起,跨空朝远方掠去。

     ************************************************

  烈日当空,无风无雨,忽然间一道彩虹跨空而至,悄悄落在迷楼的某个僻静
之处,未待有人瞧清便已逝去,一队凤翔卫迅速包抄过去,并未发现有何异处。

  武翩跹扶抱着小玄出现在一条密道之中,只见她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似乎累
得随时会垮掉。

  每祭一次过天虹所需的灵力无需太多,但在这数个时辰中,她已连祭了数百
次过天虹,而且一路上还要用源源不断的真气护住小玄的五腑六脏,消耗之巨,
可想而知。

  但这样的付出还是大有收获的:她为危在旦夕的小玄争取到了近半天的救命
时间。

  穿过长长的通道,武翩跹扶抱着小玄来到一个极巨的空间,踏上一条悬空虹
道,直行至末端,方才将小玄轻轻放下,然后趴下身子探手一提,猛见一只鸟笼
状的物事从底下飞了上来,「哐当」的一声大响,重重砸落在虹道之上。

  趴伏笼中的一个几近赤裸的女子缓缓抬头,正是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勾魂邪
姬——碧怜怜。

  「即刻将阴阳锁的解法交出来!」武翩跹沉喝道。

  碧怜怜微微一怔,旋即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崔小玄,妖媚入骨的笑容如花绽放:
「我说今天怎么这样急呢。」

  「没听明白我的话?」武翩跹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着急的嘛。」碧怜怜却慢悠悠道。

  「别惹我,我今天没耐心。」武翩跹眸中寒霜凛冽。

  碧怜怜早就瞧出来了,她很急,非常的着急,轻笑道:「你想我救他?」

  「我要阴阳锁的解法!」武翩跹道。

  碧怜怜咯咯一阵娇笑,笑得花枝乱颠。

  一团风暴在武翩跹眼中急速聚集。

  「只可惜……」碧怜怜终于道,「阴阳锁没有解法,从来没有。」

  武翩跹朝前走去,口中默颂了个简短的禁咒,鸟笼一端的栅栏突然扭曲,让
出个能让人通过的开口,武翩跹进入其中,猛一把揪住碧怜怜的云发,粗暴地拽
起她的头,聚宝剑铿锵离鞘,锋锐的剑刃架在她那吹弹得破的雪颈上。

  碧怜怜面无惧色。

  昏迷不醒的小玄竟似有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想我立刻杀了你?」武翩跹寒声道。

  「奴家的命,早就在你的手上,随时都可以拿去。」碧怜怜不疾不徐道,媚
目瞟了眼地上的男儿,道:「只不过,奴家路上肯定不会寂寞的。」

  武翩跹面色发白,握剑的手微微细抖。

  剑锋随之抖动,已割入雪颈一线,一丝鲜血流了出来,碧怜怜心中却越来越
笃定,笑容亦越发从容安逸,这是个送上门来的、可以让她逃得生天的机会,绝
不能任之轻易溜走。

  「不如……」碧怜怜娇声道,「放下你的剑,听我说。」

  武翩跹目中怒火炽燃,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垂下了剑。

  碧怜怜知自己拿住她了,复仇的快意在心中跃动,轻笑道:「不如你求我吧,
倘若你此刻跪下来磕几个头,好生求求奴家,奴家或许会去救他一命。」

  剑锋重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次压得更紧。

  「不愿意么?」碧怜怜笑得愈欢,眼角掠向小玄,「你瞧瞧他,他就快撑不
住了,再迟片刻,说不定那只虫子便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吃光了!又或者入脑穿心,
待到那时,便是太乙大罗在此也救他不得啦。」

  「原你在他身上种下的是如此歹毒之物!」武翩跹咬牙切齿道。

  碧怜怜惬意无比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他若死了,你也决计多活不过一刻!」武翩跹厉声喝道。

  碧怜怜见她动怒,心里越发痛快得意,盯着她的眼睛轻轻道:「这个人,对
你很重要么?」

  武翩跹身子一震。

  「你连日来一直折磨奴家,不让奴家消消气又怎么成?还是快快跪下来求我
吧。」碧怜怜继续折磨着她,笑得异样恣肆猖狂。

  武翩跹浑身发抖。

  「好啦好啦,耍够了。」碧怜怜收住了笑,悠然道,「奴家就不折腾你了,
你只要放了奴家,让奴家把他带走,三日后,奴家便让他活蹦乱跳地回到这里来。」

  武翩跹酥胸起伏,闭起了眼。

  「天地之中,阴阳蛊一但发作,便唯有蛊主之精方能缓解,除此以外,俱是
死路一条,你若还想要他活在这世上,就让他跟我走。」碧怜怜继续敲打她,她
知道她崩溃在即。

  武翩跹忽然安静下来。

  「想好了么?」碧怜怜轻蔑道。

  武翩跹定睛瞧她。

  碧怜怜有恃无恐地迎住她的目光。

  武翩跹仍在看她,一言不发。

  碧怜怜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察言观色,猛然发现对方眼里的惊慌竟然
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冷的、意义难明的笑意。

  武翩跹提起裙角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雍容优雅地卷起一边袖子。

  碧怜怜心底一阵发毛。

  武翩跹伸出手,两根晶莹如玉的冰凉手指搭住了她的腰眼。

  「你……你做什么!」碧怜怜惊慌起来,话没说完,骤感两道犀利的真气从
腰际侵入体内,长眼般循着经脉直袭骊关,刹那间筋麻骨软。

  武翩跹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细颈瓷瓶,放到嘴边用牙咬下瓶
塞,将里边的丹丸倾倒一空。

  碧怜怜脸色大变,她之前吃过一次大亏,这时已完全明白跟前的贱人想干什
么。

  武翩跹把瓶子往她腿心一送,将细长的瓶颈粗鲁地塞入花窍之中,搭在腰眼
上的两指继续吐劲,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碧怜怜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贱人这般疯狂,竟然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
只觉两道刁钻无比的真气在体内交错搅动,绞得骊关酸麻欲溃,她拚命憋着,几
将银牙咬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武翩跹施展的正是玄教阴阳采补术中的顶级秘术,威
力绝大,况且碧怜怜此时身上没有点滴真气灵力,如何抵挡得住。

  碧怜怜闷哼一声,蓦地骊关酥透,花房内浆汁迸涌,阴精沥沥而下。

  小玄呻吟一声,手指动了动,却是阴阳蜱嗅着了蛊主的阴精,越发躁动不安,
在他体内大肆腾闹。

  武翩跹生怕份量不足,依旧不由分说地连催真气。

  碧怜怜丢得花容失色,只觉花宫深处的元阴与骊珠皆尽浮动,几要脱窍而出。

  武翩跹那两根恶魔般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同时拔出了塞在花窍的那只细颈
瓷瓶。

  碧怜怜瘫软如泥,身子酥做一团。

  武翩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满意的发现已经满了。

  碧怜怜面赤如血,她乃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修为高绝位尊望重,何尝受过
这等羞辱,竟给挤牛乳般迫出阴精,蓦地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破口大骂:「疯子!
魔鬼!下作的娼货!你今日杀了我便罢!否则定要你后悔一世!」

  「杀你干嘛,给我好好养着,下次他再发作,还得靠你慷慨相赠。」武甂跹
笑吟吟道,指尖吐气,封住了她身上的几条气脉,掏出条帕子嫌弃地拭了拭手,
拎着瓶子起身走了。

  碧怜怜悲愤欲绝,此时气脉被封出不了声,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险些闭过
气去。

  武翩跹快步走到小玄旁边,蹲跪下去察看他情形如何,不一会耳根便红了起
来,寻思道:如何将瓶中之物送入此子体内?

  她心中发愁,陡见小玄又抽搐了下,状极痛苦,遂将朱唇一咬,动手去解男
儿的腰带,方才扒下了他的裤头,孰料一根巨物骤然跃起,「啪」地一下打在她
手背。

  原来阴阳蜱暗中作怪,早已令得男儿勃翘如柱。

  武翩跹唬了一跳,不敢细瞧,捏住瓷瓶将内里的花浆兜头浇落,谁知灵龟一
触即颤,打了个激灵,花浆便淋到了边上去,她皱了皱眉,再次倾倒花浆,怎奈
灵龟受到刺激,一下下颤晃不休,倒了半瓶也没多少花浆浇中马眼。

  「若再乱动,东西就没有了!」武翩跹心中大嗔,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伸出
三根葱指将男儿的巨根轻轻扶住,再一次把花浆倾下,这回对得极准,花浆虽然
浇中了马眼,但似乎并没灌进去多少,大多都朝旁流开,顺茎淌下。

  她眉头大皱,见瓶中剩余无多,不敢全部倒光,遂将瓷瓶放下,顾不得污秽,
用指尖去将淌下的浆液捞回龟头,抹入马眼。

  忙乱间忽然想到:「如此并非真正男女交媾,这些东西怕是到不了他体内…
…」

  她正在发呆,突感指间的巨物强而有力地勃跳了几下,茫然转头,便瞧见了
张口结舌的小玄。

  两人四目相对,怔了须臾,小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三根拈扶着肉棒的尖
尖葱指上。

             (第十回)孺子难教

  「我……我……为师在为你驱除身上的邪术!」武翩跹赶忙撒手,脸上已是
红霞染遍艳若桃李。

  小玄恍若未闻,目光浑浊地盯着她。

  「你身上中了邪蛊,此刻已经发作,为师正在设法为你驱除。」武翩跹见他
神不守舍,又强调了一遍。

  小玄突地坐起,张臂朝她抱去。

  武翩跹吃了一惊,抬手推拒,只觉男儿力如蛮牛,肌肤鼻息俱若炽碳,低喝
道:「你认得我么!」

  「师父……」小玄闷哼一声,身子却不听使唤,只是痴缠不休。

  武翩跹见他这昏颠模样,心知先前的工夫皆是白费,不觉一阵沮丧,忽尔面
色一沉,厉喝道:「给我坐好!」

  小玄乍然一惊,神志稍清,不敢再动。

  武翩跹厉声道:「你此刻已是命悬一线,若再胡闹,人就没了!」

  小玄这一安静,立感体内到处隐隐生痛,心中暗自惊惶。

  武翩跹心知拖延下去,只怕情形还要更糟,她凝眉苦思,脑海中突地灵光一
闪:「玄教有许多采补法门,有些简易之至,何不拣一个传与他,只要能助他渡
过眼前这关,临急抱佛脚又有何妨!」

  她当日拜入太乙玄门,天资惊人,诸艺冠绝门中,重元子又爱其根骨佳妙,
是以倾囊相授,门中秘典,予取予求,当中自有黄白采补、阴阳双修之术。而她
心潜大志,对诸般法门如饥似渴,无论高低正偏,皆有涉猎,未想今日果真用着。

  「小玄,为师现在传你一法,可助你驱除身上的邪术,你可用心听好了!」
武翩跹道。

  小玄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勉强坐直身子,只是腿间高高地竖着根大肉棒,
模样煞是怪异。

  武翩跹念了个仅有数句的行气法诀,正是玄教中采补术的入门小技,问:
「记住了么?」

  小玄茫然摇头,此时身如百虫爬挠,哪有心思听得进去。

  武翩跹叹了口气,道:「此诀简单之至,我再教你一遍,你再莫走神。」当
即放慢速度,再将口诀念了一遍,念毕再问,这回终见小玄点了点头,于是又跟
他细细讲解口诀中的关键之处。

  小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只是浑浑噩噩地点头。

  武翩跹拿起放在地上的细颈瓷瓶,道:「这瓶子里边装的是救你性命之物,
你只需依着我教你的法诀运气行功,便能汲入体内。」

  小玄照旧点头。

  瓶中已剩余无几,武翩跹心知成败在此一举,生怕再有闪失,顾不得羞涩,
这回五指齐出,牢牢地捉握住男儿的肉棒,又恐花浆走漏,另一手捏着瓷瓶,直
接将瓶口抵住龟头,缓缓倾斜,道:「快行功!」

  小玄默念法诀,运气行功,只觉一股细细气息自丹田生出,经气脉直达玉茎,
这时花浆倾至,那股气息即往回走,立将花浆汲入马眼,沿精管而上,谁知行到
途中便止步不前。

  「好了吗?」武翩跹抬眼望去,却见男儿神情古怪,目光依旧浑浊。

  原来小玄迷糊间听漏了最后一句口诀,功法自然无法完成。

  武翩跹见情形不对,拎起瓷瓶,晃了晃,发现瓶中仍有东西,不禁发嗔:
「怎么没有吸光?」只好重将瓶口抵住龟头,命小玄再试一次。

  小玄再次运气行功,怎奈少了句口诀,又岂能成功。

  「到底怎么了?」武翩跹急道。

  小玄见她眉目笼俏嘴角含嗔,只觉动人极绝,心中一悸,周身欲念蓦如碳堆
内的暗火给翻了开来,猛地将她一把抱住,乱挨乱蹭。

  原来是他体内的阴阳蜱因蛊主阴精近在咫尺而不得,再次大闹起来。

  武翩跹又急又恼,只是此时两手皆忙,哪里阻拒得了,厉声喝道:「胡闹什
么,快行功!」

  「我不行了……」小玄闷哼,纠缠间嘴唇竟然贴到了师父耳后。

  武翩跹只觉热气袭来,心中一阵慌乱,道:「胡说什么,你一定行的!」

  小玄置若罔闻,鼻间嗅着丝丝香甜,舌尖一吐,便舐到了师父细嫩的耳廓上。

  武翩跹娇躯一颤,急忙把脸朝旁躲开。

  谁知男儿又睨见了她那纤俏的雪颈,顺着发沿吻了下去。

  武翩跹叫苦不迭,左挡右拒疲于招架,险些把手里的瓶子滑了,蓦地发嗔:
「你到底听不听话!」

  小玄迷迷糊糊点头。

  「那就再试一次!」武翩跹道。

  小玄却不肯了,舔吮着师父的雪颈,手也开始乱摸乱碰,他现在只想要她,
只想要女人。

  武翩跹挣拒不脱,又见成功在即,只好哄道:「再试一次,乖。」

  「我学不会……」小玄摇头。

  「你一定会的,这法诀很简单。」武翩跹耐着性子,只道他是在找借口。

  「我身上好难受……」小玄依然摇头。

  「你听师父的话,很快就不难受了。」武翩跹柔声道。

  「瓶子太硬……」小玄道,这次倒真是在找措口。

  ……武翩跹无语,好一会方道:「那就不要瓶子,师父用……用手好么?」

  「好!」小玄即应。

  武翩跹愕然。

  瓷瓶内的花浆倒在了掌心,白里透红的纤掌弯若花斛,兜着酥白的阴精,瑰
艳又妖异。

  这只曾经夺去无数生命的手,此刻竟是如此的纤弱,仿佛禁不得一丝风,受
不得一点浪,苒弱娇嫩如花瓣。

  武翩跹的另一只手圈住男儿的肉杵,将肉杵徐徐攀下,把龟头压入掌心里的
那一小滩花浆。

  小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舒服得呻吟一声。

  「快行功!」武翩跹晕着脸唤,只盼快快把事情办完,结束这糟糕透顶的过
程。

  小玄运气行功,可是掌心里的那滩浆液丁点未少。

  「快啊。」武翩跹雪额冒汗,几乎是在央求了。

  「还是不行……」小玄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接又开始走神了,他闻到一股子
奇异的暖香,似从女人酥峰间绵延出来,勾惹得的他探头望去,瞧见了一痕从衣
襟间闪露出来的芍药紫,艳丽夺目。

  「你集中精神!」武翩跹急道,发现了男儿放肆的目光,就在这时一只手赫
从她的腋下穿出,环绕到前边隔衣攀上了腴沃高耸的玉峰,重重一握。

  武翩跹失声颤呼,娇躯一阵酸软。

  可是男儿却是越发来劲,五指时收时放,将手上的饱满捏揉成千形万状。

  「我要生气啦!」她大发娇嗔,靥上却是丽色倍增。

  小玄有如中魇,指掌继续搓揉,捏握,刮蹭,百般恣肆贪婪无休。

  「放手!」武翩跹厉叱,她曾遭遇多少凶险,却从末有过如此之狼狈。

  小玄心头一震,终于放开了她。

  「行功!」武翩跹怒容满面,声音斩钉截铁。

  小玄这回乖了,急忙闭目,呼吸提气,武翩跹掌心的那滩花浆迅速变少,转
眼无踪。

  并非他想起了口诀,而是情急之下,给逼出了绮姬当日传与他的九鼎还丹诀。

  武翩跹舒了口气,欣喜地瞧见,男儿眼中混浊正在迅速消退,原有的清明正
在回归。

  成功了!她正要放开手,却给一只大手捉住了手腕。

  阴阳蜱得了蛊主的阴精,终于安分了,但是高涨的情欲却还将小玄留在峰顶。

  「不是……不是好了嘛!」武翩跹道,心底竟然有些发慌。

  「师父……」小玄低唤。

  武翩跹瞪着他,颊飞红云,这算什么?难道就不能自己弄出来吗……

  男儿眼中尽是央求之色。

  武翩跹心中一软,松开的手又慢慢地握紧了,都到了这个阶段,终不成……
就这样弃之不顾吧?

  贝齿咬着丹唇,柔荑开始款款拢络徐徐揉抚。

  小玄快活之极,低头盯着下边,赤着两眼看师父用手帮自己捋套。

  师父的手是如此诱人,柔嫩,纤巧,晶莹如透,秀美绝伦。

  武翩跹绷紧着脸,正襟危坐……除了手。

  「紧点……捉紧点……师父……两只手……两只手好吗……」小玄鼻息如火
地央道。

  好过分!竟然得寸进尺!武翩跹目视别处,无可奈何地又加上了一只手,悻
悻地收紧了葱指。

  然而还没完,男儿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硕峰,突然探手搭住了美人师父的抹
胸,用力一扒。

  武翩跹措手不及,竟给他一扯而下,两只如酥似雪的尖翘腴乳猛然跃出,荡
起一道迷人的白浪。

  「怎么这样闹人啊!」武翩跹大嗔,双颊火烫一片,仿似真要燃烧起来。

  怎奈小玄早给欲焰烧昏了脑子,哪里顾得了师父着恼,脑袋突往下滑,一口
叼住了峰尖那颗红嫣嫣的娇蒂。

  武翩跹低呼一声,香肩齐缩,娇躯霎时软了半边。

  唇齿间的酥乳嫩到了极点,男儿重重地吸吮起来,不时还抹上火辣辣的一舌。

  武翩跹身子瞬又紧绷,乳上传来阵阵难挨的酥麻,两颗胭脂凝就的奶头尖尖
勃起,腹底蓦尔一热,腿心里已悄悄湿了。

  小玄兴动欲狂,没完没了地吻、咬、抚、揉她每一寸雪嫩肌肤,力道越来越
重。

  武翩跹急急渴喘,几要接不上气来。

  小玄只觉肉棒美极,射意隐隐袭来,神魂颠倒间两手猛地捧握住师父的柔荑,
紧紧地裹住自己的巨棒,发狠地继续抽耸。

  武翩跹羞不可遏,偏又无法把手挣开,只得把脸别往它处,任由男儿恣肆颠
狂。

  汗水、残存的花浆及马眼流出的黏液在细嫩的掌心中反复搅拌,渐渐被打成
了胶白的稠浆,包裹着、侵蚀着来回穿梭的铁茎,温度在急剧攀升。

  武翩跹猛觉掌中的铁棒暴涨起來,炽炙似火,煨得掌心烧着一般,她猝不及
防,唬得几要撒开手去,但是裹在外面的那双手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握得更紧更牢。

  一双令多少神魔心惊胆寒的手,此刻竟成了男儿的销魂窝快活窟。

  小玄猛烈冲刺,原形皆现的玄阳盘龙杵通根火烫,在掌心的稠浆中来回抽添,
真个粘润滑腻爽利入骨。

  忽然间,有根指尖悄悄地捺住了龟颈下那根绷成直线的细带,一轮轻拨重抹。

  小玄浑身剧震,蓦感美极,宝杵没头没脑地一通狂突狠抽,就筋麻骨软地在
美人师父的掌心窝中怒射而出。

  他那阳精乃至极之物,武翩跹嘤咛颤哼,刹那间已给麻了一手,喷薄而出的
浆汁实太多,裹也裹不住,自掌沿指缝四下迸出。

  巨龙穿梭如虹,最后几下,似要脱手飞去,武翩跹险些捉握不住,急将十指
箍牢,掌心亦死死裹握,竭力将肉棒上每厘每寸的快美全都压榨出来。

  她眼饧耳热地凝视着醉酒般的男儿,心底竟然隐隐期盼能让他再快活些。

  冤家,前世欠你的。

               (本集终)

  篇后:

  何谓仙?

  《释名释长幼》:老而不死曰仙。

  《神仙传。彭祖传》: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
天阶;或化为鸟兽,游浮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
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

  《把朴子。论仙》:上士举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
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天隐子。神解》:能通变之曰神仙。道教经书中,一般都把仙人分為九品,
如《墉城集仙录》說:第一上仙,第二次仙,第三太上真人,第四飞天真人,第
五灵仙,第六真人,第七灵人,第八飞仙,第九仙人。凡此品次,不可差越。

  《云笈七籤》卷三《道教三洞宗元》:第一上仙;二高仙;三大仙;四玄仙;
五天仙;六真仙;七神仙;八灵仙;九至仙。

  《道藏辑要》张集《三坛圆满天仙大戒略》:天尊曰:道无二上,仙有九品;
一曰混元无始金仙;一曰灵元造化真仙;人世修证则有天仙,地仙,水仙,神仙,
人仙,鬼仙。

  综合以上,及参考封神演义、四游记、上古神话演义等古典著作,本系列将
仙人等级设定为九境,即:真人,灵仙,真仙,飞仙,太仙,至仙,玄仙,太乙,
大罗等九境。然后还有脱超九境的、故事中暂未出现的最终境——混元。

  散仙、地仙、天仙则为分类,包含以上九境,各有高低强弱。

  至于神、魔、妖、鬼、精怪另有系统,容后再述。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12-19 12:40 编辑 ]

TOP

0

【逍遥小散仙】(3.17)(尝鲜)【作者:迷男】

感谢分享,内容上移!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12-19 12:38 编辑 ]

TOP

0

【逍遥小散仙】(17集)【作者:迷男】

感谢分享,内容上移!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12-19 12:38 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夜蒅星宸 金币 +67 转帖分享,红包献上! 2017-11-29 23:39

TOP

0
感谢分享,内容上移!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12-19 12:39 编辑 ]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4-27 1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