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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散仙】(1-3.18)【作者: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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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风暴前夕

  「老东西,如果不是午大司祭在此,你可就闹笑话了。」碧怜怜轻哼,她只
随随便便地立着,便自婀娜生姿风情万千。

  「这厮竟然冒此大险,引天雷之力来与老夫拼命!」万毒老君甚是狼狈,恨
恨地盯着趴伏地上的易寻烟。

  「命都快没了,还会怕冒险么?」碧怜怜轻启朱唇道:「我倒是佩服他借用
天雷之力的功夫,竟然运用得如此娴熟巧妙,不但会引,还能与本门功法结合得
天衣无缝,怕是平日里专门攻研过的。」

  灌丛后的小玄与李梦棠听得心头一凛,皆自暗讶。

  「当真不要命了!玄门自命正道,却也修习这等旁门左道的恶法!」万毒老
君哼道。

  小玄悄忖:「听师父说,雷力种类有万千之数,便是雷府诸神乃至太乙大罗
亦无法尽数掌握,阿萝也说过,真正的修为高深之士皆忌动辄使用雷法,况且借
用天雷之力,师伯他竟会冒此大险去修炼?」

  「这厮我要了。」碧怜怜道。

  万毒老君猥琐笑道:「尽管拿去,他损绮绮的真元,这下连本带利取回来。」

  「绮绮?」小玄心中惊疑:「五姐姐就叫绮绮,小魔君说她是界中首座大司
祭之女,而这妇人便是七邪界的大司祭,也姓碧,难道她是五姐姐的……」

  「师伯……」李梦棠低低悲唤,目中泪水盈盈。

  小玄瞧了瞧她,悄叹一声,毅然从灌丛中立起。

  「你做什么?」李梦棠吃了一惊,急忙拉他蹲下。

  「我去看看能不能抢走六……抢走你师伯。」小玄道。

  李梦棠满怀感激,道:「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的。」

  「那也未必!」小玄道,心中虽无把握,但此刻战欲如炽,竟无丝毫畏惧。

  「不成的。」李梦棠摇头,「这三大魔头厉害无比,绝非之前那些邪秽可比,
你万万不可出去,否则不但救不了人,还会白白将性命搭上。」

  「那你……」小玄望她。

  「眼下也只有等我回去报与教中尊长,日后再来救人。」李梦棠紧咬樱唇,
几欲咬出血来,凝视着他道:「谢谢你啦。」

  小玄也怔怔瞧她,心头怦怦跳动:「她还从没这样看过我哩……」

  「还有。」碧怜怜忽指着丈逾处的巨大蓝色光球,道:「这几个我也要了。」

  「这几个?」万毒老君面上顿露难色,「这几个大司祭也要?听闻眼下还没
有捉着玄狐,老夫要拿她们回去拷问。」

  「还是由我来拷问好了。」碧怜怜笑吟吟道:「若是给申大长老拿去,万一
怜香惜玉起来,那便问不出东西啦。」

  「他们说的是谁?」小玄与李梦棠听得云里雾里,心皆惊疑不定。

  万毒老君老脸微微一红,沉吟道:「这个……」

  「倘再婆婆妈妈,以后再也别上勾魂岭。」碧怜怜突沉下脸。

  万毒老君竟似畏极,立刻笑道:「好好好,碧大司祭既然这么想要,老头子
岂敢再争,拿去拿去,通通拿去!」

  碧怜怜面色稍缓,道:「你也莫要心疼,我近来新修一法,亟需有一定根基
的鼎器炼作魔姹女,这几个仙家门人修为不差,而且元阴定然纯净,正合我用。」

  「哦?」万毒老君应,倏地面色一凛,「莫非你在炼那……」

  碧怜怜美目灼灼地瞪着他,眼角飞快地掠了旁边的午十一眼。

  午十正怔怔望着悬浮身前的琴,似乎还在为先前断掉的两根琴弦心疼。

  万毒老君立时闭口,神情却煞是古怪。

  「所以啊,大长老莫要心疼,待我把这几只仙家鼎器淬炼成魔姹女,日后定
请长老到勾魂宫来受用。」碧怜怜笑道,这一展颜,登时妖娆绝伦百媚横生。

  小玄远远望着,竟然一阵神魂颠倒。

  万毒老君哈哈一笑,掩不住喜色道:「炼作魔姹女更好!炼作魔姹女更好!

  大司祭切莫忘了今日之言啊。「

  碧怜怜转首望晌午十,笑吟吟娇声道:「午大哥,你怎么说?可不可以把这
几个……」

  谁知她话没说完,午十已抱琴于怀,转身便走。

  他银发覆面,看不见表情,只是四处的枯木及遍地的败叶令他远去的背影显
得有种说不出的萧瑟落寞。

  直至他的身影在林木间消失,万毒老君这才再次开口,秽笑道:「那木头早
已心如枯槁,又怎会对这几个娘们感兴趣,你问他做什么?」

  「废话少说,还不快把你的脏东西收了。」碧怜怜掠了一眼巨大光团。

  万毒老君遂运魔功,两条大袖齐朝蓝色光团挥去,登见光团散飞出道道艳蓝
光。如抽丝剥茧给吸入他的袖口之中。

  巨大的蓝色光团迅速分解,转眼间便消失过半,忽然从中跌滚出几个人来,
个个眼睛紧闭,肤呈艳蓝,赫是崔采婷、雪涵、程水若、夏小婉与摘霞。

  小玄同李梦棠大惊失色,险些便从灌丛后跳起来。

  碧怜怜从怀内取出一方帕子,口中念念有词,倏地朝空丢出,那帕子飞上空
中,竟然迅速变大,眨眼已有丈逾见方大小,上边绣着诸天星宿及许多繁异符纹,
不时有丝丝细弱的绿芒游离而出。

  「等等!」万毒老君叫道:「待我把毒收净,莫把的你宝贝蚀穿了!」

  碧怜怜微微一笑,道:「放心,剩下的这点毒坏不了我的星罗帕。」兰指掐
诀,空中巨帕忽地绿光大放,罩住了地上的易寻烟与崔采婷众师徒,紧接绿光骤
亮,连同地面数人一齐不见,显然皆给摄入帕中。

  「不把毒去尽,她们全都会死的!」万毒老君又道。

  「我自有办法。」碧怜怜自信满满道,抬手朝空一招,帕子便飞了下来,回
到她手上之时,已经复归原先大小。

  「我的蚀魄神光又有进境,非前能比,你可莫要逞能。」万毒老君瞪着她道。

  碧怜怜将帕收回怀内,道:「你就放心好啦,其实啊人家正要借用你的蚀魄
神光之毒,去把她们炼成一种新的魔刹女。」

  万毒老君目瞪口呆,小玄与李梦棠更是又惊又怒。

  碧怜怜咯咯一笑,娇声道:「今儿多谢大长老啦。」话音未落,人已离地而
起,裳带飘飘地飞向悬浮于空的魇鸢车。

  小玄猛又立起。

  「不行!这妖妇精通媚惑之术,更有一根鬼神皆惧的魔尾,就连专诛邪魔的
天道阁阁主诛魔大帅也忌她三分,千万硬拼不得!」李梦棠急忙捉住他的裤脚。

  「我不硬拼。」小玄道,挣脱裤脚,飕地纵起,消失在顶上的茂密树冠中。

  李梦棠跺了下足,突尔疑窦又生:「为何这人见我师门中人遭难,竟然比我
还着急?」

  这时碧怜怜已回到车上,李梦棠心中焦急,再也无暇细想,忽然掐诀颂念,
旋见一抹青气自下升起,灌丛间已不见了人影,俄而,不远处地的一棵大树前猛
地蹿起一条青藤,有如活物般沿着树干飞速地攀行而上……

  小玄在树冠丛中疾穿飞奔,藉着茂密枝叶的掩护奔向魇鸢车,他一边摘去七
邪覆,一边急速地颂念着某种冗长禁咒,就在跃出树冠地刹那,整个人倏地模糊
起来,待落到魇鸢车的车厢顶上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褐毛松鼠。

  这一跃轻得几无声响,八头魇鸢的拍翅之声完全掩盖住了这细小的动静,可
是正要进入厢中的碧怜怜却突然抬头,轻轻地咦了一声。

  小玄心中一惊,正不知是留或逃,已见碧怜怜朝这边挥了下袖,猛觉一股柔
和力道卷至,立时不由自主地向她飞去,眨眼便落到了她的手上。

  「好可爱的小东西,怎么跑我车上来了?」碧怜怜笑道,把松鼠抱在高耸如
峰的胸前,用手轻抚。

  小玄先前离得甚远,便已难以自持,此刻在她怀里,只觉又暖又软,鼻间满
是甜腻香气,再给她柔荑一抚,不禁筋麻骨软浑身发烧。

  「既然是自个来的,说明你我有缘,那便随我走吧。」碧怜怜道,声音中似
有说不尽的疼惜。

  小玄一阵迷糊,几乎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这时,车已升上了高空,八头魇鸢齐展巨翅朝某个方向飞去。车上的风大了
起来,碧怜怜转身,厢门旁两名魔刹女掀起帘幕,她抱着小玄幻成的松鼠走了进
去。

  小玄昏昏沉沉,不觉眼皮发涩,舒服得几欲睡去。

  碧怜怜朝前行去,居然走了片刻还没停下。

  小玄心觉奇怪,他睁开眼睛,谁知视线却给压在顶上的两只耸硕肥乳遮去大
半,悄忖道:「好厉害!妖妇此处就是与阿萝相比也不遑多让哩……」当下偷偷
地把脑袋从乳缝中间钻拱出去,一望之下不禁呆住,原来所在之处乃是一个极大
的像是厅堂的华丽地方,四周还有数扇垂着帘幕的门洞,婢侍模样的俏丽少女穿
行其间。

  碧怜怜又转了几转,穿过数间较小的房屋,走入一条长长廊道。

  小玄东张西望,心中暗记经过之处的走法,忽听碧怜怜咯咯一笑,「小家伙,
你乱拱什么?把人弄痒痒的。」说着一手按下,把他的脑瓜塞回乳下去了。

  这回挡得更加严实,小玄半点瞧不见外边情形,不由暗暗着急,气闷了好会
儿,突然周身一轻,整个被抛了出去,落在一处软绵绵的地方。

  他定睛一瞧,原来是给丢到张铺着丝缎的牙床之上,床上堆着香枕锦被,四
下悬着软烟纱帐。再望远处,却是个三丈长方的屋子,到处是锦缎绣帷,屋的四
角又置有奇巧的兽形香炉,当中不知燃着什么东西,熏得满屋甜丝丝香馥馥,令
人神飘魄醉。墙壁上赫然绘满了绵延不绝的魔鬼妖姬交欢图,姿势千奇百怪,表
情或销魂或快活或痛苦,皆俱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小玄瞧得面红心跳,视线停留在距床丈许处衣橱前的碧怜怜身上,一名侍女
正在服侍她更衣卸妆。

  那侍女衣饰与先前瞧见的几个魔刹女略有不同,颈上的链子赫是由一颗颗不
知什么材料雕琢成的小骷髅头串成,腰肢极细,脐眼嵌着只碧绿玉蝎,左眼眼角
下边有颗黛色痣儿,年只十三、四的光景,模样却极是妖媚。

  碧怜怜拔簪摘珠,放入侍女托着的妆匣,散去头顶的飞仙髻,接着脱下外边
的玉色芙蓉罗,露出一身白晃晃的肌肤,泛着乳似的晕润光泽,在那条触目心跳
的绣着五毒图案的淡墨纱的笼衬下,愈加勾人魂魄。

  「不单身材,就连肌肤也与阿萝十分相似哩……」小玄胡思乱想,殊不知,
这种呈乳质的肌肤正是双修采补一类功夫修炼至炉火纯青的共有特征。

  侍女正要将脱下的玉色芙蓉罗放入衣橱之中,碧怜怜忽道:「小钩子,你把
星罗帕取出来,放入销魂匣里收好,里边捉了人,回宫后我要用的。」

  那叫小钩子的侍女应了,探手入衣将星罗帕取出,从旁边梳妆台上拿起一只
似是玉质雕刻花纹的墨色匣子,颂念禁制打开,将星罗帕放了进去,然后合上匣
盖放回梳妆台,又跪下去服侍主子脱裙子。

  小玄眼睛死死地盯着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心中一阵剧跳:「我若这时突然
出手,不知能不能放倒这两个婆娘……」

  碧怜怜褪下了下边的水波碎芙蓉裙,仅余一条薄如冰绡的水藕色纱裤,赤着
足婷婷袅袅地朝牙床走来。

  小玄赶紧收回视线,把头低下。

  碧怜怜跪到床上,俯下身子把松鼠抱了起来,笑道:「你低头做什么哟,难
不成你这小家伙也会害羞?」

  小玄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继续垂头。

  碧怜怜笑吟吟地端详着手上的小松鼠,突把它拎离身处吊着,搔首弄姿地妖
娆道:「小东西,你瞧瞧人家美不美?身子迷不迷人?」

  小玄一阵惊慌,心里暗骂:「你这骚婆娘,对一只小动物发什么姣啊?」

  不过骂归骂,此际的他周身血沸,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碧怜怜拎着他在空中悠悠地晃了一晃,又道:「小东西,你肚子饿不饿,想
不想吃奶奶啊?」

  小玄一愣,竟见妇人粉肩一缩,滑下了半边纱子,露出里边的银纹牡丹抹胸,
接着用手朝下轻轻一拉,一只无比肥美的巨乳登时跑了出来,仿佛有什么无形之
物支撑,竟然弹弹颤颤地凭空挺翘着,悠晃半天还没停住,荡漾出一波波撩人白
浪,简直嫩到了极点。

  小玄目瞪口呆,一阵口干舌燥。

  碧怜怜嘻嘻一笑,道:「看样子是想吃哩,好吧,奴家就喂你一下。」说着
用手把住一边有如胭脂凝就的润嫩奶头,粉肩一斜酥胸一送,朝拎着的小松鼠凑
去。

  小玄百脉贲张,不觉张大了嘴巴。

  可恼的是,这时忽从外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启禀娘娘,怒天将军求见,
此时正在外厅等候。」

  「怒天大将军?」小玄已屡闻其名,不禁心头一凛。

  碧怜怜笑容一凝,把手里的松鼠丢在床上,道:「叫他进来。」

  屋外之人应声去了。

  碧怜怜似乎若有所思,用指将勒在乳下的抹胸慢慢勾起,再把滑脱一边的淡
墨纱子拉好,从床上下来,走到大床旁侧一张铺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皮毛的椅子上
坐下。

  小玄松了口气,心底却抑不住隐隐有些失望。

  没过多久,便见帘子一掀,有个巨大的影子从门洞猫身钻入。

  小玄望去,只见来者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竟有七、八尺高,阔面无须,粗
浓的眉下一双眼睛厉芒闪闪,与紧锁的眉头、紧闭的嘴唇构成一副慑人的威严之
相。

  他肩披大袍,内着甲胄,裸露的手臂肌内虬结,十指骨骼粗大异常,浑身上
下似乎蓄满了令人生畏的力量。

  碧怜怜雍容地端坐椅上,肘放扶手,面无表情乜眼瞧他。

  小玄心中泛凉:「怎么这般倒霉,紧要关头突又冒出来一个如此扎手的魔头
来?硬来怕是不成了……」

  「大司祭安好?」怒天大将军鞠身作揖,举手捉足皆呈龙虎之相。

  碧怜怜却道:「大战在即,将军跑奴家这来做什么?」

  怒天大将军哈哈一笑,道:「难得与大司祭同行,本帅自然要赶过来伺候啦。」

  「别在我跟前油嘴滑舌。」碧怜怜瞪了他一眼,道:「今次之战非同小可,
你准备的怎样了?」

  「一切顺利,巨竹谷已是砧板上的肉,就等我们一刀切下去了。」怒天大将
军应,大手一挥道:「总攻时间,定在明晨寅初。」

  小玄大吃一惊:「他们要攻打巨竹谷?」

  「巨竹谷的防御能力诸界闻名,你可莫要大意。」碧怜怜冷冷道。

  「大司祭放心,今次攻打巨竹谷,我共调集了三千邪尸,两万邪甲,还有一
百二十艘冲霄飞舟,一十三架轰天霹雳,再加上各部好手强将,拿下巨竹谷实是
十拿九稳绰绰有余。」怒天大将军自信满满道。

  小玄只听得心惊脉跳:「七邪界这么快就大举反攻了,不知婀妍有没有提防
……啊!死了死了!她说过明早就要离开巨竹谷去云州援助奉天侯,那定是没有
防备的了!」

  「听闻此次夺去巨竹谷的是妖圣的得意徒儿?」碧怜怜道。

  怒天大将军应道:「没错,那妖女叫婀妍,乃原巨竹谷灵竹族族长之女,自
幼便拜入凌霄士门下,据传聪慧过人狡黠异常,已尽得凌霄士真传。她依仗其师
之威建无尽宫,霸占着虚照境,但凡入境修炼、采集者皆须由其允许方可,这些
年收刮极丰羽翼渐成,近来还得到大妖界王国的许多资助,实力已非寻常妖族可
比。」

  「万劫真君自建立了妖界唯一的王国以来,一直网罗各界人才,近年又大力
发展军力及或明或暗的资助八方,可谓居心叵测啊。」碧怜怜沉吟道。

  怒天大将军点头道:「这厮野心定然不小。本帅怀疑,那小妖女今次之所以
敢动巨竹谷,恐怕就是那家伙在背后撑腰。」

  「元老会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碧怜怜黛眉微凝道:「自魔君殁于玄狐之手
及天界两度进犯后,吾界元气已是大伤,眼下最是不宜大动干戈之时。」

  怒天大将军道:「但巨竹谷虽小,却是诸界觊觎之地。巨竹谷的资源、机关
及工艺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宝瓶竹是打造冲霄飞舟、轰天霹雳必不可少的材料,
这两大攻城拔寨的利器也是因为巨竹谷的无双工艺才威力倍增的。」

  「你说……」碧怜怜闭眼道:「如果妖界想要扩张,会挑何方何界最先动手?」

  「这个无甚疑问,多半便是吾界了。不过大司祭放心,今次便是万劫真君亲
临,本帅也决绝不惧!」怒天大将军傲然道。

  小玄心道:「巨竹谷原本就是属于灵竹族族人的,婀妍分明是为了夺回家园,
这两个魔头想得有点多了……」

  「若是万劫真君亲临,你我便死无葬身之地了。」碧怜怜叹道。

  「那厮真有那么了得?」怒天大将军道。

  碧怜怜眯起眼瞧了瞧他,道:「绮绮这些年为少主找药,去过的地方不少,
期间顺道收集了许多资料,种种迹象表明,妖界的实力正急剧膨胀,而且万劫真
君修为的深浅至今无人知晓,从几处零星资料判断,怕是不在小妖后之下。」

  怒天大将军听得眉头大皱,道:「听闻前阵子妖界为了争夺先天太玄,不借
大举出动与天界及西方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大有开战之势,其后小妖后又不知因
为何事与地界仙祖之一的玄教教主重元子出手争斗,落得个两败俱伤,妖界眼下
怕是自顾不暇。」

  小玄听得云里雾中,心中大奇:「妖界为了先天太玄与天界及西方对峙?我
怎半点不知……还有教尊怎么跟小妖后打起来了?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盼是如此了。」碧怜怜道:「我又听人传,除了水火难侵坚不可摧,巨竹
堡还有一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说是整座堡垒如同活物般有自愈之能,倘若此传非
虚,那就棘手之至了。」

  「这个确非虚传。」怒天大将军微笑道:「本帅已经证实了。」

  碧怜怜哦了一声,见他似乎话中有话,是以闭嘴往下听。

  「千臂老儿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巨竹堡失陷那夜逃了出来,卜长老命他到
本帅这里听命。」怒天大将军顿了下,从容道:「他已把巨竹堡的地形、布防及
所有秘密告诉了我,原来巨竹堡所俱的自生自愈能力完全来自太碧的阴脉。」

  「太碧的阴脉?太碧还有阴脉?」碧怜怜微诧。

  「太碧的阴脉就隐藏在巨竹堡的中心地底,灵竹族人从它身上得到了莫大的
好处,巨竹堡最初就是因其而建,历经千百年,方从开始的零散建筑逐渐发展到
如今的宏巨规模。」怒天大将军道。

  碧怜怜黛眉一挑,道:「太碧有阴脉,千臂老儿怎么没报与元老会?」

  「想必是暗存私心了,不过那厮今已形神俱灭,追究不得了。」怒天大将军
道。

  「如此说来……」碧怜怜眯眼道:「只要破坏掉那所谓的太碧阴脉,便能废
除巨竹堡的自愈能力?」

  「正是如此。」怒天大将军点头,「因此我决定于明日开战后,命千臂老儿
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带路,派遣一支精锐趁乱突入巨竹堡的中心,将那太碧阴脉暂
时封闭或干脆彻底破坏。」

  「他们也知道了巨竹堡的罩门了……」小玄冷汗直冒。

  「可是巨竹堡内必然守卫严密机关重重,你有把握成功?」碧怜怜盯着他道。

  「没有。」怒天大将军微笑,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碧怜怜面上掠过一丝疑色,忽地省醒道:「你在打我的主意?」

  怒天大将军嘿嘿地笑了起来,道:「我组织了一队精锐,全是以一敌百的好
手,但此策事关重大,不容半点闪失,因此,只有请碧大司祭您出马,才能确保
万无一失去。」

  「我说呢,将军为何突然大驾光临!」碧怜怜玉容一冷,提声道:「卜长老
要我助你没错,可是没叫我做你的先锋官,更没叫我深入敌后以身涉险!」

  「大司祭莫恼,此策但成,巨竹堡唾手可得。」怒天大将军接道:「这次元
老会命令我挂帅攻打巨竹谷,事成之后,巨竹谷便肯定由我接管,这对你我皆有
莫大的好处。」

  「这对大将你确有莫大的好处,于我却有何干?」碧怜怜轻哼道。

  「这干系可就大喽。」怒天大将军微微一笑,「界中谁都知晓,大司祭您与
千臂老儿可谓水火不容,如今给他霸住的巨竹谷即将易主,而本帅又是从来就站
在大司祭这一边的,拿下巨竹谷会没有好处么?」

  碧怜怜凝视着他,忽笑:「你从来就站我这边?」

  怒天大将军凑前一步,笑嘻嘻道:「难道不是?」

  碧怜怜骤又绷起了脸,「别跟我嬉皮笑脸,大将军的心思我可是到现在都瞧
不明白呢……依我瞧啊,你倒是站我对面多一些。」

  「此话怎讲?」怒天大将军两手一摊,作委屈状道:「这可就冤啦。」

  「冤么?」碧怜怜轻哼道:「上次绮绮跟黛小媚争任巡察使,大将军支持的
可是那只狐狸精哩。」

  「这个……」怒天大将军吞吞吐吐。

  「还有,前年那狐狸精回娘家时,听闻大将军鞍前马后的伺候,可谓费尽心
力,叫奴家心里边都在猜疑——」碧怜怜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大将军是不是
从她那儿得到了什么甜头哩。」

  「这是哪跟哪的事啊!」怒天大将军叫了起来,怒气冲冲道:「越说就越冤
了,上次护送那小贱人回去,还不是因为少主亲下的命令么?说什么要害她的人
很多,否则以吾堂堂七邪军大元帅的身份又岂会去干那窝囊事?」

  碧怜怜面无表情地端详着他,似在琢磨着什么。

  怒天大将军瞥了旁立的小钩子一眼,忽肃容道:「好吧!趁今儿本帅就在大
司祭面前表明心迹,只一句。」

  碧怜怜眉梢微微一扬,等着他说下去。

  怒天大将军停了须臾方道:「少主伤病甚久,虽然吾界上下尽心尽力,但仍
始终不见什么起色,近又为白眉玄鼠的破真玄珠所伤,可谓风中残烛随时将熄…
…」

  碧怜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怒天大将军把声音压至极低,「少主之后,二妃当中,本帅支持的一定是绮
绮。」

  碧怜怜眼睛一亮,蓦尔笑靥如花,她容颜至媚至丽,登时艳光四射满室生辉。

  不仅床上的松鼠小玄看呆了,就连怒天大将军亦目不转睛,喉节上下滚动,
似在悄吞口水。

  碧怜怜咬住了笑,娇滴滴地哼道:「莫不是大将军在哄奴家欢喜吧?」

  「既然大司祭不肯相信……」怒天大将军居然立刻立誓,「皇天后土,吾界
诸尊,若我怒天大将军适才之言有半点虚假,便教我神形俱灭万世不入轮回!」

  「好啦好啦,人家信你便是。」碧怜怜笑道。

  「其实卜长老与申长老早已稍略提点过本帅了,个中厉害大势所趋,本帅岂
会不知。」怒天大将军低声道。

  「大将军果然是个明白人。」碧怜怜往后一靠,娇声道:「好吧,奴家明儿
就为将军冒回险好啦,不过我不要你的人手,只消带我自个的人便成。」

  「行!只要大司祭肯出手,巨竹堡便是那囊中之物。」怒天大将军喜道。

  「你回去吧,准备得仔细点,别等明儿出什么漏子误了大事。」碧怜怜道。

  怒天大将军盯着她,却仍立着不动。

  「还有事?」碧怜怜抬眼望他。

  怒天大将军又瞧瞧旁边的小钩子,道:「还有一桩极重要之事。」

  「你只管说,小钩子如我影子,不碍事的。」碧怜怜道。

  怒天大将军倏地跪下,猛然扑到她的跟前,两只大手将妇人莹白圆润的双足
捧抱在胸前,俯下头胡吻乱啃起来。

  碧怜怜吃痒缩脚,谁知却给紧紧拿住,咯咯娇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怒天心里边深慕大司祭许久,日夜渴思,今日还望大司祭垂赐一回。」怒
天大将军涎着脸道,他原先威风凛凛,此刻却突然变成了向主人乞怜讨欢的猫儿
一般。

  「不行,你放手!」碧怜怜摇首挣拒。

  怒天大将军却如熊扑般腾身暴起,不由分说地把她压在椅子里。

  「你听我说啊。」碧怜怜娇嚷,用手推他。

  「你说你说!」怒天大将军道,两手却尽在妇人身上乱摸乱掏,喘息越来越
粗浊。

  碧怜怜媚眼如丝道:「告诉你,想必你也知晓,本司祭可是识得采补之术的,
若再硬要,当心人家恼起来把你精元吸光光哦。」

              第七回勾魂夺魄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为大祭司奉献我的全部精华,便是做了大司祭的裙下
之鬼亦心甘情愿!」怒天大将军粗喘如牛,脖子猛地一伸就朝妇人吻去。

  碧怜怜把脸一偏,避开了去,笑嘻嘻道:「可明儿你还要指挥千军万马呢!」

  怒天大将军没亲着她,便一嘴啃在她的玉颈之上,舌沫齐出狠吸强吮,嘴里
含糊道:「只要大司祭垂赐恩泽,本帅明日定然所向披靡。」

  「不行!起来!」碧怜怜忽叱,笑容尽收。

  怒天大将军心中一凛,但此际欲火焚身,便仍横着胆子把手蹿上妇人的胸脯,
扣住一边肥乳发狠揉捏。

  「滚!」碧怜怜倏地扬手,不知使了什么秘法,怒天大将军的魁梧巨躯竟然
弹似地朝后跌去,四脚朝天地仰翻在地。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唯余碧怜怜的细细喘息声。

  怒天大将军狼狈爬起,满面羞愧。

  「明日之战何等紧要,岂可形同儿戏!」碧怜怜怒叱。

  怒天大将军垂头丧气。

  「妖界自万劫真君执掌兵权之后,对诸界行事极为强硬,我们今次大举进攻
巨竹谷,无异等同与妖界正面开战,明日速胜尚可,倘若久攻不下甚至兵败,后
果不堪设想。」碧怜怜厉斥。

  怒天大将军惶恐于表。

  床上的松鼠小玄则是目瞪口呆,心中怦怦直跳:「这妖妇训人时的娇俏模样,
倒与阿萝有几分相似哩……」

  「此仗事关重大,因此元老会才会命你亲自挂帅,你又怎可轻慢大意!」碧
怜怜继斥。

  怒天大将军头垂更低,半句不敢言语。

  碧怜怜沉默片刻,面色渐渐缓和,道:「大将军还不回去?」

  怒天大将军深鞠一揖,逃似离开。

  他才出门口,忽听背后唤道:「等下。」却是碧怜怜的声音。

  怒天大将军赶忙转身,茫然地望着追出来的妇人。

  碧怜怜瞧了瞧他,莲步移前低声道:「适才人家心急了点,话说得重了。」

  怒天大将军忙道:「哪里哪里,大司祭顾及大局,训斥的极是。」

  碧怜怜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道:「你明白就好,其实啊……人家心里边也是
十分倾仰大将军的。」

  「真……的?」怒天大将军眼睛发亮。

  「奴家像是个会说谎的人么?」碧怜怜薄嗔。

  「不像!」怒天大将军忙道。

  碧怜怜道:「你好好打,等拿下了巨竹谷,奴家便在巨竹堡中为将军设宴庆
贺。」

  怒天大将军大喜。

  「到时啊……大将军想要怎样喜欢怎样……奴家全都听将军的……」碧怜怜
细声道,靥上的长驻红晕益发迷人。

  怒天大将军心中一荡,登又神魂颠倒。

  「眼下就请大将军回营,用心准备吧。」碧怜怜道。

  「是!」怒天大将军应,大步离去。

  碧怜怜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渐渐勾起,现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娘娘修炼新法,不正亟需精元吗,这厮乃界中屈指可数的强人之一,精元
必定极其浑厚,又是自个送上门来,娘娘怎么不要?」小钩子立在门口道。

  「小钩子,你说……」碧怜怜雍容道:「唾手可得之物,有人会去珍惜么?」

  「哦。」小钩子恍然,若有所思。

  「而且,这厮如果真肯站我这边,便是界中的一大助力,又岂可当作寻常肥
料使用。」碧怜怜抬眼,凝望着厢顶的纹饰道。

  主仆两人回到房中,碧怜怜走到大床前,瞧瞧周围,轻咦了一声,「那只小
家伙呢?」

  「在这。」小钩子跑在梳妆台前,一把拎起正在台面上鼠头鼠脑的松鼠小玄。

  碧怜怜嘴角微微一勾,缩腿上床,道:「把那小家伙拿过来。」

  小钩子抱着松鼠走去。

  小玄不禁飘然:「这丫头的胸脯好软,身上的气味也是甜丝丝的……」

  碧怜怜斜卧床上,接过松鼠,一手拎其颈后,一指点点它鼻子,「小家伙,
你怎么乱跑呢?」

  小玄当然不能回答。

  「看来你的胆子还挺大的,啊,我想起来了。」碧怜怜道,说到这里却闭上
了嘴,只拎着松鼠甩来晃去地瞧。

  松鼠小玄给她瞧得心里发毛,悄骂道:「你这臭妖婆卖啥关子,怎么不说了?」

  碧怜怜终于再度开口,「人家想起来了,便是狮虎见了奴家的魇鸢也要逃得
无影无踪,你一只小小松鼠,又怎敢跑到我车上来?」

  立在床前的小钩子道:「对呀!这个委实奇怪哩。」

  小玄冷汗顿冒,心中暗叫不妙。

  「模样的确可爱,但你到底是啥呢?」碧怜怜笑吟吟地盯着他道。

  「不好,怕是要给这妖婆子戳穿了……」小玄心念电转,不禁恶从胆边生。

  小钩子探手入袖,也笑道:「娘娘,我捉这小东西去丹炉里烧一烧炼一炼,
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不必了,这小家伙的眼睛贼忒忒的,叫人心里边忽然讨厌了。」碧怜怜倏
地叉起两指,用尖利如刀的指甲朝松鼠的眼睛戳去。

  小玄大惊,猛地将躯一拧,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同时现归原身疾提真气,正
要甩出缠绕臂上的八爪炎龙鞭,谁知头顶突尔一震,不单天灵处的泥丸给封,就
连下丹田也闭住,灵力真气全失,手脚登时慢了下来,这时肩颈剧痛,却是给人
用爪扣住,两膝一软,已给压跪下去。

  他转不了头去瞧扣住自己的是谁,只听小钩子在后边笑道:「原来是个后生
仔哩!」

  「这小妖女竟是高手!」小玄心中震惊,殊不知封闭住他灵力及真气的其实
是一道贴附在他天灵处的秘符,此时他身上只余寻常力气,自然不是任何修炼者
的对手。

  碧怜怜眼睛一亮,盯着他道:「说,你是谁?」

  小玄心有不甘地奋力挣扎,心中想到了匿于影中的魅影,可惜此时点滴灵力
提取不到,无法颂念出有效的召唤禁咒。

  「这小子的力气还不小哩。」小钩子笑道,真气贯指,发力一掐。

  小玄顿时瘫软,肩颈处的痛楚直钻心扉,他死命强忍,才没哼叫出来。

  「骨头挺硬的么,搜搜他身上有什么。」碧怜怜道。

  小钩子便腾出一只手来搜小玄的身,很快便从他臂上扯下炎龙鞭来,瞧了瞧
道:「好像是件宝物。」

  碧怜怜慵懒地斜卧床上,眼睛只盯在小玄的脸上。

  小钩子又从他腰后扯下如意囊来,道:「这法囊似乎也很不错。」接着探手
入衣,摸到了小玄腰间的焰浣罗,发出咦的一声。

  「嗯?」碧怜怜问。

  「这小子腰里的巾子好古怪……啊!好像在吸我的灵力哩。」小钩子用力扯
了几下,但焰浣罗仍紧紧地缠裹在小玄的腰上。

  「这是啥?怎样把它解下来?」小钩子问。

  小玄紧闭着嘴。

  「讨打!」小钩子怒叱,扳过小玄身子,扬起手儿就要抽他耳光,谁知目光
落在他的脸上,忽尔呆了一呆。

  小玄怒目相视,梗直着颈。

  「娘娘,这小子还挺俊俏的哩。」小钩子叫道,高举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突地蹲下身,用手在小玄的裆处掏了一下。

  小玄更怒,满脸涨赤。

  「哈,这小子有根好大的家伙!」小钩子欢叫,俏媚的脸上尽是兴奋。

  小玄吃她摆布,只觉那要命的手儿又软又刁,立时起了反应,裆中宝贝不争
气地勃翘而起。

  「硬起来啦……又大了许多哩……啧啧啧……硬得不得了哦……」小钩子笑
嘻嘻道,手儿更是放肆。

  小玄羞愤交加,心里一时恨死了跟前的小妖精。

  「啊,下边的囊儿也鼓鼓饱饱的。」小钩子水目勾勾地盯着他,不觉小舌溜
出,在自个水嫩的唇边上舔了一下。

  「拿过来。」碧怜怜道。

  小钩子立起,将小玄推到床前。

  碧怜怜凝目瞧了瞧小玄的腹部,诧异道:「竟是妖界的秘技凤翎回翔缚,识
得这手法的人可不多哩……」说着兰指掐诀,轻轻地来回虚抹了数下,终见那条
焰浣罗松脱下来。

  登时,一片柔和的白光映亮了妇人的脸庞,光影中斑驳着许多神秘不明的符
纹图案。

  碧怜怜娇躯一震,满面诧讶。

  小钩子见状,忙转到前边来瞧,见男儿的脐眼里含着个宛若明玉的不明物事,
上边刻有铭文符菉似的细小花纹,光亮正是由其所发,奇怪道:「这是什么?」

  碧怜怜盯着小玄的腹部,半晌方道:「近来皆传先天太玄已现世上,并附匿
于玄狐后人的腹间,难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先天太玄?」

  小钩子啊了一声,立时抬头去瞧小玄的脸,道:「敢情这小子便是玄狐的后
人?」

  碧怜怜也仰起脸,凝视着小玄道:「说,你就是崔小玄吗?」

  小玄紧紧地闭着嘴巴,一脸不屈。

  碧怜怜轻轻一笑,道:「要你开口,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

  小钩子把手探入小玄的衣襟,在他雄健的胸膛上缓缓抚过,指尖压按着突浮
的血管,微喘道:「这小子好结实,而且气脉勃发神采健旺,精元一定不错。」

  「人传玄狐一脉乃玄阳之极,如果他真的是玄狐之后……」碧怜怜目中异彩
涟涟。

  「玄阳之极?」小钩子好奇问道:「娘娘,什么叫做玄阳之极?」

  碧怜怜不答,忽从床上跪起,直凑到小玄跟前,桃似娇靥几乎贴到了他的面
上。

  小玄不知她要如何,瞪眼瞧着。

  碧怜怜抬起一手,用指尖轻轻地滑过他的脸庞,笑道:「这样紧张干嘛,难
道奴家会吃人么?」

  「别碰我!」小玄忍不住怒叱,谁知目光触着妇人的双眸,忽感一阵眩晕,
急忙提神,定睛再瞧,赫见咫尺的漆眸深如潭渊,底下似有瞧不真切的迷烟谲雾,
只觉万分诱惑,竟想跃身而入,抛下一切去探寻个究竟。

  「你说……人家的眼睛好不好看……」碧怜怜缓缓道,声音变得愈腻愈柔。

  「好……好看……」小玄呓语回答,目光涣散。

  碧怜怜挪身向前,抬手挽住他一边臂膀,又问:「你从哪里来?」

  「千翠山……逍遥峰……」小玄仿佛倦极般昏昏欲睡,可是眼皮却偏偏合不
起来,目光如铁遇磁石般给紧紧地吸附在妇人的双瞳里。

  「你叫什么名字?」碧怜怜倚抱着他,一边耸翘的硕乳贴在他的胸侧。

  「我叫崔小玄……」小玄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之前一入房中就嗅到的香甜
气味此刻更加浓腻,亦不知是否妇人身上所发。

  碧怜怜两眼放光,小钩子也面现喜色,然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主子施法。

  原来碧怜怜对小玄施放了一种勾魂邪法,名曰:「域魇引」。乃七绝界之顶
尖秘技,能以邪力通过目光、声音及气味迷惑并控制目标,便是神佛亦难以抗御,
小玄此时真气灵力俱失,根本无法抵挡。

  「你为何溜到我车上来?」碧怜怜轻吐香舌,在他颈侧缓缓舔扫,渐行渐上,
撩到耳垂便张启朱唇,含住噙吮。

  「我……我要救我师父和师姐……」小玄迷迷糊糊道,说到此处突尔一惊,
神智清醒了些许。

  但这仅仅一瞬,碧怜怜立刻放开耳垂,把唇凑到他耳心道:「不是的,你是
瞧见了人家才偷偷摸摸地跟来的。」

  小玄旋又迷糊起来,蓦地两手抱头,似在因为想不清楚什么而痛苦。

  碧怜怜暗催邪力,藉着魔音送入他耳心,「你偷偷跟来,是不是瞧人家美貌
啊?」

  小玄揪紧头发。

  小钩子赶忙用手压按住贴附在他天灵上的秘符,另一手则左格右挡,不让他
碰着那道封闭住灵力与真气的秘符。

  「你干嘛抓头发呀,快来瞧瞧人家嘛,你不就是为了我才跟来的么?」碧怜
怜娇滴滴道。

  小玄松开抱头的手,呆呆地望着她,只觉眼前的妇人此刻格外诱人。

  碧怜怜妖媚娇笑,两手一撑朝后退去,姿态撩人地斜倚枕上,粉肩轻缩,滑
下半边纱子,露出大片白晕晕的肌肤,除了双峰间诱人的深邃沟儿,半只酥乳的
乳廓也隐约可见。

  小玄眼睛发直,不由喉干气促。

  这妇人有种惊心动魄的诡奇之美,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人。别个的美或让
人赏心悦目或让人心生爱慕,而她的美却如同她的声音,竟会令人生出一种与之
交欢的渴盼。

  这念头是如此的强烈、赤裸与邪恶,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碧怜怜探手向下,捉住大腿处的水藕丝裤慢慢朝上拉去,一点一点地露出凝
乳似的美腿来,赤裸的白足还尖并着葱趾,正在杏色的大花锦缎床单上惊心动魄
地蹂着拧着。

  不消去摸,便已知晓那条腿儿是何等滑嫩,小玄猛地向前蹿出,无奈肩颈给
小钩子两手紧紧扣住,只有脑袋,脖子伸得老长,如同一只给缚住的怒兽。

  「放开他吧,我已完全控制住他了。」碧怜怜道。

  小钩子放手,小玄猛地抢到床上,迫不及待地朝妇人扑去。

  碧怜怜却突然抬一腿,脚尖点在他的胸口上,笑嘻嘻道:「亲它才许过来。」

  小玄立时将她脚儿捧住,抱放到嘴边亲吻起来。

  这只脚儿出奇诱人,线条柔美骨肉均匀,白净得不见丁点瑕疵,趾甲上涂着
淡淡的豆蔻丹红,入手滑腻柔若无骨。

  小玄又噙又吻,突将舌尖钻入趾缝里边,鱼嬉莲根般舔舐穿梭,赫觉舌尖传
来丝丝甜腻,不禁心迷神醉。

  「好痒……」碧怜怜咯咯娇笑,片刻后轻轻地喘息起来,双肘支榻,模样慵
弱之极。

  小玄边亲吻边望她,心里迷得不知怎样才好,蓦尔张嘴,竟将葱笋似的玉趾
一根根放入口中用力吮咂。

  「唔……小坏蛋,你吸得人家麻麻的……」妇人娇喘着道。这时小钩子也爬
上床来,笑嘻嘻地跪在一旁看着。

  碧怜怜美目朦胧地受用了须臾,倏地嘤咛一声,把脚缩了回去,几根趾儿已
是湿滑闪亮剔透如玉。

  小玄急追过去,扑在她身子前,不顾一切地捉住了那只逃离的诱人脚儿,兴
奋之状有如小孩夺回给人抢走的心爱玩具。

  「喂喂,够了没有?这又不是你的糖糖,你抢它做什么?」碧怜怜薄嗔。

  「甜……甜的……」小玄竟迷迷糊糊地答,粗喘着抱着她的脚儿又吸又吮,
仿佛上了瘾头。

  「人家全身都是甜的,你想不想也吃一吃啊?」碧怜怜笑道,声音愈加惊心
动魄的娇腻。

  「要……」小玄梦呓般道,便顺着她的腿朝上吻去,果然到处都似涂抹了蜜
汁般丝丝甜腻,不禁神魂颠倒。

  原来碧怜怜久修采补媚功,又长年服食奇丹秘药,周身气味及体液皆俱如糖
似蜜,中藏催情撩欲之功,莫说服食,便是远远嗅着,无论男女必会心猿意马情
迷欲乱。

  小玄越吻越上,妇人的丝裤十分宽软,轻易便给推到腿根之处,露出大截雪
嫩嫩的美腿来。

  碧怜怜微笑着地俯视着小玄,满脸得意,仿佛在瞧一只即将给诱入牢笼的老
鼠。

  小玄舌舔手捋,渐渐接近妇人的大腿根处,忽然间鼻中嗅着从裤管内漏出的
一股奇香,与别处大不相同,除了甜腻,当中还混夹着某种浓烈的气味,似腥非
腥,若膻非膻,闻之欲酥。

  被这奇香一袭,小玄登时血脉沸腾通体如焚,抬头望去,见妇人裆处隐约透
出几线撩人的阴影,两手猛地朝她腰际抓去,一把将她的水藕丝裤及内里小衣扒
了下来。

  妇人的下体顿露了出来,赫如羊脂白玉一般,高高坟起的雪阜光油油滑溜溜,
竟是只寸草不生的白虎,底下秘处一览无遗,两瓣蜜色的肥厚美肉紧紧闭着,一
小条晶莹剔透的细嫩粉肉从缝间挤出,泄露出丝许内里的春光。

  碧怜怜低呼,两手便往花底捂去,谁知小玄早已抢先一步,双手齐出,拇指
搭住两瓣肥美肉唇猛然一剥,登见红脂翻绽水光闪烁,一幅瑰丽绮景惊心动魄地
映入眼中。

  「啊!」妇人娇躯发软。

  小玄呼吸几窒,迫不及待地凑首而上,埋面花溪……

  碧怜怜轻轻一颤,欲捂秘处的手改放到男儿头上,揪住了他的头发。

  小玄舌挑唇吮,赫于搅拌间又吸又咂,汲得满口膻腻,殊不知这妖精的蚌汁
比那春丹媚药还要厉害,最能催情动欲,不觉如痴如醉,越发难以自拔。

  碧怜怜倏地虾儿般弓下了身子,颤弱无力地哼吟道:「好厉害……好有劲的
舌头……」

  「人说狐性最淫,果然一点不假,这小子好色。」一旁的小钩子笑嘻嘻道。

  「噢!别太里边啊……」碧怜怜浪叫了起来,眼波似醉地喘息道:「对……

  对就那儿……「

  小玄突地长身而起,将妇人扑倒下去,手往自己腰里一扯,扒下裤头,接又
去分妇人的腿。

  「你做什么?」碧怜怜咯咯娇笑,绞紧两腿挣扭不依。

  此时她衣裳散乱,绣着五毒图案的淡墨纱子衬着露出的白腻肌肤,有种触目
心惊的神秘诱惑,加上那凝乳似的下体及两条玉润珠圆的美腿,更是说不出的销
魂蚀骨。

  小玄额颈处的血管一跳一跳似要爆裂开来,欲望从未似此刻这般饥渴过,当
下手搭其膝,使出蛮力去掰她紧绞的双腿。

  眼见就要得逞,谁知碧怜怜突地朝旁一滚,笑着喘着逃到了床角,一手遮酥
胸,一手捂嫩阴,朱唇微张,用充满诱惑及挑逗的目光斜睨着他。

  小玄给勾惹得更加狂乱,三、两下追扑过去,豹子般擒住了猎物,埋头就朝
妇人的怀里乱钻乱拱。

  碧怜怜嬉笑躲闪,转身攀住床栏,嘴里叫道:「不要啊……小坏蛋你怎么吃
人家的奶奶……你……你想吃回家去找你娘亲去……」

  小玄心急如焚,睨见她光着的下体腴白若乳,两瓣肥嫩圆滚的香臀万分诱人,
周身欲焰便似给油泼着一般,索性就从后边掩上,两手箝紧妇人腰臀,底下一送
一凑,腰杆猛然一挺,已硬得生痛的昂翘铁茎登时没入了娇嫩之中。

              第八回阴阳锁

  碧怜怜「呀」地娇啼,双手抓紧了床栏。

  小玄挥军直前,灼巨的龟头粗暴地剖开膣道内的黏嫩美肉,强横地突向深处。

  「啊!」碧怜怜又叫了一声,身子朝前冲去,两只肥美的巨乳重重地撞硌到
床栏之上,吊着嗓儿颤呼道:「撞着人家的心子啦!」

  小玄冲势骤然一滞,原来妇人的花房内竟然峰峦迭嶂般重重匝匝,不但肥美
得出奇,且遍处滑如涂油,然又纠紧如箍,一入其中,嫩滑的肉壁便从四面八方
挤压过来,捅到尽头,棒头还捣在一团软弹无比的妙物之上,只这一下,便险些
射出精来。

  但他此时心智迷糊,已完全沉浸于欲海之中,哪里还晓得把持,稍稍一顿便
如野马烈驹般纵情驰骋起来。

  「啊……啊……真好!真好!爽利死人!」碧怜怜娇声欢呼,凝着身挨了十
余杵,娇躯便软软地垮了下去,下巴架在床栏上浪哼骚吟个不休。

  小玄又鼓捣了十来下,见妇人越来越低,抽耸起来甚不顺畅,遂绕臂到前,
将她曲跪的两腿对折箍紧。虽然他此时真气灵力皆失,但力气仍在,两臂轻松一
抬,便将妇人整个下身凌空抱起,腴臀肥蛤皆俱凸呈,这回杵杵结实,枪枪见底。

  碧怜怜两手死死地捉着床栏,嘴里叫道:「快放我下来呀……哪有这……这
样子玩人家的……要摔了啊……啊啊……」

  她的下体给高高扳起,身子变成悬空打横,双腿又给对折箍着,不单下体异
样受力,而且姿势出奇淫靡,万分撩人,惹得小玄益发狂迷,记记尽根不留余力。

  「啊……啊……心子要给你捅……捅漏了……啊啊……又戳着啦……捅……

  捅你捅啊……小心肝奴奴爱死你了……「碧怜怜浪叫不绝,黏腻的花蜜从蛤
缝间淋漓而出,涂洗得飞速出入的铁杵闪闪发亮。

  小钩子凑前观看,只瞧得浑身发烫,她久侍碧怜怜,深知这主子擅以声色惑
人,但今次所见,显然真是欢娱之极,目光落到两人的交接之处,正见主子一大
股淫水跑了出来,淋得男儿茎腹皆腻,接又顺腿淌下,把男儿膝下的床单打湿了
大片。

  小玄埋头狠捣,喉中嘶哼如兽,胸腹上的雄健肌肉块块坟起。

  「啊!」碧怜怜突又颤呼,声音里满是惊悸,「怎么……怎么又……又涨…

  涨……「

  小钩子定睛一瞧,猛见小玄的铁茎模样大变,不但暴涨了数围,而且通根赤
红如火,其上筋脉高高浮起,宛如一条条盘柱虬龙,出入之间,刮扯得纠缠的蛤
肉翻如花绽晶莹似透,惊奇道:「哇,大了好多耶!颜色也变了……」

  碧怜怜忙回头来瞧,她身段虽属丰腴,腰肢颈项却极其柔软,轻易便瞧见了
男儿的宝杵,登时满面惊喜,颤声道:「天呐!难道是哪传说中的玄阳盘龙?」

  原来小玄给她那销魂蚀骨的花房惹动,宝茎早早便现出了玄阳盘龙的本相。

  小钩子显然也知晓些许,闻言眼睛睁得老大,「果然跟传说中的挺像哩!红
日铸杵,虬龙盘柱……」

  「早听人传玄狐是玄阳之体,想不到阳根也是那绝世宝贝,噢!」碧怜怜又
吃了重重一下,头转回前,哀鸣地垂向床面,腰肢弓得更弯,臀股拱得更翘,此
起彼伏的身段犹如峰峦波浪。

  「恭喜娘娘得了这绝世之宝!」小钩子欢喜道。

  小玄抽插骤急,鹅卵般的巨大龟头接二连三地将蛤嘴浅处的晶莹嫩物刮带出
来,就连阴户周围的粉肉也给扯拽得不时高高坟起。

  小钩子瞧得心酥魂荡,只觉腿心里滑热起来,忍不住把手摸去……

  「啊啊……麻胀死人……撑得人家要……要裂掉啦……」碧怜怜娇呼不住。

  小玄突然松开双臂,妇人立时跌跪床上,肥软娇嫩的花房给硬如铁铸的宝杵
狠狠一搁,顿然痛快得尖啼起来。

  这时小玄两手一搭,紧紧地压按住她那圆滚的肥臀,极力抽捅了数下,将长
茎尽根一送,旋见狼腰收紧,身躯打摆子似的剧颤起来,却是泄了,自此竟还没
上百抽。

  碧怜怜猛感花心一烫一麻,烈不可挡,阴精险些就给这突如其来的至美勾惹
出来,所幸她的采补之术已臻化境,体内真气立时自行运转,牢牢地锁住骊关。

  小钩子见她骤然目翻唇张,如饮烈酒般颈下、心口等处泛起大片潮红,诧愕
唤道:「娘娘?」

  碧怜怜不答,雪滑的腰臀簌簌拧扭,似欲摆脱什么。

  小玄尽情注射,两手紧紧压制,妇人的粉臀肥软之极,十指按处,几没肉中。

  锁固骊关后,碧怜怜终于缓过劲来,旋即暗施秘术,阴内顿起奇诡变化,一
阵壁吸蕊吮将男儿的精华点滴不遗地汲入玉宫,不过须臾,凝乳似的肌肤上便从
内里隐隐映透出一种极淡的紫色光华,把她的勾魂胴体渲染得美如梦幻令人窒息。

  「娘娘?」小钩子又唤了一声,面上满是惊讶之色。

  「呦……」碧怜怜终能发出声来,「不愧是玄阳之极,自我修炼以来,还从
没遇见过这么好的精元。」

  「原来如此,怎么个好法?」小钩子喉咙发干地问。

  激射终于歇止,小玄大口喘息,紧绷得几欲痉挛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紧扣
在粉臀上的两手颓然滑落,露出数条惹人疼怜的深红捏痕。

  「酥麻死人,魂魄都给融掉了……」碧怜怜呻吟,声音中夹带着销魂的叹息,
「而且至精至纯元气丰足,便是上次在瀛洲遇见的那条守护玉醴泉的万年骊龙亦
远不能比。」

  小钩子悄悄地吞了下口水,捂按腿心的手儿暗加了几分力道。

  碧怜怜忽地转身,蜂腰一拧玉腿一抬,便不可思议地翻反过去,由跪姿变成
坐姿,整个过程下体竟然始终与男儿保持接连。

  小玄咧了下嘴,依然挺拔的铁杵给她磨得爽美无比。

  「好厉害,居然一点儿也没软呢……」碧怜怜也美得娇娇地打了个哆嗦,她
骑坐在男儿的怀里,与他面对着面,妩媚绝伦地睨着他。

  小玄也在望她,只不过眼神浑浊而灼热。

  「小心肝,你这么硬梆梆的是不是还想要啊?」碧怜怜腻声道,微微地扭了
扭肥臀。

  「要……」小玄梦呓般应。

  「好,奴家今儿喂你个饱。」碧怜怜娇滴滴道,说着将他轻轻推倒下去,然
后缓缓地套动起来,才没几下,便发出「嗳」地软软一声,花底一注清腻的汁液
淋了下来,流得男儿腹上湿滑一片。

  小玄射过精后,虽然仍旧坚挺,但玄阳盘龙的本相已经悄然隐去,孰知吃她
那胜似媚药的淫水一袭,蓦又勃然而发,再次现出狰狞之相。

  「他又变那样了!」小钩子跪在两人后边兴奋地叫。

  碧怜怜双腮晕红,眯目缓耸,她极工淫巧,看似迷醉忘形,其实每次起落皆
以巧妙的腰力控制,是以时深时浅或磨或旋收发自如,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俱
为炉火纯青妙到毫巅,阴内又悄运暗力,肥美多浆的嫩壁不停地蠕缩箍握,时时
催人欲泄。

  小玄通体紧绷面颈俱赤,只觉妇人内里松紧极适,深处始终有股神秘吸力,
似有若无地笼罩着龟头吸吮,过没一会,居然隐隐又有了射欲。

  碧怜怜娇喘吁吁,忽尔反臂背后,解下抹胸丢到床角,两手托捂着自己的肥
美巨乳忘情地揉搓起来。

  小玄直勾勾地盯着,迟疑地伸出了手。

  「想要是么?」碧怜怜妖娆一笑,略倾玉躯,把两只滴粉搓酥的巨乳送到了
他的手上。

  小玄立刻扣住,恣肆蛮狠地用力捏拿,拇指还重重地揉搓着峰际的弹翘奶头。

  妇人咬唇娇吟,双颊酡红地垂望着自己那对被捏揉成千奇百怪的乳房,目中
汪汪盈盈地似要滴出水来。

  小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交接之处,见那根盘满虬筋的巨杵将主子蛤内
的嫩脂不停地揉没掏出,心窝有如蚁行虫咬,捂在花底的手动得飞快,忽尔按捺
不住,竟趴俯下身,把脸凑到两人的交接处吐出舌儿去舔舐时没时露的肉棒及下
边的饱满囊袋。

  小玄的射意正在迅速攀升,吃她这么一扰,猛地暴发起来,两手扣住妇人腰
胯,朝上一轮怒冲狂耸。

  「啊啊……要死了……顶穿人了……啊……」碧怜怜登如花枝乱颠,口中颤
啼不住,仿佛骑上了一匹突然发狂的烈马。

  小玄蓦地倾力一顶,腰臀皆高高地离开了床面。

  碧怜怜尖呼一声,娇躯寸寸绷凝,双手死死地抓着男儿的肩膀。

  小玄在她那肥美无比的深处突突激射,龟头前端似给什么嫩极之物软软叼住,
一股令人崩溃的诡秘吸力隐隐传来,直透龟眼而入,深深地侵至茎根,阳精便如
江河决堤般怒奔而出。

  诱人的巨茎已经尽根而没,小钩子一阵茫然失落,索性把口罩到了主子那朵
张翕不停的迷人菊眼之上,迷乱意乱地舔吮起来。

  「天呐!真真美死人!小心肝你把奴奴的心子都烫坏了!」碧怜怜哆嗦娇呼,
腴肩紧缩,神情乍酥乍悸。

  这回真是名副其实的「怒」射,小玄只觉难遏难止,汹涌澎湃的极乐不由分
说地簇拥着灼热的精浆驰迸而出,就连龟眼已射得隐隐生痛亦无法停下。

  碧怜怜如痴如醉,肌肤上又开始映透出荧荧的紫色华彩,且比前次更加亮丽
生辉。

  终于,小玄松开了她的腰胯,四肢大瘫地仰躺床上,张着嘴喘息个不住,自
从识得云雨相欢以来,还头一回感到如此疲累。

  碧怜怜长长地呼出口气,脸上尽是撩人的春意与极致的满足,腻声叹道:
「原来玄阳宝精便是这个滋味……险险就给你射丢了……小心肝奴奴爱死你啦…」

  说着倾俯下身,张启朱唇去舔吮男儿面庞上密布的汗珠。

  后边的小钩子听得馋极,忽见男儿的大肉棒因主子身子前倾滑脱了出来,用
手一拿,居然只是稍稍软了丁点,其上裹满了乳白色的稠浆,忍不住就将花唇凑
了上去,稍微沾着便低呼一声,惊奇道:「娘娘,怎么是麻的?」

  「要不怎会叫人这般快活?」碧怜怜媚眼如丝道。

  小钩子浑身烧热,心中似明非明:「原来玄阳之极是这么个回事……若是给
这麻人的浆儿灌到里边再浇在心子上……岂非把人都融掉了……」

  她胡思乱想,不觉间把肉棒上的稠浆吮入口中,转眼唇也麻了,舌也麻了,
吞咽下去,喉咙立时也跟着麻了,过没片刻,整个人便莫名其妙地暖热了起来,
通体酥融融懒洋洋地舒服欲仙。

  「小心肝,你说人家好不好?」碧怜怜声若梦呓,眸中波光流荡盈盈欲滴。

  小玄呆滞地望着她的眼睛,乖乖应道:「好……」

  「那你再来疼人家嘛……奴奴还要……」碧怜怜娇滴滴道,粉躯扭动,让两
只滴粉搓酥的巨乳在男儿怀中溜来滑去。

  小玄呼息又渐粗重,迷迷糊糊去摸她酥乳。

  小钩子正捉握着他的肉棒舔吮,蓦感手中之物又再迅速硬热,且勃勃昂翘挣
手欲脱,需用好大力气才能捉住,不由笑恼道:「你这大蟒蛇,歇没会儿就又想
使坏么?」

  「硬了没有?」碧怜怜问。

  「根本没软过。」小钩子答,她已将肉棒舔吮得干干净净,心中却仍迷恋难
舍,但见主子身子下挪,把臀沟凑了过来,只好照棒头重重地吮了一口,捉握着
它插到主子的肥蛤里去。

  「噢……还是那么棒!一下子就顶着心子了!」碧怜怜浪叫,直起身子又再
耸套起来。

  小玄却沉迷于她那圆滚肥美的诱人双峰,粗暴地百般欺要。

  碧怜怜越套越来劲,每每坐到深处,便姣浪地将拧腰扭臀发狠打转,用肥美
的花心研磨男儿那颗灼热如炭硬翘如铁的大龟头,只乐得大呼小叫:「啊……

  啊……酸……酸死人了……怎会这样硬的……呀……陷到心子里边去了……


  小玄两手倏地抱住了她的两条大腿,在下面挺耸起来。

  「啊啊……啊……爱死你了……」碧怜怜闭目受用,口中心肝宝贝地骚啼乱
叫。

  小玄满面涨赤,夹抱住妇人两腿的手臂越收越紧。

  妇人起落得更快更急,迎着男儿的凶器连把嫩心重顿狠挫,美得狠了,娇喘
哼道:「这么凶你这么凶!来哟来哟,人家怕你不成!啊啊!怎会这么美的…」

  小玄狼腰高拱健臀急耸,倏一轮凶悍绝顶,下下皆离床面。

  「啊啊啊……这……这几下好……咝……要命……」碧怜怜一阵魂飞魄散,
痛快无比地颤哼道:「小心肝你又要射了是么?」

  小玄不语,顶耸越发悍烈,蓦地按紧妇人,居然又是没上百抽便一泄如注。

  碧怜怜差些给他的玄阳宝精麻翻过去,断魂似地呼道:「好……好……射多
多的出来……全都射出来……全都射到奴奴的嫩嫩里……啊啊……麻死人……」

  接下妇人放浪形骸百般诱惑,小玄频频走泄,间隔之短前所未有,昏昏沉沉
中竟觉一次比一次销魂,五、六遭后方才疲态渐露。

  但碧怜怜却是不依不饶索求无度,连继施展秘法媚术勾诱,汲得极多宝精,
肤上紫华荧荧,竟然持续不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小玄已完全不能自拔,心身俱陷迷幻及淫欲之中。

  碧怜怜吃他宝精一遍遍浇灌,不禁遍体酥透,渐渐美至巅峰,忽尔沉静了下
去,双腮深酡如痴如醉,起落之势也轻缓了许多,无声无息地耸坐了十余下,花
似的面容突尔扭曲起来,嘤地娇哼:「不行了……忍不住了……啊……啊……快
点快点……小心肝奴奴也……也丢一回给你……」

  话音方落,猛将肥臀一沉,重重地坐在正朝上冲的擎天柱上,发出声娇到极
点的颤啼,浑身打摆子般直哆嗦。

  小玄只觉龟头给一团肥软无比的嫩物紧紧压住,紧接着许多油滑暧热的酥浆
淋下,当中不知蕴含着什么奇诡物事,登时筋麻骨软,肉棒勃跳又是一轮喷射。

  「泄死了……」碧怜怜肩缩躯曲地颤哼,在男儿身上不住地痉挛与抽搐,模
样剧烈得有些吓人,面容却是更加妖娆娇媚。

  旁边的小钩子瞧得惊心动魄,手儿在底下一阵飞速狠揉,倏地哆嗦地弯下身
去,亦跟着主子丢了。

  隔了好一会儿,三人才先后缓过劲来,碧怜怜软若无骨的趴伏小玄身上,小
钩子却是软绵绵地倚靠在床栏边上,绢裤裆处洇湿了大块。

  「好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了,一不小心就采了他这么多。」碧怜怜媚眼如丝地
望着昏昏沉睡的男儿,除了无比的满足,目光中竟然还有一丝疼惜之色。

  「对哟,这样的宝贝,是该好好养着,日后方能慢慢受用。」小钩子道,挪
身近前,用一方软巾为她拭汗,眼睛却连连瞟向满面汗水的男儿。

  「没错,对我来说,这心肝真真是个无双之宝。」碧怜怜道。

  「不过……界中正在找他,若是落到魔君手里……」小钩子望望主子,欲言
又止。

  「原本难说,可是从现在起,谁都永远找不到他了。」碧怜怜微微一笑。

  「娘娘打算……」小钩子试探地问。

  「我要让这宝贝从此离不得我。」碧怜怜道:「你去把销魂匣拿来。」

  小钩子赶忙下床,走去梳妆台把那只墨色匣子取了过来,念颂禁咒打开盖子,
递到主子跟前。

  碧怜怜兰指轻拈,从中取出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碧绿色丸子来,接着捉扶起男
儿已经完全软绵的肉棒,弯下身,把碧绿丸子放在舌面之上,对准龟头送了过去,
舌尖拱动将碧绿丸子一点一点地顶入龟眼当中。

  小玄迷迷糊糊地睁眼,呆呆地望着底下。

  碧怜怜抬眼,朝他露出个诡异的微笑,终于将碧绿丸子塞进了龟眼。

  小玄突地打了个莫名冷颤,想要动弹,然却手足皆软。

  碧怜怜直起身子,轻声笑道:「宝贝,你永远都是我的啦。」

  小钩子疑惑地瞧了瞧她与小玄,问道:「娘娘,那丸儿是啥啊?」

  「阴阳锁。」碧怜怜得色一笑。

  「阴阳锁?」小钩子茫然道。

  碧怜怜道:「此乃上古秘蛊,只能由女子炼制,中藏阴阳蜱,用五毒津涎同
炼制者的阴精喂养,再以秘法熬炼,最后再种下一十九道阴阳锁魂咒。」

  「听起来这蛊好像很难炼制哩,不知有何功用?」小钩子问道。

  「当然不易。」碧怜怜笑道:「成蛊之后,只要将此蛊种入男子体内,那男
子从此便会对那个以阴精养蛊的女人神魂颠倒慕恋万分,会日夜渴盼与那女子云
雨相欢,纵然相距天涯,也会千里迢迢地赶来相会。」

  「这等神异?如此便无需担心这绝世之宝会逃走了。」小钩子惊奇地瞧向小
玄,见他正木然地望着碧怜怜。

  碧怜怜接道:「有了此蛊,待我再施几次蜮魇引,便能彻底控制他的心智,
莫说逃走,到时就是拿棍子赶他抽他,他都绝不肯走的。」

  小钩子想了想问:「倘若他给别人捉去,又关了起来,无法见到炼蛊者,那
会怎样?」

  碧怜怜道:「那时候,种在他体的蛊就会发作,起初只会让他食不知味焦灼
无名,过些时候就会使他日夜纵欲但却始终无法缓解,待到最后阶段,若是他还
无法与炼蛊者交欢并得到炼蛊者的阴精,深藏在他体内的阴阳蜱就会破壳而出噬
光他的内脏吸干他的血液,让他痛苦万分直至毙命。」

  小钩子不觉打了寒颤,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唤道:「娘。」

  碧怜怜微微一愕,望着门口诧道:「你怎到这来了?」

  迷糊中的小玄微一激灵,神智清醒了丁点。

  「听闻元老会要娘参与攻打巨竹谷,我来助娘一臂之力。」那人道。

  小玄只觉这声音甚是熟悉,但脑瓜里如灌了浆糊般浑沌不清,他吃力地思索
着,心头猛然一跳:「五姐姐!」

              第九回反戈一击

  碧怜怜拉好身上的纱子,取过丢在床角的抹胸系上,道:「少主已回七绝岭,
你怎不待他身边?」

  「我不去七绝岭。」来者果然是碧绮绮,她一屁股坐入椅中,满脸疲惫之色。

  「为何不去?少主伤势日重,正需有人服侍。」碧怜怜瞪眼道,穿上裤子跨
下牙床。

  小钩子忙施术封截了小玄身上几处经脉,也跳下床,去衣橱取了件袍子为碧
怜怜披上。

  「自然有人服侍他。」碧绮绮面无表情道:「那狐狸精不是形影不离地守在
他旁边么。」

  「胡闹!」碧怜怜生气道:「你立刻给我回七绝岭去!」

  「我不回去,我要跟娘在一起!」碧绮绮倔强地把头一偏。

  小玄经脉被封截,连头都转动不得,虽然看不见来者容貌,但已从声音肯定
了自己的判断,心中震诧:「定是五姐姐来了……那妖妇竟然是她娘亲……难怪
长得那么像……」

  「糊涂!这时候你就更应该守在他身旁,你跑到这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
小贱人!」碧怜怜厉声斥道。

  「我不!」碧绮绮声音一颤,蓦地哽咽起来,「我这两年里四处奔波,不惜
得罪诸方神魔,上天入地为他寻药,千辛万苦才配齐了鲍长老需要的所有材料,
他却毫不放在心上,不但不知体恤,反倒终日为那狐狸精神魂颠倒,他还……他
还……」

  碧怜怜安慰道:「你这两年来如何为他寻药,界中诸尊诸老皆瞧在眼里,这
功夫没有白费。」

  「娘知晓么?上次到迷林围捕玄狐,我被玄狐挟持,那厮不但……不但全然
置我不顾,竟还对我……对我痛下杀手……」碧绮绮一阵气苦,泪水滚滚而下。

  碧怜怜沉着脸道:「这个我已听申长老说了。」

  「从前他……他不是这样的,自从遇见了那狐狸精,他就完全变了!」碧绮
绮哭道。

  床上的小玄听得渐渐清醒,回想从前诸事,这才明白了些许来龙去脉。

  碧怜怜森然道:「你莫揪心,那小贱人为娘迟早会收拾的。」

  「我再也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同这样的人做夫妻还有什么意思?」碧绮绮咬
牙道。

  「绮绮。」碧怜怜柔声道:「娘知道的,他伤病已久,已经形同废人,这些
年来委屈你了。」

  碧绮绮怒道:「形同废人还好,那厮简直就是个变态,也只有那狐狸精才忍
受得了他!」

  碧怜怜道:「这点你就不如那小贱人了,眼下是最最紧要的关头,无论如何
你都忍忍才是。」

  碧绮绮道:「娘,你不晓得那厮……」

  谁知话没说完便给碧怜怜厉声打断,「你怎这般不识大局!那厮无情无义不
假,但他毕竟还是吾界之尊!」

  「我……」碧绮绮垂头,委屈万分。

  碧怜怜怒目视她,隔了良久,脸色方才渐渐缓和下来,压低道:「那厮重伤
难愈,近又遭白眉玄鼠重创,可谓将熄之烛。你身为妃后,有娘的支持,元老会
亦有大半长老站在我们这边,除此之外,各部还有众多的拥护者,在他去后,这
一界尊主之位十之八九就是你的,但那狐狸精近年来在界中暗耍手段,拉拢了不
少人,倘若我们怠慢大意……」

  「娘,女儿才不稀罕成为那什么一界之尊,女儿只想快快乐乐地……」碧绮
绮嗫嚅道,视线触着母亲逼视的目光,声音便渐渐地细小了下去。

  但碧怜怜并没发怒,而是和颜悦色道:「娘知道你不稀罕那个位子,但是只
有成为吾界之尊,才有可能进入玄冥塔,那可是娘千万年来的梦想,眼看就要实
现,难道你就不能为娘委屈一下么?」

  「能……我能……」碧绮绮噙泪点头。

  「娘知你能的,你一定能的,你是娘的心肝宝贝么……」碧怜怜侧斜着坐入
椅中,将她拥入怀里。

  听到此处,小玄又清醒了些许,心中疑恼交集:「不知那玄冥塔是啥紧要东
西?这妖妇竟然为此牺牲女儿的幸福……」

  碧绮绮迟疑道:「娘,那厮如今完全给那狐狸精迷住了,什么事都听她的,
到时未必……未必……」

  碧怜怜冷笑道:「到时就未必由得他了!你放心,其它各个方面娘都安排好
了,只要你自个别垮下就成。」

  碧绮绮点头,埋面贴在妇人胸口。

  「眼下,娘的手里又多了一张极其重要的筹码,胜算更大。」碧怜怜轻抚其
发道。

  「什么筹码?」碧绮绮问。

  碧怜怜微微一笑,却转了话题,「蜮魇引你练到第几重了?」

  碧绮绮道:「还是第三重,这两年中几乎没甚进境。」

  碧怜怜轻叹道:「这两年你四处奔波,那厮又无力助你修炼。」

  碧绮绮咬了咬唇。

  碧怜怜道:「不过你无需忧虑,娘找到了个无上的元阳宝器,待娘调练妥当,
过些时日便给你修炼,到时自然一日千里。」

  「嗯。」碧绮绮乖乖地应了一声。

  「绮绮。」碧怜怜道:「你听娘的话,现在立刻就回七绝岭去,眼下乃是紧
要关头,界中随时会起大变化,切莫叫那狐狸精占去了先机。」

  「好吧。」碧绮绮无可奈何地应。

  母女俩从椅中站了起来,碧怜怜又道:「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提防那狐狸精
暗中做手脚,还有,元老会中殷、慕两个老东西可能与她串通一气,你也须留意
他们,至于卜、申、鲍三位长老则是雷打不动站在我们这边的,遇到什么急难之
事,你可去向他们讨教求援。」

  「孩儿记住了。」碧绮绮道:「娘这边也得小心,这两年来我在很多地方听
闻过婀妍这妖女,据传本事不小,且十分之狡诈毒辣,妖界许多妖王精首都很怕
她。」

  「我会的,妖圣的弟子,岂可小觑。」碧怜怜道。

  这时,忽听帘外有人报,「启禀娘娘,巨竹谷已到,怒天大将军正在前方恭
候。」

  小玄心中一凛,悄微挣扎,谁知身上几处经脉皆给小钩子截闭,真气及灵力
又给天灵处的秘符锁镇,半点动弹不得。

  碧怜怜应了一声,对小钩子道:「去把碧落霞飞裳拿来。」

  小钩子又去衣橱,却是取了件奇异的法袍出来,不知是何物织就,底为灿烂
霞彩,中有一大抹虹似的青碧,正看光影流动,侧瞧却见衬底的霞彩映耀出千万
道交织的亮纹,显然是件非同寻常的法宝。

  碧怜怜换上法袍,指了一下床,道:「看好。」

  「是。」小钩子应。

  「走吧,娘顺道送你。」碧怜怜朝女儿道。

  碧绮绮掠了眼床上,同母亲一道走出门去。

  小玄想要呼救,却羞于此时的不堪,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小钩子掩上门,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快步朝牙床走
来。

  小玄竖耳凝听周围动静,心中念如电转。

  小钩子爬上床,探头来瞧男儿。

  小玄静静地盯着她。

  「宝贝,轮到我们来乐一乐啦。」小钩子轻轻笑道。

  小玄默不作声。

  小钩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到他胯间,捉握住软绵却依然粗硕的肉棒揉搓起来,
片刻后又俯下头去,卖力地用口舌咂吮拨舔。

  然而之前的连番销魂已令小玄的精力极度透支,始终疲不能兴。

  「怎么一点都……」小钩子失望地抬起头来,娇嗔道:「喂,你不是这么没
用吧?」

  小玄闭眼,心里拼命去想以往所见过的最恶心的物事。

  小钩子淫情汲汲,心有不甘地又俯下头去,许久后恼火地直起身来,脸上一
副想要吃人的表情。

  「你急也没用。」小玄开口,「已经给你家主子榨光光了。」

  小钩子绝望地发出一声哀鸣,忽然转头去瞧梳妆台上的销魂匣。

  「这小妖女该不会想求助于什么春丹媚药吧……」小玄心中一惊,忙道: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小钩子即转回头,「什么办法?」

  「我修习过采补术,只要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让我能运提真气,立刻就能
与姐姐欢好啦。」小玄满面发烫道。

  「真的?」小钩子盯着他,哼道:「你休想跟我耍什么花样!」

  「我能耍啥花样?」小玄眨眨眼道:「经脉全都给封住截住,连根手指都动
不了,姐姐说这样子能耍什么花样?」

  「你说……只要让你运提真气,你就能……能……」小钩子迟疑道。

  「没错,只要能运提真气,我定让姐姐快活似神仙。」小玄阳光灿烂地微笑,
只觉脸上的烧热已减退了不少,心中暗诧,难不成自个真是块说谎的料?

  小钩子凝眉思索,终于道:「好吧,你若胆敢耍甚花样,休怪姑奶奶立时宰
了你!」说着一手按在他的心窝处,另一手伸到小玄头顶,揭下了贴附在天灵处
的秘符。

  小玄立感原本空空荡荡的上下丹田充实起来,稍微运提,真气及灵力便即随
念流动,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道邪符在作怪……」

  小钩子曲指轻轻一弹,那符立时化作灰烬,又摸到小玄底下,皱眉道:「怎
么还是软趴趴的?」

  小玄掠了一眼按在心口的春葱玉手,忖道:「眼下手脚无法动弹,倘若贸然
反抗,给她小手劲道一吐,小圣爷爷我就一命呜呼了……唉,罢罢罢!只要能救
得师父师姐,我崔小圣今儿就牺牲点色相吧!」当下运提真气,使出了九鼎还丹
诀,胯间巨物登时一跃而起龙精虎猛。

  小钩子大喜,嘤咛道:「好哥哥!」飞速褪下绢裤,扶住擎天宝柱,对准蛤
口便坐了下去,才吞入半颗龟头,便有一注滑腻腻的花蜜垂了下来,淋湿了半根
肉棒。

  「这小妖女还真窄哩……」小玄脸上轻颤了一下。

  小钩子眉心轻蹙地一点点往下沉,喉中咿咿嗯嗯,貌似艰难之极,才将大棒
吞至近半,便「咝」地吸气往上提回,接下吞吞吐吐起起落落,最多也只覆及整
根肉棒的三分之二。

  尽管她生得如花似玉,风情身子皆俱勾魂,但小玄根本无心受用,虽然面呈
陶醉之色,其实却在悄悄地留意周围,暗寻可趁之机。

  「啊啊……嗳呀……这么酸……好哥哥你来疼人家嘛!」小妖女忘乎所以地
娇唤。

  「我动不了,怎么疼你?」小玄趁机道。

  小钩子猛然一省,口中不再言语,一只玉手仍不失戒备地按在他心窝,人若
扶风摇柳般在他身上纵情颠耸,很快便神魂颠倒起来,目饧腮酡有如醉酒。

  小玄忽然低低地念了一声,「亲亲水儿。」

  「你在念什么?」小钩子迷离的水目一睁,警惕地盯着他。

  小玄心中一凛,忙再运提真气,本就粗巨得惊人的肉棒登又膨胀数分,满满
地顶在正向下急沉的妖女阴心。

  「啊!」小钩子失声尖啼,娇躯虾子般缩作一团,凝着身轻抖了须臾,突又
急耸猛套起来,按在男儿心口的手儿移到了自己的腿心,葱指摁住玉蛤上角的嫩
皮急急狠揉,牵扯得蛤口内那粒勃翘粉蒂直打转儿,哭腔叫道:「不管了……怎
会这样爽利……啊啊要……要……」

  小玄趁机聚集心念,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形影子无声无息
地掩到了小钩子的背后。

  「啊……丢……丢了……丢给大鸡巴哥哥了……」小钩子声嘶力竭地喊,迷
人的肚皮儿一阵抽搐,从花心里排出股股温热的阴精来,就在这时,猛地周身一
紧,似给什么物事从后边紧紧地钳制住。

  小钩子蓦然一惊,登又滚迸出大股花浆来。

  「解开我经脉!」小玄冷冷道。

  小钩子却仿若未闻,只张着红滟滟的嘴儿在他身上哆嗦痉挛。

  小玄心中一动,当即使出九鼎还丹诀的「汲」字诀猛然一吸,小钩子顿时汗
毛尽竖,阴精如尿崩般淋漓而出,不觉把臀一缩,谁知却给后边的奇物紧紧制住,
反倒向前一迫,娇嫩的花心立给结结实实地压按在硬如铁铸的龟头上,绽开的花
心眼儿赫给撑阔近倍,竟把半颗鹅蛋大小的龟头吞了进去。

  「啊!」小钩子悸啼一声,汗如浆出浑身皆痹。

  小玄只觉出奇爽美,心念递出,制住妖女的魅影即时又朝前迫。

  「不行不行……心子要……要裂掉啦……啊……」小钩子螓首急摆,青丝乱
舞。

  「解开我经脉!」小玄轻喝。

  「不……不能再进去了……痛……」小钩子哇地哭出声来,稍住的阴精猛然
又迸,冲着撑开花眼的龟头泉涌而出。

  「竟然还敢顽抗!」小玄大怒,继命魅影向前压迫,突尔记起飞萝秘授的入
宫之术,遂运转玄功使将出来,半陷在嫩心里的灼热龟头顿时细密地震颤起来,
开始一点一点地朝前推进。

  小钩子目瞪口呆,蓦地娇躯一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秘境已给小玄强行突入,
摩擦娇嫩的疼痛与快美汹涌掩至,精浆花蜜喷薄而出。

  玉宫之内无不奇滑异嫩,言语难述的快美急速攀升,小玄强抑射意,再度使
出「汲」字诀狠狠一吸,一团蛋清似的奇物即时游附过来,触着灵龟,霎有三分
之一消蚀不见。

  小钩子花容色变,她亦修习采补之术,立知千辛万苦方才炼成的内丹即将不
保,只惊得魂飞魄散,慌忙求道:「饶命……哥哥饶命……我……我什么都听你
的……别……别……」

  「那就解开我的经脉!」小玄厉喝。

  「好……好……哥哥你先……先让我缓一缓……我这就……就……啊啊……

  不能再吸啦……「小钩子弓缩着娇躯哆哆嗦嗦地抬手,仿佛连吃奶地劲都使
尽了方能移到小玄身上。

  小玄遂撤玄功,又递意念让魅影稍减压迫,小钩子几欲虚脱地摸索了大半天,
终于解开他身上全部给封截住的经脉。

  小玄坐起一拔,猛然抽出了仍犹怒翘的盘龙宝柱,小钩子颤呼一声,腿心里
急流飞泻地又奔出数股浆汁来,喷洒得床单尽湿,痉挛了好一会,这才软绵绵地
瘫挂在魅影的臂弯之中。

  小玄扯过被子草草拭干身子,又在床沿找到焰浣罗,手忙脚乱地系回腰上,
穿好衣裤便急忙去拿那只通体如墨的销魂匣,朝小钩子道:「开启禁咒?」

  小钩子略微犹豫便说了出来。

  小玄依咒打开匣子,见里边错落有致地隔出十余个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格子,
格里放着形形色色的奇异物事,很快就看到了那条星罗帕,当即取出,拿到妖女
面前一抖,「这帕的禁咒?」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只有娘娘她自个才知道的。」小钩子可怜兮兮道,长
长的眼睫微颤了一下。

  「再说一遍。」小玄淡淡道,心念递出,后面的魅影立将手臂一勒,小钩子
雪白的脖子上立时出现了一圈细细的红线,鲜血丝渗而出。

  「啊!别……别……我说我说!」小钩子恐惧万分道,急把星罗帕的禁咒说
了出来。

  这时忽闻屋外有人叫道:「姐姐在里边么?娘娘要我来取东西。」

  小玄心头骤紧,「叭」地将匣一合,赶忙去捡扔在地上的八爪炎龙鞭及如意
囊,把销魂匣及星罗帕一块收入如意囊中,同时四下张望,发现别无出口,除了
唯一的一扇门,连窗户都没有。

  小钩子紧张地望着他,见他突朝这边走来,不禁大惊,欲要挣动,却给魅影
紧紧制住,颤声叫道:「别……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了……也没骗你……」

  「骗没骗我,要等证实了再说!」小玄将她一把挟住,捡起丢在旁边的绢裤,
三、两下帮她套上。

  小钩子惊慌渐去,仰起脸儿,两眼水汪汪地望着他。

  「姐姐快开门啊,娘娘还等着呢。」屋外的声音催促道。

  小玄不敢再耽搁片刻,心御魅影,一前一后猛地朝墙撞去。

  只听「咔喇」一响,以宝瓶竹为外壳打造而成的魅影硬胜金铁,刀状的手臂
更是锋锐无比,轻易把墙壁撞出个大洞,小玄挟揽着小钩子随后而出,登有大风
迎面刮来,定睛一望,原来身悬万丈高空。

  此时天还没亮,上方星光点点,底下苍茫模糊,但隐约能瞧出是片一望无际
的竹海,果然到了巨竹谷。

  小玄并不意外,当即运提真气御风而飞,生怕与魅影失散,遂念了一声:
「宝贝夭夭。」将魅影收入影中。

  小钩子臂揽其腰,面贴其胸,闭着眼儿,似是享受之至。

  小玄迅速飞离悬浮于空的魇鸢车,倏地心头一震,原来前方空中停着数十条
船舶状的长巨影子,周身丫丫叉叉,某些部位于星光下发出闪闪亮芒,凝目望去,
原来是一支支粗巨得惊人的弩炮。

  「莫非这些东西就是冲霄飞舟?」小玄惊疑不定,调头欲飞另一方向,谁知
远处的空中也悬停着一条条形状相同的影子,均匀分布,四面八方封锁住了去路。

  「这样走不掉的,冲霄飞舟威力大的吓人,硬闯只有粉身碎骨。」小钩子软
软央求,「好哥哥,你还是跟我回车上去吧,娘娘很喜欢你,不但不会伤害你,
还会让你天天欲仙欲死的。」

  「闭嘴!」小玄怒喝,环望四周,果然无路可逃,再俯瞰下方,见茫茫中有
一颗奇巨的树影,鹤立鸡群地立于竹海之中,心中突尔一动:「是太碧,不如先
到那躲会!」当即向下斜掠,朝它飞去。

  过没多久,小玄已飞到太碧上方,他运转真气,贴着太碧的主杆徐徐降下,
很快便找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巨巢,急急飞了过去,纵身跃入巢中,突尔心中
一震。

  「不对啊,那个能发彩虹的镜子怎么不见了?」

  就于此刻,忽闻沙沙疾响,数条粗巨的影子从四面袭至。

  小钩子惊呼一声,旁边焰火骤蹿,一条火龙已从小玄袖中疾旋而出,瞬与几
条影子交击一起,火光映处,赫是几条巨蟒般的绿藤。

  「蟒藤术!」小玄一怔,立时认出这熟悉无比的法术来。

  「炎龙鞭?」一个柔嫩声音呼道:「小玄,是你么?」

               第十回战妖

  「二师姐?」小玄心中一震,旋见一条俏影从竹叶密处现出,正是昨天刚分
开的李梦棠。

  「你怎么会在这?」小玄惊喜交集,忙撤真气收鞭归臂。

  「师父她们给七绝界的邪秽捉了,我一路跟到这里,看看能否寻机救人。」

  李梦棠忧心如焚道,目光落在揽抱着他的小钩子身上,柳眉忽然一挑,道:
「她是谁?」

  「她嘛……」小玄赶紧将小钩子推开,喝道:「给我站好!」

  小钩子不情不愿地放手,低眉顺目地站着,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小玄,这是个妖物。」李梦棠冷冷道。

  「我知道。」小玄忙道。

  「知道你还同她在一起?」李梦棠目中现出一丝恼色。

  「等等。」小玄道,急从如意囊中取出星罗帕来,按小钩子交代的禁咒颂念
起来,将帕照空一抛,旋见红光大盛,崔采婷、雪涵等众姝及易寻烟出现在巢中,
个个肤呈诡蓝,昏迷不醒。

  「他们怎会……你救了他们?」李梦棠又喜又讶。

  小玄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含糊道:「说来话长,你先救人。」

  李梦棠忙上前察看众人伤势,从随身法囊中取出许多针具丹药等物,立时忙
得不可开交。

  「禁咒没错,你可以走了。」小玄转向小钩子冷冷道,想了想把销魂匣递到
她跟前,道:「这匣和那条帕子你都可以带走,倘若再拿来害人,定惩不贷!」

  小钩子一愣,接过销魂匣,又收了星罗帕,却仍在巢中磨磨蹭蹭地呆着,若
有所思。

  「怎还不走?想等我改变主意么!」小玄瞪眼道。

  「你叫人家怎么走嘛?这里到处都是冲霄飞舟,一个不好就会给射得渣都不
剩的。」小钩子娇声道。

  「别想耍花招!」小玄厉声道:「再不走就不让你走了!」

  「不让走那就不走呗。」小钩子嘻嘻一笑,面上全无惧色。

  小玄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小钩子忽然眼圈一红,怯弱道:「人家真的回不去了嘛,娘娘叫我看守你,
如今却给你逃了,除非你肯跟我一块回去,否则人家还不给活剥了呀!」

  小玄微微一怔,压低声道:「我师父师伯还有师姐她们个个都爱杀妖怪的,
你不走到时可别后悔。」

  「你在替我担心啊?」小钩子望着他笑。

  「我替你担心?别自我陶醉好不好。」小玄冷起脸。

  小钩子歪头打量他,笑靥如花。

  小玄脸一沉,眉挑如剑。

  小钩子踏前一步,小小声道:「我真的不能回去,留下来呢你师父他们又要
杀我,那……不如你把我藏起来吧?」

  「什么?」小玄道:「我把你藏起来?我干吗要把你藏起来?」

  「好哥哥,你心肠好啊,人家瞧得出来。」小钩子娇声道:「佛祖不是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小玄绷着脸道:「我能把你藏到哪里去?」

  「我有办法,只要你别赶我走就行。」小钩子道:「你闭眼。」

  「你要是胆敢耍啥花招,休怪我无情。」小玄威胁。

  「好啦好啦,人家怕你好不好。」小钩子笑道。

  小玄迟疑闭眼,等了好一会,不闻妖女丝许声息,道:「好了没?我睁眼了。」

  前边仍无丁点动静,小玄睁开眼睛,面前已是空空荡荡,唯余夜风徐徐,吹
拂得襟袖轻轻飘动。

  「走了?」小玄疑惑张望,忽闻李梦棠唤道:「快来帮忙。」

  小玄赶忙奔过去,李梦棠递给他一只小瓷瓶,道:「这是我调好的药,你快
喂他们服下去,每人一口,小心你的手别碰着他们的皮肤,有毒。」

  小玄接过,从崔采婷开始,依次扶起来喂药。

  李梦棠则调弄针具,开始为他们一个一个地拔血排毒。

  「没甚大碍吧?」小玄对这师姐的医术充满信心,放下崔采婷,又扶抱起雪
涵喂药。

  「严重之至,他们皆中了七绝界万毒老君的蚀魄神光,这邪功恶毒无比,不
但损肌毁骨,更能侵蚀真元。」李梦棠凝眉道,说着把数根银针分刺入崔采婷的
天柱、风府、风池等数穴,接又分开对襟拉下抹胸,再把几根银针刺入俞府、璇
玑、神阙及背后的神道等诸穴。

  小玄赶忙转头,心中怦怦直跳,问:「你有办法驱除吧?」

  李梦棠摇头道:「没把握,而且我身上带的丹药不够,眼下只盼能先遏制一
下毒力,阻止毒素彻底侵蚀脏腑,其它的只有等离开这里再说。」

  小玄立时紧张起来,这时正喂水若喝药,见她面容憔悴肤色诡蓝,不禁心如
刀割。

  半炷香后,小玄喂易寻烟喝下最后一口药汁,而李梦棠还在忙着用针拔毒。

  众姝衣裳半剥,搞得小玄一时不知该把眼睛往哪放。

  李梦棠瞧瞧他道:「好了,暂时没事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吧。」

  小玄忙起身跃出巨巢,飞到巢下的一处横枝之上。他激战半日,又给碧怜怜
施术采去了许多阳精,此刻疲倦之极,但因四周都是敌人,岂敢放心睡觉,是以
强提精神守护巨巢。

  他眺望着空中遍布的一艘艘冲霄飞舟,不禁忧心如焚:「师父她们危在旦夕,
却给困在此处……唉,都是因为我,她们才身陷险境的……」

  继而回想下山后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心如潮涌:「莫名其妙就跟玄狐牵扯在
一起,天界、七绝界及其它各方势力接踵而来,这东藏西躲的日子没完没了,我
自己一个死便死了,却偏偏总是累及身边的人……水儿小婉她们若是因此有甚不
测,那我就万死莫赎了……」

  他思着念着,忽然间觉得自己在这些力量面前委实渺小无比,无力一笑,
「崔小玄!你啊你,竟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入魔就入魔吧!只要那张鬼面能让我站着面对这一切!」小玄咬了咬牙,
心中竟闪掠过一丝对七邪覆的异样感觉,如瘾似恋。

  思及此处,脑海中倏尔一闪,猛地想起了在迷林中遇见的那个神秘女子来,
记得她笑自己弱小得似个初生的婴儿。

  小玄当即打开如意囊翻寻,很快就找到了那支通体如墨的役妖令。

  「那姐姐说它可以帮助我的……她说当中收着一十三名罪妖到底是啥意思呢?」

  小玄一边寻思一边摆弄令牌,目光及处,一行行细小的文字、一幅幅精美的
图案从令上匪夷所思地浮现出来,这是他头回仔细去瞧那些图文,当初匆匆一瞥
已是惊诧异常,这下越发骇讶。

  「夫诸……呲铁……鸣蛇……夔牛……天呐,不会是真的吧?」小玄喃喃自
语,迫不及待继往下瞧。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上方有人轻唤,「小玄,你在哪?」

  小玄呆了一呆,方从震撼中惊醒过来,忙将役妖令往怀里一塞,应道:「我
在这。」

  「快上来。」李梦棠道。

  小玄赶紧飞身掠起,回到巨巢之上,只见李梦棠坐抱着崔采婷,手扶额头,
神情无比的沮丧,惊问道:「师父她们怎样了?」

  「还是不行……我已尽力了,很多要用的药这里都没有。」李梦棠闭着眼摇
头,声音微颤,「这样子她们挺不了多久……」

  小玄心念电转,猛想起白眉翁的迷津幽源中有很多药材,忙道:「我知道有
个地有药,我们现在就过去那边找找。」

  「可是……」李梦棠深深吸气,却倏地哭出声来,「四下都是敌人,我们怎
能出得去?」

  小玄惊讶地望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李梦棠师出无上玄教,乃地仙界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出山后加入天道阁,
也是强者如云的诛妖降魔组织,加之她医术高绝救人无数,十分得人疼宠喜爱,
虽然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却一直都有许多人在旁呵护照顾,从未陷入过今次这
般险恶无助的境地,环伺的强敌,如山的重担,再加上身心俱疲,终于令她崩溃。

  小玄蹲跪下去,抬起手用指为她轻轻擦拭垂挂面庞的泪水,心疼如绞。

  李梦棠长长地吁出口气,这一发泄,情绪终于缓过了些许,脸上一红,有些
不好意思起来,旋即心中惊省:「险恶关头,我怎可在小师弟面前如此软弱!」

  想到这里,忙将袖子一抹,拭去脸上的泪痕,只是长长的睫毛上犹还挂着几
颗极细的晶莹泪珠,轻颤着,沾美得如梦似幻。

  小玄凝视着她,心中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们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
即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李梦棠尴尬一笑,掩饰道:「哎,适才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让你看笑话
啦。」

  「你放心,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师父她们一定会没事的,我保证。」小玄
轻轻道。

  李梦棠微讶地望他。

  小玄微笑,眼神镇定且坚定,有种天塌下来有我扛着的淡定。

  这已不是逍遥峰上那个顽皮贪玩的小师弟了,李梦棠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从未
有过的、难以明了的异样感觉。

  小玄毅然立起,打开如意囊,口中念念有词,陡闻数声悦耳嘶鸣,一辆由四
头奇兽牵拉的车子突然出现巨巢之中。

  「啊,这是……鹿蜀?」李梦棠微讶,立时认出了四头奇兽是何物事。

  小玄俯下身从她腿上抱起崔采婷,小心地放入车座,接着又去抱水若。

  李梦棠忙起身跟他一块搬人,问:「这车哪来的?」

  「贺天鹏为了报答我这救命恩人献出来的!」小玄痛快道,弯下身去搬易寻
烟,残破不堪的衫子裂处忽扬,闪露出腰际的一围火红色汗巾,于黑暗中如焰腾
蹿鲜艳夺目。

  李梦棠蓦地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藉着夜色的掩护,小玄驾驭着鹿蜀车在众冲霄飞舟的缝隙间悄悄穿梭。

  众姝及易寻烟依旧昏迷,李梦棠手拈木母弓默不作声地守在后座。

  生怕惊动敌人,小玄操控鹿蜀车以极慢的速度飞行。

  「看来没发现我们,再穿过前面这两艘飞舟就能突围了。」小玄压着声音兴
奋道,不闻李梦棠接口,回头一望,见她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小玄问。

  李梦棠如梦初醒,有点慌乱地别开脸去,道:「没事。」

  小玄惊奇地发现她的雪颊上晕起一片薄薄的嫣红,皱眉道:「别骗人,真的
没事?」

  李梦棠咬了咬唇,忽转回头,凝眸盯视着他道:「好,都不许说谎,我问你
——」就在这瞬,倏闻数声地动山摇的霹雳,南边极远处焰光高高冲起,映亮了
大片天空。

  小玄心头一震,脱口道:「开始进攻巨竹堡了!」

  「谁进攻巨竹堡?」李梦棠呆了一呆,「巨竹堡不就是七邪界的么?」

  「巨竹堡已经给灵竹族人夺回去了。」小玄道,想起婀妍,心中不由一阵担
心。

  「你怎知道?」李梦棠问。

  「我……」小玄含糊道:「我听说的。」

  遍空的冲霄飞舟一艘艘迅速亮起,辉煌的灯火照耀得夜空如同白昼,亦映亮
了它们的狰狞面目:每只战船的舰首皆嵌着长巨得惊人的撞角,前方甲板置有两
座巨型弩炮,中部楼起三层,高逾五丈,载着一排排披盔戴甲肃杀列立的将士齐
朝巨竹堡的方向飞去。

  鹿蜀车正要从两艘冲霄飞舟中间钻过,距离极近,立给陡然亮起的灯火照得
一清二楚,两艘冲霄飞舟一齐向心靠拢,如山似岳般拦住去路。

  「发现我们了!」李梦棠玉容苍白,心中生凉。

  小玄高高扬起炎龙鞭,在空中甩炸出团炽烈的焰火,四头鹿蜀奔得愈快愈疾。

  「掉头呀,冲过不去的!」李梦棠大惊。

  小玄却仿如不闻,又猛甩了数鞭,就像是想要驾车去撞那两艘冲霄飞舟一般。

  两艘冲霄飞舟上的四座弩炮飞速调校方向,一齐瞄准这不知死活直撞过来的
小东西,与此同时舰舷上列立的一排排邪甲战士亦纷纷亮出了寒光冷冽的兵刃。

  小玄忽从怀中拔了通体如墨的役妖令,肃穆闭目,口中念念有词,猛闻顶上
一声霹雳,天与地都亮了一下,虚空裂处,竟然现出一个高达十余丈的巨大妖魔
来,但见白首赤面形貌如猿,面目无比狰狞猛恶,肩披大袍,身着一副奇甲,甲
上红焰涌耀,有如岩浆在不停地突跳,手持一杆长约二、三十丈的长柄大刀,刀
背镂铸百妖嬉戏,刀锋氤氲着一抹浓艳的青晕,模糊而诡异。

  伴之而生的是如有实质的威煞,如奔腾的怒潮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尚距十余
丈的冲霄飞舟上竟有人兜头栽落。

  「霹雳甲、百妖刃……」李梦棠早已筋疲力尽,完全抵挡不住这强大无匹的
威煞,几瘫软于座,失声道:「难道是……是……」

  「呔!」巨妖炸喝,声荡天地,「哪个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拘本帅到此!」

  小玄心中怦怦疾跳,拼尽全力抵抗如山压至的威煞,强将手中之令高高举起,
厉声喝道:「罪妖马化!你可认得此令?」

  巨妖登然动容,瞪着两只慑人的巨眼细瞧了片刻役妖令,蓦尔躬身叩首,惶
恐于衣道:「原来是主公召唤,罪妖苦候已久,不知主公有何吩咐?」

  李梦棠瞠目结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天!果然是那个纵横妖界的
朱厌族之王战妖马化,据传数千年前兴兵作乱,已给小妖后亲手制服,打入御牢
之中,怎会突然在此出现?又叫小玄做主公?」

  小玄心中大定,高声道:「你来开路,阻者——杀无赦!」

  「喏!」马化即应,猛抬起头,两眼精芒暴射,怒容咆哮,「谁敢拦吾主公?」

  声音未止,手中魔刃随意挥出,瞬将拦在前方长巨如鲸的冲霄飞舟一刀两段,
怖响声中,船上百余邪甲将士登随碎甲残木四下弹飞。

  「孩儿们,出来耍耍!」马化厉喝,将背后大袍一舞,倏见数百条灰白影子
自他躯上流星般纵出,亦是形貌如猿,只是体形小了许多,然而个个疾如奔雷闪
电,最前几个竟赤手空拳地将披戴重甲的邪甲战士撞得肢离破碎惨不能睹。

  直至此刻,小玄这真正才明白了役妖令上的那段注释:马化,朱厌族之王,
犯叛乱之罪,惩狱五千九百年。善战,族兵三百。

  李梦棠则记起了她参与编撰整理的《周天诸灵榜》中的一段:朱厌,上古异
兽,生即铜皮铁骨,力毙虎豹,见则大兵。

  小玄心中惊涛骇浪,将役妖令拿到面前,目光落在另一段仅他能见的文字之
上:布喜,吼族之王,犯惊扰圣驾之罪,惩狱三千七百年。善斗,曾夺逍遥大会
第十名。

  随着他视线移动,令上一幅色彩艳丽的图画徐徐地亮了起来,画为一兽,形
类骏马,周身褚鳞火光缠绕,左脚爪中抓着数条疯狂挣扎的龙,右脚爪下踏着数
只奄奄一息的蛟,挺胸昂首,状极威傲猛恶。

  小玄肃穆闭目,捧令于胸,开始颂念一段音节古怪繁复冗长的禁咒:先天地
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但凡崇信吾者一切卵
生胎生湿化,即沐吾恩生生不息,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即拘罪妖布喜速速前来听命……

              【第十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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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集:约清愁

  第一回:役妖

  长串的禁咒颂完却无人应答,破甲碎片漫天飞散,朱厌族兵在车前奔突掠杀,
迅捷如电势不可当。小玄四下张看,仍是未见布喜踪迹,不由心中焦躁,往身后
看去,李梦棠心力交竭,以手支颐,长发铺散半倚座后。不见往日的清丽粉腮,
两靥苍白得让人想拥入怀中抚吻爱怜。

  小玄凝收心神,轻声说道:「师姐,你目力好,帮我看看是否有只形如立马,
周身披鳞的巨兽?」

  此时李梦棠已明白小师弟在召唤上古异兽,流目四顾,忽而盯着他身后不远
道:「巨兽?你身后那个小东西……咦?好像是吼族的布喜,怎会这般细小。」

  小玄转身望去,车前不远,有一小物,不足一指长。

  「罪……罪妖……布喜候教主公驾前。」小兽胆怯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前方厮
杀怒号中难以分辨。

  果然是他,小玄虽微感诧异,却也无暇多想,执令正容道:「车前护行,如
有逃漏、缠斗朱厌者,杀!」

  「谨悉!」

  李梦棠心下宽慰许多,现下要紧的是尽快离开此地,众人所中蚀魄神光,半
刻也拖延不得。朱厌族擅击杀,毕竟只有三百,加上马化,一旦被冲霄飞舟合围,
众多邪甲士缠斗,优势尽失,绝难善了。有布喜掠阵互相配合,这样最妥。小玄
毕竟长大了,这般调遣从容,便是比之天道阁诛魔大帅刑飞,似亦无愧色。

  小玄低首不语,驾车飞驰。只听布喜道:「主公宽心,罪妖有僭了。」说完
便往上飞去,缓缓现出本象,比之马化,尚大一倍,小玄这才明白为何拘妖令中
所现的布喜能足踩数条恶龙。心道,布喜犯惊驾之罪,竟至惩狱三千余年。小妖
……圣……那个姐姐也太……太严厉了,难怪布喜如此胆颤小心。他本想说太凶
狠,一想起迷林中小妖后的绝色风姿,软语温香,不由心中一荡。

  「小玄,七邪覆一定要收好,别落入他们手中。」李梦棠平静地说着。

  「嗯,放心吧,收着呢。」话刚出口,就发觉说漏了嘴,嚅忍道,「师姐,
我……」

  李梦棠看他笨拙的样子,想起那日护着她疯狂厮杀突围,伤痕遍身血透重衣,
心中十分疼惜,半丝恼愤也没了。又想起他的强行亲昵,竟有些许宽慰,夺去自
己初吻的毕竟还是小玄。李梦棠心思万千,忽而羞怯,抬头正迎上小玄的目光,
愣了一下,稍缓了下情绪道:「以后再说吧,你专心驾车吧,拖得太久后果堪虞。」

  小玄不明白以后再说是何意,说什么呢,师姐知道那日非礼她的人是我,并
没有恼我,以后再说,难道二师姐已属心于我?

  两人各有所思,相顾无语。此时情势已逆转,布喜在上空随车飞行,并不见
他出手,也感觉不到威煞蔓延,却见前方与朱厌族兵纠缠格斗的邪甲士兵,惨呼
四起,爆裂的脑浆从鍪甲中溅散,一个个从云端跌落。

  李梦棠似是知道他疑惑不解,说道:「布喜的威煞非常特异,可以直接送入
敌方耳中,侵蚀头脑。修为不足的,立时迸裂。即便当下不死,也被摧陷心智成
了废人。」

  「难道吼族之王就是指他这种古怪威煞,并非声嗓大?」小玄暗暗自得,无
意中选出的布喜,竟能配合得如此巧妙,「倒跟午十的长恨琴音差不多,不知二
者相抗谁能胜。」

  话音未落,后方的冲霄飞舟弩炮齐放,一发击中鹿蜀车,巨大的震荡将众人
高高抛起,触不及防的变故让人不急应变,眼看要就要散落四坠,小玄振臂一挥,
炎龙鞭从袖中飞旋而出,卷上了李梦棠的细腰,轻轻一带,已搂在怀中,刚要再
度卷回中毒的诸人,却忘了此时已无物可攀缘,二人凭空无法施展腾飞术,急速
下落。忽觉身上一轻,抬头望去,布喜将二人拢抓,另一足飞速四下抄掠,已将
崔采婷等众人捞起,双足轻甩,稳稳当当的抛入车座之中。

  布喜喉间呜呜嘶叫,转向车后,对着远远跟来的飞舟突然张口怒吼,猝然间
空气如同瞬间被挤压,一道道如潮涌动,竟将追在前面的飞舟冲得不住翻滚。

  飞舟都往下方攻打巨竹堡,前方本就不多,在二妖的合击下,已零落不堪,
后面有布喜阻挡,小玄频频甩鞭,鹿蜀车速度惊人,飞舟再也也无法追上,奔驰
一阵,终于摆脱了飞舟的合围。小玄暗道好险,幸亏他们的目标是巨竹堡,这意
外变故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否则,被怒天将军和碧怜怜发现缠上,怕是要将这十
三只罪妖都召唤出来了。又想起婀妍不在堡中,情势危急,只想赶紧到迷林中,
让师姐留下治疗众人,自己能赶回来相助,思量起七邪界这次出动的阵势,既惊
且怒,巨竹堡这次怕是难逃一劫。

  驾车已逐渐平稳,小玄持令道:「马化、布喜。各回本位,听候赏封。」接
着低声颂咒。马化收立身形,百妖刃一挥,族兵倏忽纳入袍内,垂手侍立,布喜
则又缩为小指般大小。

  李梦棠手背轻掩檀口笑道:「越发像个征伐大将了,只是你拿什么封赏人家?」
忽而看着自己纤细手指,想起那晚被小玄吻后愤恨绝望的用手背拭唇,不由两颊
绯红。

  李梦棠暗啐道,今儿是怎么了,尽想这些羞人的事情,在小玄面前一再失态,
要让他笑话了。芳心忐忑,却不知一怀萦系早已暗属。

  「小玄,你这是要去哪儿?可不能太慢啊。」李梦棠收拾思绪,看着车中诸
人,尚不知所去处药物是否足用。

  「很快就到,师姐你放心吧。」

  李梦棠没有多问,感觉眼前的男儿自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信任,好像不管
千难万险的事情也有他在,心中暖融融的。

  来到迷林边缘,小玄驾车缓缓落下,取出星罗帕将中毒的众人收纳其中。李
梦棠不知他从何处得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宝物,暗道,过了这节,一定要好好问
问小玄,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多少事情。

  小玄带着李梦棠往迷林深处走去,忽而听到一阵熟悉的女子咯咯娇笑,心中
一凛,糟糕,好像是又是那个武翩跹,她怎么还在此处,老杂毛有危险。想到此
处,不顾林中荆棘刺绊,飞奔过去,同时提醒道:「师姐留神戒备,前面是三绝
武翩跹。」李梦棠暗暗皱眉,不知师弟为何不躲开反而找上门去,刚才以为摆脱
了冲霄飞舟的重围,一切顺利的,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惹上更麻烦的对头。心
下焦急,又怕小玄孤身涉险,只得疾驰跟随。

  武翩跹手捏印决,不断挥舞,无袖的手臂似婴儿般白嫩,腕上的古钱互相碰
击,叮当乱响,她不远处一女子,慵懒无力的斜倚一树,高耸的胸峰喘息不定,
竟是飞萝。原来玄教门下两大阵法机关高手在此相遇。眼花缭乱的结阵、破阵,
较量不息。飞萝修为本就不及武翩跹,又失了内丹,撑得半刻,丹田空空,再也
无法凝聚真气结阵了。

  「阿萝!」小玄重见心上人这般虚弱,心中酸楚,大喊道,「武翩跹,你个
恶婆娘快住手!」

  二人向这边看过来,飞萝蓦然惊喜,再也支撑不住,颓坐在地。小玄飞扑过
去,将她拥在怀中,不住簌簌泪落,「阿萝,我……我。」飞萝无力地抬手轻拭
去他的脸庞,「玄郎,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梦棠惊讶的看着二人,飞萝苍白的娇靥淡浮轻晕,轻咳了一声,推了推,
小玄犹自旁若无人的抱着,怜爱地贴着她的双鬓。不住轻蹭。

  武翩跹冷面笼霜,哼了一声:「你未免也太放肆了,当我不存在?」

  小玄一惊,转身到:「师姐,你赶紧帮师叔看下,她虚弱得很。」

  李梦棠尴尬的点了点头,查看起飞萝的伤势。

  「哟,阿萝叫着多亲热,怎么舍得改口了。」

  小玄不理她的嘲讽,恨声到:「武翩跹,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先天太玄罢了,
跟师叔无冤无仇,为何这般心狠,丝毫不念同门之谊,你的心当真是铁做的么?」

  武翩跹愣愣地看着他,轻咬唇吻,又摇头低叹:「有些人心肠比我何止硬千
百倍,我不过是个无人垂惜的可怜人罢了。」说着眼圈似一红,正迎上小玄的目
光,旋又低头,顾影自怜的看着自己的裙摆随风摇动。

  不知为何,小玄复又觉得她有些可怜,恶毒地喝骂再也不忍说出,有些不知
如何开口,语气缓和下来:「你……你不要伤我师叔,我也不会这样大声说你的。」

  武翩跹白皙如玉的一臂在小玄面前滑过,拢了拢被薄汗贴在额前的一缕发丝,
淡淡道:「好了,你跟我走吧,我可以放了你的师……叔和师姐。」说到「师叔」
二字时,故意重重的顿了一下。

  李梦棠短暂施疗术后,飞萝恢复了许多,勉力起身站到了小玄身边,一语不
发的看着武翩跹,嘴角似笑非笑。

  「小飞萝,你若一味寻死,我成全你。」武翩跹咬牙恨道。

  「你稍等一会,我交代一些事情就跟你走。」小玄出奇得冷静,转身向后。

  飞萝焦急的看着他,轻摇螓首,小玄回头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凌乱云鬓:
「没事的,放心吧。」

  小玄拿出星罗帕,附在李梦棠耳边,轻声叮嘱,落在武翩跹的眼中,更觉自
己在此处似多余之人,妒恨交叠,心中思潮翻涌,酥胸不住起伏,显是忍耐到极
限了。好不容易按下强烈的杀机,暗道:「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快活的。」

  小玄拍拍身尘,若无其事的用传音秘术对二人道:「阿萝,棠儿,你们赶紧
去白眉大哥处救治师父他们。我有圣后的役妖令和妖圣的相……传送符,自有法
子脱身。」

  小玄故作轻松地对二人直白称呼,引得二姝惊羞不已,粉面飞红,慌乱不知
所措。

  「再看就要成望妇石了。」小玄犹自不舍地回顾不已,武翩跹冷笑道,「你
说,我要不要先封了你的真气灵力,再收缴掉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事?」

  小玄一惊,装作镇静,不露声色道:「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武翩跹有些奇怪,自己被擒反而让对方帮忙,并不应允,淡淡一笑:「为何
要我帮你?我可是来捉拿你的。」

  小玄从她刚才的表现已经猜出,多半这个武翩跹与玄玄子也有瓜葛,索性大
胆的说道:「你现下要的是先天太玄,你该知道,我所求不过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我不知道你和玄……和我前世有什么恩怨,我们为何非要你死我活,各取所需也
未尝不可。」

  武翩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过了一会儿,摆出了
少见的严肃道:「或许你说的对,不过,你知不知道我要先天太玄是干嘛,你没
了先天太玄又会怎样??」

  小玄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深思还是根本不考虑这些问题。两人沉寂了一刻,
武翩跹又恢复到第一次见他时的神情,薄嗔道:「好啦,小家伙,说吧,要人家
帮你做什么?」

  小玄惊喜的抬头看看,仿佛已经知道她一定会帮忙似的:「现在七邪界正攻
打巨竹堡,你能不能帮我击退他们?」

  武翩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自言自语道:「真是跟某些人一模一样,这
般奋不顾身的管他人闲事,却是何苦?」

  「这次七邪界派出的统帅是怒天大将军,大司祭碧怜怜先锋突袭。你……若
是觉得太危险,可以不去,但能否让我前往,如果侥幸全身而退,我再来找你。」

  武翩跹咯咯一笑,纤腰所系的七彩罗缣流光幻影,小玄满目期待地看着她。

  「你的话,我半个字也不信。」小玄心底一沉,既无强援,便要寻思如何脱
身,「不过,帮你这个忙也无妨,我本就要对付七邪界这帮厌物。」

  小玄兴奋地手舞足蹈,不自禁地想要抱着她大叫,手刚伸出,又缩了回来,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事不宜迟,赶紧用过天虹带我去吧。」

  武翩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嚯,这么心急,怕是又为了什么姐姐妹妹的吧。」

  小玄被他抢白,不敢回嘴,只觉臂膀被挽住,一缕甜腻香暖萦绕,还未反应
过来,两人已身在太碧顶端的巨巢之上。

  李梦棠已经知道在泽阳城就走飞萝的神秘人就是小玄,那这许久以来,两人
多半是在一起了,不知后来又为何分开,心中百味交陈,碍于长辈,不好开口相
询。而刚才飞萝与小玄的一番亲昵,落入李梦棠眼中,觉得自己的秘密全被小辈
看光,羞怯难当。

  二姝各有所思,一前一后的来到迷津幽源的木屋。

  「梦棠,将他们放出来吧,你看看需要哪些药材,没有的话我出去寻。」

  「嗯。」李梦棠应了一声,取出星罗帕,按小玄吩咐的禁咒,放出了中毒的
诸人,一一摆放好。手上忙碌着,却总是想起刚才小玄与飞萝的的情形,心下有
些酸酸的,「师叔,这是他的帕儿,您收好了。」

  飞萝好像又恢复了过去亦师亦友的身份,似乎看穿了她的情思,笑道:「小
丫头偏有许多心思,交给你的就收好,给我干嘛?」

  李梦棠俏脸红晕,不敢再与这个师叔多话,忙着寻药配制。飞萝与治疗一门
并不精通,也帮不上多少忙,坐在床边想起不久前跟心爱之人在此缠绵缱倦,恍
如隔世,心中悠悠荡荡,神思飞扬,早已心随小玄而去。

  第二回:借形、无双

  「武……」小玄一时不知如何称呼,直呼其名总觉不妥,虽然多番要抓他,
白眉玄鼠也提醒过玄玄子被毁有她的一份,小玄总觉得这个女子对他没有太大恶
意,至少跟七邪界的那帮人不一样,思量一番道,「算了,我还是叫你师叔吧。」

  武翩跹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随你啦,反正你也没有好好唤过我一声。」

  小玄心头一悸,仿佛被什么东西牵扯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还有一丝甜。
知道眼下情势紧急,不敢再多想,凝神肃容道:「你我二人怕是不够,我不想一
会大战时要你分心照拂,前日我偷听到怒天和碧怜怜的对话,二人似是十分忌惮
万劫真君,不如我幻化成他的模样,和你一起出现,说不定能奏奇功,将他们吓
退。」

  「嚯嚯,万劫统帅妖界圣御军,你见过他孤身一人出行吗,还是你能幻化百
万圣御军给你壮声势?」这样的主意,在武翩跹眼里,自然是如同儿戏。

  小玄捏了捏拳,沉声道:「顾不得这许多了,一旦他们重夺回巨竹堡的资源
与机关术,定会四下侵扰,战事纷起,这三界再也无法太平了。」

  武翩跹被他说得动容,咬了咬唇,长叹一声道:「好!不管如何,我总是随
你。」说罢,挺了挺妖娆身姿,酥胸不住颤动,似是数重云罗霓裳也挡不住,透
出阵阵乳浪。小玄蓦然面红耳赤,抑制不住剧烈心跳,恨不能立时将她拦腰抱住,
在这巨巢之中颠倒迷离。

  偏偏在此时,武翩跹勾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轻声道:「说罢,现下我们去
哪里?」小玄只觉手臂被拥入她身侧,隔着丝滑的裙裾,似有似无的蹭在了那一
团娇腻粉软。好不容易保留着心头的一点清明,嚅嚅道:「我……我们还是先…
…赶紧去吧。」刚说完就觉得不对,这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稍后再这样缠绵。武翩
跹双靥粉晕,少有的显出小女儿般娇羞,连忙松开了手。

  「糟糕,我忘了一件要紧的事情。」小玄跺脚恨道,「说了半天,我根本就
没见过万劫真君,怎么变化?」

  「原来在吹牛。」武翩跹咯咯娇笑,耳边碧坠不住摇动,更显身形婀娜,
「借形术的奥妙你还未能窥见十之其一呢,你的阿萝也没学到家。小家伙,看仔
细了……」

  「我这迷林快成菜园了。」白眉翁出现在木屋前,悠哉悠哉的踱步进了屋。

  「白眉大哥,总算等到你来了。」飞萝惊喜的迎了上去,「这迷林的禁制怎
么全都毁了。」

  白眉苦笑一声,看看忙碌的李梦棠和中毒诸人,摇了摇头:「你们玄教中人
真是阴魂不散呐。」

  李梦棠呆了呆,停住了手看看飞萝。

  「没事。」飞萝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向白眉道,「他
们中了蚀魄神光,小玄带我们来的,只有你这里药物齐全。」

  「小狐狸来过?人呢。」白眉四下张看,急切问道。

  「被武翩跹带走了。」飞萝咬了咬唇,无奈的轻叹道。

  「什么!」白眉须发皆张,急怒地双目圆瞪,片刻后又颓然道,「知道去哪
儿么?」

  「不知道。就算知道,谁又能追得上过天虹呢。」飞萝摇摇头,手抚额间,
精力不支又坐了下来,「我想,武翩跹暂时对他应该没有恶意。」

  白眉哼了一声道:「你莫忘了他上世如何遭难的。」

  「这……这,不一样吧。」飞萝好似自我安慰,又像在替武翩跹辩白。看了
看一旁忙碌的李梦棠,发丝散乱,湿透衬裙,憔悴已极,心疼道,「大哥,你能
否来替他们解毒?」

  「你带小丫头去洞中休息吧,交给我好了。」白眉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
「我也很想看看玄教君子被我这妖邪救了后,会如何自处。」

  二人泡在洞底的池中,各有心思,相对无语。飞萝呆呆的仰头,洞顶一缕光
垂落,直射她的胸前,照得巨硕丰润的双乳莹白欲透。李梦棠不敢看这位师叔,
低头默默的拨水轻涤,目光落在自己圆鼓挺秀的胸前,两点粉红微微颤动。她努
力的摇了摇头,拨动着池水哗哗作响。

  「师叔,刚才在林中,您怎么好像真气和灵力都远不如前,是不是被武翩跹
用恶法亏损了?」李梦棠试探着问道。

  飞萝双颊绯红,有些慌乱道:「没……可能是吧。」经过小玄刚才一番胡闹,
两人关系好像有些微妙,「稍后让弟子看看,或有法子化解。」李梦棠虽觉有些
奇怪,并未多想。

  飞萝没有应答,盯着池中的莲型青石发呆。

  这池水似能濯沐一身疲倦,休憩过后,二人前后走出山洞时已心朗神清。白
眉不知何时离去,诸女并躺榻上,易寻烟已醒来,盘膝地上运气自疗。

  看了看飞萝漫步远离,李梦棠进屋道:「师伯,您的毒全都化解了吗?」

  易寻烟并不答话,抬头直视道:「谁把我们从七邪妖孽手中救出的,这又是
何处?」

  李梦棠被他的目光逼视得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小……小玄。」

  易寻烟颓坐在地,枯坐息思般如木雕泥塑不复言语。其余诸女陆续醒来,李
梦棠赶紧上前一一诊视,见无碍,这才缓过气来。这些日来紧绷的神经几乎要压
得她崩溃了。看了看易寻烟,朝水若使了个眼色,想赶紧告诉他小玄的消息。

  魇鸢车中传出碧怜怜妖媚的声音:「一个时辰了,少谷主,你打算再让我等
多久?」

  柳长青手捏法诀绕着一小片竹丛转圈,脸色青灰,汗不住涔涔下,听得此言,
双膝一软,扑跌尘中:「大祭司垂鉴,非是小人不尽心,入口原本确实在此处的,
不知那小妖女施了什么邪法……」周围只剩下了风摆翠竹的沙沙声,柳长青听得
耳中,如同急切琴弦,每一记都拨弄在心头,砰砰直跳,埋首跪拜,额抵尘间不
敢抬头,「或已有眉目了,斗胆请大祭司再赐片刻。」

  魇鸢车的帘幕已被收起,碧怜怜起身端坐,好整以暇的四下看着风景并不着
急,好像乐游原上带着随从踏春的贵妇人。柳长青慢慢起身围着竹丛又忙了起来。

  「不愧是妖圣的弟子。」武翩跹笑顾道,「入口已被移往别处了,这群蠢物
怕是要寻上多半天。」

  小玄看着前方魇鸢车中的碧怜怜,呼吸急促起来,两耳发热,好像花了很大
气力才低下头不去看她:「只要他们找不到入口就好办了,凭巨竹堡的防御能力,
我们有时间对付怒天那一支人马。」

  武翩跹点了点头,转身要说话,发现小玄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外露的脚踝,神
情异常,不由嗔道:「贼兮兮的乱瞧什么,小心把你两眼挖掉。」伸手拢了拢裙
摆,堪堪遮住双足,「你在这里别动,我再去给入口下个禁制,让他们在这边干
耗着慢慢找吧。」

  视线被挡,小玄略感失望的抬起头,轻声道:「你也小心,碧怜怜的法术很
邪门的。」武翩跹没有答话,头也不回的去了,化身一片枯叶随风悠悠荡开。

  小玄目如游丝,恍恍惚惚绕随叶片飘去,忽觉耳中传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不是知道娘娘在这里,才急冲冲赶来的?我们一起回到娘娘身边去吧。」

  小玄心中一惊,想要凝神戒备,忽然发觉自己一点真气也提不起来,心中大
骇,什么时候着了这妖女的道都不知。想用灵力召唤魅影,却一样空空如也。这
时,一只狭长的革翅小虫自小玄耳中飞出,现出人形,得意地咯咯一笑,正是小
钩子。小玄后悔不迭,原以为这妖女早已离去,没想竟能隐身匿迹于自己耳中,
痛恨太过大意,碧怜怜的心腹婢女自然不会是庸手。

  「你怎么能长时间幻化躲藏在我耳中?」小玄心道,千万要拖延时间等到武
翩跹回来,倘若到入碧怜怜手中,万事皆休。

  「幻化?嘻嘻,人家可不会那么高深的术法。」小钩子白嫩细小的手臂支在
小玄的肩上,指尖在他脸上一道道滑过,「我的好哥哥,你莫不是以为我会勾引
人才叫小钩子的吧?」

  「原来如此,你本来就是虫子?」小玄装作如梦方醒,「姐姐,你是怎么隐
匿声息的?」

  「现在……不告诉你,一起回娘娘那里,我们晚上联床风雨,慢慢说给你听。」
说罢,拎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玄飘向了魇鸢车。

  碧怜怜似乎早就料到小钩子会回来,没有什么反应。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
小钩子就退在了一旁。碧怜怜起身端立,声音还是那样娇媚:「武妹妹,劳烦你
现身说话吧。姐姐我有点乏了,看不见你。」

  一声冷哼,武翩跹现身俏立,腰间的七色丝带迎风逆折,懒洋洋的说道:
「我也乏了,你下来跟我说话吧。」一声轻叱,碧怜怜座下华美的大车自空跌落,
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车中侍立的魔奼女震得四下抛落,八头牵引的魇鸢躺在地上,
断断续续地呜呜嘶鸣,没有立时气绝。

  碧怜怜又惊又怒,万没料到武翩跹武技如此惊人,连她如何出手也未看到。
一手扣住小玄天灵,全神戒备地看着武翩跹一动不动,心疼那几头魇鸢,却半毫
不敢分心去看一眼。

  小玄偷眼看去,武翩跹如玉雕冰砌不食烟火的谪仙,冷得让人发寒。

  「把玄狐交还于我,饶你贱命速速离去。」

  碧怜怜惊怒未定,胸前硕美丰乳不住起伏,抵在小玄后背,引得他一阵气血
翻腾。估量眼前形势,碧怜怜平静了一下,恢复了先前的媚态,笑容如春绽陇头:
「妹妹好手段,给你可以,只怕……你们走不出这巨竹谷。」

  「或许我拿不到活的,不过,死的也无妨,我要的不过是他身上的东西。」
武翩跹的声音依然不带一丝感情,冷冷道:「看来你是想试试我的另外两绝了。」
说罢,美目轻阖,一阵微风拂过眸睫,更显丰姿秀丽,清抗绝俗。

  竹林中猎猎风起,倏忽间如潮涌动,草摧木折,似是被一巨大光幕笼罩,四
下电芒疾闪。武翩跹举起手中的黄金剑鞘,虚空一划,仍是绵软无力的声音道:
「今天谁也别想走。」说罢足下轻点,同时一道气劲直击小玄胸前,这一下,非
但碧怜怜意外,连小玄也惊得目瞪口呆,「哇」的一声,喷出一道血雾。碧怜怜
这才醒悟过来,手中的人质非但不足为恃,还会拖累自己。连忙一手推开,向旁
掠过这正面一击。

  武翩跹迎了过去,二人交错间,小玄只觉头顶被轻拍一下,落地时再看,武
翩跹已追迫至数十丈之外。当下试着提了下真气,完好无损。胸间不觉疼痛,口
中也无血腥。顾不得多想,一袖轻甩,炎龙鞭已握在手,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解
决了柳长青,巨竹谷就无后患了。

  柳长青显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没想到七绝界的大祭司会被一个不知哪里
冒出的女子缠杀。长久以来养成的自保本能迅速判断了眼前的形势,越想越是心
惊。这时,忽觉一道热浪如刀割火炙般扑面而至,赶紧席地一滚,他人在竹丛之
后,炎龙鞭绞不断丰茂丛丛的宝瓶竹,这一击落空,小玄立即换了手法,离火真
气鼓动,用上了缠缚之技。炎龙鞭如鲵旋凤环般穿过,绕上脖颈,隐隐有鳞爪飞
扬之势。柳长青顿觉火厝积薪,浑身炙热欲裂,小玄心御魅影,血污迸溅。

  小玄看了看四周,碧怜怜所带部众一动不动,好像这一切与她们无关,连小
钩子也双眼含春地看着他,这样一来,他到反而不知如何下手了,送上脖子给你
砍杀,这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碧怜怜身形不见停滞,四下纵跃连连闪避,几次被扫中却安然无恙。武翩跹
看了眼她身上袖飞襟扬的袍子,轻哼一声:「留下!」

  碧怜怜只道她要蓄势一击,左手趁机虚捏一个繁复印结正欲相抗。武翩跹朱
唇轻启,娇斥一声:「疾!」如雪皓腕上系着的那枚暗金色古钱明光流动,耀映
得剑鞘上缀饰的宝石如星河灿错。钱上所铸翼翮振振欲飞,一道光耀闪过,碧怜
怜身上的碧落霞飞裳已无声飘落。

  碧怜怜越发心惊,愈退愈后,起初自己失了先机,躲闪武翩跹一番番势若惊
虹的攻击已是左支右绌,勾魂夺魄的媚惑之术根本无暇使出。见到她的武技,更
不敢用自己的魔尾冒险。想到自己的首要目标是统一界内,犯不着为了巨竹谷惹
上这样的对头,至于玄狐,自有阴阳蛊所制,不必担心。于是,硬着头皮道:
「妹妹稍待,听我一言。」

  武翩跹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上弯,似在冷笑。

  「你我各为其主,何必以命相博,不如各自罢手。」碧怜怜鬓颊微汗,不胜
其力地轻拭不已。

  「好。你把怒天和一干兵马全带走,玄狐留下。」武翩跹低头抚了抚裙裳,
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小玄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到了武翩跹旁边,挠了挠头辩解道:「我也不知道那
个妖女怎么会藏在我耳朵里的。」

  武翩跹回眸笑了笑,如同春风吹融了漫天冰雪,又恢复了妩媚多姿的神情:
「不怪你,连我也没察觉。」

  「你明明可以杀了她的,为何要放她走?」

  「呵呵,小家伙真笨。」武翩跹点了点他鼻子,像个大姐姐似的调笑道,
「七邪界眼看群龙无首,几方势力互相倾轧多好玩,杀了岂不可惜。」

  明明是妖娆娇媚的女子,却有将人做棋子般玩弄,指画江山的气定神闲。小
玄不由盯着她脸细细打量起来,看得武翩跹一阵微晕:「好啦,我们走吧,现在
四处凶险,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说罢,腰中七彩罗带灼灼生辉。

  小玄有些晕陶陶的,如同坠入她一泓深邃的眸中,喃喃道:「哪里?」

  「玉京。」

  第二部:亡命天涯

  卷之十一:巨竹之战

  目录:

             (第一回)上古妖王

             (第二回)兜元锦

            (第三回)惊虹七仙子

              (第四回)夺龙

             (第五回)天地大劫

             (第六回)轰天霹雳

             (第七回)各出奇兵

             (第八回)役妖令

             (第九回)雷霆怒鼓

             (第十回)三首邪姬

             (第一回)上古妖王

  一声沉闷爆响,饱浸浓墨般的夜幕突似被烛火灼破了个洞,抹抹桔红烈焰自
洞内喷涌而出,将着火区域迅速扩大。

  燃烧处正于小玄高举的役妖令所指方向,旋见烈焰当中徐徐现出一个奇异身
影来,时而似人时而若兽,扭曲且模糊。

  正在空中狂暴肆虐的战妖马化突然安静下来,按刃回首,狰狞地望向烈焰。

  烈焰中的身影渐渐清晰,形态却仍不住变幻,旋而变人,旋而化兽,虽非马
化那般高巨如塔,却也可比龙象,周身肌块虬结,覆着万千暗红鳞片,鳞片与鳞
片之间的缝隙涌透出抹抹耀目白亮,显是非同寻常的高温火焰。

  「跟役妖令上所画一模一样!敢情真是那个犼族之王?」小玄心中突突疾跳。

  马化暴而转身,对着烈焰发出一声低沉雄浑的怒叱。

  焰团中的妖物也骤然盯住马化,缠绕周身的烈焰倏地喷出原先数倍之远,状
极威傲猛恶。

  鹿蜀车上的小玄猛感有如实质的威煞从两个方向排山倒海般压至,登时一跤
坐倒鹿蜀车中。

  「好厉害的威煞!难道这两个家伙是冤家对头?」小玄暗忖。

  这片刻之间,威煞狂涛似地一浪接一浪袭来,小玄只觉胸闷心慌,连呼吸都
困难起来,忽瞥见李梦棠及昏迷中的师父师姐们面色十分难看,俱呈不适之状,
不禁大惊,急忙奋提真气挣扎而起,高擎役妖令大喝:「罪妖布喜听命!」

  李梦棠心头一震:「布喜?不会是那个曾夺妖界逍遥大会前十的犼族之王吧
……」

  焰中妖魔闻声一懔,朝小玄怔望了望,猛地飞身掠下,至近处细观小玄手中
的墨色宝令。

  小玄顿给炙烤得汗如浆出,心惊肉跳了须臾,终见妖王躬身叩首,惶然道:
「原是主公拘唤,不知有何吩咐?」

  小玄之前拘来马化之时犹置梦中,至此再无怀疑手中宝令之莫大威能,心中
惊喜万分,朗声喝道:「布喜!你快助我离开此地!」怕他跟马化打架,又指周
围道:「那些大船上的都是敌人!」

  「吼!」布喜骤然厉嘶掠起,拖着长长的尾焰扑向正在逼近的一艘冲霄飞舟,
途中尚是人形,近船处倏化为兽,如炽燃烈焰的炮石般撞入船腹,爆出一声震天
巨响,旋见冲霄飞舟剧震数下,舰上桅折舱陷人仰马翻,紧接舰近尾处又破了个
大洞,布喜飞贯而出,有如火龙般掩向旁边的另一艘冲霄飞舟。

  直至这时,刚刚离开的冲霄飞舟舰身突然迸现出无数道桔红裂缝,接下焰流
四吐,赫如火山爆发般将整只大船掀成万千碎片。

  远处数艘冲霄飞舟显然发现了这边的巨变,立时调头飞驰迫来,尚逾百丈,
舰首的弩炮便已开火,数支缠绕着绚丽电火的巨矢以穿山裂石之势厉啸而至,但
见布喜幻化的火龙凌空翻滚,交叉射至的巨矢全数落空,「砰!」的巨响,布喜
以兽形之态重重地纵落在第二艘冲霄飞舟的甲板之上,数十名手执长兵的邪甲战
士从四面八方围扑过来,却见布喜昂胸嘶鸣,周身烈焰猛地爆了几爆,数十邪甲
登时全被震出甲板之外,身上缠裹烈焰,漫天鬼哭狼嚎。

  小玄桥舌不下,又见布喜厉嘶掠起,疯狂地在甲板上纵落蹬踏,不过数下,
几乎全由宝瓶竹打造而成的冲霄飞舟蓦起大火,接下喀喇数响,巨大船身四分五
裂,拖拽着滚滚烈焰坠向下方的无边竹海,于夜色中异样壮观绚丽。

  「这是什么功法?这等可怖,水火不侵的宝瓶竹竟然都顶不住,恐怕师父使
出离火诀也没这威力!」小玄心中震撼。

  仿欲比试,战妖马化再度肆虐起来,「呔!」地一声炸喝,手中魔刃挥出,
乍见青辉暴起,拦于前方的一艘冲霄飞舟又给一分为二。

  小玄顾不得多看,急挥宝鞭,趁势驱车突围。

  四下影影绰绰,从冲霄飞舟上摔跌出的百余名邪甲散布满空,尽管每一个都
是厚盔重甲体形魁梧,但对比起巨如高塔的马化实是微如虫蚁。

  马化提刃虚挥,三百族兵如狼似虎般结队掩扑,瞬将坠船的邪甲战士杀得七
零八落溃不成军。

  又闻数声厉啸,已逼至百丈远近的几艘冲霄飞舟的弩炮一齐开火。

  马化视若无睹,不格不避便迎前冲去,数支巨矢俱中其躯,岂知矢首触着他
身上的赤红魔甲,赫如穿入深不见底的岩浆当中,瞬给吞没大半,剩下半截倏地
炸成一蓬烈焰。

  「果然是那上古妖王战妖马化,身上宝甲一定就是《周天诸灵榜》中盔甲榜
上名列二百零九的霹雳甲了!」瘫软后座的李梦棠心中暗惊,此刻再无怀疑:
「而那魔刃便是刀器榜上排名第一百五十七的百妖刀!」

  百妖刀。据传乃马化在万千年来的杀伐中,集其斩杀的妖界百员妖将血魄所
炼,每当运祭,刀刀皆蕴百妖戾力,神鬼辟易。

  两厢对冲,距离缩短得极快,刹那间马化已跟一艘冲霄飞舟交错而过,又见
一抹粗巨无朋的青辉纵掠,第三艘冲霄飞舟从中破开,船上兵将四下跌出。

  马化周围三百妖兵不断移形换位,在空中织结成一个个诡奇阵势,时如星罗
布列时若大川奔流,守便坚如磐石,攻即摧枯拉朽。

  散坠满空的邪甲全无招架之力,继给分割合围,转眼过半被歼。

  李梦棠见识极其广博,极目细观那三百小妖所结之阵,竟然完全不合太极、
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等阵法变化,然却威力怖绝,
怕是敌众百十倍亦难以抵挡,不禁震撼:「莫非这便是令马化成名战妖的上古阵
术——天劫地厄?」

  远处又有七、八艘冲霄飞舟调头飞来,但此刻前方已通畅无阻,小玄驾车急
驰,夺路而出,鹿蜀速度惊人,眨眼已掠数十里外。

  两大妖王紧随守护,身上威煞如怒涛泼涌,惊得巨竹谷中飞禽走兽四下奔逃。

  「小玄,回……逍遥峰。」李梦棠艰难唤道。

  「嗯!」小玄应,驱车疾朝谷外飞去,忙中回头,只见巨竹堡方向雷电交错
异像丛生,上百艘楼高弩巨的战舰正蜂拥合围,不禁心灼如焚,恼恨此刻分身无
术:「七邪界攻击势如雷霆,不知婀妍顶不顶得住?」

  李梦棠见昏迷座中众人面色越来越难看,遂强支起身,兰指掐诀双手挥舞,
在空中织出数个一闪而逝的白亮符印来,旋见指尖青辉泉涌,转又丝丝缕缕散开,
纷落如雨地洒在众人身上,正是如意五行中木遁系极耗灵力的大区域疗伤术「春
临大地」。

  「她真气灵力已近涸渴,且又伤势非轻,这般强行催鼓,定是极亏根本的!」
小玄心中焦急,然却无法可施,当下顾不得怜惜,猛甩炎龙鞭驱赶四头鹿蜀朝前
疾驰。

  此时天已微明,两大妖王及三百朱厌妖兵仍然于后紧紧追随,但见天上云雾
滚涌,雷鸣风啸一路不止,声势极是骇人,过处鸟兽胆裂鬼神俱避。

  小玄忧急众人伤势,直将车速提至最大,下方高山大河稍瞬即逝,不过半个
时辰,千翠山已遥遥在望。

  「去梦巢!那里灵力最是丰沛,医治疗伤皆事半功倍!」李梦棠在后座唤。

  「好!」小玄略调方向,满目青绿的逍遥峰越来越近,旋见一匹白瀑自峰际
挂下,雄阔险绝壮丽异常,瀑布右边碧石壁上横生一棵巨大奇树,长逾百尺,如
腰带般蜿蜒盘过瀑身,方圆数亩的树冠凌空悬在飞瀑之前,枝叶青翠欲滴,正是
地界一十九灵脉之一的梦巢。

  景方入目,小玄蓦感如梦似幻,不觉心潮澎湃两眼尽湿。

  下山不过月余,竟生隔世之感。

  「到梦巢上去!那个有点像鸟巢的地方。」李梦棠指树冠道。

  小玄眺目望去,果见树冠最茂密处有个窝巢模样之处,当即按下车头,斜斜
飞落。

  就于此刻,突闻数声奇异厉嗥,掀动山岗震人魂魄,骤见瀑流倒逆而上,赫
从瀑布里站立起一个由水堆聚而成的巨大怪物,高数十丈,有首有面,有躯有肢,
朝空张牙舞爪,紧接威煞暴起,排山倒海般直掩上来。

  车前四头鹿蜀顿时乱嘶颤鸣,齐齐刹足不前,小玄一惊,未及反应,旁侧倏
地热浪大盛,只见一条粗巨烈焰如火龙般纵出,却是布喜扑了下去。

  那瀑上巨怪怒嗥一声,上躯猛然膨胀数倍,正与布喜撞做一处,但听「轰」
的巨响,水花飞溅,巨怪胸口现出个大坑,布喜却如流星般弹开出去,重重地摔
在山壁上,登将凝结壁上的厚厚青锳砸得四下飞坠,于阳光中缤纷闪耀绚丽万端。

  「区区小物,也敢这般放肆!」布喜悬空厉喝,他有擒龙屠蛟之能,万料不
到一个水精竟然如此了得,心中震怒,真气提处,周身烈焰炸似暴燃,现出威猛
雄壮的本相来。

  巨怪默不作声,胸际水流涌注,瞬将撞出的大坑填补,转眼间完好如初。

  「我知道了,这是守护梦巢的水元尊者!」李梦棠失声道。

  「啊!」小玄又惊又喜。

  原来天地间灵物妙地多有精怪结伴而生。这水怪上古便旦于梦巢旁的瀑布,
日夜汲受梦巢喷吐出的地气精华,三皇之时便已成精,虽然灵智未开,却有殊异
神力。后来梦巢为玄教所据,玄教教祖无上圣母将之收伏,再加亲手点化,予其
高绝神通,赐号水元尊者,乃成守护梦巢的最后一道防线,万千年来曾击退许多
争夺梦巢的仙魔鬼怪,为玄教稳据梦巢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小玄老早就已知晓逍遥峰上有个守护梦巢的精怪,只是这十几年来甚是太平,
并无强敌来犯,因此一直未曾得见,不想今次情急之下将两大妖王带上逍遥峰,
竟将这神秘无比的水元尊者惹了出来。

  布喜正欲再击,一旁的马化早已按捺不住,叱喝道:「滚开!让本帅再松松
筋骨!」跨身抢出,高擎百妖刀,势如山岳劈落。

  水元尊者竟然不躲不闪,瀑水凝成的巨拳澎湃轰出,迎向这雷霆万钧的一刀。

  李梦棠急朝小玄喊道:「不可冒犯尊者,快把这两个妖魔弄走!」

  小玄如梦初醒,忙从怀中摸出役妖令,找寻相关的驱御禁制。

  青芒有如九天落瀑掠下,只听一声暗响,百妖刀已深深斩入水元尊者的巨拳
之中,势犹不止,破臂而下。

  「毁灭吧!」马化傲喝,刀贯真气,就要把对方一挥两段,孰知手上突沉,
力如泥牛入海,刀势陡然慢了下来,眼见刀锋沿着水元尊者的手臂削到近肩处,
便难以再进寸缕,远远望去,真不知该说是刀破了臂,还是陷在臂中。

  「滚!」布喜自空掠下,缭绕着烈焰的巨爪一阵狂挥猛扫,疾胜飞电。

  这犼族之王不但天资殊胜,更得天外海高人传授绝学,曾于强者如云的逍遥
大会上勇夺第十名,武技精绝超凡,电光石火间便从千百方向击出了无数爪,登
把水元尊者的脑袋掏扒得稀巴烂,岂料其头随破随生,打掉一个,便有水流自脖
颈处突涌而起,眨眼成首,诡异万分。

  李梦棠瞧得心儿提到了嗓眼,急催小玄:「快点!这两个妖魔非同小可,万
一伤到尊者就坏了!」

  小玄连连点头,目盯宝令,幅幅图像及段段文字在他眼前亮了起来。

  李梦棠于后望去,见他手中长令通体如墨,并无任何图文异样。

  布喜愈击愈怒,厉喝道:「本王叫你灰飞烟灭!」倏地深深吸气,胸腹陡塌
乍陷,猛从口中鼻中喷滚出一股奇诡的浓艳紫焰来,正是他于千万年来采集的各
种珍奇火焰,凝蓄腹中以异人传授的秘法百般熬炼而成,名曰「殒火」,此焰恶
名远播,不但烈比三昧真火,更蕴蚀金腐石的毒秽之气,不知已坏过多少仙魔的
法宝与性命。

  「殒火!」李梦棠大惊,心中方叫不好,突见布喜身底凭空暴出一道水流,
自下冲上,赫把巨如龙象的布喜震去十余丈高,朝水元尊者喷出的蚀炎自然喷了
个空,远远地落在对面一座山峰上,顿时燃起大片紫焰。

  布喜只觉气血剧翻,急运真气镇固身形,哪知一道接一道水流自下暴起,力
道奇巨。布喜神通非凡,有擒龙缚蛟之能,移山倒海之力,然竟给震得东倒西歪
五脏若移,身躯根本无法定住,再向上抛弹了数十丈。

  与此同时,正与水元尊者僵持的马化身周倏尔现出数个巨大漩涡,力道诡异
转势不一,饶是有霹雳宝甲裹护,铁塔般的身躯竟感撕裂般痛楚。

  马化一惊,险中急吐真言,百妖刀突然青芒大放,刃上妖魂一齐哭噬舞啸,
猛将陷住刀锋的水臂绞个粉碎。

  水元尊者肩膀水流急剧滚涌,一条新的手臂自断处飞速长出。

  马化趁隙一轮狂劈猛斩,终自几个可怖漩涡中脱身挣出。

  水元尊者不依不饶,身躯骤再暴胀,两条巨龙般的水臂大挥大抡交错追击,
只砸得峰顶石飞壁裂,修炼中人视为至宝的青锳遍空弹溅。

  马化舞刀护身,急退数十丈外方才稳住阵脚,他不知眼前之敌大有来头,心
中震愕:「不过一个水精,怎能如此了得?」然其身经百战,当即抛去轻敌之心,
口中默颂真言,刹那间其后三百朱厌妖兵轰然结阵,凌空叠列做月牙之形,每个
妖兵真气吞吐,竟然隐连成体,它们个个赤手空拳,此刻却仿佛化成一把高悬空
中的巨大弯刀,森冽锋锐直吐百余丈外。

  「小玄这些日有何奇遇?从哪弄来这两大上古妖王……」李梦常心惊脉跳,
再望小玄,见他横令胸前,唇齿微动,似在低低颂念。

  「疾!」马化雷霆大喝。

  风雷声起,三百朱厌妖兵结成的月牙刀阵徐徐劈落,距峰顶尚有百丈,地面
突尔暴裂巨缝,水元尊者庞大的身躯上赫亦现出一道诡怖的凹痕。

  「这一定就是威震天地几成传说的上古阵术——天劫地厄了!」李梦棠屏息
静气,心脏止不住地突突剧跳。

  水元尊者慢吞吞地抡了抡臂,头顶忽然出现了几个急旋飞转的巨大漩涡,其
上竟然隐见符卦影像,身上凹痕眨眼无踪,刹那间,峰顶如起飓风,嘶吼声中,
但见大地震颤万木齐斜,无数沙石枝叶刮扯飞起,汇聚成一条千丈怒龙急旋向上,
景像极其壮观震憾。

  低低颂念的小玄声音骤然拔高:「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敕,
即拘罪妖马化速速归狱!」

  此言方出,天地间倏地一亮,紧接霹雳炸响,马化身后骤然凭空裂出一道巨
缝,内里漆黑如夜,赫有无数星辰流涌变幻。

  「不!」马化大叫,瞬被扯入其中,正朝水元尊者击落的三百妖兵阵形陡然
扭曲变形,眨眼溃做一道洪流,亦给吸入巨缝之中。

  巨缝似缓实急地闭合,犹闻马化不甘地怒嚎:「放开我!让本帅劈了那家伙
……」声音迅速变暗,叫声之末已似极远处传来。

  高空处的布喜面色大变,突地仰首朝天,深深吸气,腹部猛然急剧鼓起……

  「快!把那个妖魔也弄走!」李梦棠指布喜急唤,心知这新一轮的攻击必定
非同小可。

  小玄点头,盯着役妖令颂念起另一段禁咒。

  「轰」地一声闷响,一团殒火从布喜鼻口中喷出,凌空滚旋,急剧变大,转
眼已达十余丈之径,此焰比之前更紫更艳,顿把整座山峰染做深浅不一的紫色,
景象诡谲万分。

  水元尊者低吼一声,周声威煞骤然大盛,双臂抡错,由风沙枝叶汇成的千丈
怒龙倏地调头,顶上几个浮幻着符卦影像的巨大漩涡亦离躯而去,齐向凌空高踞
的布喜袭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小玄提声大喝:「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
敕,即拘罪妖布喜速速归狱!」

  「不!本王绝不回去!」布喜厉呼,然而一团巨大烈焰已在身后爆开,不由
分说地将之吞噬。

  怒龙疾贯而至,正中焰团,焰团登给一撞而破,散做抹抹残碎淡焰,随即被
几个巨大漩涡绞得无影无踪,哪里还有布喜半点踪迹。

  风止,声寂,威煞陡然大减。水元尊者似乎松懈下来,朝望鹿蜀车这边望了
望,身子忽尔一矮,巨躯骤然散碎做亿万颗水滴坠回瀑布之中。

  李梦棠与小玄乃玄教弟子,自小便在这瀑布之前修行打坐,无数次在梦巢两
边的山壁上采集青锳,自然不在水元尊者的防范之列。

  惊天动地的大搏斗眨眼便逝,如非遍处散碎的青锳与对面山峰的燃起的大火,
还真让人怀疑似否发生过。

  李梦棠轻吁了口气,小玄则抹抹额头,一时皆未从惊心动魄中恢复过来。

  「那边着好大火。」小玄心疼地指着对面的山峰,布喜喷出的殒火犹在林木
间熊熊燃烧,想必有许多飞禽走兽花草石木化为灰烬。

  「先不管了,救人要紧,你快把车子降到梦巢上去。」李梦棠指一处道。

  小玄依示降下,将鹿蜀车停降在梦巢树冠上那窝巢模样之处。

  车子方停,小玄顿感精神一振,梦巢喷吐出的地华扑面而来,虽然无色无味,
却令人五脏如洗似沐春风,心神俱畅地忖道:「在这里的感觉倒与太碧阴脉那儿
有些相像哩……」

  他望望四周,蓦尔如梦如幻,一种无比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升。

  「怎么回事?我可从来没上过梦巢啊?」小玄疑讶不定。

  「快帮忙。」李梦棠把崔采婷从车上抱到巢中。

  小玄恍惚答应,将众师姐及易寻烟抱下车,忽然问道:「二师姐,你曾上过
梦巢?」

  「嗯。」李梦棠跪下身去察看众人伤势,接道:「三年前,天道阁阁主刑飞
率部诛剿重现于世的大魔头血尊时曾受重伤,报经教尊允许,师父带雪涵和我曾
送大帅登上梦巢医治,当时生怕那大魔头的余孽前来寻仇,诸事安排极秘,因此
你也不知。」

  「哦……」小玄痴痴迷迷,不知在想什么。

  李梦棠正忙,并没查觉他的异样。

  「那我……应该没上过梦巢吧?」小玄迟疑道。

  「当然没有,除非你什么时候偷偷上来。」李梦棠道。

  小玄再望四周,曾经来过之感竟益发强烈。

  李梦棠立起,微有喜色道:「梦巢果然神妙,他们的伤势暂时都稳定住了,
你且在这里看护,我去紫芝阁取药。」

  小玄点头。

  李梦棠走到巢边,正要纵身飞出,忽闻远处传来几声悠扬清唳,似是鸾鸟鸣
叫,她面色一变,急转回巢中道:「小玄,你快走!」

             (第二回)兜元锦

  小玄一怔。

  「定是适才的激斗惊动了三师伯……」李梦棠似无力地停了停,艰涩接道:
「你乃玄狐之后的消息已传回教中,难保三师伯不送你上凤凰崖。」

  小玄一惊,望望昏迷中的师父师姐们,心中万般不舍,迟疑道:「三师伯心
怀慈悲,或许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此次不比别的,你快走。」李梦棠即道,瞧见小玄神色,心里极是不忍,
再又安慰:「你放心,逍遥峰药石极丰,既已回到了这里,又有三师伯在,师父
她们定然无碍。」

  小玄心如刀绞,失魂落魄道:「二师姐,那你一定要医治好她们啊。」

  「嗯。」李梦棠点头。

  小玄凄然后退。

  「等等。」李梦棠忽唤,快步上前,探手入怀,却是从胸前摘了颗珠子出来。

  珠子约莫龙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细细红绳穿过系住,通体温润莹白,
却非寻常珍珠。

  李梦棠道:「这里面藏着一滴丹液,是我这些年收集许多珍稀药石熬炼成的
救命之物,典籍中名曰『千珍守元露』,危急时可咬破喝下,无论受了多严重的
伤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带着,日后或许有用。」

  「我不要。」小玄摇头:「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自个留着。」

  「快拿着!你啥时跟我这么客气了?」李梦棠薄嗔。

  小玄只好去接,李梦棠却把绳头解开,环臂绕其颈后帮他系上。

  耳鬓厮磨,熟悉的醉人芬芳就在鼻间氤氲,小玄心中一阵酸楚,极力按捺方
没掉下泪来。

  李梦棠睨眼望他,眸中忽尔隐闪莹光,唇瓣张了一张,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心头一颤,也是说不出话来。

  李梦棠蓦地手捧其头,雪靥移来,粉唇在他眉心轻轻触了一下,泪水悄无声
息地顺颊滑落。

  「二师姐!」小玄如悸似醉,猛地扑入这亦师亦姐的女子怀中。

  李梦棠张臂抱住,哽咽道:「你独自在外,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处处小心,
往后不比山上,不可再恣意顽皮了。」

  小玄点头,胸口萦绕浓浓依恋,这样的叮咛不知何日再闻了。

  「还有,适才那令是何来历?竟能拘役上古妖魔,我不知道你前段时日有甚
奇遇,但望你小心为之,万莫遭邪魔诱魇陷害。」李梦棠轻抚其发,瞧了瞧他,
委婉道:「有些东西,显非善物,你一定要慎置慎用。」

  小玄一凛,满脸迷茫。

  「小玄。」李梦棠瞧得心疼,却又不得不狠下心道:「今非往昔,你且找个
人少的地方避避,千翠山暂且别回来了。」

  小玄沮丧万分。

  李梦棠轻轻叹了口气。

  小玄不语,郁愤满怀。

  为何……我是个妖!

  「记着。」李梦棠松臂稍退,秀目盯着他的眼睛,竟似看破了他的心思:
「并非所有妖类都是坏人,你不是坏人,绝对不是!」

  小玄心头一震。

  「不管别人如何,在我心中……」李梦棠牵住他的手缓缓道:「你永远都是
我的好师弟。」

  「二师姐……」小玄哽声低呼,不知为何,在这师姐面前,情感总是如此之
软脆。

  鸾鸣又响,似乎近了许多。

  李梦棠忙将系好的珠子塞入他衣中,整好衣襟,无力道:「走吧。」

  小玄欲言又止。

  李梦棠凝眸望他。

  小玄以极大的努力方把后面的话说出,不想却是如此之干涩无味:「你也保
重。」

  「嗯。」李梦棠轻应,睫帘垂下,目光恰好落在男儿的腰畔。

  衫子裂处,火红如焰。

  劲蹄翻飞,四头鹿蜀以无比矫健的身姿凌空蹬踏,眨眼间驰入云雾之中。

  小玄边驾车边回头,但见逍遥峰渐渐隐入千翠山的浓绿怀抱,轮廓已变得模
糊不清。

  「当日在山上时,我只盼着能早点出山游历四方,如今想要再回山上,却是
一日都不能了……」他正失魂落魄,忽闻一声清越鹤唳,有人遥呼:「小玄,是
你么?」

  小玄一怔,蓦地欢喜起来,循声望去,见一人骑着只大鹤穿云破雾飞来,赶
忙停住车子,惊喜叫道:「道长你怎来了?」

  来者头戴星冠,身披鹤氅,腰系黄绦,足踏云履,手执一杆玉骨拂尘,正是
小玄在山上时的忘年之交乙鹤道人。

  「果然是你。」乙鹤道人笑道,起身举步轻松一跨,便踏入鹿蜀车中。

  这道人也于千翠山中修行,在逍遥峰对面的卧云岭筑了一座小小道观,观中
只有一名弟子及几个道僮。他与崔采婷只是偶有往来,但与小玄却相交甚欢,两
人常在一起谈经论道品茗炼药,虽然年岁相差甚远,却是十分投缘合契。

  小玄此际满怀伤感,见了他便如遇着亲人一般,两手捉住道人袍袖,眉开眼
笑道:「怎会这般巧的?还好见着一面!」

  乙鹤道人道:「哪是巧,我这些日都在山前山后溜跶,看看能不能等到你。
适才见有人惊动了水元尊者,赶到时正见你从梦巢离开,这方追赶上来。」

  「你在等我?」小玄微诧。

  乙鹤道人微微一叹:「小玄,你被逐出师门之事已传回千翠山了。」

  小玄顿时黯然。

  「你胆子也忒大,这时候还敢回来。」乙鹤道人接道。

  小玄垂头丧气,亦懒得解释。

  「这些日山上来了不少人,来路不明各怀鬼胎,料是冲你来的,还好都叫你
三师伯打发了。」乙鹤道人继道。

  小玄默然无语。

  「不过你还是得赶快走,昨日你晏明、朱晃两位师叔已上逍遥峰了,只怕也
是为你而来。」乙鹤道人道。

  「晏明、朱晃两位师叔?」小玄一听,顿时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
战。

  原来晏明、朱晃乃重元子门下三十三弟子中极为独异的两个,序排十五与二
十三。晏明深谙追踪之术,又修如意神游,能上天入地信步诸界,除此之外,御
甲术的造诣亦极深,能役千百神魔鬼怪;朱晃修如意乾坤中的机关法门,陷阱方
术自成一家,更炼就一只神出鬼没的如意巨手,专擒邪魔。

  两人于玄教中皆任灵官,乃玄教遣入尘世的使者,专职追捕四方邪魔,于尘
世中的名头远在易寻烟等人之上,世人敬称双日天师。

  小玄虽然从未见过这两个师叔,但已听过许多关于他们的传闻。

  「没错,正是他们。」乙鹤道人道:「我听闻你这两位师叔行事雷厉风行,
怕你思念千翠山,一头撞到他们手里,因此这些天一直等你。」

  「道长有心了。」小玄重重地叹了一声,心中益发沮丧。

  「此一别,不知何日再遇。我这有一物与你,或许路上有用。」乙鹤道人道,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展指扬开,却是一件月白锦袍,其质似丝非丝,若麻非麻,
看上去极是薄软飘逸。

  「这是?」小玄问。

  乙鹤道人望着他身上,递出衫袍道:「你且换上。」

  小玄与他感情深笃,又经连番激斗,此时身上衣裤早已血污遍染破碎不堪,
当下亦不客气,接过衫袍除下旧衣换了,方才穿上,便感通体怡爽,讶然又问:
「这是什么好东西?」

  「还真合身。」乙鹤道人点点头,道:「此衣虽然单薄,却有三妙。」

  「三妙?哪三妙?」小玄奇道。

  乙鹤道人道:「一是穿了它寒冬不冷,酷暑不热,有污不能染,汗不能渍之
妙。二是若蚕自茧,破能自补之妙。第三妙最绝,只要穿上此衣,便能完全隐去
原本的气息体味,不教真气灵力丝毫外泄。」

  小玄怔住:「是件宝物啊?」

  乙鹤道人道:「的确是宝,名曰兜元锦。据说原是截教之物,乃通天圣人之
后,教中智者为避劫所制,天地间不过寥寥数件。许多年前,我曾闯下弥天大祸,
幸好遇见一位恩人,赠我此宝隐匿行踪,方才逃过灭顶之劫。」

  他停了下继道:「你那晏明师叔极擅追踪之术,这件宝衣,于你或许能帮上
点忙。」

  小玄心中感激,哽咽唤道:「道长……」

  乙鹤道人凝视他道:「莫要灰心,虽然此事非小,但我相信必定会有许多人
来助你化劫渡厄的,只是你须仔细分辨,孰真孰伪,孰敌孰友。」

  小玄摇摇头,望向千翠山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乙鹤道人问。

  小玄却又黯然不语,须臾忽道:「对了,道长一直都在这山上,知道的事情
一定不少,你说……此事会不会有什么差错误会?我真的……真的是……」

  乙鹤道人闻言,不由叹息一声。

  此叹虽轻,却把小玄的一丝期盼叹个粉碎,心直下沉。

  乙鹤道人目中突尔精光一闪,扬起手上拂尘疾挥向他手臂。

  小玄反应极快,低首瞧去,正见一只赤如血滴的极小蝎子从手上的旧衣中爬
出,似要偷偷溜入新衣之中,却给拂尘一把卷住,扯离身去。

  「是甚秽物!」乙鹤道人沉喝,见卷中赤蝎身躯猛然暴胀,尾部弹起一根令
人寒怖的巨大倒刺,如虹似电般朝自己螫来,当即真气疾吐,贯注拂尘,就要把
赤蝎绞碎。

  赤蝎螫势顿凝,发出「嘶」地的一声闷哼,突地口吐人言:「饶命!是我啊!
公子救我!」

  小玄心中一动,立时听出是小钩子的声音,忙朝乙鹤道人叫道:「且慢!」

  乙鹤道人修为深厚,真气随心即收,望向小玄。

  小玄迟疑了片刻,道:「道长莫伤它,这是我前阵子在山下收伏的一只妖物,
正准备将它炼化入药的。」

  「入药?既要炼化怎可无拘无束?容它四处乱跑?」乙鹤道人奇道。

  小玄哑口无言。

  乙鹤道人凝目赤蝎,肃容道:「此物虽小,却似螭蝎一脉,乃毒蝎之冠,当
日佛祖讲经被螫,三藏取经遇阻,便是此类魔物所为,其毒之剧,其性之狡,绝
非寻常蝎类可比,而今又已成精,半点大意不得,你可要想好了。」

  小钩子虽为七绝界中人,但小玄毕竟与之有过肌肤之亲,且未见过她做过什
么恶事,心中着实不忍见她就此毙命,干笑道:「虽是剧毒之物,但它似乎没干
过什么坏事,我也会看紧它的,还请道长饶了它吧。」

  「依然是这脾性。」乙鹤道人叹。

  小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道他说的是自己在山上时喜爱与妖为伍之事,忽
然记起玉桃娘娘、袁自在及黑无霸等兄弟姐妹,心中思念之极。

  乙鹤道人拂尘一抖,把赤蝎摔在车座之上,厉声道:「吾已认得你了,日后
若是忘恩负义,算计救你之人,天边地角也寻得着你!」

  赤蝎在座上撅身拜了拜,娇声道:「奴家不敢,多谢真人饶命!」飞快溜到
车座角落的阴暗处,眨眼无踪。

  就于此刻,突然又闻得数声鸾鸣,车上两人面色微变。乙鹤道人真气稍提,
便徐徐飞回鹤上,朝小玄道:「快走!多半是你三师伯来了。」

  小玄目中微潮,望道人深深一拜。

  「一切小心。」乙鹤道人唤。

  「嗯。」小玄应,起身扬鞭,驾车朝前驰去。

  小玄驾车急驰,方才穿过大片云雾,猛感一阵浓腻的香甜气息从后袭来。

  他即时警觉,气贯手中宝鞭,只是直到一双腕束银镯的藕臂缠绕到颈上也没
击出去。

  「放手!」小玄厉喝。

  「这么凶干嘛。」小钩子娇嗔,松开手臂,提裙一迈,从后座跨到前边来,
与小玄贴挤做一处。

  此际的她已改变了装束,原本的覆乳璎珞换做了件明蓝短袖密罗衫,底下依
然是条玉色灯笼绸裤,外边却覆上了条几若透明的湖水暗青纱裙,比起初见时的
装扮多了些许婉约含蓄,然那已入骨髓的妖冶与狐媚却仍分毫未减。

  小玄呆了一呆,一时无法将这如花似玉的小妖女同之前的可怖本相联系起来。

  「多谢公子相救。」小钩子笑盈盈道。

  「你怎还不走?」小玄绷着脸。

  「走?」小钩子道:「你让我往哪走哇?」

  「随你便。」小玄目视前方,继续驱车前行。

  「除非……你肯跟我走,否则我一个人回去还不叫娘娘剥了皮呀。」小钩子
可怜巴巴道。

  「那是你的事!」小玄冷冷道。

  「好哥哥,我知道你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小钩子忽伸出手,摸探到小玄胸
口,娇滴滴道:「人家晓得你心肠没那么硬,要不适才也不会救我。」

  小玄厉目相视。

  小钩子吐吐舌头,赶紧收回手去。

  小玄道:「休灌迷汤,耍什花招小圣爷爷都不会中你圈套!」

  「小圣爷爷?」小钩子笑着地咀嚼这四字,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不知小爷乃是千翠山八圣之一么!」小玄瞪眼。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小钩子道:「只不知另外七圣是谁呀?」

  「第一圣,乃我桃花大姐,人称玉桃娘娘,玉泉谷中的千年仙真;二圣是我
袁二哥袁自在,曾云游诸界的炼气高士;三圣名号飞天将军……」小玄一一道来,
不觉欢颜溢表。

  小钩子瞧见,眼珠滴溜一转,微笑道:「听起来个个来头不小哦,那……你
们这么般称兄道弟,交情一定很好喽?」

  「这还用说!」小玄即道。

  小钩子又问:「那……你同哪个感情最好?」

  「都好,不过黑无霸大哥脾气与我最是相投,记得当年我们头次在山上碰见
时,便狠狠地打了一架,没想到后来却是这般合缘投契。」小玄感慨丛生。

  「哦?你们当初为啥打架呢?」小钩子笑问,似乎很感兴趣。

  「那日我奉师父之命去百花岭采药,不想竟找到一株女床草,突然有只无比
巨大的黑熊从密林中扑了出来……」小玄来了精神。

  小钩子用心听着,不时恰到好处地插口发问,引得小玄话语滔滔不绝,只说
得兴高采烈,忆及前尘往事,心中暖意浓浓甘畅如饴。

  不知说了多少多久,小玄蓦察没人答应,转首瞧去,见小钩子正怔怔地望着
自己,不由面上一红,心中暗臊:「我同一个不清不楚的小妖精说这些做什么!」

  「原来千翠山八圣是这么来的,难怪你们感情如此之好。」小钩子这才再度
开口,笑嘻嘻道:「不过叫做小圣爷爷感觉老了点,以后人家就叫你小圣哥哥好
不好?」

  「不好!你快走,以后再也不见最好!」小玄见她笑得古怪,不觉有点老羞
成怒。

  「小圣哥哥。」小钩子忽然收了笑容:「人家就实话告诉你吧,昨夜你已被
我娘娘种下了阴阳锁,此乃永世无解的秘蛊,从此离不得她了,往后就是见不着,
也会日日想着她的。」

  「胡扯!我岂会去想她!」小玄大喝,心中却不知怎地莫明一酥,脑海中竟
然浮现出碧怜怜那勾魂摄魄的妖冶容颜来。

  「人家没骗你,日后你就知了。」小钩子撇撇嘴。

  小玄一阵迷糊,蓦尔惊觉满脑子尽是胡思乱想,唬得急摄心神,朝空狠甩了
几下炎龙鞭,这才稍稍压下那可怕的灼躁。

  小钩子偷眼睨他,又道:「你是玄狐后人,又身怀先天至宝,天上地下哪个
不垂涎三尺,我听闻天庭、西天、妖界都在寻你,就连你教中之人也在算计你,
这不还派了你两个师叔上逍遥峰拿你!」

  小玄不语,满怀苦楚。

  「你这样东躲西藏终究不是办法,我娘娘神通广大,普天神佛都不想惹的,
若得她持护,往后谁敢寻你麻烦?况且……」小钩子声音愈来愈低,人也越挨越
近,朱唇几抵男儿耳心道:「娘娘识得千般销魂手段,与你日夜快活,一边修行
一边同享那种种别人梦都梦不到的绝顶奇乐,岂非妙极?」

  缕缕神秘香甜悄然袭至,小玄心头倏凛,手腕振处,宝鞭回甩而出,一抹小
小烈焰倏地于两人中间炸开。

  小钩子大惊,急朝旁避,险些跌出鹿蜀车外。

  「休再做梦!我不杀你,已算便宜了,快走!」小玄厉喝。

  小钩子妙目怒视,咬了咬唇,突地一跺足儿,撒泼弄嗔地喊道:「我不走!
我就不走!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你不跟我回去,我便这般永远缠着你黏着你,
谁叫你害人!」

  小玄头大如斗,然而此际焦灼如焚,一心只想赶路,哪有工夫再去理睬妖精
的纠缠耍赖。

  飞过大片大片的绿,鹿蜀车向下斜掠,停降在密林中突兀现出的一块大空地
前。

  这块空地座落着数间低矮房屋,屋后还有一块用篱笆围成的菜园子。

  小玄跃出车子,悄运真气注入缠绕臂上的八爪炎龙鞭,一脸警惕地观望四下。

  小钩子跟着下车,好奇道:「好大的林子,这儿是什么地方?」

  小玄不答,观察了好一会,这才念动真言将鹿蜀车收入如意囊,迈步走向房
屋。

  小钩子只好后边跟着,见小玄在几间房屋中奔进奔出,神情似渐惶急。

  「你在找啥?这里半条人影都没哩。」小钩子一头雾水地问。

  小玄仍没回答,伸手朝桌面摸去,指尖立时沾染了层薄薄灰尘。

  迷林的空气十分清新干净,屋中却已蒙尘,说明已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没打扫
过。

  「白眉老儿哪里去了?」小玄心头蓦紧:「不会是武翩跹那妖女抓不到我,
便把他捉去出气吧?」

  「到底在找什么嘛?人家帮你找啊。」小钩子斜睨他道。

  小玄猛地想起一处,人即奔出屋外,急朝林中掠去。

            (第三回)惊虹七仙子

  小钩子赶紧追赶,很快便给拉下大段距离,心中生凛:「好俊的飞行术,原
来这小子修为不差。」

  两人距离越拉越远,小钩子着急起来,娇喘吁吁呼道:「等下我呀!喂喂你
想趁机扔下人家么?」所幸过没多久,见小玄奔到一座小山之前,转了几转,掠
入一个滕萝遍垂的洞口内。

  小钩子急跟进去,原来内里是个巨大洞穴,洞高约莫十数丈,顶部有三两条
天然裂缝,光线从缝隙透入洞内,映得洞内一片柔和清亮。巨底有如池塘,水色
碧蓝,浮萍点点,极是美丽,其间小鱼野虾尾尾可数,清澈异常,四壁绿萝串串
挂下,末端垂浸水中,清幽无比。

  最奇的是,在水中央,有块形貌奇特径达数丈的青白巨石,内洼外翘,沿逞
瓣状,宛如一朵盛放水面的巨大莲花。

  小玄立在巨石上游目四觅,陡然掠过水面,直朝山洞深处奔去,闪入一个似
是人工开凿出的门洞之中。

  小钩子飞身追去,钻入门洞,穿过一条不长的甬道,再见一扇虚掩木门,进
去一瞧,里边又是一个不小洞窒,摆放着些许家什物具,最惹眼的是一只极大药
橱与一只铸刻着千百条龙的四足大鼎。

  「这也没人,看来那老儿真是给那妖女捉去了……」小玄心往下沉,忽然发
觉自己竟是那么挂记着白眉。

  「好精美的鼎呀,这么多的龙……」小钩子立在鼎旁,东摸摸西碰碰,忽地
啊了一声叫起来:「我想起来了,莫非这鼎就是娘娘说过的七大奇鼎之一的『聚
龙』?」

  「眼下上哪去寻那妖女呀……就算找得到,我又如何是她对手?」小玄心乱
如麻,寻思道:「真要命!师父水若他们中毒,阿萝下落不明,巨竹堡又遭七邪
界大举进犯,怎都全凑一处来了?」

  「咦?离朱黄、雷蛤蚧、褚华、火鹤骨、箴石粉、凤绫草、虾皇须……」小
钩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大药橱前,眼睛发亮地盯着每格抽屉前标注的名称,口中轻
声读念。

  「那日白眉老儿虽然口口声声喝骂,但那妖女却始终唤他做大哥,对他似乎
颇为客气,或许不会太过为难他吧?」想到此处,小玄心头微微一松。

  「哇!硫蛇香、龙骨珊瑚、迷蟾涎、翳鸟精、山膏、鬼草浆、凤凰琅……这
里竟然收藏了这么多珍奇药石哟!」小钩子低声惊呼。

  「此刻最急的,当是巨竹谷那边,我还是去帮婀妍为先。」小玄主意一定,
转身就走。

  「喂,我说小圣哥哥。」小钩子指着药橱直吞口水:「你知不知道这些药石
是谁的?好多都是修炼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啊,眼下好像没人理睬,我们……要
不要……拿一点?」

  小玄心中一动:「一直有人来迷林找我,如今白眉老儿又不在,万一叫人寻
到此处,他这些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气力方才收集到的珍稀药石可就白白便宜人了!」
当下颂念真言,开启如意宝囊,将整只大药橱摄入囊中。

  小钩子兴奋道:「这下赚翻了!许多宝贝就连我们魇鸢岛都没有哩。」

  小玄没好气道:「走。」路过聚龙鼎旁,陡然想起与夭夭在鼎中销魂的那回,
不禁心头一荡,遂再颂念真言,也把聚龙鼎收入如意囊中。

  两人从迷津幽源出来,小玄重召鹿蜀车,携小钩子飞上空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灵力提不起来似的?特别是那个大山洞
里面,邪门得很。」小钩子望着无边无际的林海道。

  小玄只顾四下眺望,心中依稀记得当日被武翩跹追赶,他用婀妍赠与的相思
符逃走,好像就是在这一带与骨龙失散的。

  然而车子在空中盘旋了许久,仍就没有任何发现。

  「骨头龙哪儿去了?是逃走了呢?还是也给那妖女捉去了?」小玄心中一阵
纠结。

  「咦?你快瞧那边!」小钩子指着下方的林海叫道。

  几于同时,小玄也注意到了那个地方,只见林海之中不时有青紫光芒纵出掠
起,如虹似电,有的一闪即逝,有的竟然长贯而起,直冲天际,于大片的浓绿间
格外抢眼。

  「下去瞧瞧。」小玄思索着道。

  「嗯。」小钩子即应。

  「我怎又跟她说话!」小玄暗自懊恼,驱车飞距光亮处尚有百丈,便驭御鹿
蜀斜斜降下。

  两人踏上铺满了枯技败叶的地面,小钩子忽道:「适才的光芒,好像是剑罡
之气哩,蜀山派中最多修习这种功法之人。」

  「蜀山派?」小玄正收鹿蜀车,闻言一怔,转首望去,见旁边的小妖精虽作
若无其事状,实则脸上已有一丝怯畏泄露出来。

  「蜀山派、天道阁及辟邪宫都是当世除妖降魔的大门派,难怪她会害怕……」
小玄心忖,遂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瞧瞧就来。」

  小钩子展颜欢笑,摇摇头道:「才不要,不是说过啦,你上哪我都跟着。」

  她模样妖冶非常,此刻却有种寻常小女儿的娇蛮与天真,小玄不觉心头一跳,
赶忙转回头去,冷冷道:「随你便。」迈步就走。

  小钩子慢几步跟着,一脸警惕,手中已悄悄捏了条帕子,正是先前碧怜怜用
来捕摄崔采婷等人的星罗帕。

  两人朝前走去,林中光芒愈亮愈盛,除了数种区别明显的的厉啸之声,不时
还响起猛兽的狂嗥怒吼,震人心魄。

  小玄微微一怔:「咦……怎么像是那头大熊的叫声?」

  两人放轻脚步,悄悄摸近,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去瞧,只见前边树倒大片,
空阔之处,正有五名白衣胜雪手执宝剑的少女围着一头巨如小山的大熊激斗。

  「果然又是这头大熊!」小玄一眼便认了出来,仔细再看,发现巨熊已经完
全招架不住,周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虽仍直身奋击,然却步履蹒跚,就连吼叫
声都显得有些哑弱无力了。

  再看那五名少女,竟皆容颜姣好身段窈窕,困着巨熊在林中游走飞掠,个个
翩若惊鸿矫如游龙,加上分持手中的赤、金、碧、青、紫五把辉芒绚丽的宝剑,
真个天仙一般。

  巨熊倏地收腹怒吸,猛从鼻口中喷吐出道道狂风,夹着厉啸袭卷五女。

  五姝中的赤剑少女轻咦一声,冷笑道:「这点微末妖术又岂能救得你性命!」
扬起藕臂朝空虚挥数剑,赫见三条巨虹般的赤色罡气横贯而过,构筑成一座如有
实质坚不可摧的弧形拱桥,登将狂风消弥无形,其余四女趁势进击,在巨熊身上
连刺数记。

  巨熊惨嚎跌退,涎沫乱甩毛发四飞,已是摇摇欲坠。

  「这熊好倒楣,今趟可碰上厉害人物了!」小玄暗暗吃惊,不觉眉头微蹙,
或许因为黑无霸,竟对这头曾经袭击过他的巨熊动了恻隐之心。

  再往下瞧,小玄越发诧讶,他虽看不清那五名少女的修为深浅,却见每个人
剑出必现剑罡,或艳如丽虹或亮似闪电,剑气层叠交织密匝如网,更厉害的是,
五人攻守有序进退合度,隐隐成阵。

  小玄悄自度量,如若换做自己下场,怕是很快就会招架不住。

  「身手竟然如此了得!不知这几个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到此?」小玄正在惊
疑,忽闻有人笑道:「这呆子已经不行了,几位仙子剑下留情。」

  此声并不如何响亮,却于杂沸的打斗喝叱间听得一清二楚。

  小玄循声望去,这才发现空地边缘一株折断的大树上歪坐着个满腮胡须的汉
子,衣衫粗鄙,腰头悬着只皮表斑驳的灰褐葫芦。他身材高大,然却姿态懒散,
两道眉毛异样粗浓,但底下却配着一对昏昏欲睡的眼睛,予人消索颓废之感。

  「我们辟邪宫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金剑少女叱道,身姿步法依然翩似
烟霞,未因说话迟滞分毫。

  「辟邪宫?」小玄心中一凛:「二师姐去年回山时,曾经跟我说过,辟邪宫
近年来出了七名了不得的弟子,个个技艺高强修为非凡,分持七色宝剑,数年间
斩妖除魔无数,人称惊虹七仙子,莫非便是她们?」

  这片刻之间,巨熊身上又挨了无数剑,再也支持不住,一声惨厉哀嚎,山崩
似地摔倒在地。金剑少女凌空扑击,再追一剑,骤见金芒大放,海碗般粗的金色
剑罡如虹暴出,赫将巨熊胸口轰出个可怖大洞,血肉喷溅数丈之远。

  五名少女运剑如屏,未给滴血溅及。

  小玄闭上眼睛,不忍再瞧。

  又听大胡子道:「惊虹剑阵,果然名不虚传,七尚缺二,便有这等威力。」

  五名少女不理不睬,纷纷收剑还鞘,人人神闲气定,只听赤剑少女道:「瞧
下。」其余四名少女便上前察看熊尸。

  大胡子叹了一声,继道:「这家伙也真够呆的,别个妖怪碰见大名鼎鼎的七
仙子逃都不及,你却偏偏送上门来。」

  小玄心忖:「果然是辟邪宫惊虹七仙子,不知还有二个在哪?」

  忽察身畔女孩娇躯微微发抖,转眼瞧去,见小钩子脸色发白,心中即明:
「同是降妖除魔的门派,但辟邪宫出手一向比天道阁及蜀山派狠辣决绝,难怪她
会怕成这样。」

  「啥都没有。」紫剑少女道。她长发及臀,腰细若柳,生着一张线条极美的
的瓜子脸,一对凤目又细又长,似是害怕血腥气味,一手用树枝拨弄熊尸,一手
以罗帕掩捂鼻口,怯弱弱的模样叫人难以相信刚刚击杀了头巨如小山的恶熊。

  金剑少女轻哼一声:「这妖是个蠢物,体形如此之巨,想必不止千岁,却连
内丹都没成。」此姝眉似翠羽,靥若芙蓉,生着一双极美杏眼,然却目冷如电,
与人一种刀锋之感。

  小玄想起她那最后一剑,心中生畏:「这姑娘长得好看,出手却是狠辣了点。
哎,兴许辟邪宫的人都是这般嫉妖如仇。」

  青剑少女望向赤剑少女,道:「大师姐,这妖物如何处置?」这少女墨发如
瀑,模样清丽,说话时面上漠无表情,声音冰似的冷,背后除了剑,还负着把符
纹滚边的绣荷绸伞。

  赤剑少女道:「此妖虽然灵智未开,可已年岁不少,身上多少有些可用之物。
芷睛,你取青荷伞将妖尸整具收了,待回宫后交与吕婆婆炼化。」

  「原来这个是她们的大师姐……」小玄见她鬓若刀裁颊如剑削,一双湛然有
神的妙目隐蕴威仪,风姿神采竟与雪涵几分相似,心中不由生出亲切之感。

  「是。」青剑少女应,遂从背后取下绸伞,撑开伞口,嘴里念念有词,旋见
伞底白芒大盛符纹滚涌,四名黄帻绣袄、足踏云雾的彪形壮汉自虚空跨出,抱臂
抬腿将巨熊尸身搬入白芒之中,俄而一齐隐去。

  青剑少女遂将伞收合,复背身后。

  「黄巾力士!好法宝,好气派,竟能拘役黄巾力士!」小玄瞧得一阵眼热。

  黄巾力士名为仙吏,实为天庭所储苦力,同雷部诸神一般轮值无隙,随时听
候法旨调度,不过元始天尊伊始便已定下禁制,只有道统正法方能使役。

  玄教虽也自命道统,却非鸿钧一脉,是以无法调度使役。

  不过重元子广收门徒,玄教第三代弟子散布六合八荒,许多人因各种机缘习
得别派道法,再与本教法门融会贯通,能拘役雷部诸神、黄巾力士者已为数不少。

  然崔采婷性素保守,始终墨守本教正法,因此门下五徒,竟无一个识得拘役
黄巾力士这等连某些江湖术士都识的浅近之术。

  金剑少女有些得色道:「想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林子里妖物还真不少,我
们今趟出宫,可算大有斩获,回去必定气死念无邪那贱人!」

  「突然出现的大林子?」小玄一怔,旋即明了:「这都是因为武翩跹上次进
来捉我,毁掉了迷林的禁制,致使迷林显露于世,唉,看来这世外桃源再难保住!」
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暗暗庆幸适才把药橱与聚龙鼎带出来了。

  大师姐柳眉一蹙,道:「阿菱,你怎又忘了大宫主的话?同系一门,焉可心
存嗔隙!」

  金剑少女咬咬樱唇,一脸不以为然。

  「好好,见识过姑娘们的仙姿,今儿算是心满意足了,走喽走喽!」大胡子
笑道,跳下断树,拔起葫芦塞子,大饮了一口什么,迈步就走。

  「且慢。」大师姐忽道。

  大胡子住步,笑道:「赤虹仙子有何见教?」

  「一事不明,还请赐教。」大师姐不动声色道:「阁下号天影,乃名动当世
的高人……」

  「天影?这人就是天道阁四绝之一的天影李不?」小玄心头重重一跳,原来
他在山上之时,就常听雪涵同李梦棠提及,言词间脸上皆是罕有的敬慕之色,说
此人师承极秘,无人知晓出处来历,然其修为高绝神通独异,自打现世,未尝一
败。

  让他印象更深的是,记得李梦棠曾叹:「论见识之广博,谋略之通达,我不
及此人万一。」

  然而眼前所见,竟是这么个如此懒散颓废之人。

  李不呵呵一笑,道:「赞不得赞不得!李某粗人一个,轻易便飘上天的,摔
下来可受不了。」

  紫剑少女听得掩口一笑,旁边的阿菱立时朝她狠瞪了一眼。

  紫剑少女满面通红,不觉一眼掠到芷晴脸上,见她正微笑着望着自己,慌忙
垂下头。

  谁知另一边的碧剑少女却咯咯地轻笑起来,她脸稍偏圆,腮畔不羞自晕,星
目水亮圆溜,笑起来却弯成两条细细缝儿,模样极是甜冶妩媚。

  「董琳琳!」阿菱厉斥,猛转过脸去怒目而视,碧剑少女唬了一跳,面色倏
沉,别脸他处。

  大师姐接道:「既为天道阁人,想必是光明磊落之辈,请问为何自打进入这
林子,便一直跟着我们?」

  「碰巧碰巧。」李不洒然一笑:「在下也是听说葫芦谷中突然出现个满是妖
物的林子,便来凑个热闹,不想妖物没寻着几个,倒是撞见了诸位仙子,福气福
气!」

  「凑热闹?天影到此,岂会是为了那些寻常妖物。」阿菱突道。

  「此话怎讲?」大胡子笑问。

  「怕是为了某只小狐狸而来吧。」芷晴冷冷道。

  小玄一惊。

  「哎,呵呵!呵呵!果然冰雪聪明,还真让你们瞧破了。」李不笑道,掌抚
脑勺,似是有点不好意思。

  小玄又惊又怒,瞬时对这大胡子的印象由好转恶。

  「敢情诸位仙子也是为此而来?」李不反问,脸上始终保持着让人舒服的笑
容。

  阿菱面色陡变,方要发作,却见大师姐丢来个眼色,这才硬生生按住。

  「原来……这几个所谓的仙子也是来捉我的!」小玄猛然醒悟,胸中一阵郁
愤。

  大师姐淡淡道:「这林子很大,阁下为何来,我们不想管,我们要做什么,
也容不得别人来管,从此刻起,大家各走各路可好?」

  「好好。」大胡子迭声答应,笑问道:「在下可以走了么?」

  大师姐不再理他,转首对紫剑少女道:「林蓉,你察看下附近还有没什么遗
漏的妖物。」

  紫剑少女即从随身法囊中取出只暗青罗庚,口中念念有词,旋见罗庚银芒大
放,其上阴刻的符印全都亮了起来,辉吐寸余,显然是件法宝。

  「唉……辟邪宫从来就是以降妖除魔为宗旨,我若真的是妖,那也怪不得她
们……」小玄暗叹,蓦地心灰意懒,转头朝小钩子打了个手势。

  小钩子早就巴不得离开此处,遂与小玄蹑手蹑足转身,突听林蓉轻唤:「还
有妖物!」

  「哪?」阿菱即时凑了过去,同她一道盯着罗庚。

  「那边!」林蓉指了个方向,正是小玄藏匿处。

  小玄与小钩子一惊,忙住步屏息,陡听背后「沙」地轻响,昏暗林中骤然大
亮,周遭的枝叶全似镀上了一层灿烂夺目的黄金。

  小玄心叫不好,正要护住身旁的小妖精,却见俏影一闪,小钩子瞬已不见,
紧接胸口似给什么物事轻撞了下,低头瞧去,正见一条赤色蝎尾露在衣襟口处,
几于同时,惊觉背后刺痛,赶忙朝前扑出,就地横滚,便见一道笔直金芒贴脸射
入地面,激扬起大蓬腐枝败叶,耳中嗡嗡作响,正是剑罡鸣声所致。

  「什么妖物!」娇喝声中,一条倩影凌空扑至,出鞘的金剑疾刺滚地的小玄,
剑剑凌厉无匹。

  小玄斜里疾滚,倏地旋风般离地翻起,动作之快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臂膀
挥处,八爪炎龙鞭从袖口电窜而出,叮叮当当数十密响,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
金铁磨砺声,翻飞的两条身影陡然定住,四足落地,炎龙鞭已同金虹剑绞做一处,
小玄与阿菱同时发现,彼此相距得竟然如此之近,鼻尖几欲触着。

  四目相接,阿菱乍然一呆,万想不到眼前妖物的脸蛋竟是如此俊秀;小玄也
是一愣,视线稍垂,怔怔地盯着女孩雪颊上晕起的两朵迷人粉云。

              (第四回)夺龙

  好大胆的妖物,眼睛竟然如此放肆!

  阿菱蓦尔大怒,气贯宝剑,发力一绞,孰料对方仅仅身形一晃,手中的金虹
宝剑仍被那鳞片怒张的怪形兵器紧紧锁住,分毫未脱。

  「这恶婆竟然没搞清楚就痛下杀手!」小玄也恼,心犹寒悸。

  「休想逃!」阿菱声色俱厉地喝,以掩挣脱不能之窘。

  小玄冷笑,臂膀倏地一振,鞭剑登分,阿菱猛感巨力迫来,即时不由自主地
向后跌退,急忙以气御劲,却仍踉跄数步方才站住,只觉手臂酸软,五指发麻,
所幸剑还握在手中。

  「我为何要逃!」小玄冷冷道,心中郁愤愈积。

  阿菱俏脸胀红,自打出道以来,她与众师姐妹齐进齐退,剑扫无数邪魔,大
多轻松写意,鲜有这般狼狈过,只道轻敌所致,心下恼怒,低叱一声,陡见一环
晕朦朦的金芒自剑锷而生,如浪花般漫过剑脊剑身,最后消失于剑锋,但是整把
宝剑已灿如金镀,比之前更加夺目耀眼。

  这正是辟邪宫五大镇宫绝技之一《天华真元》第四重天的境界。

  「铮!铮!」两声清鸣,十余步外的芷睛及小黛齐拨出剑,一青一碧两把神
兵芒彩流耀,于昏暗的林丛中艳丽无比。

  小玄心中生凛,气注宝鞭凝神戒备,心中忖算:「眼下用役妖令是来不及了,
倘若她们五个齐上,我招魅影怕是仍难敌挡,到时只得祭七邪覆拚命!」

  「去死吧!」阿菱咬牙娇叱,剑正欲刺,忽听林蓉喊道:「等等!」

  「等什么!」阿菱怒喝。

  「他……他可能不是妖物,邪踪宝上的妖迹不见了。」林蓉道。

  「怎么可能?我明明瞧见的!」阿菱一怔。

  「不晓得,适才我也瞧见了呀……」林蓉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罗庚。

  小玄猛地想起身上穿的兜元锦,心中暗忖:「莫非是乙鹤道长赠我的这件宝
衣起了作用?可是适才怎么被发现了……啊,敢情她们查到的是小钩子!」

  「说不定此妖善于匿形变化,我先拿下再说!」阿菱又要动手,却听大师姐
轻喝道:「莫要鲁莽,一切弄明白再说!」

  「对对!待搞清楚再说,大家都先罢手,以免伤及无辜!」李不突然喊道,
遥盯小玄,目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

  「再说一次,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阿菱朝李不怒喝,强压羞恼按住宝剑,
一双秀目仍恶狠狠地盯着小玄。

  「你是何人?」大师姐望着小玄道。

  「你又是谁?」小玄反问,因对这些人印象改观,语气没半点客气。

  「大胆!」阿菱厉叱,手臂一抬,剑锋又指小玄。

  大师姐朝她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从容道:「小女苏嫣,乃辟邪宫门下。
此地诡谲凶险妖物甚多,为免误会,阁下可否将师承姓名如实相告?」

  其实她已凭本身修为瞧出眼前的少年身上并无妖邪之气,是以语气趋缓,但
她心中却暗生疑讶:「此子虽然神采健旺身手敏捷,可是周身却无丝毫真气及灵
力的气象,不似修炼中人,然其适才竟能敌挡得住阿菱的狠招,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此子已修炼至能将精、气、神完全内敛的洞玄之境了?」

  「这大师姐倒还有点讲理。」小玄此际已冷静许多,心念悄转:「婀妍那边
危急万分,我切莫在这骨节眼上节外生枝才是……」

  众人皆俱盯着他。

  小玄眉轩目秀,腰健背直,此时身着乙鹤道人赠与的兜元绵,袖口袍角无风
自飘,竟管手中的八爪炎龙鞭鳞张锋锐形色凶厉,但也无以遮掩他上下透出的灵
逸风采。

  五姝当中,已有几个暗自在想,这么好看的人,世上难得几个,又怎么会是
个妖怪?

  小玄主意一定,遂不动声色道:「在下方少麒,是阁山灵宝宫弟子,近日听
闻这一带出现许多妖魔,特奉吾师之命前来察探。」

  方少麒乃随口借来,阁山灵宝宫则是他曾听李梦棠偶然提过的一个道教门派,
当时令他感兴趣的是其中有个能拘役梅精的古怪道人,除此之外,阁山灵宝宫只
不过是地界千百道教门派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想必没多少人清楚其门下有甚人物。

  至于那个东海逍遥门的逍遥郎君,他是再也不敢冒充的了。

  「原来是灵宝宫的人!」阿菱顿时面露不宵之色,旋又疑惑:「灵宝宫怎有
如此身手了得的少辈?」

  「哦……」苏嫣沉吟道:「请问公子的师尊是灵宝宫哪位道长?」

  「难道她认识灵宝宫的人?」小玄心里一阵紧张,努力索忆李梦棠当日所说
的那古怪道人的名号,可惜只依稀记得有个「雪」字,遂胡乱应道:「抱雪真人。」

  「抱雪……真人?」苏嫣默念。

  小玄手心冒汗,说完便后悔自己捏造的这个名号过太蹩脚:「难道是飞雪?
卧雪?该死!该叫卧雪真人才似修行中人的名号……」

  突然间,只闻李不叫了起来:「哎呀!原来小兄弟是抱雪道长门下,李某与
他老人家可是多年的老朋友啦,不知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小玄一惊,只得含糊应道:「还好。」

  李不望着他笑问:「近年来他老人家还偶有下山么?」

  「真霉!怎么随口胡诌出来的一个人他都认识?不对不对!这不可能!莫非
这人已瞧破我的真正身份,生怕辟邪宫的人争抢,想要独自算计我?」小玄心头
一凛,立时警惕起来,盯着他道:「不时走走。」

  李不微笑,和熙依旧。

  苏嫣瞥了林蓉一眼,林蓉遂再仔细察看手上的邪踪宝,片刻后微摇了下头。

  苏嫣遂朝小玄道:「我等适才唐突,犯冒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众姝闻言,纷纷收剑,唯余阿菱仍就盯着小玄不放,脸上疑色甚浓。

  「没事。在下师命在身,告辞了。」小玄也收鞭还臂,生怕再说下去露出马
脚,抱拳一揖,急欲脱身。

  苏嫣曲膝敛衽,优雅地还了一礼。

  「小兄弟,代我问道长他老人家好!」李不笑眯眯地喊。

  「好。」小玄应,正待离开,忽见从林中急步奔出两个少女,左边一个额披
流海,圆下巴圆脸蛋,身段亦是玉润珠圆,容颜却极娇美,年约二八;右边一个
头抓双髻明眸皓齿,身子娇小玲珑,不过豆蔻年华。两人也均一色雪白衣裳,背
后各负一剑,神情似乎有些惶急。

  「什么事?」苏嫣娥眉微蹙。

  两女瞧瞧一旁的李不及小玄,似乎有点意外,欲言又止。

  「这两人定是惊虹七仙子中的另外两个了……」小玄心忖。

  苏嫣迎上前去,阿菱也抛下小玄跟了过去,四人压低声音悄语起来。

  小玄心中警惕,试着运功聆听,没想竟然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在西南不远处发现了只巨大妖物。」流海少女道。

  「什么妖物?」苏嫣问。

  「瞧不大清楚,那家伙藏匿在密林里边,好像是……是条极大极大的蛇。」
双髻少女答,面上微露慌怯之色。

  小玄心头一跳。

  「大蛇?」阿菱皱眉斥道:「一条蛇有甚好慌的!这几年我们不知已宰过多
少条了,小依你怎还是这般不长进!」

  双髻少女俏脸涨红,一副欲要争辩,却又不敢的模样。

  「阿菱你性子真改不得么!老这么毛燥燥的做什么!听我们说完啊。」流海
少女接过话道:「那东西大得出奇,而且气息十分邪恶,老远就让人心里发悸,
我瞧倒像是条龙……」

  「龙?」苏嫣问。

  「这里怎么会有龙?宝儿你说清楚点!」阿菱瞪眼道。

  「叫师姐!」流海少女生气道。

  阿菱却把嘴儿一偏。

  宝儿也没跟她较真下去,比划着道:「那东西似乎有几条腿爪,头很大,顶
上似乎有角,眼窝里黑洞洞的好吓人,周身裸着骨头,血红血红的,趴在林子里
一动不动,瞧不清到底有多长……」

  小玄蓦怔:「不会是我那骨头龙吧?」

  阿菱星眸一亮:「嘿!是条妖龙最妙,过两月便是宝华会,三宫主赶造霞霓
车,正四处寻找龙骨,你俩快带我们过去瞧瞧!」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已见苏嫣率众姝匆匆往西南方向掠去。

  阿菱临走前还不忘凶巴巴地狠瞪小玄一眼。

  「这神情……」小玄猛然想起水若,心底隐隐一痛。

  众姝走后,小玄瞧瞧李不,见其正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瞧着自己,心中愈疑,
然而此时顾不得其他,即朝众姝离开的方向追去。

  天已朦朦发亮,密林深处却仍幽暗如夜。这是露水最重的时刻,四下弥漫着
湿寒的轻烟薄雾,林木浓密处,一条长逾数十丈的奇巨之物蜿蜒趴伏,身上覆满
早已被露水打透的腐技败叶,偶露一节,赫见根根弧拱状的暗赤色粗巨骨头。

  辟邪宫七女立于远处低语商议,个个面色凝肃。

  巨物纹丝不动,仿自恒古伊始就已化做了石像。

  小玄摸到了林子另一边,远远望去,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自己丢失的骨龙,心
中大喜:「运气运气!我遍寻不获,倒叫这几个仙子帮忙找到了!」旋又心头一
紧:「它怎么半点不动,难道给武翩跹伤得那么重?」

  骨龙虽然强大,但小玄丝毫不疑武翩跹能够轻易地将之毁灭。

  「果真是条龙。」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

  小玄错愕转头,赫然发现李不立于身旁,心中一震:「这家伙修为好高!我
竟半点不察,倘若他适才偷袭……」

  李不怀抱葫芦,望着前方又道:「好凶异的色相,这龙有点邪门。」

  小玄冷冷一笑,并不接话,猛见远处丽辉缤纷,原来是辟邪宫七女一齐拔出
了剑,心知紧急,即朝骨龙掠去。

  七女步罡踏斗结阵前行,徐徐围迫向骨龙,忽尔皆尽转头,却是发现了从另
一侧急奔骨龙的小玄。

  「又那小子!」阿菱低呼,旋即明白:「他要抢龙!」

  芷晴面色一沉,道:「你们收妖龙,我去拦住他。」

  「我去!」阿菱咬牙道,话音未了人已抢出,直奔小玄。

  她们默契极深,其余六人立时迅速掩向骨龙。

  小玄眼角瞥见有人朝自己掠来,转头望去,见是阿菱斜里飞至,一道金芒直
掠自己眉心,疾将炎龙鞭甩出,只听叮当密响,两人瞬又交手数合。

  「此妖是我们寻着,你这小贼竟敢来抢!」阿菱怒叱,玉腕一抖,手中宝剑
陡化数道金虹,带着剑罡独有的嗡嗡震鸣,分袭小玄身上各处要害。

  「这等功力,怕是与我大师姐不相上下!」小玄奋力招架,心觉敌挡不住,
岂料数招下来,竟感异样轻松,不但将对方的凌厉攻击悉数格挡,忙里竟能还击
几下。

  「早就瞧出你这小贼不是好东西,本仙子今日定叫你原形毕露!」阿菱愈斗
愈怒,这回一上来就拚尽全力,谁知仍未占到丝毫上风,心底煞是急恼。

  小玄一言不发,激斗间睨见六女已逼至骨龙跟前,不禁暗暗着急。

  只闻数声娇喝,六女三守三攻,发出剑罡试探进击,不想妖物全无反应,身
上连中数剑,扬起大蓬枯枝败叶。

  「此妖不是活物?」林蓉怔道。

  「小心点,大家保持阵式。」苏嫣盯着骨龙的中剑处,凝眉道:「此妖绝非
寻常之物,骨内浆迹层叠分明,定是经邪功恶法炼化过的!」

  「待我再试!」宝儿道,她小心翼翼地摸到龙首跟前,高擎手中的橙彩宝剑,
壮着胆子照龙额重重地砍了一记,骨龙仍无纹丝反应,两个巨大的眼眶内漆黑如
洞。

  众姝松了口气,宝儿道:「果是死的,只剩副躯壳。」见剑只嵌入龙额半分,
又道:「这家伙的骨头好硬,活着时定是个了不得的凶物!」

  小依欢声道:「这么好的龙骨带回去,三宫主定然欢喜得紧。」

  「咦,那个是什么?」董琳琳忽指密林一处。

  芷晴飞身而起,飘飘落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凝目观察了片刻,道:「好
像是只车子。」

  小玄远远望见,不禁心如刀割,一声怒喝:「让开!」即接「九转赤莲」、
「天火焚原」、「火麟滚地」等狠招迭递而出,炎龙鞭上炎喷焰涌,登时迫得阿
菱连连后退。

  「不让又如何!」阿菱嘴上不肯示弱分毫,可惜剑法已稍见散乱,只凭威力
惊人的剑罡苦苦支撑,真气消耗急剧增加,急怒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这龙身上片肉都没,怕是死去多时了。」芷晴道,转望向激斗中的两人,
秀目微眯道:「我去帮阿菱,那小子鞭法不错,正好拿来试下我破鞭剑式的威力。」

  原来她们师姐妹七个虽系同门,皆以《天华真元》为根基,然却各有所长。
如苏嫣的《天华真元》已修至第六重天,于七人当中真气最强;阿菱则以剑罡为
强,所发罡气刚猛无匹,可伤敌十数步外;而芷晴却是以剑技为长,剑术造诣位
居七人之首,见小玄鞭法厉害,是以跃跃欲试。

  「制住就行了,灵宝宫毕竟不是邪魔外道。」苏嫣道。

  「晓得。」芷晴应,自横枝跃下,从背后取下青荷伞,递与林蓉,道:「你
拿。」

  林蓉接过,低声道:「小心呀。」

  芷晴朝她微微一笑,真气提处,人已如烟掠起,十数丈之距跨步即过,裳飘
带舞地飞临激斗的两人上方,一剑刺向小玄天灵。

  小玄惊觉,疾朝斜里滑出,堪堪避过一剑,谁知对方第二剑又至,此后如细
雨飞絮般绵密不绝,剑剑刁钻精妙。

  阿菱顿感压力骤减,精神一振,趁势反攻,她强在剑罡,擅攻不擅守,一旦
得势,威力倍增。

  小玄一时手忙脚乱,其实他鞭法只与阿菱的剑术大致相当,占得上风完全是
依凭近来暴增的真气及灵力,这下突然加上个剑技高出阿菱许多的芷晴,难免有
些招架不住。

  双姝剑罡四飞,阿菱胜在刚猛,所发罡气间隙虽长,然过处摧枯拉朽无坚不
摧;芷晴则胜在精妙,剑势展开,千百道又柔又疾的细长剑罡纵横交错,便如无
数青虹织起的一张大网,严严实实地裹罩住敌人。

  小玄鞭势大滞,倏地右肩一阵辣痛,不知给芷晴的剑罡割了多少下,他急朝
旁掠,蓦地前方金芒大盛,腹部如遭巨木撞着,整个人登被轰得离地飞起,这才
瞧见阿菱剑指自己,海碗粗的金色罡虹正贯噬腹际。

  「臭小贼!今儿叫你晓得我金虹仙子祝美菱的厉害!」阿菱得色道,兴高采
烈地飞步追击。

  芷晴则一声不吭,宝剑如影随形,瞬又将踉跄急退的小玄笼罩在绚丽无比的
剑网之中,不给丝毫喘息之隙。

  众姝望着这边,宝儿忽道:「芷晴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只怕阿菱现在不是
对手了。」

  林蓉道:「不会吧?我觉得还是三师姐强些。」

  「如今应该是五师姐强点了。」小依插嘴道:「这次出来前,我听吕婆婆说,
今年宝华会的人选,我们灵虹轩就大师姐和五师姐最有希望。」

  「真的?」林蓉眼睛一亮。

  苏嫣瞪了小依一眼。

  小依忙道:「吕婆婆说她胡乱猜的,做不得准的。」

  林蓉笑靥如花道:「那也是,吕婆婆现今都不管事了。」

  旁边董琳琳却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林蓉瞥见,回以一声冷笑。

  小依吐了下舌儿,赶紧闭嘴。

  苏嫣对林蓉道:「将妖龙收了。」

  「哦。」林蓉应,遂撑起青荷宝伞,口中轻轻颂念,旋见伞底白芒大放,符
纹云雾一阵滚涌,四名赤膀扎巾的力士自虚空跨出。

  小玄忙里掠见,心中大急,猛地狂催灵力,陡见身周七、八条巨大火柱向下
爆射,轰轰数响,火柱触地即起,如同一圈火栏直冲空中,正是为他屡解危困的
火牢术。

  除去驾驭能力,如今小玄的真气及灵力均已在崔采婷之上,火牢术的威力与
范围也跟着成倍递增,声势无比骇人。

  阿菱与芷晴大惊,闪避不及,骤给如有实质的火柱掀着,两人攻势尽溃,急
忙朝后飞退,虽有剑罡及真气护体,但周身气血剧翻,衣角发梢已成灰烬。

  小玄趁势冲出,一个「星火飞溅」直掠骨龙。

  「呜……我的头发!」阿菱摸脸抚发,惊怒欲泣。

  芷晴反应极快,怒叱一声飞步疾追,谁知人到半空,骤感真气一滞,登时落
回地面,喉头蓦甜,竟有一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心中震愕:「这小子怎会突
然变得如此厉害!莫非此前都在隐藏实力?」

  骨龙前五女亦皆惊诧,除了正祭宝伞的林蓉,其余四个齐提宝剑来阻拦。

  「你们护住小蓉!」苏嫣轻喝,秀目冷冷地盯着疾掠而至的小玄,手中宝剑
陡然赤辉吐耀。

  骨龙已近在咫尺,小玄直奔持伞的林蓉,倏地前侧赤虹乍现,道道剑罡纵横
飞贯,将他去路完全封死,小玄无可奈何,只得挥鞭硬突,却如撞惊涛巨浪,不
但半步难前,反被弹退近丈。

  苏嫣也骤给震退数步,她乃辟邪宫小辈中的翘楚,修为非凡,出山后罕逢敌
手,不禁面色微变,心下诧讶:「灵宝宫怎有这等人物?」

  「让开!」小玄厉喝,挥鞭又上。

  苏嫣一言不发,悄将真气全力运提,斩钉截铁地再次阻击。她剑招简洁大气,
剑罡急徐有度,两者结合稳定而凌厉,迫得小玄一时无法冲过。

  「这丫头好生厉害,看来只有使出撒手镧了!」小玄越发焦灼,便要暗颂禁
咒祭出魅影。

  就在此时,在林蓉的御役下,四名黄巾力士开始搬抬骨龙,他们力大无比,
嘿哟齐喊,立将重若小山的骨龙抗了起来,足下云雾愈浓,徐徐移往青荷宝伞。

  忽然间,众姝发现有些不大对劲,一直黯淡无光的骨龙周身倏地灼灼亮起,
泛耀出柔和的赤色辉芒,紧接原本漆黑如洞的眼眶内红光吐耀,整具只剩骨骸的
躯体似乎有了生命。

  四名黄巾力士皆尽错愕,尚未回神,猛见骨龙巨口大张,「喀嚓」一声将正
扛着其颈的黄巾力士咬做两截。

  其余三名黄巾力士魂飞魄散,立时撒手四窜。

             (第五回)天地大劫

  凶烈无匹的威煞炸似爆发,周围众姝无不心神震悸。

  小玄却感胸口急剧饱胀,似有什么奇异物事脱体而出,蓦地与骨龙魂魄交融
同感同知,不禁惊喜万分:「原来它没死!莫非真如阿萝的猜测,它只是远离了
藏匿于我体内的骊珠,因此丧失了活力,如今再逢,它又从我这里获得力量,因
此『活』了过来!」

  一声震荡心魄的悠长龙吟,骨龙缓缓游动起来,身上居然还拖着只由许多骨
头做成的诡异车子,但闻「辟叭」密响,过处树摧木折,周围众姝骇然后退,唯
独林蓉仍继心有不甘地运祭青荷宝伞,极力控役剩下的三名黄巾力士,但盼能制
住这突然「活」过来的可怕魔物。

  三名黄巾力士早已吓破胆子,无奈禁咒加身,只得万般无奈地再次掩向骨龙,
奋力扑抱。

  骨龙扭躯挣甩,但三名黄巾力士力大无穷,一时摆脱不得,它原本是仙灵,
自有心智,蓦然转首,两只散发着赤光的眼洞盯住了林蓉及她手中的宝伞。

  「憨丫头!」苏嫣心中暗惊,抛下小玄,转身急奔骨龙,人尚于空,手中宝
剑已赤芒大放,猛地一束粗巨剑罡直贯而出,口中呼道:「收伞!」

  骨龙正欲扑噬林蓉,骤感顶上烈流凛迫,本能地一昂身首,两只能摧山捣海
的前爪一轮急挥狂扒,道道气劲猛撕如虹贯至的剑罡,剑罡层层破碎,只余二、
三成劲道射中骨龙,震得龙首稍稍一歪,骨龙大怒,陡然腾空而起,扯带着三名
死死扑抱身上的黄巾力士直扑苏嫣。

  小玄趁机飞奔林蓉,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丈,没了阻拦,眨眼便至,林蓉正
专注运祭宝伞,哪里防得住他,瞬感身上一紧,已给八爪炎龙鞭上下锁住。

  芷晴远远望见,只惊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气血未定,仗剑电掠过来,其余数
姝亦皆奔前来救,但见林蓉被制,又不敢太过逼近,纷纷怒叱:「放开她!」

  小玄犹如不闻,探手就夺青荷宝伞,谁知林蓉周身被锁,双腕也给捆住,两
手却仍死死捉住宝伞不放。

  小玄厉喝:「放手!」

  林蓉面无血色,十指犹紧紧捉握住青荷伞,纤美的指关节绷得青白。

  「再不放手,圣爷爷便杀了你!」小玄威吓,此时炎龙鞭紧捆她乳下、腰肢
及四肢,更有一段缠锁在她那雪白娇嫩的粉颈之上,只要真气稍发,鞭上锋利如
刃的鳞片逆起,割断她脖子实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林蓉紧闭双目,娇躯抖如雨中梨花,手指却仍不肯松开分毫。

  原来这青荷伞仍辟邪宫上宝,乃芷晴出山时师长所赠,此时里边还收困着她
们师姐妹七人今趟下山月余来捉捕的许多妖魔鬼怪,因此林蓉虽惊恐万分,却仍
不肯放开。

  「放手!给他啊!」奔到跟前的芷晴尖声大叫,脸白得比林蓉更加利害。

  林蓉微摇了下头,一脸坚毅,秀丽容颜愈发动人。

  这样的女孩又哪真下得了手?小玄心急火燎,怒容抵近女孩,在她耳边低喝
道:「我数三下!」

  林蓉只觉脸侧一热,耳心一麻,身子顿时不能自主的软了半边,慌得急将脑
袋一缩,怎奈脖颈被锁,又能逃得到哪去。

  小玄微怔,心中一动:「原来她怕这个?」当下大声道:「很好!不放手是
吧?那就让小圣爷爷香一个!」脖子一伸,作势就要亲女孩。

  男子的气息骤似浓烈,林蓉惊呼一声,另半边娇躯也酥软下来,十指顿松。

  小玄趁机一把夺过青荷伞,炎龙鞭一展一甩,将女孩抛向众姝,哈哈大笑道:
「这记嘴儿暂且欠着,今儿太忙,小圣爷爷改天再取!」

  芷晴急张臂膀接住飞坠过来的林蓉,抱在怀里惊怒问道:「伤着哪里?」

  林蓉脸上阵青阵白,摇摇头,眼眶内蓦地盈满泪水。

  芷晴稍放下心,把犹自瘫软的林蓉往旁边宝儿怀中一送,怒不可遏地掠向小
玄。

  小玄不知禁咒,遂将宝伞收合,骨龙与苏嫣空中激斗,身上陡然一轻,三名
死缠不放的黄巾力士终于松手离去,当下抖擞精神,喷息舞爪全力扑噬。

  苏嫣沉着应对,剑罡纵横交错,守得天衣无缝。她修为非凡,独对骨龙,丝
毫未落下风,虽处守势,剑气却吞吐自如,处处暗蓄反击反制。

  小玄瞥见芷晴杀至,也不与之纠缠,拔腿游走闪避,心念朝空递出,召唤骨
龙与己会合。

  众人突见空中激斗的魔龙抛下苏嫣,犹如九天落瀑般倾泻而下,势不可挡地
真扑小玄,而小玄正与芷晴周旋,似乎丝毫未觉。

  「小心顶上!」苏嫣空中厉喊。

  芷晴心中一震,即时收剑后退,不再追击小玄。

  其余几姝见魔龙已扑至小玄顶上,小玄却仍面带微笑恍若不知,个个心中惊
悸,均想这小子完了,为抢魔物却命绝于此。

  芷晴心念电掠:「这小子适才没伤阿蓉,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可惜了!」

  董琳琳与小依一齐失声惊呼,一个叫:「龙要咬你!」另一个叫:「快逃!」

  小玄出乎意料,心道:「这两个丫头心肠不坏。」他真气稍提,陡然旋身拔
起,高高兴兴地就要飞到骨龙之上,谁知惊变骤生,骨龙头顶陡然多了条人影,
龙首乍尔硬生生往下坠落,眨眼间下巴重重地磕在地面,砸得枝叶泥沙四下掀飞。

  小玄错愕,定睛再瞧,见立在骨龙头顶竟是李不,正一手拔盖,一手持葫芦,
仰脖子骨嘟嘟地喝了一大口什么,眯着眼咂咂舌,似叹味美,状极洒放不羁。

  骨龙疯狂挣舞起来,长逾三十几丈的巨躯鞭砸得千木摧折万枝齑粉,声威无
比骇人,而李不好整以暇地立于龙首之上,并无丝毫运功聚气之迹,却如定海神
针般将龙头牢牢地钉在地面,纹丝动弹不得。

  众人无不骇然,小玄惊怒交集,当即狂摧真气,暴起宝鞭,一招「天火焚原」
朝李不罩落。

  周围七姝个个心嗔:「这小子当真不知好歹,人家救了他,他却如此恩将仇
报!」

  李不微微一怔,笑道:「你就这么想要这条龙?」脚步未抬,身子便平平退
飞,轻轻松松便脱出了小玄的攻击范围,自也放开了骨龙。

  小玄落到龙头顶上,心中狂喜,忙低头去查看骨龙有没受伤。骨龙得藏匿其
身的骊珠附合,更是精猛雄振,周身血骨愈赤,芒彩炽如炭焰,载着小玄怒噬周
围众敌。

  众姝纷纷退避,李不则如烟逃开,远远躲到一边仿佛与此事再无半点干系。

  苏嫣见骨龙威势愈盛,心中暗惊,沉喝道:「妖龙猖獗,结天阙惊虹阵!」

  七姝即时步罡踏斗,但见剑吐罡虹,交错织连,艳丽辉芒耀亮了整片幽暗林
子。

  骨龙失而复得,小玄心中欢喜,见七姝剑阵威力非凡,又忧巨竹堡安危,当
下对骨龙低唤道:「龙兄,我们先办要紧事去,改天再找这几个无礼小妞算账!」

  骨龙遂喷吐出一大口如血浓息迫退众姝,托着小玄冲天而起,直飞高远。

  阿菱呼道:「不好,妖龙要逃!」

  「我们快追!」林蓉急呼。

  众姝纷纷捏诀运气,就要飞空追赶。

  苏嫣却摇了摇头,打手势拦住众人。此时她已判明,即使追得上,己方七个
人也奈何不了人家。

  「青荷伞还在那小子手上呀!」林蓉急得直跺脚,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儿。

  芷晴轻叹口气,安慰道:「别急,不就一把伞儿么。」

  小玄心情好极,朝底下望了望,大笑道:「想不到你们能帮我找到这条龙,
多谢各位啦,咱们后会有期!」

  众姝面上阵青阵白,林蓉无助地望空大喊:「还我伞来!」

  「还伞可以,欠我的嘴儿可不能赖!」小玄笑嘻嘻道,将青荷伞往下一抛。

  林蓉一呆,急忙飞身接住,心中又喜又讶,憋了许久的泪儿直奔而出。

  众姝目瞪口呆地望向空中,见小玄衣袂飘飘地傲立龙头顶上,此时恰逢日升,
金霞满空,衬得男儿说不出的洒秀飘逸。

  「那条恶龙怎么不把他掀下来?」阿菱呆呆道。

  「简直就是乖乖地任他骑么,一丁点都没反抗。」董琳琳接道。

  「这小子到底是谁?竟有这样的驭龙之术!」宝儿震诧道。

  「好俊的身手!」小依脱口而出,眼中满是羡赞之色。

  「从没听说灵宝宫有什么御龙术呀……」林蓉喃喃道,紧紧抱住怀里的青荷
伞,心中犹疑真否失而复得。

  芷晴则怔怔地望着她。

  苏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天空,直至小玄乘龙远去,消失于天际的朝霞中,这
才缓缓低下头,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脸去,望向十数步外的李不,见其仍
在仰望空中,嘴角微笑,眼底却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寂寥。

  这一刻,李不又完全变成之前的懒散凡夫,叫人心疑方才那个笑镇魔龙的绝
世高人究竟是不是他。

  是涛声?隐隐约约,浩荡而杳远。

  飞萝缓缓睁眼,迷糊中望见如烟似雾的丝帐,一时不知所以。

  「这是……哪?」她定了定神,恍惚记起自己之前是在迷林之中,忽尔鼻间
闻到一股奇香,不由愣住:「怎么像是祝余的香气?」

  祝余,上古神草。百余年一结果,凡人食之,可保数年不饥,提炼成香,则
有绝好的培元炼气功效。

  此草天生娇贵,极难种养,除了天外海的招摇山,就只有凤凰崖真珍洞里有
这种十分珍稀的炼气之物。

  真珍洞乃地界一十九灵脉之一,天赋无比神妙的培植奇效,无论种植条件多
苛刻的珍异花木,都能在洞中成活成长,甚至提早开花结果。

  「难道……回到凤凰崖了?」飞萝猛然坐起,却感一阵头晕目眩,周身虚弱
无力。

  「别急着起来,你内丹已失,又给我与你师尊的功法波及,伤得不轻。」一
个天籁般的声音。

  飞萝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霓裳女子,肌肤胜雪丽绝寰宇,
赫是妖界至尊小妖后。

  「是你救了我?」飞萝疑愕道,发现自己躺于榻上,四悬丝帐似霞中烟云,
床骨架子皆深海玉髓。

  「顺手而已。」小妖后雍容道:「重元那厮想要的东西,我就偏偏不给。」

  此刻的她慵懒地坐卧在一张大席之上,肘支玉几,旁立一只镂铸百鹤闲翔的
暗青炉鼎,极淡的紫色祝余薄烟正从鼎中袅袅飘出,渲染得周遭幻梦一般。

  这是座轩敞且绮丽的殿宇,殿角廊沿跪坐着数名手执宝器的金裳妖姬,各处
摆设不多,只是所有物饰皆俱珍奇异常,便是仙家洞府,也不易见到一件。

  飞萝强撑坐起,又问:「我……我师尊呢?」

  「你是担心你师尊呢?还是担心你师尊去为难他?」小妖后瞥了她一眼。

  飞萝面上微微一红。

  小妖后不动声色道:「放心吧,虽然我还是收拾不了你那禽兽师父,不过那
厮此刻定然比我好不了多少,一时半会没心思去为难谁了。」

  飞萝不觉心中一松,见小妖后虽仍容光照人,但眉目之间却隐有丝缕委顿,
讶道:「你……受伤了?」

  「无上圣母悟混沌而创的如意乾坤果真一绝,那厮也的确是个奇才,我原以
为今番定能胜之,孰料还是力有未逮。」小妖后轻叹。

  「圣后为何要救我?」飞萝道。

  「不是说了么,顺手而为,我就是要与你那禽兽师父作对。」小妖后嫣然一
笑:「你不信?」

  「不信。」飞萝垂目道。

  小妖后笑,俄顷方道:「晓得吗?你上了白眉的当。」

  飞萝眉梢微微一挑,却无丝毫诧色。

  「救他根本无需你献出内丹。」小妖后道:「只是白眉想要让他快些成长起
来,以应对当前的凶险,以你聪慧,想必过后瞒不住你。」

  「猜到了一半,我不后悔。」飞萝平静如水。

  小妖后注视着她,又是轻轻一叹。

  「这就是圣后救我的原因?圣后是为他救我?」飞萝蓦感酸涩。

  「让他回复如初,本来有更好的办法,只不过……我不想他再步前尘。」小
妖后却道。

  飞萝黯然。

  小妖后缓缓道:「白眉贪口,当日溜入真珍洞盗食百珍,被你师尊擒住,如
非玄郎亲上凤凰崖相救,只怕他此时都见不着天日,或许你至今都遇不着玄郎,
又或许玄郎不会与重元匹夫结下仇隙,再或许玄郎便没那么快遭劫,更或许……
这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

  飞萝不觉心潮浮涌,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小妖后道:「白眉与玄郎情同手足,但这次做得过了。你那禽兽师父授你的
培元之法根植于你的内丹,只要非他亲自攫取,必会伤毁根元,偏偏白眉哄你把
内丹给了玄郎,却是害苦了你。」

  飞萝摇头:「不必怪谁,我心甘情愿。」

  小妖后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半晌,席上立起,踱步走向殿廊,廊前的金裳妖姬
挑起帘子,即时大风从外灌入,吹拂得满殿帷幄飘舞,原本隐约的浪涛声立时清
晰起来。

  床榻距廊台不远,飞萝眺目望去,目光越过一片青翠欲滴的秀异林木,赫见
底下碧波万顷,如非不时有云雾及海岛移过,还真不知晓这座稳若平地的巨大殿
宇正在空中飞行。

  飞萝娇躯一震,失声道:「这……就是娲皇行宫小琳琅天?」

  小妖没答,凭栏远眺,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琳琅天乃妖界万千工匠的无上杰作,为万劫真君入主建木时进贡娲皇之物,
与其说是行宫,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岛屿。据传建造耗时八十万年,除了使用大
量建木所产的独异神木为主料,耗费的其它珍奇辅料亦多得不可度算。其长宽皆
过万丈,上筑贝阙珠宫无数,又有明湖秀林,由八头巨大无朋的上古鲲鹏牵拉,
能渡海飞空,即使是天庭最大的天舟在其面前也要相形失色。

  飞萝再望廊外,果见巨岛前方有数条不知何物制成的极巨链索延向远方,每
条巨索末端皆有一个在云海中出没的巨禽影子,正是鲲鹏模样。

  「这是去哪里?」飞萝忍不住问。

  「快活岛。」小妖后答。

  「你……你要带我去快活岛?」飞萝讶道。

  「如今你只有跟我回快活岛。」小妖后面无表情道:「除此之外,我不晓得
哪里才能躲得了你那禽兽师尊。」

  飞萝垂首,默然无语。

  就于此刻,忽闻一声响彻天地的嗥嚎,似是悲厉非常,不知何物所发。

  飞萝内丹已失,真气及灵力只余往时一二,登感气血翻腾魂魄俱动,失色道:
「这是什么声音?」

  小妖后淡淡道:「此处北面便是黯然礁,被娲皇借四足以撑天地的太古灵鳌
就给安置在那里。」啊……这就是它的叫声?「飞萝愈讶。

  此鳌乃传说之物,据传先混沌而生,体巨万里,为水族先祖之一。

  「嗯。」小妖后应。

  飞萝心生怜惜,慨叹道:「亿万年来,它一直都这么叫?」

  「没有。」小妖后摇头道:「当日亦为水祖之一的共工与火圣祝融争雄不胜,
欲强启天地之胎之秘,不料却触毁了不周山,以致天倾地陷。实是这圣物为补救
同族闯下的滔天大祸,自甘情愿献出四足交与吾师娲皇撑固四极,以解天地生灵
之大浩劫。」

  飞萝大愕,此前传说都是女娲大展法力,斩取灵鳌四足以撑天地。

  而共工之所以撞断不周山,只不过是因为与祝融争雄不胜的恼羞成怒之举。

  「天地之胎?」飞萝忍不住问。

  「你那禽兽师父没告诉过你么?」小妖后道:「不周山先混沌而孕,其后天
地开辟,遂现于天地之间,是谓天地之胎,传说蕴藏着无数先天之秘。」

  「这传说竟然是真的?」飞萝心中震撼,此说长久以来便于各界隐有耳传,
然而长辈们总是斥之为无稽之谈。

  小妖后道:「若是虚传,以共工之奇谋大智,又岂会去强启不周山,落得个
元毁神灭的下场!不是更有传言,鸿钧先天地得道,河图洛书借龙马玄龟现世,
俱是缘自那天地之胎么。」

  飞萝瞠目结舌,好一会才道:「那灵鳌四足不是娲皇娘娘斩取的么?」

  「这样说没错。」小妖后道:「但这圣物灵通太古智慧广绝,如非甘愿,即
便吾师,也难以取其四足。」

  「自愿的?那它……」飞萝小心翼翼道:「为何至今悲声不绝?」

  「不是悲声,而是……」小妖后凝思道:「警示。」

  「警示?」飞萝奇道。

  「亿万年来,此圣并不常鸣,但凡出声,天地必有大劫将至。」小妖后道。

  「这等……灵通?」飞萝讶道。

  「此乃验证过的,从无错漏。」小妖后顿了下道:「你可记得,最近的一次
天地之劫是哪宗?」

  飞萝神色顿黯,无力道:「圣后是指一十七年前那次么?」

  小妖后微颔螓首:「那劫之前,圣鳌曾鸣三日,我亦卜算出事关玄郎,只可
惜……却仍救他不得。」

  飞萝眼圈微红,用力咬了咬唇。

  小妖后忽道:「有个足以毁灭玄狐的秘密,你可知晓?」

  飞萝娇躯一震,满面痛楚之色。

  小妖后蓦地转身,明丽无俦的美目盯住飞萝,声音骤冷:「重元子是从你那
里知道这个秘密的?」

  飞萝陡感重压加身威滔似海,脱口道:「没有!我从未跟谁说过这个秘密!」

  小妖后盯了她片刻,目光渐缓,叹道:「我知道,不是你,不会是你……」

  她再转身朝外,眺远不语。

  飞萝顿感重压尽去,然已汗如雨下身似虚脱。

  好一会后,小妖后道:「我再问你,往前去,又是哪桩天地大劫?」

  飞萝轻轻喘息,想了想道:「往前去,便是邪皇携万千邪秽犯我教千翠山,
欲夺梦巢灵脉,甚幸最终未能得逞。」

  小妖后摇头道:「此战虽烈,却不过是局部之争,以古今纵横来瞧,于天地
间只能算一小劫耳。」

  飞萝迟疑道:「那……往前的天庭二度征讨七绝界,及各界各派灵脉之争的
几次大战……」

  「虽是不小的纷争,但这些都算不上真正的天地大劫。」小妖后道。

  飞萝又道:「再前就是邪皇渊乙、魔祖太至、巫后绛夕、七绝魔君这四大魔
头一齐发难,闹得宇内天翻地覆,后虽为神佛仙诸界联手平息,却已令万千修者
遭劫无数生灵涂炭,这个可算?」

  「当然算。」小妖后道:「此劫极恶,幸因圣鳌于劫前鸣叫近十月,吾界及
早防备,以三教签神为鉴,劝命界中之人闭门不出,因此损殒不大。」

  飞萝恍然大悟:「难怪那数十年间贵界高人多在蛰伏,如此瞧来,这圣物果
真灵验。」

  小妖后道:「再往前去,还有什么天地大劫?」

  飞萝思索道:「再前便是东胜神洲出了只石猴,不知师从何方高人,修得神
通广大变化无穷,偏又生性顽躁,盗食王母蟠桃老君金丹,先后大闹天、冥、海
三界,数度与天兵大战,天庭一时也拿他没法,最后惊动西方,被佛祖亲临镇伏,
这个算么?」

  「算。此劫圣鳌曾鸣一日。」小妖后道:「那灵物相虽为猴,却同玄郎一样
不属九幽十类,不入六道轮回,不在三界五行,都是至灵至性之人,下场却是一
亡劫一皈依,只是不知哪个好点,可惜了。」

  「当然皈依的好,好歹……活着。」飞萝伤痛道。

  「我不晓得。」小妖后叹道:「对那等至爱逍遥之人而言,或许皈依才是最
苦。」

  飞萝心蓦感触,思及念起小玄,不觉呆了。

  「再往前去又有什么大劫?」小妖后问。

  飞萝道:「再往前,便是三教为天地签神,借商周交替而行,其间苍生临刀
兵万仙惹杀劫,其后三教圣尊反目,西方也卷入其中,无数仙魔精怪在那一劫中
或多或少失却了修为,更甚者灰飞烟灭,这个该算天地大劫吧?」

  「算。此劫影响无比广远,劫前灵鳌罕有地鸣叫近年,吾师娲皇亦动了嗔念,
殒九尾灵狐、玉石琵琶、九头雉鸡等吾界至灵,损失非微。」小妖后道。

  「的确如此,吾教教祖无上圣母常以此劫为训教诲教中之人。」飞萝道。

  「再往前呢?」小妖后又问。

  飞萝想了会道:「再往前,便是巫后绛夕为夫报仇,施术魅惑帝俊十子,以
致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祸殃万物。魔祖太至趁势遣契俞、凿齿、九婴、
大风、封豕、修蛇等洪荒魔怪出世作乱,直至天帝命上古大神大羿降世,上射九
日下杀契俞,诛凿齿于畴华,杀九婴于凶水,缴大风于青丘,断修蛇于洞庭,擒
封豕于桑林,方还天地清平。」

  「此劫非小,圣鳌鸣叫了三月。」小妖后道:「往前还有十数天地大劫变,
除去诸如刑天之乱与第一只玄狐大闹三界这些,你只捡最大的几宗说与我听。」

  「天地间最大的大劫变……」飞萝仔细思索片刻,道:「蚩尤与轩辕争帝,
挑起第二次诸界大战,各方损殒无数,最终还致天魃降世万灵涂炭,这算一宗吧?」

  小妖后点点头:「此劫圣鳌鸣叫了近七月。」

  飞萝继道:「再前的大劫变,莫非是共工与祝融争雄,致不周山折天坍地陷。
妖祖玄龙趁势携众作乱,娲皇怒而斩之,又炼石补天,斩鳖固四极,威镇天地万
妖,始成妖界至尊。」

  小妖后道:「这也是一宗,圣鳌鸣叫了十月有余。」

  「至于最大一宗……」飞萝沉吟道:「想必是巫帝与玉帝争圣,掀起第一次
诸界大战。各界倾巢争斗,天、地、海、冥诸界皆不能免,最终致巫帝之母女丑
殒绝,巫帝败逃玄冥,而玉帝则亿亿劫满,终成万神之圣。」

  小妖后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出声。

  飞萝忽尔心起疑窦:「不知这妖界至尊与我细说这些有何深意?」

  小妖后沉思良久,终又开口:「这些过往的大劫变,圣鳌皆曾鸣示,短只数
个时辰,长则近年……」

  飞萝静静听着。

  「然这一次,圣鳌已整整鸣叫了三载。」小妖后凝眉轻叹。

  恰于此刻,又是一声震动万里的嗥嚎传来,飞萝魂魄俱悸。

             (第六回)轰天霹雳

  四下一片昏暗,千奇百状的乌黑云团如雪卷涌,完全遮蔽了天空。

  云层底下,电状的、焰状的、虹状的、球状的各种诡异而危险的光芒纵横飞
曳,划破饱浓如墨的漆黑,映亮一艘艘前嵌撞角、上座弩炮的巨船轮廓,它们布
列成阵,层次分明地驶向一座高耸如峰的奇巨堡垒,正是七绝界威震八荒的大型
战争利器——冲霄飞舟。

  与之同时,密集的、急促的、仿似天边远雷的神秘鼓声阵阵响起,如奔潮骤
雨般袭卷整个战场,令闻者魂悸魄动胆战心惊。

  本该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此刻已炼狱。

  上百艘冲霄飞舟似徐实疾地向前逼进。每一艘冲霄飞舟的前甲板上皆装置了
两座令人生怖的固基弩炮,在前进的过程中,不停地弹射出一支支缭绕着暗青光
焰的大矢,夹带着刺耳的厉啸掠向巨竹堡,将美如诗画的巨竹堡斫凿得千疮百孔。

  然而巨竹堡亦剥去了平日那妩媚秀丽得有如少妇的表象,露出狰狞的真正面
目,一道道粗巨的碧光自看不清楚的发射口电掠而起,如恶龙惊虹般破空腾飞,
怒噬四面八方的来犯之敌。

  舰群艰难而顽强的继续前进,随着与巨竹堡距离的拉近,遭受的抵抗越发猛
烈,阵形微乱,损毁渐增。

  一艘冲在最前方的飞舟侧舷被击中,船腹现出个巨大窟窿,卡在船腹的碧光
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支由整根宝瓶竹削琢而成的巨型炮矢。

  另一艘飞舟舰楼连遭重创,船体开始缓缓倾斜,当下脱出进攻队列,调头退
却。

  终有一艘冲霄飞舟惊险万分地冲过了密集的火力网,逼近至巨竹堡十余丈处。
就在此刻,巨竹堡一块原本光滑无缝的墙壁突然向旁滑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口来,接下绿华闪耀,一串艳丽眩目的光团如连珠喷出,赫将几乎全由坚胜金铁
的宝瓶竹打造成的冲霄飞舟轰得舷破棹飞。

  巨舰很快就失去了方向,在空中无助地打转。船身开始发出一阵吱吱喀喀的
可怖声响,中创处倏地拦腰断裂,百余邪甲邪尸自船上飞跌而出,厉号着洒散空
中,除了少数擅长飞纵的邪尸幸运地扑落到巨竹堡的突出部分,余者皆由百丈高
空直坠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然而那幸存的十余邪尸并没有幸运多久。一队由数只剑将军领头的机关枪卒
从竹林中冲了出来,轻轻松松地将之全部歼灭。

  巨竹堡正南数里处,由三十余艘冲霄飞舟构成的舰群壮观地悬停空中,其中
有十三艘前甲板的巨型座基弩炮已给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架高高矗立的塔楼
状奇异巨物。

  在每架巨物的旁边都立着数名手持法器的法师及十余推车拉索的大汉,两边
近舷处还布列着成排成队的重甲卫士。

  在这些冲霄飞舟的簇拥中,一艘巨比鲲鹏的大舰惹眼无比,其上楼起七层,
枪戟如林旌旗若云。

  楼台顶层,百余杀气冲霄的将领静默肃立。正中帅旗下,铁铸大椅上渊停岳
峙地傲坐一人,目闪精芒,不怒自威,正是七绝界怒部统帅怒天大将军。

  在其左侧,一妇人雍容安坐,身笼长袍,面覆轻纱,仅露一双的妙目勾魂摄
魄,不是四大司祭之首勾魂大司祭碧怜怜是谁。

  「不是说巨竹堡最强的防御在东面么!」怒天大将军突喝。

  将领群中一人慌忙出列,趴俯跪地,颤声答道:「回大将军,小子万万不敢
胡言,巨竹堡东面机关密布,筑有明暗一十五座弩楼,确确是最强的防御方向。」

  此人面青唇白,说话声细气促,原来是不久前方殁的千臂元圣之子柳长青。

  「这又是怎么回事?」怒天大将军面色铁青地厉视前方,又有艘冲近巨竹堡
的冲霄飞舟被一串艳丽光团连珠轰击,在空中打转挣扎,最终斜斜撞毁在堡壁上,
爆出惊天巨响。

  打造每一艘冲霄飞舟皆需无数宝瓶竹与及他珍罕材料,极其费工费时,此次
为进攻巨竹堡动用的一百二十艘冲霄飞舟,几乎已是怒天大将军的全部家当,虽
只损毁数艘,可也令之心疼无比。

  「想必是当日妖女攻打巨竹堡,知晓南面防守薄弱,是以加强了防御。」柳
长青身声俱抖。

  碧怜怜点点头,对怒天大将军道:「我早说了,那妖女不可小觑。」

  她声音低腻娇滴,又带着丝缕深蕴某种魔力的神秘沙哑,无比之诱惑撩人,
柳长青神魂一酥,几欲循声望去,然只死死趴俯,哪敢抬头半分。

  碧怜怜微抬臂膀,如乳凝就的一截白臂从裳袍中滑露了出来,玉指朝远处一
点,慵懒道:「那些到处乱飞的绿色光团是什么?好厉害。」

  「回大司祭,小子适才仔细瞧了,那个似乎不是巨竹堡的座基大弩。小子再
三思索,想必是传说中巨竹堡的秘制大型利器——连珠弩车。其矢俱由上品宝瓶
竹所制,刻有秘符,蕴蓄灵力,一旦发射密集迅猛,威力极其惊人,射距虽然不
如座基大弩,但车身却能行走移动,可随时于各紧要之处进攻及布防,乃中短距
离的攻防神器。」柳长青长长地说了一通,只怕答得不够详细。

  「好东西,不知比起吾界的轰天霹雳孰强孰弱?」碧怜怜指拈兰花,自怜自
赏地问。

  「当是各有千秋,家父当日拿下巨竹堡时,曾经遍处搜寻这种攻防神器,可
惜不曾缴获。今不知妖女从何寻来,加强了巨竹堡南面原本薄弱的防御,殊实可
恨!」柳长青趁机为自己辩解。

  「看来……」碧怜怜道:「从南面强攻不是个好选择。」

  「幸好本帅没把宝押在这废物身上。」怒天大将军冷哼一声,抬眼望去,只
见巨竹堡上空隐隐现出一群黑影,正从滚滚乌云里冉冉降下,赫是五十余艘冲霄
飞舟,数量比巨竹堡南面更众。它们下降到某个高度,便全部悬停不动,似在等
待着什么。

  充斥整个巨竹谷的神秘鼓声随之清晰,无孔不入地穿透进所有人的胸膛,重
重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碧怜怜眼睛一亮,笑道:「将军判断,上方才是巨竹堡的罩门么?」

  「居高临下,从来就是兵家上算。」怒天大将军眯起虎目:「何况我有冲霄
飞舟。」

  就在这时,突闻天上嘶声异鸣,乌浊云中霞彩缤纷,映衬出一头巨禽的形影
来,紧接着一个邪姬飞空而下,上笼覆乳璎珞,下着灯笼绸裤,身绕绫罗彩带,
怀抱旌幢,有如散花天妃,却是碧怜怜座下八名魔刹女之一。

  那魔刹女落到碧怜怜座前,急急低语禀报,似乎加持了某种传音秘法,旁人
俱听不见。

  碧怜怜静静听着,倏地妙目睁圆,眼底怒滔汹涌。

  「怎么?」怒天大将军问。

  碧怜怜酥胸起伏,须臾方道:「没事。待此间事了,本座自会解决。」

  怒天大将军暗暗诧异,然却猜不破何事令这能弑神灭佛的大司祭如此恼怒。

  「幸好已给他种下了阴阳锁,否则真叫这绝世宝贝给溜了……崔小玄呐崔小
玄,到头来你还不是得乖乖地回我掌心里!」碧怜怜暗自庆幸,心神渐定。

  忽有一将匆匆来到帅旗之前,大声道:「启禀大将军,各舰传报,一十三架
轰天霹雳已经全部架设完毕!」

  怒天大将军眯目望了望远方的巨竹堡,沉声道:「开始。」

  旁侧怒部四尉之一的风尉即时打了个手势。

  「准备发射!」一名传令官高声长呼,疾风烈火般舞动手中令旗。

  军令如山倒,登见周围各舰忙乱起来。一架架高巨如塔的轰天霹雳纷纷开弦,
赤裸上体的炮手们呼号着拉开长达五、六丈的投臂,填弹手们则迅速推上一车车
黑漆漆的物事,将之填倒进弹碗之中,在每架轰天霹雳旁的邪术法师们念念有词
舞动法器,开始为即将发射的「弹药」加持各种诡谲的邪力……

  「发射!」传令官嘶声厉吼,重重地挥了下令旗,旋听十余声沉闷的弦击声
响,一十三架轰天霹雳投臂齐甩,一团团漆黑的球状物给高高抛起,夹着呼啸着
朝巨竹堡飞去,飞掠途中,那些球状物忽尔现出道道裂纹,纹缝之内暗赤涌动,
有如沸腾滚涌的岩浆,丑怖无比。

  巨竹堡巍峨如峰,远远望去,却像是一根朝天矗立的巨大圆柱,于竹海中直
插云端。为利于防御,四壁刀削斧凿般陡峭,直至百余丈之上方开始有些许可以
立足的平台,上座弩楼、箭塔、观测岗哨等建筑,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片陷阱密布
的宝瓶竹林。

  然而,巨竹堡最大、最广阔的平台在其顶部,也就是当日小玄随婀妍潜入堡
内时经过的雨梦台。

  此时的雨梦台依旧美如诗画,但氛围已迥然不同,仔细望去,可见竹廊下、
竹林中挤满了一队队有首无面的机关枪卒及十余只体形魁巨的刀螳螂。

  坐镇雨梦台的乃无尽宫四健将其一的离九命,他正蹲在茂密的竹丛当中,有
些烦闷地盯着天空,那些从滚涌的乌云里钻出来的数十艘巨大飞船仿佛已经压到
了头顶,令人几欲窒息,更要命的是那一浪浪神秘诡异的鼓声,叫他心神无宁。

  「他奶奶的,磨蹭个鸟,快快下来跟老子厮杀啊!」离九命低声咒骂,猛然
惊觉心中的惶悸不安,真气疾提,八根比刀锋利的爪甲立从覆掌下张出,泛起幽
幽晕芒,再瞧四周,林中到处是枪卒,附近还有三只体态充满力感的刀螳螂。上
次攻打巨竹堡时,他已曾跟这些用竹子做成的奇异家伙较量过,深知它们的能耐
与厉害,这才安心了些许。

  「这么多比厕石还硬的家伙,够七邪秽物喝一壶了!」离九命咧嘴自语,然
就此刻,突然闻数声从未听过的奇异呼啸,心头倏掠起一抹无比强烈的寒悚,迅
抬起头,只见空中飞来十余黑点,看似缓慢,孰料眨眼便掠至树梢,每个赫有丈
许之径,急朝旁一滚,脚尖蹬地再斜里蹿出,猛听惊天巨响,地动山摇中一浪热
辣的巨力从后追来,竟将他整个人推得离地飞起。

  离九命乃山猫成精,曾师从异人,身手疾迅非常,这一滚一蹿已离原地七、
八丈远,不想仍被爆炸波及,飞扑落地,竟还收不住势,又滚出数丈方止,狼狈
爬起,只觉周身气血翻腾,再摸背后,惊察衣服已给撕去大片。

  他骇然回望,只见团团恶物呼啸砸落,引发一片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几将竹
林掀翻,震得整座巨竹堡都颤抖起来,可怖的是这还没完,又见面目全非的竹林
中沸腾起来,千百颗通体裹着赤焰的碎石自爆炸中飞出,带着嗡嗡厉鸣有如受惊
狂蜂般四下奔窜,纷纷撞在那些枪卒及刀螳螂身上,有的甚至钻入体内,再又引
发无数小型爆炸,燃起熊熊烈焰。

  打造枪卒与刀螳螂的主要材料皆是宝瓶竹,不但坚胜金铁,且水火难侵,然
而碰上这种无孔不入的猛烈爆炸及燃烧,登时肢离破碎,残片碎块上还粘附着团
团不肯熄灭的艳紫奇焰。

  原来轰天霹雳的每发弹石里面皆藏了上百颗霹雳矶,这种罕见的异物不但能
产生爆炸,还能引发燃烧,再又加持了七绝界邪术法师的邪法,火中蕴毒,粘附
性极强。宝瓶竹虽然抗火,但给烧烤久了,机关怪物们的关节、绳索等薄弱部位
也难以承受,纷纷崩裂、断裂进而肢解。

  转眼间,埋伏竹林中的枪卒及刀螳螂倒下大半,战力尽失。

  「操你奶的!什么鬼玩意!」离九命惊怒交集,猛闻顶上啸声再响,抬头望
去,又见十数恶物破空飞来,不禁胆破心寒,调头便逃,钻入通往堡内的门洞。

  猛烈的爆炸在另一片竹林中发生,惊起数百只机关战鹰,大部已经破缺不全,
躯体上几乎都粘附着火焰,片刻后有些战鹰开始盘旋坠落,损毁近逾三成。

  离九命掠入门中,沿一条凌空而架的竹木旋梯朝下疾奔,忽闻有人高喝:
「老猫,你怎么跑下来了?」

  离九命抬眼望去,见前面一处平台上立着两排枪卒及数只剑将军,为首肥矮
一将,正是老搭档藏千刺,心神稍定,叫道:「大大不妙!七绝邪秽不知弄来什
么恶物,雷霆一般,把堡顶都掀翻了,好生骇人,眼下四处是火,呆不住人哩!」

  藏千刺道:「这下边都听见声响了,果然厉害,老子此处守着,你快去星天
殿禀报宫主!」

  「千万当心,我适才见天上悬着四、五十只大船,怕是就要下来了!」离九
命喘道。

  「哼!」藏千刺一挥悬挂臂上的长钉大盾,恶狠狠道:「倘敢下来,定叫它
们有来无回!」

  离九命继朝前掠,辗转数地,终于到了星天殿,迳从大群妖兵妖将当中疾穿
而过,奔入廊台正中一座宏巨的圆形殿宇,正是巨竹堡的心脏——星天殿。

  「宫主在哪?」离九命高呼,猛然怔住。

  只见殿内满是妖王精首,绝影大王、拔山大王、啄日大王、金甲大帅、程石
亦、门隐子、步盗翼及土地乔三等人正面色凝重地环立在一张巨大圆台周围。

  圆台十分奇异,台面或平或斜地躺置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铜镜,镜沿纹饰精细
繁丽,铸刻着日月星辰,所有镜面皆投射出抹抹浓淡不一的青辉,于圆台上方交
织出一副立体的影像,赫是巨竹堡顶的景象。

  影像俱呈青色,只是明暗各异,然却呈现出无比清晰的画面,猛烈的爆炸仍
在雨梦台肆虐,到处燃烧着熊熊大火,支离破碎的机关兵将尸横遍野。

  离九命目瞪口呆。

  「慌什么!」采缤纷朝他轻叱了一声。

  离九命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云发盘束一袭紫袍的婀妍,楚纯、紫儿、碧儿、
采缤纷众姝俱立其侧,这才如梦初醒地叫道:「不好了!堡顶……」

  「知道了。」婀妍不动声色地截住,定晴注视着圆台上方的庞大影像。

  「这便是星天井栏鉴?」在婀妍旁侧一个老叟忽然开口,声音细弱暗哑。

  此叟鹤发霜须,伛偻着背,手柱一根怪首长杖,瘦弱有如将熄之烛,然其目
蕴异芒,周身似隐于一股难以言述的妖谲气息之中,身后静立数名随从,俱是精
怪异人。

  「嗯。」婀妍点头。

  「此宝真能观摄周天气象诸界景观?」老叟继问。

  「这是外界的夸大之词,此鉴不过瞧得远点罢了。」婀妍淡淡道。

  「神物!神物!巨竹谷机关技艺真是独步天地。」老叟大赞。

  「云先生过誉,此鉴有极多地方到不得的,而且极耗地华,实乃奢侈糜费之
物。」婀妍道。

  老叟听了,却仍赞叹:「早闻此鉴之玄妙,今日一见,果非虚传。」

  原来此叟正是万劫真君麾下四大智囊其一云叟云谷子,大妖界王国建国后,
专侍真君长子元一太子,于妖界位尊望重。

  「可惜此鉴须与太碧阴脉连接贯通,方起能效,永远离不得巨竹堡。」婀妍
有意无意道。

  云谷子眼皮微微一跳,转瞬复常。

  婀妍扳动台沿机关,旋见圆台上大小铜镜的平斜角度纷纷改换,上方的立体
影像也随之变幻,视角由近拉远,画面中的雨梦台迅速变小,进而呈现出整座巨
竹堡来,非但如此,从四面八方进攻的冲霄飞舟也尽数落入画面之中,数目与远
近无不清晰明了。

  「看来,七邪秽物真正的主攻方向是在上方。」云谷子目视巨竹堡上空。

  数十艘前嵌撞角的长巨战舰高悬空中,影像轮廓清晰无比,正是七绝界的大
型战争利器冲霄飞舟。

  「怒天果然了得,一下子便找到了巨竹堡的罩门。」婀妍微微一叹。

  「不善用兵,七绝界又岂会将兵权重予此人。」云谷子捋须道。

  「可恨他们有冲霄飞舟!」紫儿嗔恼道。

  「否则就是找到巨竹堡的罩门也奈何不了我们!」碧儿接道。

  「若是巨竹谷仍给他们继续占着,七绝界的冲霄飞舟只会越来越多。」婀妍
凝眉道。

  就于此刻,又一波攻击来到,轰天霹雳密集轰击在巨竹堡南面的外壁上,引
发大片猛烈爆炸,天崩地裂中焰光烈火四下掀迸。

  星天井栏鉴投射的影像剧烈波动起来,画面一阵扭曲模糊,人人足底震动,
仿佛整座巨竹堡都在颤抖。

  这轮猛烈的爆炸过后,南面数座极为坚固的箭塔弩楼竟给轰得没了轮廓,附
近的暗堡密道也坍塌了不少。

  众妖王怪首面上无不微微变色,又见大片起防护功用的宝瓶竹林燃起了熊熊
大火,埋伏林中的许多兽兵妖将四下奔逃,成群成批地倒下。

  拔山大王脸面十分难看,守在那里的大部都是他的属下。

  「好家伙!敢情这便是轰天霹雳了!」金甲大帅咂咂舌。

  婀妍微点了下头。

  拔山大王心疼如绞地骂道:「操了!那些乱飞乱窜的鬼玩意倒底是啥?」

  「是霹雳矶,非凡间之物,其性之烈远胜寻常硝磺,一颗数爆,且其焰入水
不熄,轰天霹雳便是因此物而威力惊人。」楚纯道。

  绝影大王道:「听闻霹雳矶只在炎洲卧雷山雷祖谷有产,珍稀非常,又有上
古灵兽守护,想不到七邪界竟能搞到如此之多。」

  婀妍忽问:「云先生,除了怒天,此次来的都还有谁?」

  云谷子微侧过脸,对随从中一人道:「夜影,你来将七绝界此次动用的人马
报与宫主。」

  只见那人脸覆一张线条简洁的描花面具,长发及臀身段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她踏前半步,朗声道:「七绝界今趟来犯,共结集雷霆怒鼓五百,磐石卫八百,
邪尸三千,邪甲两万;大型兵器有冲霄飞舟一百二十艘,轰天霹雳一十三架。」

  众人动容,窃窃私语。

  「三千邪尸两万邪甲,再加上一十三架轰天霹雳,这咋吃得消?」

  「那八百磐石卫更是厉害,听闻个个力无大无穷,不但刀枪难坏,术法也难
侵!」

  「你们不知,那五百雷霆怒鼓才是最最可怕之物,七绝邪兵于鼓声催激之下
个个狂勇百倍不灭不休,更能震慑敌军。听闻天庭两度讨伐七邪界无果,便是坏
在此物手里!」

  「看来七绝界今次志在必得啊!」

  「来得真快,如此规模的反击竟然两天就完成了,七邪界的集结速度真是令
人吃惊。」

  「这便是冲霄飞舟的厉害啊!船那么大,还能飞,去哪不快!」

  众妖王精首当中不乏身经百战之人,却还没哪个经历过这等大阵仗。

  程石亦心忖:「云州交战双方兵将之数加起来远超此处,然却无冲霄飞舟、
轰天霹雳及雷霆怒鼓这等利器。」

  夜影稍顿了一下,接道:「此次挂帅的乃是七将军之首怒天大将军,统携七
部精锐。其中怒部四尉、五先锋倾巢俱出。余者有妒部双绝、欲部三奇、恨部四
破、虐部七残、傲部九异及贪部十怪!」

  众妖王精首早就听闻过当中许多邪煞的名头,各有所忌,不禁暗吸凉气。

  夜影继道:「此外,尚有四大司祭之首勾魂邪姬碧怜怜、妒部之首三首邪姬
及傲部之首凌傲天亲临押阵!」

  众妖王精首愈听愈惊,中有人暗暗生疑:「不知此人是谁?竟能将七绝界来
犯之兵知晓得一清二楚?」

  楚纯在婀妍耳畔悄声道:「七邪界的底细,太子的人怎能知道的这般明晰?」

  婀妍微摇了下头,眉心轻蹙。

  「碧怜怜?」啄日大王倏地怪声秽笑:「早就听说这尤物啦,今趟正好一会,
不定擒着,拿回山去当做炉鼎,岂非妙哉!到时你们都别跟老子抢。」

  不想旁边的绝影大王阴阳怪气道:「你最好还是求神拜佛别碰上这只毒蝎子,
吃她一尾巴定叫你欲仙欲死!」

  「欲仙欲死?只怕是死去活来求死不能吧。」另一边的步盗翼亦冷冷嘲讽。

  「一个骚婆娘,当真这等厉害?」啄日大王哼道,语调轻屑,语气却有些软
了。

  「三首邪姬与凌傲天都极其棘手,那蝎子更是个大麻烦。」云谷子给了个肯
定的答案,面现忧戚之色,环视周遭道:「此处只怕无人是其对手。」

  众妖王怪首皆知这云叟的来头,晓得非那信口开河之人,个个心中凛然,有
的已是悄萌去意。

             (第七回)各出奇兵

  四下一阵沉寂。

  婀妍黛眉微挑,转望身侧,目光落到一直没开口的门隐子脸上。

  门隐子似是有点无可奈何,忽道:「此魔若来,山人便与之一会。」

  云谷子甚感意外,眯眼望去,道:「这位是?」

  「祖洲门隐子大师。」婀妍淡淡道,傲色隐现。

  「哦……」云谷子微一动容,笑道:「原来是门隐子大师,久闻祖洲十隐俱
是世外高人,个个皆有独步天地的奇学,若说此处有人能与那只蝎子一战,怕是
当真只有大师了。」

  门隐子不语,似是懒得言语。

  祖洲散仙万千隐者无数,中有佼者号为十隐,个个皆有鬼神莫及的奇学异技。

  云谷子点点头,转朝婀妍道:「看来所传非虚,宫主这两年果然网罗了不少
高人啊。」

  婀妍只是微微一笑。

  楚纯忽道:「倘再加上我娘,定能稳制那蝎子。」

  「哦?」云谷子转首。

  「栖霞湾雪羽娘娘。」婀妍代答。

  云谷子即道:「莫不是数十年前突从辟邪宫出走的四宫主雪羽仙楚静妤?」

  「正是。」婀妍应。

  「一盏八景炼魔灯,五口雪魄神剑,亦是了得高人。」云谷子若有所思道:
「如此无惧那只毒蝎子矣!」

  婀妍转向楚纯问:「静姨什么时候能到?」

  「若无羁绊,今儿应该就能赶到谷中,她说好久没看到你了……」楚纯笑道:
「忒想瞧瞧你是不是变得更美貌哩。」

  婀妍展颜:「静姨能来,这边就稳当多了。」

  楚纯道:「你这么大的事,她是一定要来的。」

  此时忽有两名背负长剑、容颜俏丽的绿衣少女快步入殿,疾行至婀妍身后方
止,却是婀妍贴身女卫当中两个,皆为灵竹成精,一名翠雨,一唤水枝。

  婀妍稍略侧首,问:「怎样?」

  翠雨道:「赶个整宵,已将谷中各村族人迁入堡内,眼下正在安顿。谷南千
曲洞祖灵婆婆也来了,说要见宫主。」

  婀妍微一动容,道:「你们请她老人家先到我阁中歇息,不可分毫待慢,我
过会便过去。」说罢望向水枝。

  水枝压低声道:「阿绣说,崔公子仍然未归。」

  婀妍不再言语,面容隐有忧色,摆了下手,二女勿勿离去。

  众妖王怪首心中稍定,正各自低语说话,突见星天井栏鉴投射出影像大变,
巨竹堡上空的数十艘冲霄飞舟并肩齐降,直压至堡顶十余丈处,猛然从船腹窗口
中飞掠出千百道影子,铺天盖地疾扑而下。

  「终于下来了……」楚纯轻吸了口气道:「是虐部的邪尸兵。」

  众人旋又紧张起来,眼睛齐盯台上影像。

  只见机关战鹰迎空而上,尽管犀利异常,但经数轮轰天霹雳损毁,此时只剩
三百余只,数量与遍空飞纵的邪尸相差甚远。

  冲霄飞舟越降越低,一阵奇异鼓声隐隐传来,突然又有大批兵将自船舱鱼贯
跃出,个个厚盔重甲魔煞一般,数量比邪尸更多数倍,于飞降中依旧保持整齐的
队列,蔚为奇观。

  「这定是怒部的邪甲了!他娘的,这么多!」绝影大王面色铁青。

  此时机关战鹰已被充任先锋的邪尸清除大部,再无力量抗击这密密麻麻的邪
甲将士。

  「堡顶怕是顶不住了。」采缤纷焦急道,转望婀妍:「不如将后备的连珠弩
车调上去?看看能否打下那些冲霄飞舟!」

  「请宫主拨几只恐怖之足,属下上去杀它个屁滚尿流!」步盗翼厉声请命,
他身手非凡,性情勇烈,一直是婀妍麾下最彪悍的猛将。

  婀妍却微摇了下头。

  「堡顶暴露在轰天霹雳之下,绝对不是个好战场。」云谷子捋须缓缓道。

  婀妍道:「从雨梦台下来,便是九天旋梯,那里枝连几个小廊台,既狭又窄,
只有藏千刺率百余枪卒把守,也是难以抵挡。」

  众人齐望着她,静待下文。

  婀妍扳动机关把手,圆台上的影像迅速变换,眨眼聚焦到一处,但见数座廊
台亘连的悬空楼阁巍峨矗立,前方正中伸出一条长逾三、四十丈的竹木拱桥,连
接对面的临渊高崖,势极险绝。

  婀妍道:「此处是飞仙阁,跃虹桥,乃从堡顶下到巨竹堡心腹的必经之处。
跃虹桥十分长窄,飞仙阁却甚是广阔,原为物器总库,今已将物资转移,能屯过
千兵将,配以箭矢弩炮,以面打点,可破敌无数,万不得已之时,还可断桥阻敌。」

  「嗯,的确易守难攻……」云谷子眯眼细瞧片刻,蓦地重重点首:「便是这
里了!」

  「各部听令!」婀妍轻喝,不怒而威。

  一条极长的蜿蜒通道内,七邪兵将有如怒潮灌涌,将栽种其中的娇花秀草践
踏得七零八落。

  通道十分高阔,平日可供两只恐怖之足并肩而行,但此刻却显得拥挤无比。

  无数脸覆面具手执长兵的邪甲士兵紧挤贴靠,几乎是不能自主地被顶着前进。
通道上方垂落的藤蔓间还攀满了狰狞可怖的虐部邪尸,它们则是依仗疾捷的身手
向前纵跃飞窜,速度要比底下的邪甲快上许多。

  突然间,通道内一阵骚动,邪甲们你推我挤,纷纷朝两旁拚命躲避,硬生生
腾让出一片空间。

  旋见一魔头大步行至,其目血赤,手提斑斓巨杵,杵上纹铸的厉鬼恶煞似乎
腾跃欲动,散发出波波令人窒息的威煞,正是傲部统帅凌傲天。

  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九名邪将,体貌兵甲各异,面上一色的狞厉狠傲,却是傲
部精锐——黄泉九异。

  凌傲天眉心微拧,突骂道:「怒部的杂碎怎么这般没用?冲了半天还堵在他
娘的鸟道里!」

  他与怒天大将军同为各部之首,本该平起平坐,今次却给元老会派来充当副
手,心中已是愤愤不平,此时再被怒天大将军遣为前部,越感羞恼忿怒。

  自堡顶一路攻下来,他不顾一切地催军死冲,目睹成群成队的邪甲将士被陷
阱与机关无情吞噬,震惊之余,心中却是着实痛快。

  邪甲军为七绝界最强大的部队,但这些年来一直由怒天大将军全权统率,已
近乎变成了他的私人家当,这也正是怒天大将军能隐隐成为七大将军之首的主要
原因。

  「居然敢对本座指手画脚,那我就让你的邪甲军填平巨竹堡的所有陷阱,把
你的家当通通拼光赔光!」凌傲天幸灾乐祸地忖。

  前面一段挤满了更多的邪甲将士,尽管他们也想为这可怖的首领腾出空间,
但实在已是无处可去。

  「怎么不动了?」凌傲天心头火起,大喝一声:「怯畏者死!统统给我冲!」
当即提步奔出,人尚未至,便似有只无形巨手猛然推出,将前方的大群邪甲掀得
七零八落,露出大片空档。

  傲部九异紧随其后,势不可挡。

  凌傲天疾掠了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行人已经奔出了通道。

  赫见前方拦着道宽逾三、四十丈的巨大深渊,深渊的对岸悬空矗立着数座高
低不一、廊台亘连的宏伟楼阁,而己方这边仅有一片狭长的立足之地,早已密密
麻麻地挤满了各部将士,凌傲天这么猝不及防地冲出,登将数十个站在崖边的邪
甲士兵挤跌落深渊中去。

  连接两边崖岸的是一条极长的竹木拱桥,此时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大群邪甲
邪尸给以恐怖之足为首的大批机关怪物堵在桥中厮杀,肢飞颅碎间,不断有邪甲
邪尸或机关怪物从桥上摔出跌落,坠入深不见底的渊中。

  在桥头这边,一员胯骑豹形焰兽、手擎火焰大旗的邪将在前沿督战,厉声催
促各部将士向前冲,正是怒天大将军麾下四尉其一的火尉。

  但是任之如何喝斥催逼,大军也难以再进一步。

  眼前景状,饶是凌傲天也给震撼了一下。

  「怎么回事?」凌傲天怒道。

  火尉这才发觉他的到来,大声应道:「此地易守难攻,吾方兵将虽众,但于
此处却是无法展开。加之敌军有太碧阴脉相助,顽勇非常,实难一举击破!」

  凌傲天瞄了眼横在前面的深渊。

  渊底是一片模糊的翠绿,阵阵似有若无的神秘气息正升腾而起,由浓渐淡,
将巨竹堡内部的巨大空间全都染沐上一层薄薄的青辉。

  若是常人至此,这时定会觉得气爽神怡,而凌傲天却感极不舒服,甚至可以
说是烦躁厌恶。

  他知道,太碧阴脉吐出的息华隐蕴祛邪除秽之功,七绝界中除了那个常服成
精的千臂怪物,其他人都绝不会喜欢这里。可恼的是,他还从柳长青口中得知,
由宝瓶竹打造的机关怪物们在太碧息华的沐浴中战斗力与抗击力会成倍的提高。

  凌傲天眉头紧锁,抬目朝桥上望去。

  数只体形巨大的恐怖之足正拦在桥中央,有如堤坝般堵住了七绝兵将潮水似
的冲击。在它们当中还有一只漆着虎纹、状似蜘蛛且体形比恐怖之足还要高巨的
虎蛛战车,车上立着一对娇艳可人的霓裳妖精,紫裳的使一对银芒流荡的宝环,
碧裳的手执两朵团花状的奇形兵器,挥抹间丽辉四吐,姿妙若舞,美不胜收。

  怒部怒、愤、愠、恼、忿五大先锋早已冲到了桥上,结阵攻杀,却仍久夺不
下。

  怒、愠二将的手臂本已给易寻烟连根废去,却不知此时为何完好如初,似更
强猛。

  他们拼尽全力,好不容易突破虎蛛战车八根可怖刀臂的拦截阻击,兵刃甚至
砸砍中了虎蛛战车的肢体,只见火星迸溅,但就是无法将之击破损毁,眨眼又给
刀雨般戳来的八根长臂杀退。

  忿将心口还给紫裳妖精的凌空追至宝环狠砸了一下,喷出大口鲜血。

  「虎蛛战车,果然名不虚传。」凌傲天心道:「难怪巨竹谷不过弹丸之地,
却令诸界垂涎!」

  五先锋恼得连出秽语,纷纷怒骂。

  战车上的两个妖精却杀得兴高采烈,于刀光剑影中娇嗔笑闹,形同嬉戏。

  「那两个小贱人是谁?」凌傲天森然问。

  「瞧其形貌兵器,当是缤纷谷紫碧双蝶,千幻娘娘门下。」火尉答。

  凌傲天环顾四下,见各部兵将源源不断地自通道涌出,将崖边挤得针扎难下,
不禁暗暗焦灼。

  这时一队邪尸在数名虐部悍将的率领下,仗着疾捷的身手自桥底攀窜而过,
出其不意地杀上了对面崖岸。孰知才一探头就见碧芒疾飞,电光石火间即被藏于
楼台高处的数只连珠弩车射倒大半,百余侥幸躲过的邪尸继续前掠,竟又闯进入
布满锋锐竹标的陷阱阵中,剩下的十余邪尸眼见就要冲到楼台跟前,赫闻杀声大
作,早被伏于旁侧林中的数百兽兵团团围住,一顿毫不留情地屠戮,转眼尽墨。

  凌傲天脸色更加难看,尽管邪尸同邪甲一样都不是自己的部属,但如损耗太
过,难免会伤及七绝界的元气,骤将七煞鞭尸杵一挥,寒声喝道:「你们一齐上
去,把桥给我打通!」

  在他旁侧的九将狞厉应诺,纷纷运提邪功,周身异芒窜掠,各执兵刃电般纵
出。

  桥上的紫碧双姝只攻不守,居然完全不睬自身破绽。

  一名手擎大戟的怒甲将领连挑数名机关枪卒,千辛万苦冲到她们跟前,倏见
青影电掠,蓦然通体剧震,胸膛已被虎蛛战车一条尖利如刃的利腿连甲洞穿,高
挑空中,再远远地甩飞出去。

  「真是好东西!有这大怪物当坐骑,就根本不用操心什么防守嘛!」碧儿兴
奋叫道。

  「嗯!真真爽利,回头跟婀妍讨两只耍耍!听缤纷说,她前日送了许多机关
怪物给小白呢。」紫儿应,右掌突放,手中宝环突地化做一抹银亮弧光,结结实
实地砸在掠空扑来的一个邪尸脸上。

  虎蛛战车作为攻城掠地的大型兵器,耗费的材料与工夫多得惊人。它与恐怖
之足一样,每当出现在战场之上,往往顷刻之间就能使敌人恐慌溃败。

  因此,它们都是将帅们梦寐以求的战争利器。

  奉天侯程兆琦一直与巨竹谷交好,这次又派遣儿子助婀妍夺回巨竹堡,个中
的重要原由无非是想要得到虎蛛战车、恐怖之足这样的机关神器。

  虎蛛战车的防御能力更在以搏杀为主的恐怖之足之上,此时沐浴于太碧息华
之中,战力及防御更是成倍提升,这对于喜攻厌守的紫碧姐妹来说,着实是无比
合意的坐骑。

  邪尸邪甲乃七绝界用死尸以秘法炼化的杀人器具,虎蛛战车与恐怖之足发出
的独异威煞对它们并不起多大的作用,但是虎蛛战车八根长达数丈的刀臂令它们
难以逾越,就算偶有侥幸摸近的,也根本奈何不了虎蛛战车坚胜金铁的躯体。

  五先锋从来自视甚高,深信如非有那可恶的蛛形战车相助,他们早就将这对
小妖精撕成碎片了。

  「他娘的,这丑怪到底是啥东西?捣不碎砸不烂的!」愠将怒骂,链锤疾贯,
击飞了旁边一个枪卒的头。

  姐妹俩难得这般威风,正在战车上得意洋洋,紫儿啐了口道:「就你们这模
样也敢说它丑?」

  碧儿接住笑骂:「它就是你们这帮丑八怪的祖宗爷爷!」

  「气杀老子!气杀老子!老子今日定要撕了你们这两只刁嘴儿!」恼将怒不
可遏,骤将功力催鼓至极限,炸喝一声拔地纵起,高擎狼牙巨棒照紫碧双姝雷霆
砸落。

  点过灵的虎蛛战车立时察觉了威胁,一腿倏地望空撩起,有如长枪利刃疾戳
来敌。

  恼将此番暗预防备,当即横棒胸前稳稳地格住蛛腿,正欲发劲将之绞断,孰
料虎蛛战车竟然活物般仰起身来,前侧四腿连珠刺出,记记疾似闪电。

  恼将惊怒交集,急忙左砸右挡,然而人在半空,不比地上实在,一时给杀得
手忙却乱,正感有些招架不住之际,忽见面前裳带飘舞,碧儿的娇媚笑靥已现眼
前。

  恼将心叫不好,奋力收棒回防,蓦地胸腹一片辣痛,兔起鹘落间不知已给削
割了多少下,惨嚎坠落,重重地摔砸在两个怒甲身上。

  「怎么一下子就蔫啦?」碧儿咯咯娇笑,娇躯缓旋,曼妙若舞地落回车上,
啜唇将花团上沾染的鲜血轻轻吹去,葱指扳动花萼机关,锋利如刃的蓝色花瓣缓
缓收合,仍归复做团花之状。

  恼将修习「怒之绝」已达四重天之境,不但能以暴怒状态大幅提升战力,还
能驱除恐惧与疼痛,不想连连催鼓真气,胸腹剧痛不但丝毫未减,伤处且还丝丝
发痒,他一跃而起,抬脚将两个被砸翻的倒霉怒甲踢出老远,惊怒喝道:「死丫
头!你在兵器上做了什么手脚?」

  碧儿嘴上哪肯吃亏,笑嘻嘻道:「死蠢猪,姑奶奶花瓣上淬了点虚照境的妙
药而已,专门蚀筋销骨,瞧你还硬不硬得起来!」

  恼将惊得浑身冒汗,不知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四下突然微微一暗,虎蛛战车周围的十余只枪卒纷纷莫名其妙地
支离破碎,又听爆裂声迭响,一只恐怖之足也猛然扑地,右侧数臂齐给击断,数
条缠绕邪恶气息的影子飘浮着围住了紫碧双姝。

  虎蛛战车刀臂一抬,疾朝最近的影子戳去,不想非但没中,影子竟还贴着长
长刀臂游绕而上,魑魅般直袭紫碧双姝。

  「小心!」紫儿急呼一声,姐妹俩兵刃齐递,孰知心头倏的生悸,手上登时
慢了瞬息,皆击了个空。

  影子自姐妹俩中间的空隙疾掠而过,发出阴测测地一声怪笑。

  姐妹俩花容失色,迅速对视一眼,紫儿惊问:「伤哪儿了?」

  碧儿应:「没啊。」话音方落忽地云发散坠,一抹细细鲜血自额角流淌下来。

  紫儿一惊,正要过去救护,蓦感肩头辣痛,扭头瞧去,赫见肩际衣服已给割
破,肌肤上划了长长一道,鲜血正从伤口涌溢而出,于雪白中格外鲜艳。

  从四面八方袭至的诡异威煞锁罩住了她们。

  姐妹俩这才看清周围飘浮着九个悍异邪将,其中一个独目邪将舌舐手中奇兵
刃锋,怪笑道:「好甜的血,真个人美血也美。」

  「好久没碰见这么水嫩的娃儿了,还是一双的,可惜无暇捉活的。」另一秃
头邪将秽语道,声音尖颤残破,难听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虎蛛战车竟然防不住这些家伙!」紫碧双姝惊怒交加,谁知心头又悸,不
觉浑身发软。

  碧儿伤在头上,却捂胸颤哼道:「姐,我……我心口怎么好难受……」

  紫儿也觉不对,失声道:「这几个家伙的威煞有古怪!」

  「小丫头,可晓得我等是谁么?」一个面色坟白的邪将阴笑道。

  就在这时,突闻数声长啸,由远至近,有人大声叫唤。

  「黄泉九异是么?」离九命的声音。

  「姑娘们莫慌,待本帅来会会他们!」金甲大帅的声音。

  「这么多高人,却来欺付小孩子做什么!」追日大王的声音。

  「妹子莫慌,老子来收拾这些杂碎!」藏千刺的声音。

  姐妹俩心中大定。

  「哥哥们快来,让这些邪秽见识见识我们虚照境无尽宫的厉害!」碧儿雀跃
喊道。

  浊厚的乌云仿佛承受不住重量继续下沉,已几乎触到了巨竹堡顶,四下越发
模糊昏暗,悬停雨花台上的冲霄飞舟群间频见小艇穿梭,各处战报流水般传回七
绝大军的旗舰。

  一员将领正跪伏在怒天大将军座前,大声报道:「启禀大将军,巨竹堡南面
已被我军突破,共折损冲霄飞舟六艘,怒甲九百余人,电尉大人同贪部十怪正率
部向纵深进袭!另恨部四破已在巨竹堡东北方向登陆,正在搜寻入口。」

  怒天大将军微点了下头,神情满意。

  紧接又有一将上前禀报:「火尉大人率五先锋及各部精锐已攻克雨梦台、九
天旋梯及神工坊,歼敌无数。只是巨竹堡内部陷阱及机关密布,我军进展艰难,
伤亡甚众。」

  「折损多少?」怒天大将军沉声问。

  「我部甲士伤亡约近四千,其余六部尚未统计。」将领大声回答。

  「四千?」怒天大将军轻喝,如岩粗砺的面肌牵动了一下,震怒之色掠过眼
眸。

  「怎会伤亡这么多?」旁边的碧怜怜也微微动容。

  「此时前出到何处?」怒天大将军继问。

  「我军眼下给阻于飞仙阁,敌军倚仗天险负隅顽抗,傲部凌将军正率九异助
攻。火尉大人命末将来报,言飞仙阁地势险恶,我军无法展开,只怕一时难以攻
克,请求大将军另拨精兵增援。」将领回答。

  「废物!没用的东西!」怒天大将军重重地拍了下扶手,如山威煞四迸而出,
压得众将呼吸几窒。

  楼台上一时鸦雀无声。

  跪伏一旁的柳长青鼓起勇气道:「禀报大将军,飞仙阁前有阔达三、四十丈
的深渊,地势险绝易守难攻。其处又是太碧阴脉吐息最盛之地,巨竹堡的机关兵
将在那里如虎添翼战力倍增。再者飞仙阁乃巨竹堡器物总库,存放物资极多,敌
军势必拚死据守,一时相持也是无可奈何。」

  怒部四尉之一的风尉忽道:「不如将五百雷霆怒鼓拉进去,定可振我慑敌,
荡平顽敌!」

  柳长青却道:「不妥,飞仙阁对岸只有弹丸之地,我军本就难以展开,再把
雷霆怒鼓拉进去也是摆放不下。」

  「你有何策?」怒天大将军盯着他道。

  「只有将太碧阴脉暂时封堵,令巨竹堡中的机关妖兵战力剧降,方可重挫敌
军。」柳长青答。

  怒天大将军沉吟片刻,转望向碧怜怜,微笑道:「这就有劳碧大司祭了,眼
下巨竹堡摇摇欲坠,大司祭正可趁势进击。」

  「好吧,即然答应过将军,本座就走一遭。」碧怜怜娇慵地伸了个懒腰,风
姿万千地站起身来。

  「本帅就等大司祭的好消息,只要封堵住太碧阴脉,拿下巨竹堡便是十拿九
稳的事,大司祭可谓功居至首!」怒天大将军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道。

  「这人带路是么?」碧怜怜瞟了眼柳长青。

  柳长青闻言,心头骤又一荡,只是怎也不敢抬头。

  怒天大将军点了下头,朝柳长青喝道:「你可当心了,此程若有稍许差池,
自个提头来见!」

  柳长青迭声应诺。

  怒天大将军想了想,又转对碧怜怜道:「大司祭深入巨竹堡腹地,殊是凶险,
让狄三首与你同去如何?」

  「不必!本座说过只带自己的人手。」碧怜怜冷冷应,微侧螓首:「唤魇鸢
下来。」

  旁边的魔刹女立时低声念颂,接又摇动手中旌幢,旋见高处风流云涌,四头
通体斑斓翎羽绚丽的巨大奇禽破云而出,急速飞来。

  巨禽背上分立着七名艳姬,手执香炉、翎扇、花篮、纹壶、珊瑚、香囊、铜
镜等宝器,个个璎珞覆乳,绸裤垂胯,身飘绫罗彩带,天妃魔女一般。

  碧怜怜褪下外袍,露出了内里的碧落霞飞,刹那光影流荡,映耀得舰楼之上
绚丽缤纷。

  柳长青再也按奈不住,不顾一切地猛抬起头,岂知仅只瞧见面纱上方那一对
勾魂摄魄的妙目,周身骨头便已寸寸酥化。

             (第八回)役妖令

  星天殿大厅。

  婀妍依旧立于星天井栏鉴前,周围的妖王精首已寥寥无几。

  「这样下去有点不妙啊……」云谷子盯着星天井栏鉴投射出的庞大影像:
「上方已给击破,南面怕是也守不住了,再让轰天霹雳肆虐下去,其他各处亦势
必难保。」

  「还有那些雷霆怒鼓,当年天庭大军已在它们手里栽了跟头。」楚纯指着影
像中巨竹堡上空的庞大舰群道。

  「等它们下来,堡内的七绝邪秽会更加疯狂!」彩缤纷接道,脸色有点发白。

  「当想办法尽快将这两大威胁清除掉。」云谷子眯眼道。

  婀妍掠了眼左右,没有开口。

  拔山、绝影、啄日三大妖王及金甲大帅诸强已给拨往各个紧要之处,门隐子
则坐镇太碧阴脉,她原本还觉麾下人强马壮,此际却忽然有种捉襟见肘之感。

  「不如我去偷袭,把那些轰天霹雳和雷霆怒鼓通通砸了!」步盗翼发狠道。

  「不行,你去无异飞蛾投火。」婀妍摇头。

  楚纯想了想,道:「那我去吧。」

  婀妍道:「你更不能去,万一有什闪失,我怎跟静姨交待。」

  静立一旁的程石亦忽然开口:「不如在下去。」

  婀妍微笑道:「程将军此番援手攻打巨竹堡,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眼下虽
然危急,但岂可让将军再涉凶险。」

  程石亦正色道:「少谷主万莫客气,驰骋沙场,岂畏洒血。在下既奉家父之
命前来援手,自当有始有终,倘若巨竹堡得而复失,此前努力俱成流水。」

  「将军自是骁勇,不过此策尚须仔细斟酌。」婀妍扳动机关,将星天井栏鉴
投射的影像调向远方,接道:「你们瞧,轰天霹雳就摆在旗舰周围,防卫必定非
同小可,若是碧怜怜或三首邪姬在那,你们谁都不是对手,况且还有怒天亲自坐
镇。」

  众人默然。

  勾魂邪姬碧怜怜的蜮魇引能迷仙魔,一条魔尾更是神佛皆惧,厉害已是人人
知晓,而那三首邪姬也是名震诸界,据传武技之强可列七绝界第一。

  婀妍瞧向楚纯:「还是等静姨到了再说。」

  「可是能顶那么久么?」楚纯也望着她。

  婀妍不语,移开眼去。

  楚纯似是下定了决心,微笑道:「我们只是去偷袭,砸完就跑。婴勺飞得很
快,而且正好试试我在虚照境新炼的天外雪魄绫,你不是一直想要瞧它的威力么。」

  「或可一试。」云谷子竟然出言赞成,停了下道:「七邪大军已在巨竹堡各
处登陆,此时后方定然调走不少人马,倘能乘虚毁去轰天霹雳与雷霆怒鼓,各处
压力必然大减,这个险值得冒。」

  婀妍仍没开口,一手不觉放到了悬挂腰畔的竹编小囊上,若有所思地轻捂着。

  云谷子忽然注意起这只毫不起眼的小法囊来,悄聚气机暗中感兆,并无任何
异样,正待收功,忽尔捕捉到一丝微弱近无的奇异灵能,转瞬便逝。

  云谷子瞳孔骤然收缩,疑讶之色一闪即敛。

  婀妍沉吟良久,终于作出了决定,朝程石亦、楚纯及步盗翼道:「那就尝试
一下,你们三个一起去。轰天霹雳周围防卫势必强得惊人,你们切莫鲁莽急进,
万万不可勉强。」

  楚纯微微一笑:「你就放心好啦,稍微不对,我们便立刻撤回来。」

  当小玄再次踏入巨竹谷,眼中景像已非离去前模样。

  此时的巨竹堡外部遍布着密如虫蚁的七绝兵将,邪甲正成群成列地从各个突
破口潮水般灌入,而邪尸组成的巡逻队则在废墟间搜寻扫荡,在他们的上方,数
十艘冲霄飞舟已迫至极低,严密地监视着各处的风吹草动。

  原本如诗如画的景致早已荡然无存,大片大片的宝瓶竹林东倒西歪,许多岗
楼碉堡及防护林墙已给彻底摧毁,有些仍在腾窜着滚冒浓烟的火舌,倒处是残垣
断壁。

  那神秘而诡谲的鼓声自舰群传出,仍在无歇无止地荡向四方,不由分说地充
填着巨竹谷的每个角落。

  随着接近,小玄只觉鼓声愈重愈沉,有如实物般压得胸口无比闷窒。

  「这鼓声大有古怪!」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鼓声蕴藏的力量与邪恶,急忙运
功相抗,心中更加挂念婀妍安危。

  小玄于云中浓密处定住骨龙,口颂禁咒,速从如意囊中取出殛魂盾与缚魄链,
正想召出七邪覆,突然记起李梦棠临别前的殷殷叮嘱,不由犹豫起来。

  「阿萝也曾叫我不到万不得以时,就莫用七邪覆……」他想起飞萝,登时思
念如潮,终于强压下使用七邪覆那如瘾似恋的念头,改取出役妖令来。

  「如今已寻回骨龙,再加上这支能召上古妖兽的宝令,不用七邪覆也能杀他
们个落花流水!」小玄心忖,目光及处,通体如墨的役妖令登时灼灼亮起,令身
开始浮现出幅幅精美图案与行行细小文字。

  这次他瞧的是役妖令下段,最先映入眼帘的一个于海中兴风作浪的怪物,其
状若牛,然却只有单足。旁注:广房,上古夔族。犯不敬圣尊之罪,惩狱八千五
百年。善慑,能御夔雷。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夔牛啊!小玄心中突突直跳,又想这令上所说的圣尊不
知是何高人,竟能制伏这种神异非凡的上古妖兽。

  据传夔牛出入水即现风雨,目如日月,声似雷霆。黄帝伐蚩尤时,玄女为帝
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最终大败蚩尤。

  「哈哈!这还了得,七绝邪秽有得受了!」小玄又惊又喜,当下将缚魄链盘
在悬盾的左臂之上,右手执令,开始闭目颂念一段音节古怪且繁复冗长的禁咒。

  岂知直至禁咒念完,周遭毫无动静,他满怀期待的又等了好一会,仍没任何
变化。

  哪里出错了?小玄大惑不解,遂又瞑目重新颂念了一次拘役禁咒,却仍然没
有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小玄盯着夔牛图发怔,移目别处,令上又有一幅色彩鲜艳的
图案徐徐亮起,这次画的是头白鹿似的奇兽,人目,彘耳,头顶生着四根碧角。

  小玄一眼就想到这是夫诸,虽然从未见过,但他曾听李梦棠详细描述这种能
招大水的上古灵兽,当时极感兴趣,因此印象颇深。

  果不其然,图旁注释:巢元,夫诸族至灵。犯冲毁御园之罪,惩狱三千九百
年。善水,过处成泽。

  「这个也很强大,小圣爷爷来个水淹七军!」小玄一阵兴奋,再次闭目颂念,
岂料这回依然没有成功。

  「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两个妖物眼下都没空?还是架子太大请不动?」
他想了想,目光向下移去,第三幅图画的也是个牛形怪物,只是模样比夔牛丑布
怖了许多,白首蛇尾,脸上唯有一目。旁注:长巩,蜚族之异。犯私闯大琳琅天
之罪,惩狱七千一百年。善毒,见则大疫。

  「见则大疫……虽然厉害,但这个眼下可不能用,别把巨竹谷给毁了!」小
玄心忖,只好继续再瞧,第四幅图绘的竟是一个道装美人,容颜衣饰皆十分脱俗
秀丽。旁注:玉矶,石之精灵。犯寻仇滋事罪,惩狱九千九百年。善术,识上古
奇术。

  小玄心中一动:「听闻三教签神时,曾有个打得哪吒四处奔逃的石矶娘娘,
不知跟这玉矶是不是亲戚?均为灵石成精,名字又如此相近……既然识得上古奇
术,想必厉害得紧!」当即颂咒拘唤,但照旧毫无动静。

  「难道这役妖令坏掉了?还是只能使用一次?先前明明招出过两个上古妖王
啊……」小玄无比郁闷,盯着令上的美人,不甘心的又捧令胸前,打算再试最后
一次。

  这回他仔细无比地颂念,生怕错漏一音一字:先天地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
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即沐
吾恩生生不息,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即拘罪妖玉矶速速前来听命……

  终于红光一闪,云雾中多了个影子。

  骨龙似有所觉,倏地朝前方张牙舞爪,威煞涌迸,发出数声低沉咆哮。

  「终于成功了!」小玄大喜,赶忙驭压住骨龙,定睛瞧去,蓦地愣住。

  只见前方数丈处悬空浮着个极为肥胖的怪物,身着宽衣大袍,肤赤如火,颈
上的大脑袋分明是个猪头,怎么都跟役妖令上画的那个美人沾不上边,从轮廓来
看,倒与葫芦镇上那个黑店老板猪哈哈似是同类。

  「什么蠢物!竟敢朝爷乱吠乱叫,爷什么高人灵物没见过,还不把你这条没
皮没肉的小蛇放在眼里!」怪物骂骂咧咧,似乎有点惧怕骨龙,不敢靠得太近。

  「你是谁?」小玄失望至极。

  怪物立时换了副嘴脸,弯腰揖礼笑容可掬道:「拜见主公大人,小的叫化多。」

  小玄听他称自己为主公,遂仔细瞧了瞧手中的役妖令,纳闷道:「这令上的
一十三名罪妖当中好像没有你呀?」

  那怪笑答道:「主公没有瞧错,役妖令上的确没有小的的图榜。小的原为华
晖山地炎洞洞主,乃山膏族千万年来的第一勇士,因为心直口快,不小心冒犯了
圣尊,被惩为役妖令之奴,专职监督令上罪妖以及为主公您答疑解惑。」

  小玄一听,立时道:「那来得正好,我问你,我明明拘唤的是玉矶,怎么出
来的却是你?」

  化多道:「这是缘于役妖令上眼下只余四颗符石蓄有灵力,而拘唤玉矶需要
耗费十一颗符石之力,因此无法拘唤出来。而小的是见主公有所不明,特地前来
解答的。」

  「何为符石之力?」小玄莫名其妙。

  化多道:「请主公瞧瞧役妖令两侧,那里是不是嵌有左六右七共一十三颗符
石?」

  小玄翻转役妖令,果见窄窄的侧沿上镶嵌着十三颗微微泛亮且明暗不一的圆
扁玉石,仔细看去,所有玉石上俱琢刻着线条极细的奇异符纹,道:「这些就是
符石么?」

  「没错,这一十三颗符石乃妖界名师用上品灵石制成,可以自行汲蓄天地灵
气,是为宝中之宝。」化多道。

  小玄仍然不明,等着他说下去。

  化多继道:「御牢位于极远之处,主公每次拘役罪妖,全都依仗这一十三颗
符石中所蓄的灵力搬运,而搬运每一个罪妖,所需的符石之力各不相同。比如拘
唤罪妖马化须得耗费五颗符石之力,拘唤罪妖布喜就只须耗费四颗符石之力……」

  「这个我如何晓得?」小玄道。

  化多低低咕哝了一句,道:「请主公仔细再瞧,令上每个罪妖的绘图旁边是
不是都有个星宿图?那星宿图刻有几颗星星,便代表着拘唤此妖需要多少颗符石
灵力。」

  小玄低头瞧去,果如其言,马化图旁刻着幅五颗星的星宿图,布喜图旁刻着
幅四颗星的星宿图,长巩的星宿图是六颗星,巢元的星宿图是七颗星,广房的星
宿图是九颗星,而玉矶所属的星宿图竟然刻了十一颗星。

  只是每幅星宿图都刻绘得极其精细微小,又近若纹饰,因此之前没有注意到。

  化多继道:「主公此前拘唤过马化及布喜二妖,役妖令便已耗去了九颗符石
之力。请主公再瞧瞧,令侧的十三颗符石是不是只剩下四颗亮着?」

  小玄点点头,应道:「没错。」

  化多道:「因此只要是星宿图超过四颗星星的罪妖,眼下皆无法拘唤。」

  小玄终于明白适才为何接连拘唤失败,急又问道:「那是不是说,当耗尽了
所有的符石之力,这役妖令就再也没用了?」

  「只是暂时无法使用。」化多道:「役妖令上的符石神妙非凡,有自行汲取
天地灵气之功,当蓄得灵气之后,便可再行拘唤。」

  小玄欢喜道:「蓄满这令上一十三颗符石的灵力,需要多少时日?」

  化多答道:「那就要瞧是在哪里了,天地各处灵气枯盈不一,比如这巨竹谷,
灵气就极为充沛,料想只需三、五日便能将十三颗符石全部蓄满。」

  「巨竹谷已是危在旦夕,眼前却只余四颗符石之力能用了……」小玄瞧着役
妖令,暗悔先前浪费了马化与布喜,又问:「这一十三个罪妖,是不是拘唤时需
要符石之力越多的实力就越强?」

  「大致上如此,但又不尽其然,因为这十三罪妖天差地别各有所长。据小的
所知,单比厮杀打斗,役妖令上的大多数罪妖都颇为忌惮十一颗符石的玉矶,但
玉矶碰见只需一颗符石便能拘唤的邪邪,却又无可奈何了。」化多道。

  「如此说来这个玉矶在众妖当中算是比较厉害的……」小玄心忖,道:「你
可晓得这玉矶的来历?」

  「晓得晓得!」化多即道:「罪妖玉矶原乃天地玄黄之外的一颗顽石,经地
水火风,汲天地灵气,修炼千万年方成精灵。」

  小玄道:「也是天地玄黄之外的顽石……那她与截教的石矶娘娘可有干系?」

  「大有干系!大有干系!」化多道:「玉矶正是石矶之胞妹。姐妹俩修炼成
精后,一个自号石矶娘娘,另一个便自号玉矶娘娘。」

  「果然如我所料。」小玄道。

  「主公有所不知……」化多似乎恨不得多说点话:「玉矶之所以获罪,便是
因为其姐石矶娘娘。」

  「哦?此话怎讲?」小玄饶有兴趣。

  化多道:「自从石矶丧于阐教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之下,玉矶便日思夜念
要报仇!」

  「这仇怎报得了!」小玄叹道:「太乙真人道法高强,法宝更是厉害,玉矶
娘娘找上门去,那也是枉自送死。」

  「非也非也!」化多连连摇头,道:「石矶娘娘拜入截教门下,虽可上紫芝
崖碧游宫听讲,但并未得通天教主真传,败于太乙真人也是自然。而那玉矶娘娘
却是不同,她曾得吾界太古高人闭门指点,习得神妙无穷的上古奇术,神通法力
远胜其姐。」

  「哦,那玉矶娘娘最终有没有去找太乙真人报仇?」小玄问。

  「有啊!听闻玉矶娘娘亲自杀上干元山金光洞,设下计谋施展奇术陷住了太
乙真人,一困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也要将之兵解炼化为石矶报仇。阐教门人闻讯
后纷纷上山解救,而玉矶娘娘也得许多妖界高人前来相助,眼见就要酿成妖仙两
界大战……」化多道。

  「后来如何?两界当真打起来了?」小玄好奇心大盛。

  「没有。幸好吾界圣尊以三教签神之劫为鉴,前往干元山调解,然玉矶始终
不肯善罢甘休,遂给圣尊亲手拿下,打入御牢,惩狱九千九百年!」化多道。

  「一罚就是九千九百年啊!为姐姐报仇却落得这个下场……那妖界圣尊也未
免太狠了点。」小玄不胜唏嘘,心中一动,猛然想起赠他此令的那个神秘姐姐来,
又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我再问你,这役妖令原先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这个……」化多愣了下,吞吞吐吐。

  「说!役妖令原主就是将玉矶娘娘打入御牢的那位妖界圣尊么?」小玄喝道。

  「说不得,说不得。」化多愁眉苦脸地连连摇头,两腮肥肉甩晃个不停。

  「那你只消回答,那位圣尊是不是个容貌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小玄眯眼
盯着他。

  「这……也说不得,圣尊容颜岂是小的敢言语的。」化多守口如瓶。

  「为何说不得?」小玄怒道:「我是你现今的主公,你敢不答!」

  「这个当真说不得,因为话多,小的已给惩做永为令奴,而且圣尊下了禁制,
小的若是泄露她的名讳来历,便会立时灰飞烟灭。」化多战战兢兢道。

  小玄怔了怔,又见巨竹堡十分危急,眼前无暇细问,只好放他一马,悻悻道:
「你且去吧,待有什么不明,再找你来问!」

  化多大大松了口气,忙叫道:「多谢主公开恩,小的去啦!」复化红光,一
闪不见。

  小玄不敢再有片刻耽搁,急瞧役妖令,寻找四颗符石之力即可拘役的罪妖,
除了先前召唤过的布喜,余下的便只有三个:邪邪,魅后与雍和私媾而产,族类
不明。犯偷窥圣梦之罪,惩狱一万九千六百年。善魇,困敌于无形。

  配图是个有首无面的诡异妖怪,人形,体态柔媚如女子,所属星宿图刻着一
颗星。

  恶军,呲铁族力士。犯御厨偷食之罪,惩狱二千六百年。善搬运,力大无穷,
能担山托海。

  配图是个身披甲胄的牛首力士,皮毛漆黑,顶有巨角,所属星宿图刻着二颗
星。

  骄烈,鸣蛇族骁将。犯焦枯圣湖之罪,惩狱六千八百年。善火,水族大敌。

  配图是条赤色大蛇,背生四翼,所属星宿图刻着三颗星。

  小玄心忖:「役妖令眼下只余四颗符石之力,再不可轻易浪费,布喜虽然厉
害,却需四颗符石,若是拘唤他,便只能召一个。」他仔细地想了又想,终于做
出决定。

  在一段冗长的禁咒完结后,只见四下一亮,云雾之中已多了条蜿蜒翻滚的赤
色大蛇,长约七、八丈,背上生着四扇奇异长翼,其上筋骨凸突,又有块块紫亮
斑斓,甚是丑怖。

  骨龙立时怒啸起来,反应比先前激烈许多。

  妖蛇似亦惊怒,口发令人毛骨悚然的磐磐怪音,虽然体形远逊长达三十余丈
的骨龙,却毫不示弱地与骨龙悍然对峙。

  小玄见其异样威猛,心中振奋,高擎役妖令厉声叫道:「来的可是罪妖骄烈?」

  妖蛇这才瞧见了立于骷髅战车上的崔小玄,望望他手上的役妖令,忽尔将身
一拧,化做一员四翼人形将军近前叩首,惶颜道:「不知主公在此,罪妖骄烈前
来候命!」

  小玄喝道:「你且旁边候着!」

  骄烈遂垂手立于一旁,一双凶目却狠狠地盯着骨龙。

  骨龙则低低咆哮,蓄势欲噬。

  两妖威煞四迸,仍在暗中较劲。

  小玄又再执令胸前,瞑目颂咒,末了高喝:「即拘罪妖邪邪速速前来听命…
…」

  这次却没什么大动静,真至小玄怀疑又有哪里出错之时,方见一个妖怪从云
雾中钻出来,身姿婀娜却无毛发五官,通体斑斓艳丽,凹凸处胜似妙龄女子,在
空中如醉似梦般拧扭舞蹦,一路无声无息,极是诡异。

  怪物舞扭到小玄跟前,然却不言不语,就连躬下身施个礼都没有。

  「你……就是罪妖邪邪?」小玄皱着眉头问,不禁大为失望:个子这么瘦弱,
又没盔甲兵器,连个爪子都没……

  不知因何,骨龙与骄烈忽尔奇怪地安静下来,俱抑敛住了恣意迸射的威煞。

  但从他们四下张望的模样来看,竟似乎没有瞧见这个就在眼前的怪物。

  「怎么回事?难道……只有我瞧见这个怪物么?」小玄迷惑不解。

  邪邪垂臂低首,依然默不作声。

  「这家伙没眼没口,自是不会跟人打招呼……」小玄心底居然有点发毛。

  就在这时,忽闻空中呼啸厉鸣,又一轮密集的炮石轰击在巨竹堡尚余防御之
力的西面,发出连串惊天巨响,伴之而来的便是地动山摇的猛烈爆炸,熊熊大火
冲天而起。

  「这个必定就是轰天霹雳了!」小玄骇然,再也无暇琢磨面前的怪物,擎令
厉喝:「都随我来!」

  骷髅龙御一马当先破云而出。

             (第九回)雷霆怒鼓

  浊云下,昏暗中,一头血睛赤喙的巨大奇禽忽高忽低地疾翔,巧妙地避开一
艘艘散开警戒的冲霄飞舟,掠向巨竹堡上方的庞大舰群。

  就在这时,巨竹堡上又有一片竹林燃起大火,遥遥映衬出巨禽背上数条人影
的模糊轮廓,正是程石亦、楚纯与步盗翼三个。

  「真是神禽!载了三个人,却还能飞得如此疾迅。」程石亦忍不住赞道。

  「将军过誉,这头婴勺已近四百岁,体魄气力自是强健点。」楚纯微笑道,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足下的婴勺只是安安静静地飞行。

  「楚仙子谦虚哩。」旁边的步盗翼立对程石亦道:「这头婴勺绝对厉害,我
曾见它跟一条快成精的大雪蛟斗,最后竟把雪蛟啄成了数段。」

  程石亦点点头,目视前方,面色凝重。

  前方的庞大舰群渐渐清晰,悬空列阵,纵横划一壁垒森严。

  步盗翼道:「我们先袭雷霆怒鼓还是轰天霹雳?」

  「雷霆怒鼓。」楚纯与程石亦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笑。

  楚纯道:「雷霆怒鼓距旗舰较远,防御应该相对较弱。」

  程石亦接道:「我们先砸雷霆怒鼓,倘有运气,抑或还能将轰天霹雳那边的
守卫力量引来些许,到时我们调转矛头,趁乱再袭轰天霹雳。」

  「如此甚妙!原来二位早已胸有成竹。」步盗翼谦恭道。

  楚纯又道:「我们人少,最怕被困,万一有强敌纠缠,则由我来引开。你们
不必恋战,只以破坏雷霆怒鼓为重。」

  程石亦即道:「还是由在下引敌吧。」

  楚纯微笑道:「将军有石狮仙兵,最宜群战,砸起雷霆怒鼓来,肯定要比我
们快得多。至于诱敌琐务,将军就莫与小女子争了。」

  程石亦虽然想担揽凶险之任,但听她说得在理,只好道:「楚姑娘一切小心。」

  步盗翼心明自己能力远不如楚纯,也只得默允。

  鼓声愈来愈响,一浪浪潮水般撞击着众人心脏。待到近处,三人耳膜已给震
得阵阵吃痛,然而眼前已顾不上这个,各自提运真气以抵御怒鼓声中的慑敌邪力。

  婴勺朝前疾翔,无声无息地掠近一艘位于舰群外围的冲霄飞舟,贴舷而飞。

  「上!」楚纯轻喝,纵身掠起,落到甲板上时,手中已多了把雪灿灿的宝剑,
瞬见亮芒一掠,扑过来的两名邪甲战士长戟齐断,刹那间连盔带甲身首异处。

  「好锋锐的剑!」程石亦暗赞,与步盗翼几乎同时飞到船上。

  程石亦擎一柄钉齿泛耀着青芒的狼牙大棒,步盗翼则执一对形若龙牙的短戟,
两人兵器齐挥,立又击倒数名冲来拦截的邪甲战士。

  三人定睛一瞧,见舰首的座基弩炮已给撤去,宽阔的甲板上摆放着二十来只
无比厚重的大擂鼓,鼓身暗青,镂铸着怒容兽面及繁复雷纹,在每只大鼓后都立
着个彪形鼓手,清一色精赤着上身,手执纹刻着符篆图案的粗巨双槌,正奋力敲
击着鼓面。

  不消说,这便是七绝界恶名远播的雷霆怒鼓。

  「杀!」步盗翼厉喝,一马当先纵身扑上。

  程石亦却按住狼牙棒,单手结印低低颂念,旋见白雾弥漫,一只只通体符纹
的石雕狮子从法囊中咆哮而出,直噬敌人。

  刹那间,甲板上人仰马翻。楚纯出手如电,然而方才刺倒几个邪甲,就已见
雷霆怒鼓尽数被毁,鼓手无不东倒西歪血肉模糊,显是那数十只神情呆滞面容狰
狞的石狮的杰作。

  步盗翼喝了声彩,一脚猛将滚到身前的一只雷霆怒鼓踢飞出去,有如炮石般
撞破船舷坠入空中。

  程石亦星目四顾,叫道:「下一艘!」

  三人甚是默契,即从船上齐纵而起,朝最近的另一艘冲霄飞舟掩杀过去,楚
纯的婴勺同程石亦的数十只石狮兵紧随其后,势不可挡地冲上船去。

  这时周围的冲霄飞舟已有所察觉,纷纷朝遇袭船只包围靠拢,迫近到数丈处,
一队队手执长兵的邪甲纵身跃起,跳船增援。

  「那些石狮仙兵好生厉害!不单力大无穷且还会飞……」彩缤纷咂舌道。

  星天殿中,婀妍手把机关,一直用星天井栏鉴紧紧追踪着楚纯等三人的身影。

  「百宝娘娘乃三岛十洲无人不识的大仙家,炼造的甲兵自是了得,只可惜数
量少了点。」土地乔三道。

  「这种仙兵必定耗料极珍,又岂能多造得了。」云谷子道。

  「咦……那几条影子是什么?这么快!」彩缤纷忽指着星天井栏鉴投射出的
影像,紧张道:「好像有强敌来了!」

  婀妍也已发现,扳动机关,将圆台上方的庞大影像迅速调校。

  只见数个身影从尚于三、四十丈外的冲霄飞舟上掠起,凌空飞补过来。

  寻常的怒甲兵将绝无此能,就是擅长纵掠的邪尸也无法飞行如此之远的距离。
婀妍将影像聚焦到他们身上,赫见这几人肢体五官或缺或残,个个奇形怪状丑怖
无比。

  云谷子微侧首问:「这几个是谁?」

  在他侧后的夜影即答:「如没瞧错,当是虐部七残邪煞!」

  一只石狮重重地扑到雷霆怒鼓之上,张开可怖的大口朝鼓手噬去,倏闻金铁
削石般的刺耳声响,身躯突地一分为二,一幅绘满诡异符纹的披风自断处撩出,
披风边沿镶着一围寒芒闪耀的锋利软刃。

  程石亦一惊,猛又听旁边「砰」的巨响,急转头望,赫见另一头石狮的脑袋
给砸得粉碎,石溅尘飞中现出一柄大铁椎来,紧接着一张似被重物砸坏的塌陷丑
脸露了出来。

  「咄!」程石亦怒喝一声,提起狼牙巨棒奔雷般杀去。

  石狮仙兵乃百宝娘娘为助夫君云州平叛而亲手炼造,不但耗料珍罕,还极费
工夫时日,自是宝贵非常。程石亦今趟奉命援助婀妍夺取巨竹堡,程兆琦只拨给
了他五十只。此前在夺回巨竹堡一战中已损失了十七只,没想这一眨眼间又痛失
两只,怎能教他不恼。

  只闻砰砰大响,火星跳溅,程石亦已同塌脸邪将交手数合,两个皆使极重兵
器,这一轮猛烈硬撼,声势无比骇人。

  乱战中突然间寒芒一闪,有条影子斜里蹿出,直袭程石亦下路。

  程石亦正全力拚杀,回防不及,左边大腿护甲骤然破裂,暴出一蓬血花。程
石亦挥棒怒砸,影子凌空拧扭,竟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堪堪避过,瞬又缩做一团鬼
鬼祟祟地飞滚开去,赫是个没有下肢,脑壳还缺失了大半边的丑怖怪物。

  步盗翼眼角掠见程石亦受伤,惊觉来了强敌,正欲奔前援手,孰知旁侧烈风
袭至,骤给一个十指如钩的邪将紧紧缠住。

  「那些石狮好像是这小子使唤的,先废了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方落,突
闻厉啸破空,几道隐于昏暗的乌光直掠程石亦。

  程石亦抡棒迅格,「叮叮」数声击飞六颗弹丸,然却未能全部防住,只听
「噗」地闷响,左边大腿上又标出一股血箭,就在先前伤处附近,显是袭击之敌
极其阴毒,欲令之伤上加伤。

  「丸子上刻有碎骨符,痛吧?」一个手执弹弓的邪将飘立于船舷之上,口中
阴阴怪笑,两目翻白,赫是有眼无珠。

  「七残邪煞!」船头的楚纯心头一凛,人已飞仙般纵起,抛下前方堵截的大
群邪甲,迅朝程石亦飞去。

  程石亦勇烈非常,素是遇强愈强,此际身陷重围,腿上还嵌着颗歹毒弹丸,
竟然毫无惧色,口中更是一声未哼,真气提处,棒上的根根狼牙青芒吐溢,于昏
暗中灼亮如炽。

  「很好,愈顽强吾等便愈爽心。」一个手持双钹,两侧无耳的邪将缓缓飘落
到甲板上。

  「老子最喜欢看人垂死挣扎啦,就像案板上的鱼,任人一刀一刀地割……」
又一个手执着长短双刀的无鼻邪将现出身来,从后方封死了程石亦的退路。

  就于此刻,众邪煞骤感寒气扑袭,眼前白影飘掠,诡捷如魅。

  众邪煞一惊,纷纷急起迎击,但闻怒喝惊叱声此起彼伏,显然有人吃了亏。

  「七残邪煞,也不过尔尔嘛!」楚纯轻笑,云步收缓,现出绰约身姿来,手
中宝剑已染了血,只是锋刃无比薄滑,眨眼间便滴淌得干干净净。

  没脸见人怒吼一声,倏挥巨椎将近处的一个邪甲战士砸飞老远,原来塌陷的
右颊至耳边给划了道极长口子,奇的是涌出的鲜血竟已凝结成冰。

  立于船舷上的目中无人好了些许,只是衣甲给割破了几道口子,惊魂未定间
忽感胸腹处寒气透体,抵头一瞧,原来衣甲上的汗渍已结成了薄薄的冰。

  而手握长短双刀的沆瀣一气冠发披散,腹部染红了大片,血水也是凝结成冰,
显然伤得最重。

  没脸见人往脸上一抓,哗啦啦扒下血液凝成的冰渣子,惊怒交集道:「这娃
儿使了什么妖术?」

  七残邪煞一齐盯住了楚纯手中的剑,见冰亮的剑身隐隐有纹,如山如雾,笼
含着缕缕似有若无的寒烟雪气。

  「好剑。」天残地缺面肌牵动,森然道:「此剑可有名字?」

  「千山雪。」楚纯淡淡应,清冷如手中宝剑。

  七残邪煞脸色微变,两袖清风道:「此剑乃辟邪宫之物,你是雪羽仙什么人?」

  「怕了么?要打继续,啰嗦个啥!」楚纯冷冷道。

  沆瀣一气骤然提气,登将腹部冰血震得四下散碎,沉声道:「我真元好像损
了,贱人那剑克我们的。」

  没脸见人闻言愈怒,恶狠狠道:「辟邪宫蜀山派没一个好东西,待我锤烂这
小婊子,再把那剑砸了!」

  「鼎鼎大名的七残邪煞也怕一把剑么?我瞧还是改个名号,叫做七只猫儿好
了!」楚纯一脸轻蔑,她接连讥诮,只盼能将眼前强敌激怒绊住。

  众邪煞果然大怒。他们被七绝魔君收服之前,已是地界各霸一方的大魔头,
不知击败过多少名道圣僧,如何吃得下这等嘲辱,当下各施邪技,齐扑过去。

  楚纯拖剑游走,偶尔横削斜刺,招招蜻蜓点水稍沾即退,身姿步法曼妙胜仙。
然她表面看似轻松,实则不敢丝毫大意,心知一旦给绊着陷住,自己纵有神兵法
宝也敌不住这七个魔头的合击。

  程石亦与步盗翼皆明楚纯的苦心,趁隙急袭船上的雷霆怒鼓。二十余只石狮
分头扑噬,很快又将一船雷霆怒鼓击溃砸毁。

  「你们走!」楚纯低唤,从程石亦身旁飘掠而过,又朝追来的众邪煞各喂了
一剑。

  程石亦迟疑少刻,心中一硬,终率石狮仙兵朝另一艘冲霄飞舟杀去。

  步盗翼亦明当前轻重,一咬牙随后跟去。

  「这娃儿在耍诡计!」两袖清风突然叫道,披风改削为卷,顿见大片符纹舞
动,道道蕴藏吸扯之力的暗流纵横吞吐。

  楚纯飞步疾退,曲如波漾轻似雪飘,险象环生地逃离了险地。

  「她在这里与我们纠缠,是想让同伙去偷袭雷霆怒鼓!」天残地缺也猛然醒
悟,双钩一收守在胸前,放弃了追击。

  「管他娘的,老子今日定要将这贱人砸做肉泥!」没脸见人狰狞咆哮,聚将
功力提至极限,大铁椎狂轰猛砸,迅烈直如奔雷,却连楚纯的衣角都没沾到。

  充耳不闻心中暗凛:「这娃儿敢情真是雪羽仙门下?剑技身法皆好生了得,
我等七个竟然困不住她!」

  「蠢物!只怕你没这本事。」楚纯笑道,边逗边退,倏的一剑反刺,正中没
脸见人额角,只是这一剑刁巧捷疾,力道却是有限。

  没脸见人满脸是血,眼睛也给糊了一边,但伤得并不算重,然而他于七煞当
中脾气最为狂躁,顿给撩惹得暴跳如雷,怒吼死追。

  充耳不闻眼珠子一转,忽沉声道:「大将军再三嘱咐我等守护雷霆怒鼓,岂
可误事,你们收拾这娃儿,我去对付那些石狮子!」话音方落人即拨起,就朝另
一艘冲霄飞舟掠去。

  楚纯心头骤紧,一个闪纵摆脱没脸见人地追击,飞步急追充耳不闻,叫道:
「未分高下,休想逃走!」

  充耳不闻这时已掠至船舷,看似不慢,实则不快。

  楚纯素是机警缜密,心中蓦尔生疑,左臂微抖,一条雪似的长绫悄从袖内滑
落。

  果不其然,待她追至极近,充耳不闻猛地旋身回击,手中双钹电般削劈。

  楚纯已有防备,当即提剑封格,岂知充耳不闻阴毒一笑,骤将双钹向内收合,
重重一拍,骤闻「锵」的锐响,楚纯暗叫不好,脑瓜里边已似给什么重物狠狠地
斫了一记,神智蓦地模糊,于空摇摇欲坠。

  充耳不闻这一对大钹并非寻常兵器,乃魔界异人所授,上刻邪音魔律之符,
声能破魂碎魄,他这全力一击,距离又是如此之近,楚纯自是难逃毒手。

  其余邪煞大喜,四下飞扑过去。

  「糟啦!」彩缤纷盯着影像惊叫。

  星天井栏鉴旁的婀妍也花容失色,就于此刻,倏见影像光芒大亮,一抹白气
飞纵而起,瞬朝四面八方甩荡开去,疾扑而至的众邪煞突然变得极慢,仿佛跃入
了看不见的大海之中,紧接着不知从何而至雪花飞溅舞掠,赫将七残邪煞全都掀
卷开去。

  楚纯缓缓落回甲板,一手扶额软软跪地,但见皑皑白雪凭空而降,竟将周遭
铺得莹白一片,美丽而奇诡。

  众邪煞又讶又怒,正欲再击,忽然发现肤发衣甲上不知何时凝了层薄薄冰霜,
阵阵彻骨奇寒透体而入,可怕的是当中似有什么正在向各处脉络穴道迅速侵蚀,
无不骇然变色,纷纷急提真气抵御化解。

  唯独没脸见人悍然不顾,提椎就朝楚纯冲去,蓦感真气凝滞,愈觉冰寒刺骨,
周身血液似给凝结,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小贱人!还有什么法宝尽管使出来!」没脸见人怒极咆哮,塌陷的丑脸因
扭曲更加狰狞可怖,一步步逼近萎顿于地的女孩。

  楚纯依旧垂首扶额,仿若不知。

  星天井栏鉴旁的众人皆把心脏提到了嗓眼。

  没脸见人走到楚纯跟前,强提真气,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大铁椎……

  就在此刻,楚纯忽然扬起左手,垂挂腕上的雪似长绫倏似长眼般飞卷住没脸
见人的足踝,兰指勾紧轻轻一扯,跟前的魁梧身躯登时轰然倒下,重重地摔跌在
甲板上,紧接「砰」的一声巨响,却是大铁椎将宝瓶竹做成的甲板砸破个大坑。

  没脸见人挣扎爬起,尚未站直,猛感一股不知何时占领了丹田的极寒向上冲
出,飞速侵入各处腑脏,继又夺路直奔心脏与天灵,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七绝宝鉴当中有诡绝的复元秘术,名曰《补筑精要》。对于修习了七绝功法
的人,就是受了极重的伤,乃至是肢残体缺,都有救回并修补完好的可能。

  七绝界有数十名深谙此术的专职术士,六大长老中的不死邪医鲍居年更是炉
火纯青超凡入圣,因此七绝界中人向来不太惧怕受伤。

  但这些有个前提,就是不能彻底兵解或神魂俱灭。

  「不!」没脸见人只来得及吼出一字,半站起的巨躯忽然完全僵硬,紧接着
失去真气与热量的躯体各处开始迅速凝冻结冰,转眼就变成了一具通体灰白的冰
雕。

  这时,楚纯抬起了头,雪靥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轻叹道:「中了我的天外
雪魄绫,居然还不立刻运功相抗,你这不是自寻绝路么。」

  她缓缓立起,纤俏玉手朝跟前的冰雕轻轻一推,冰雕缓缓倒下,在触地的刹
那间摔砸成千百块残冰碎渣,然却非同寻常冰雪那般白色的,通透的。

  而是污秽的、深浅不一的红色。

             (第十回)三首邪姬

  「哇!好恐怖!楚纯姐好厉害!她手里的法宝便是天外雪魄绫么?」彩缤纷
拍手欢呼。

  婀妍轻吸了口气:「果然威力惊人,不枉她在虚照境辛苦了这么久。」

  「此物是她自己炼造的?」云谷子微微动容。

  婀妍点头,道:「那绫原是她的兵器,乃雪鳞鲛绡与冰蚕丝织就,其上更蓄
有从天外海各处绝峰深川采集的万年雪魄,本就是非凡之物。后来她又在虚照境
找到一种别处没有的奇异冰髓,不单入火不化,所蕴灵力竟与她修习的功法无比
般配,心生灵感异想天开,遂将兵器炼做了法宝。」

  云谷子叹道:「雪羽仙才学艳绝,当年如非突然出走,今时或已是辟邪宫之
主。想不到她女儿竟亦如此了得,小小年纪便能炼造出这等集神兵上宝为一体的
妙器。」

  「我师尊也赞她是可造之材。」婀妍道。

  众人皆知婀妍师尊凌霄士乃妖界的一代宗师,才学卓绝,精通三岛十洲百家
术数,圣尊级的高人。得其一赞,殊是不易。

  「咦,那是什么?」彩缤纷忽指着星天井栏鉴投射的影像,昏黑的天空中出
现了一个抢眼的白影,正急速地飞扑向楚纯所在的冲霄飞舟。

  婀妍调校机关,迅将视角拉近,神情骤然凝重。

  「是头……白色的大老虎耶,上面好像有人?」彩缤纷睁大眼睛。

  婀妍轻轻吸了口气,以不太确定的口吻道:「狄三首?」

  「金睛卧雪兽。」夜影沉声道:「没错,是三首邪姬。」

  没脸见人的彻底兵解大大震撼了其余六煞,虽皆惊怒无比,却一时不敢贸然
再攻。

  楚纯也不着急,心知这边拖得越久,程石亦与步盗翼那边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六煞已将身上的诡奇寒力完全逼净,再度围住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他们小
心翼翼地慢慢迫近,有如恶狼环伺。

  楚纯静静伫立,只垂目望着自己手中的剑。

  忽然间,她似感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

  但见白影一闪,有个庞然大物已从空中飞扑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她前方丈
余之处,但是运载数百兵将而稳似平地的冲霄飞舟却整艘船身猛然一沉。

  楚纯定睛瞧去,眼前赫是头巨如犀象的大虎,通体雪白,四肢如柱,双目中
的睛瞳竟然是灿澄澄的金色。再往上看,虎背跨坐个绝色女子,但见眉黛眸亮,
鼻挺唇俏,脸庞略为削瘦,轮廓宛若刀斧凿出,无处不是棱角分明。

  她头戴骷髅银盔,身披龙麟锁甲,单手提着一柄与她那倩俏身材全然不匹配
的宣花巨斧,另一手持兽面牙脚盾,背后交叉负着两把利刃弯钩,腰间还缠挂着
一对镂刻符文的流星飞锤,神采扬越威武极绝。

  楚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心脏便急速地剧跳起来,便是调息凝气亦无以抑制。

  相对于白虎,这女子的身躯委实显得有些倩俏娇小,然而她却完全盖住了白
虎的威煞,惊人地迸发着如山压力及犀利得有如她手中巨斧的杀气。

  「狄三首?」楚纯异样艰难地吐出三字。

  三首邪姬点了下头,神冷气傲地问:「你叫什么?」

  「楚纯。」楚纯应,惊讶地发现她的容貌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换,
虽俱艳丽,但确确实实与原先明显不同。

  三首邪姬歪头想了会,咕哝道:「没听说过。」

  楚纯不再言语,蓦尔惊觉自己正在往手中的千山雪拚命贯注真气。

  「废物!七个男人竟收拾不了一个小姑娘。」三首邪姬朝六煞轻啐,望向甲
板上的碎冰残骸,声音突然变成了另一样:「居然还搭上了一个,你们不如去买
块豆腐撞死吧!」

  天残地缺嗫嗫争辩:「这贱人修习的似是辟邪宫一脉的功法,恰巧克制我等,
又有极厉害的法宝……」

  「闭嘴!」三首邪姬喝。

  六煞立时噤若寒蝉。

  「辟邪宫又如何?待我哪日闲下来了,就上门去把他们一股脑挑了!」三首
邪姬轻描淡写道。

  六煞没谁接口,似是连气都不敢大喘。

  「嗯,剑不错……那条带子也可以。」三首邪姬瞧着楚纯,声音面容又已变
换,不但眉目非同,神采也各异,时娇妍,时妩媚,时妖娆,诡异之极。

  楚纯眼观鼻,鼻观心,极力抑制周身的战栗及立即出手的冲动。

  「不过,你以为你能接我几招?」三首邪姬笑道,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屑。

  因有楚纯缠住七残邪煞,程石亦及步盗翼如入无人之境,率领石狮仙兵再又
连毁数船雷霆怒鼓。

  两人杀至另一艘冲霄飞舟,心头蓦然莫明凛悸,就在此刻,猛闻一声沉闷鼓
声,冲在最前方的一只石狮仙兵骤时形廓模糊,尚未瞧清,倏见石狮解成了齑粉,
给空中的大风一刮,化做纷纷扬扬的灰白尘土,眨眼消散得无影无踪。

  两人大惊,齐刹脚步朝前望去,只见两排雷霆怒鼓前立着个高大身影,肩、
胯、肘、膝等处裹着尖刺铠甲,赤着两只如扇大手,巨首上的一对细小环眼正怒
目而视。

  在他身前摆放着只比其他雷霆怒鼓大了近倍的巨鼓,鼓皮漆黑,鼓身雕刻着
兽面与雷纹,鼓沿镶嵌一圈形色各异的奇石。

  「雷尉!」步盗翼吸了口凉气。

  「既知吾是何人,还敢前来受死!」雷尉怒喝,巨掌骤往鼓面上一拍,又有
一只石狮给闷雷似的鼓声震做齑粉。

  程石亦大怒,疾提真气,提起狼牙棒朝前掩去。

  「将军小心!」步盗翼急呼,挥戟击倒数名从旁侧扑至的邪甲士兵。

  雷尉环眼一眯,高举巨掌再次重重拍下,发出「砰」的闷响。

  侧后的步盗翼也没觉得声音有多响,然而首当其冲的程石亦却感一个霹雳在
印堂炸开,身子竟似给一根看不见撞城槌猛然撞着,饶他功力了得,未给击飞,
但奔雷般的攻势也戛然而止,凝固般定在雷尉近三丈处。

  「不错!」雷尉冷哼一声,另一掌也拍砸在鼓面上。

  程石亦只感脑海一空,五脏六俯俱似颠倒,护体气劲完全瓦解,口中哇的一
声喷出血来,下盘浮动,却已无力移动分毫。

  步盗翼见势不妙,急奔上前救应。

  「好好!再接本座一记!」雷尉神情狂厉,鼻口大力吸气,原本就坟耸的胸
膛高高鼓起,这次双掌并举一齐砸落。

  只听「砰」地裂响,程石亦胸口的护心镜炸碎做千百片,整个人有如惊涛中
的小舟远远抛飞出去。

  奔至的步盗翼不过稍给波及,登亦衫袍破裂摔跌开去。

  原来雷尉此鼓名曰:雷霆之怒。乃七绝界高人炼造的一件异宝,以雷蛟之皮
为鼓面,沿嵌雷公石、霹雳矶、雷蛤蚧、雷磁髓……雷符石等二十四种雷相宝物,
已是非凡神兵,再配以七绝宝鉴中的怒之绝发动,更是威力绝大,在天庭两次讨
伐七绝界之役中,曾数度与雷府诸神交手,互有胜败。

  程石亦虽得家传神功,修为扎实,但仍远不足以抗衡。

  「能顶三击方溃,算是个人才了!只可惜你毁吾界这么多雷霆怒鼓,饶你不
得!」雷尉满面狰狞,口中念念有词,旋见人鼓冉冉升起,直如天界雷君俯视大
地,气机紧锁躺卧在船首的程石亦,就要赶尽杀绝。

  就在这时,猛听一声浩荡龙吟,一条巨大而丑怖的血赤恶龙突然从船首暴起,
大张巨吻猛噬过来。

  「哪里来的妖龙?」雷尉一惊,急朝旁侧闪开,恶龙一噬落空,巨躯拧扭,
张牙舞爪回首又扑。

  雷尉这才瞧清是条周身没有丝许皮肉的骷髅骨龙,身躯之长竟达三十余丈,
蓦感威煞如海掀至,真气一挫身势顿滞,躲避已是不及,当即提尽真气,击鼓硬
拚。

  只闻「轰」地巨响,骨龙扑势骤滞,巨首给强大的雷音震得微微一歪。

  雷尉心中一喜,蓦感肩腹剧痛,低头瞧去,赫见身上不知何时给破开了几道
既深又长的大口子,鲜血正涌溢而出,原来已给骨龙的犀利爪劲隔空伤着。

  他惊怒抬首,又见骨龙身上牵拉着一只骷髅车子,车上立一锦袍少年,剑眉
星目秀逸神俊,左手持一面雷纹牙脚盾,左手提一条电芒缭绕的长链,煞是威武。
在他身后,还飞随着一员四翼妖将,却是状极悍恶。

  不消说,来的正是崔小玄。他一眼瞥见躺卧船首的程石亦,不禁大惊,一指
雷尉,厉喝道:「把这家伙宰了!」

  骄烈即应一声,立时现出本相,凌空化做一条背生四翼七、八丈长的橙赤色
大蛇。

  邪邪则是一言不发,蹦蹦跳跳就朝雷尉舞去。

  骄烈似乎不愿与它同行,拖着长躯斜里朝雷尉飞去。

  「鸣蛇!」雷尉环目圆睁,万料不到此处怎会突然出现这种极其罕见的可怕
妖物。

  这时邪邪已绕着雷尉自顾自地跳起舞来,姿态奇异诡谲莫明。

  雷尉却是看不见这近在咫尺的怪物,心头忽感一悸,三魂六魄皆俱浮动,周
身真气灵力亦阵阵发虚,不禁骇然,两眼死死地盯着绕身游走的丑怖大蛇严阵以
待,还道是这妖物在施术作怪。

  赤蛇瞪着死气沉沉的邪眼与之恶狠对峙,突似阴森一笑,调头直扑下方的冲
霄飞舟,橙赤长躯骤然灼亮,照耀得四下如同白昼。

  雷尉猛感异样,一浪炙热竟似从身体深处掀迸而出,由内至外袭卷各处,急
忙运功相抗,却听船上一片惊呼惨叫,低头望去,赫见冲霄飞舟上的雷霆鼓手及
邪甲将士纷纷抓心挠腹苦痛万分,倏地肤甲通红,一个个莫名其妙地燃烧起来,
片刻尽成焦灰枯骨。

  「这是什么妖术?」骄烈的下马威令得雷尉面色大变,直至此刻才真真切切
感受到这种传说妖物的恐怖。

  小玄从骷髅龙御上纵出,飞落到冲霄飞舟之上,扶抱起程石亦,大声呼唤:
「程将军!你怎样了?」

  程石亦口中咯血,好一会方才认出他来,含糊不清道:「崔兄弟……莫要管
我……快去毁掉那些……雷霆怒……」

  「将军只管放心,那些杂碎一个都不留!」小玄用力点头,痛急满面。

  程石亦又呛出一鼻鲜血,昏迷过去。

  小玄迅从如意囊中取出本门的疗伤丹药,撬开程石亦唇齿慢慢喂下。

  「伤吾兵将!老子轰死你们这两条小蛇!」雷尉的怒喝声破空荡至。

  小玄霍然转首,怒目盯住在空中给三妖围困住的雷尉,咬牙彻齿道:「竟敢
伤我家大舅子,你死定了!」

  作者后记:

  再次向一直支持本书的读者及河图公司深表歉意。本书中断的原因已有许多
人间接知晓,实是难以启齿,而且我明白,对于热爱本作的读者,无论什么样的
理由都是苍白的、不可接受的。这两年来,喝醉的时候越来越多,半梦半醒间,
每每会牵挂着一个未曾完结的故事,一个未曾做完的梦。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
牵挂愈渐强烈,某日终于明白,原来放弃《逍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这里特
别感谢罗森兄给予重续的平台,还有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鼓励。别无所报,唯写精
彩。

           《逍遥小散仙》第十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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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卷:大决战

              第一回、仙邪会

  「崔公子,你怎会在这里?」步盗翼踉踉跄跄撞过来,瞧瞧小玄又望望空中,
满脸讶色。

  在如潮滚涌的浊云秽雾间,除了一脸狰狞的雷尉,还有一条长达三十余丈的
血色骨龙及一条七、八丈长的四翼大蛇在蜿蜒游弋,情状无比诡异震撼。

  「我刚从谷外回来。」小玄含糊应,见其衣袍破裂嘴角溢血,显然也伤得不
清。

  「程将军如何了?」步盗翼问,自己猛地咯了口血。

  「你能走么?」小玄却道。

  步盗翼点点头,只道还要再战,毅然强提真气,喀喇一声,背后突然暴出一
对长达丈外的翅膀来。他乃飞马成精,这对翅膀正是他本形之物。

  「随我来!」小玄叫道,抱起陷入昏迷的程石亦,纵身飞向骨龙牵拉的骷髅
龙御。

  步盗翼大是诧讶,双翅扑拍,紧随其后。

  骨龙与小玄灵犀相通,立时飞来接应。

  两人一前一后跃入骷髅龙御,小玄将程石亦放好,对步盗翼叫道:「你且照
看程将军,抓紧了!」

  「好!」步盗翼应,两手执戟,一臂揽护程石亦,另一边用戟扣住座沿把手。

  小玄怒容满面,心驭骨龙风驰电掣般朝雷尉冲去。

  雷尉正给邪邪阴扰得心神不宁,见状一凛,急击宝鼓迎拒,却见冲来的妖龙
又是不闪不避,直直就撞入雷音之中,冲势竟然只是稍稍一滞,眨眼就扑噬到跟
前,大惊之下急朝旁闪,不想劲风贯面,却是妖龙的巨尾雷霆万钧地横扫过来,
避之不及急擎巨鼓硬拼格挡。

  只听一声大响,雷霆之怒上炸出团耀眼光亮,紧接丽芒滚闪,却是给砸崩了
颗雷符石,而骨龙巨尾给高高弹起,罕有地发出一声嘶吼,似也吃了亏。

  雷尉抱鼓跌退,翻腾滚涌的气血尚未得缓,又见四翼大蛇从另一侧飞扑过来。

  雷尉胡须戟张,猛击宝鼓阻击迎抗,然而所发雷音暗弱虚闷,威力大不如往
时,连发的怒雷邪音竟然遏阻不住妖蛇,一时险象环生,连连败退。

  骄烈扑拍四翼衔尾追击,如影随形地扑噬绞锁,亦不知施展了何等妖术,身
上并无光芒照耀,但过处云雾皆俱无端白亮,仿佛有光热自内透出。

  「这一龙一蛇所发的威煞如此厉害,以本座之定力,竟还给减损过半功力!」
雷尉瞧不见邪邪,心中大为骇讶,殊不知功力之所以剧减,乃是一直在周围游绕
而舞的妖物所致。

  邪邪乃万魅之后与洪荒妖物雍和私媾而产,天地独一,迥异寻常,不但能窥
食梦魇,更善扰慑魂魄,而它形态特异,绝大多数人目不能见,是以每每困敌于
无形。

  小玄挥链御龙,继续围攻雷尉。他虽能瞧见邪邪,却感莫明其妙,心中纳闷
这古怪家伙怎么只顾跳舞而不攻杀敌人?当真没用之极。又忖眼前敌将功法不过
寻常,先前怎么能将程石亦伤得如此之重?

  雷尉手忙脚乱,然却煞是悍勇,兀自咬牙强撑,邪门的是,不知怎地体内忽
尔莫明炽热,似有烈焰燃烧起来,惊乱间又见周围浊云纷纷亮起,转眼通红如霞,
倏地变成了团团猛烈燃烧的火云,心中方叫不妙,已给内外夹击的可怖灼热炙得
五内如焚发焦皮烂。

  「滋味如何?我这条小蛇可够你玩!」四翼妖蛇血信甩舞口吐人语,僵滞丑
怖的蛇首现出一丝狞笑,长巨的身躯于火云中时隐时现翻腾出没。

  雷尉身陷滚滚烈焰,拚尽全力击鼓相抗,哪里还有闲暇出声,蓦又一道艳极
紫电斜里劈至,却是小玄挥链击来,正中其面。

  雷尉惨号一声,只给缚魄链上的怪电殛得魂飞魄散,护体气劲竟然形同摆设,
刹那间斗志尽失,捂面抱鼓死命撞出合围,疾往远处逃去。

  「敢伤我家舅子,岂容你逃!」小玄怒喝,挥甩电链,驾驭骨龙紧追不舍,
骄烈与邪邪一左一右跟随其后,游弋舞蹦各具奇姿,速度未慢分毫。

           ************

  楚纯沉默伫立,静如一潭冰封千年的湖水。

  然而这只是表面,尚未交手,她的信心竟已开始动摇,不禁暗自悚讶。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楚纯天资过人,修为已远超寻常的同辈散仙,又怀
神兵妙宝,素来甚是自信自负。

  「你……害怕啦?」三首邪姬睨眼轻笑,似乎窥破了她的心境。

  「啰嗦什么,孰强孰弱打过便知!」楚纯沉喝,眼角瞥见,四下合围的六煞
正悄然逼近,蓄势欲击。

  「嗯,还算有点斗志,莫要叫我们失望才好。」三首邪姬缓缓道,突地「嗯
哼」娇叱,柳躯一摇,瞬闻霹雳震响,诡变横生,遽化做了个三身三首的邪物—
—却是三张眉目不同的花颜,三具自腰而分的柳躯。

  正面身首披盔戴甲,掩着窈窕俏躯,手擎一柄大的夸张的犀利巨斧,名曰
「天妒」,乃昆吾石髓所铸,蕴蓄莫大邪力;左侧身首束腰裹袍,绷着玲珑线条,
双手分执一长一短两把利刃弯钩,长者名曰「怨妇」,短者名曰「毒舌」,也为
异铁铸造,最是锋锐刁毒;右侧身首罗绕霓裳,袒着粉肩藕臂,左手持兽面牙盾,
名曰「妒魁」,右手提流星飞锤,名曰「噬心」,皆镂刻邪符异录,乃七绝界炼
器大师打造。

  这三具身子青辉撩绕,呈熊熊焰状,模样比先前愈加威武慑人。

  星天井栏鉴前的彩缤纷睁大眼睛,咂舌道:「她这法相好生唬人,手上兵器
无一不是厉害家伙,只怕那个上界的恶哪吒亦不过如此!」

  「此非法相,而是本相!」云谷子缓缓道:「据传三首邪姬一生下来便是如
此,先前的一身一首才是她的法相。」

  彩缤纷愈发诧讶,喃喃道:「一生下来便有三个脑袋三个身子?这不是怪胎
么!」

  「听闻……」婀妍忽道:「她是当今七邪界唯一将妒之绝练臻第九重天之人?」

  「没错。」夜影语气十分确定。

  星天殿中一时静了下来。

  七绝界之所以在七绝魔君殁后还能立足于诸界,无非是因为七绝宝鉴中有许
多震天撼地的绝学,除了七绝霹雳这等诸界痛恶的极绝邪功,蜮魇引这类能蛊惑
神佛的诡异秘技,还有「怒、欲、妒、恨、虐、傲、贪」七大根本功法,所倚者,
便是天地间七种万世不绝的邪恶,皆有独异玄通,各分九重天,但凡修炼至极,
便能屠魔弑神纵横诸界。

  而七大根本功法皆为初易后难,越是往后便越发难以修炼。

  譬如聪慧若碧绮绮的欲之绝仅只修炼至六重天,身为大司祭的碧怜怜的欲之
绝亦止步于八重天。至于能将妒之绝修炼至九重天之境的,除了已殁的七绝魔君,
七绝界中便唯独这个三首邪姬了。

  「为了有趣点,让你先走三招如何?」三首邪姬正面的花颜微笑道。

  这一句轻易便击溃了楚纯的极力按捺,她深吸口气,一星耀眼银光倏自她剑
尖亮起,旋而莹白隐闪,又有朵朵似有若无的雪花飘聚到剑身之上,千山雪冰凝
雪淬般越发明艳。

  三首邪姬冷眼瞧着,傲色以对。

  楚纯倏如飞仙纵起,手中的千山雪骤然化做了一道疾掠的亮丽银光,终于出
击。

  这一击凌厉异常,非只疾迅,更工刁巧,银光矫如惊龙,轨迹交错变换,令
人无从判断最终的落点。

  六煞悚然一惊,虽知楚纯的目标并非自己,却皆急朝后退,全神防备。

  三首邪姬依然纹丝不动,直待白光掠至咫尺,正面的身首方才单臂提斧,不
花不哨地随意一格。

  楚纯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攻势顿溃,不但剑锋给荡开,身势也骤给带得斜里
走歪,一时空门大露,急忙旋躯卸劲,凌空数转远远飘飞开去。

  三首邪姬只淡然地望着她,并无半点趁势追击的意思。

  犀利无匹的一招竟然就给这么简简单单地消弥无形。

  楚纯心头骤沉,虽本未对自己的第一击抱有多大的期望,可是怎也料想不到
对方破解得如此轻松。她定了定神,蓦地翩步飞空,玉腕抖处,旋见霜雪飞舞满
天剑光。

  周围的六煞只觉冰风袭面极寒透骨,加之没脸见人给惨怖兵解的前车之鉴,
更是不敢近前,各自运功相抗紧守家门。

  只听楚纯一声娇叱,漫天的霜风雪光倏地汇做一匹径达丈逾的粗巨冰瀑,如
天河倒挂般照三首邪姬兜头罩落。

  这一招名曰「九天冰瀑」,乃辟邪宫剑技中的绝学精华,再贯以专克邪秽的
天华真元,剑势疾厉超凡。

  如说前一击还有些许试探之意,那么此次已是倾力出击。

  三首邪姬却是依旧不慌不忙,左侧的花颜轻哼道:「我来。」然后抬臂轻描
淡写地挥钩一挑,如同点中了罩门,似裹夹着千顷冰雪的一击戛然而止,浩大声
势冰消瓦解。

  楚纯远远飘开,三首邪姬则如钉原地,人与坐骑依旧未移分毫。

  这一合楚纯明显落于下风,六煞趁势欲击,蓦闻三首邪姬一声冷叱:「别动!
谁插手我废了他!」

  六煞立时齐刹脚步,再无哪个敢往前挪半步。

  楚纯落地,秀靥苍白,酥胸口心微微起伏。

  「还有一招,耍厉害点的来。」三首邪姬右侧的面容朝楚纯叫道,模样又不
同其他两个,妖娆浅笑冶艳绝伦。

  楚纯脸色由白转冰,垂下右手捏握的千山雪,缠于左腕上的柔软天外雪魄绫
开始缓缓游动,先是绕臂蜿蜒,接又绕躯盘舞,少刻,不知从何而来的瓣瓣雪花
再度凭空而现,相约般飘飘荡荡地凝聚到绫带上,状极瑰丽。

  三首邪姬左右两首齐转,三张面容上的六只眼睛皆俱盯住那条柔弱似烟的绫
带,神情居然第一次凝重起来。

  楚纯抬起柔美左臂,如风中娇兰般缓缓展扬,天外雪魄绫似有生命般活了起
来,飘荡着蜿蜒着徐徐袭向三首邪姬。

  「这么冰的气息,挺罕见哩……」

  「嗯,里边还夹杂着别的东西,好象挺讨厌……」

  「依我瞧,我们没必要硬接……」

  三首邪姬各首轻松调笑,眼睛却紧紧盯着飘舞而至的软软白绫,直至白绫飘
至正面之首的眉心近寸,两腿倏地一夹虎腹,瞬时无踪。

  楚纯一击不中,立将玉腕轻抖,天外雪魄绫飞速抽退,环绕周身紧守要处。

  三首邪姬终于离开了原地,跨虎现于三丈之处。

  但见她原来所在之地莹白一片,由水火不侵的宝瓶竹打造的甲板竟然结了层
冰。

  三首邪姬将宣花斧柄朝地下轻轻一顿,远于三丈处的结冰甲板立时如腐破碎。

  「这条绫儿果然厉害,幸好没有硬接。」三首邪姬的一张花颜嘻笑道。

  「还不错,三招就能逼得我们走动,有点意思了。」另一张花颜接道。

  「小心吧,我们要出手了。」第三张花颜脸色一沉,声音冷了许多。

  虽然未能伤着敌人分毫,但楚纯心中稍定,只要三首邪姬对自己千辛万苦炼
成天外雪魄绫的有所忌惮,那就说明这魔头并非金刚不坏无懈可击。

  楚纯凝神戒备,倏地前方一花,三首邪姬已袭跟前,楚纯剑绫齐出,急封各
处,转瞬交击数合。

  只见三首邪姬身子旋动,三身六臂轮番交击,真个暴风骤雨气势磅礴。

  楚纯见三首邪姬手中巨斧大开大阖,势极雄猛,不敢硬拼强接,只以闪避游
走周旋,偏有长短两把钩刃鬼魅般追来,无比之疾迅刁狠,只得以剑格拒,正疲
于应对,又见两枚流星飞锤抛起,神出鬼没地四下阴袭,更是片刻喘息不得。

  她连连后退,忽一下凌空拔起,整个人飞离了甲板。

  三首邪姬两腿一夹,纵起卧雪兽虎紧追,一斧雷霆劈出,已至楚纯天灵。

  楚纯给逼得无隙可缓,急迫间提剑架住天妒巨斧,顿感如抵山岳,臂膀一阵
酸麻,虎口裂痛,险些捏握不住千山雪。

  三首邪姬左侧之首「咯咯」一笑:「再接我的!」怨妇与毒舌双钩左右撩出,
带出两抹炽亮青焰。

  楚纯娇喝一声,天外雪魄绫旋臂而出,晶莹雪花乍然四下飞舞。

  三首邪姬收钩抽退,朝旁避开,似是不想碰触天外雪魄绫。

  楚纯精神一振,赫然即刻反攻,千山雪飞削疾刺,尽是辟邪宫剑技中的精妙
杀着。

  「很好!意识不错。」三首邪姬笑道,不慌不忙地盾拒钩拦,两人皆远远地
飞离了冲霄飞舟,于空中战做一团。

  然而,不过片刻之间,楚纯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攻势便给尽数瓦解,又陷苦守
局面,所幸三首邪姬似乎对天外雪魄绫颇为忌惮,才未立时溃败。

  「宫主麾下果然人才济济,此姝不单怀有神兵上宝,武技也是精妙非凡,竟
能与狄三首周旋如此之久。」云谷子捻须赞道。

  「楚纯并非我部下,她娘亲与我师尊乃有深交,我们更是情逾姐妹。」婀妍
一双秀目紧紧地盯着星天井栏鉴投射出的影像。

  「可是楚纯姐明显非这三首魔头的对手啊!」彩缤纷一脸着急:「如此下去,
只怕……只怕……」

  话音未落,突然整个星天殿一亮,只见影像中的三首邪姬诸躯诸兵青焰大盛,
攻势越发暴烈凌厉。

  楚纯本就苦苦支撑,这时更是险象环生,倏感右臂一辣,却是给怨妇钩拉了
长长一道,伤口吃蕴蓄钩上的妒绝邪气一冲,登时鲜血飞溅。

  彩缤纷惊呼一声,瞧见楚纯朝后飞退,三首邪姬则如影随形般疾追,少刻间
楚纯左肩又吃了一记飞锤,胛骨登碎,于空中踉跄欲坠。

  婀妍如同也挨一击,娇躯轻震,冰似的俏颜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云谷子眼角掠见,嘴角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有法宝也不成,我们的实力着实相差太远了!」三首邪姬正面之首傲然
笑道,高擎巨斧力劈而下,青丽的妒绝真气激扬贯掠,从四面八方锁困楚纯。

  楚纯竭力避闪,心中连连叫苦,本欲寻机逃脱,但三首邪姬早似瞧破她的打
算,自始自终攻中存守,暗将退路尽数封死,况且她此时疲于招架,想要脱困已
是十分渺茫。

  就在这时,猛听远处有人高声呼道:「狄将军救我!」

  三首邪姬左侧之首望去,见雷尉没命奔来,状极慌张狼狈,面上焦黑溃烂,
显是吃了大亏,不禁黛眉微蹙,定睛再瞧,赫见他身后有条裸着赤骨的妖龙及一
条背生四翼的大蛇在追赶,紧接着妖异的威煞排山倒海掩至,显是极其凶厉之物。

  原来雷尉无法摆脱追击,遂朝三首邪姬处逃来,只盼这界中恶将把追兵截住。

  「快将他们通通宰了!我那五百雷霆怒鼓全叫这伙妖贼给毁啦!」雷尉大呼。

  三首邪姬闻言,不禁心中一凛,另两首也齐转头望,对楚纯攻势缓了丝许。

  楚纯趁机疾退,终得脱身逃开,顾不得肩痛臂麻,急运真气裹护伤处。

  星天殿众人瞧见,已提至嗓眼的心方得放下稍许,婀妍迅速操作星天井栏鉴,
循着三首邪姬所望方向调转影像,很快便捕捉到了张牙舞爪的骨龙与现出鸣蛇本
相的骄烈。

  「从哪冒出来的怪物?咦……那条大蛇怎么背上生有四翼?」彩缤纷讶然失
声。

  「是鸣蛇!」云谷子轻吸了口气,一眼便认出了这种即使是在洪荒之时也十
分罕见的强大妖物。

  「好像与七邪界不是一路的!」婀妍凝眉道。

  不过眨眼之间,雷尉已逃到三首邪姬近前,骨龙倏地纵身扑噬,穿金洞铁的
可怖巨爪闪电般直挖雷尉背心。

  环伺周遭的六煞齐来救应,但已是鞭长莫及。

  三首邪姬见来势猛恶,手臂抬时,怨妇钩电般挑出,斜斜地疾撩骨龙巨爪。

  骨龙毫无闪避之意,迎钩便扣,瞬见青芒一闪,巨爪上的五根钩指竟给细薄
如柳的钩刃尽数削断。

  骨龙遽然咆哮,威煞暴吐,其余足爪一齐怒袭三首邪姬。

  三首邪姬提盾封堵,只见妒魁青辉四吐,守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但闻数声
巨响,连人带虎给骨龙的巨力震退数丈。

  这时六煞已然杀至,却见鸣蛇巨躯一甩,四翼拍振,刹那炽焰滔天,皆给阻
于外围。

  骨龙怒极,抛下雷尉怒不依不饶追击三首邪姬。

  三首邪姬冷笑一声,六臂轮动,诸兵齐递,立时遏止了骨龙怒涛恶浪般的猛
攻。

  骨龙倏地巨吻一张,从口中喷吐出数股浓浓稠稠的如血吐息。

  三首邪姬不躲不闪,以盾相迎,尽将腐金蚀铁的吐息拒诸妒魁的辉华之外。

  骨龙长躯一摆,巨尾蓦从数十丈外疾扫过来,奔雷般直鞭三首邪姬。

  三首邪姬依然不慌不忙,两腿暗夹,竟然驱虎朝骨龙欺身贴靠,轻轻松松便
避过了龙尾雷霆万钧的卷扫。

  骨龙张吻欲噬,猛地嘶啸一声,却是身躯挨了记噬心锤,胸腹处两根巨大的
血骨登时折断碎裂,电光石火间接连吃大亏。

  骷髅龙御上的小玄大惊,方知遇见罕有强敌,丹田提处,离火真气疾贯缚魄
宝链,一招「游龙出海」飞击三首邪姬。

  小玄此时体内所蓄的真气已今非昔比,加上缚魄链的神威,这一击宛若紫电
飞掠蛟龙扑纵,刹那就鞭到了三首邪姬脸侧。

  三首邪姬轻咦一声,钩斧齐迎,与缚魄链交击一处,瞬时炸出道道绚烂耀目
的紫光与青芒,声势骇人。

  小玄只觉虎口剧震,缚魄链竟然反弹回来,惊诧间蓦见三首邪姬竟如影随形
疾跟过来,赶忙挥出悬挂左臂上的殛魂盾迎击。

  「你也耍盾?」三首邪姬右侧之首轻哼一声,遂提妒魁盾狠狠劈砸。

  两人两盾一轮对砸硬劈,爆出一阵震魂动魄的惊天巨响。

  楚纯这才瞧清骷髅车上的人是崔小玄,不禁又惊又喜,赶忙抓紧时机驱除侵
入体内的妒绝邪气,继续运功自疗。

  「宫主快瞧!那辆怪车上的不是崔公子么?他不是……不是……」星天殿中
的彩缤纷欢声叫道。

  婀妍亦已看见,更是喜讶非常,两手迅操机关,飞快地调校星天井栏鉴投射
出的影像,紧紧追踪小玄的身影。

  这时小玄与三首邪姬已各自震退,瞬间拉开十余丈之距。

  小玄只觉周身气血翻腾,提盾的左臂赫地抑止不住一阵剧颤,心中愈惊:
「这三头妖女竟然这等厉害!半点不逊当日的恶哪吒!」

  「噢,身手似乎还行嘛。」三首邪姬神闲气定地凝停空中,正面之首轻笑道:
「小家伙,报上名来!」

  「千翠山崔小玄!」小玄朗声应,沉喝道:「你又是何人?」

  「吾等乃七绝界三首圣姬是也。」三首邪姬正面之首傲然应道,策虎缓缓向
前,笑嘻嘻道:「崔小玄,且再同我们耍几招,瞧你兵器威风模样俊俏,只不知
是不是个银样镴枪头?」

  不远处的楚纯低啐一口,冰颜泛起一抹薄晕。

  「我们……你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小玄惊疑不定,凝神戒备。

  即便是哪吒,也只有三首八臂,而前眼怪物,虽少了两臂,却多了三具上半
身。

  「我们当然是三个人啦!」三首邪姬正面身首一横天妒巨斧,笑吟吟道:
「奴家唤狄娇妍。」

  左侧身首将怨妇、毒舌双钩轻轻一下交击,娇滴滴道:「奴乃狄妩媚。」

  右侧身首一臂提着妒魁盾,一手拎甩着噬心锤,浪荡荡道:「狄妖娆便是奴
奴哩。」

  「什么怪胎!既是三个人,却怎么只有一个屁股两条腿儿?」小玄微笑道,
看似反击此前的轻浮之言,实则是因敌人强大而有意激恼对方。

  「找死!」三首邪姬三颜齐变,两腿一夹,人虎瞬现骷髅车旁。

             第二回、生死攸关

  小玄大凛,急以盾链迎击。但见青辉紫电交相爆闪,刹那间又不知交手了多
少合。

  三首邪姬似乎动了真火,此番出手便似暴风骤雨翻江倒海一般,六臂诸兵齐
抡共舞,声威无比骇人。

  小玄登感压力如山,虽有骨龙这等强助,却也手忙脚乱,片刻间已是汗流浃
背,心中暗悔没有用上七邪覆。

  这时外围的六煞早已从兵器及身形认出他来,只苦于给骄烈显化的巨蛇拦住,
纷纷朝三首邪姬大叫道:「那小子便是妖狐后人,吾界圣覆就在他身上,将军切
莫让他逃了!」

  「竟有这等好事?小妖狐居然自个送上门来了!」狄娇妍讶笑道,一双藕似
白臂曼妙挥抡,天妒巨斧磅礴斩劈,记记重似山岳。

  「来得好!少主正苦寻不获呢,我们把这小狐狸捉回七绝岭,便是大功一件!」
狄妩媚狞笑一声,怨妇与毒舌长短双钩巧削刁挑,如鬼似魅般纠缠舔舐,教人防
不胜防。

  「七绝圣覆是不是在你手上?快快交出来!」狄妖娆森然冷喝,五根尖俏玉
指勾弹引放,噬心锤于昏黑中时隐时现,神出鬼没地从四面八方袭向小玄。

  小玄汗如浆出,链盾渐失章法,倏地身躯剧震右肋辣痛,却是给怨妇钩深深
地挑了一记。

  「废话什么,拿下来就什么都解决啦!」狄妩媚的毒舌又从另一边追了过来。

  小玄怒喝,猛一招「焰莲乍放」迫开敌人,紧接御车疾退,以期拉开距离。

  三首邪姬娇笑一声,两腿轻夹,胯下的金睛卧雪兽朝前扑纵,不依不饶地追
杀小玄。

  小玄极力拆解躲闪,却始终无法摆脱这附骨之蛆般的追击,伤痕累累的骨龙
及后座的步盗翼皆来拚力相助,依然溃不成军,一时险象环生。

  此时他根本没有片刻闲暇运提真气封闭右肋的伤口,鲜血泊泊涌出,染赤了
兜元锦大块。

  小玄猛然记起骷髅车上的机关,忙乱中急拍车沿的骷髅头,瞬见车上跃起六
只诡异的半身赤骨骷髅,周身镂刻符录,分持长镰、瓜锤、长钩、长戟、大斧及
一双利爪朝周围乱搠乱击。

  「什么毛玩意!」三首邪姬黛眉轩起,毫无惧色地欺身近前,诸兵齐挥,登
闻喀嚓密响,又见碎骨横飞,六只原本强横非常的机关骷髅竟如纸扎泥糊一般给
拆得七零八落。

  小玄大骇,遂要召出魅影这最后的撒手锏,突见不远处的邪邪抛下了雷尉,
无声无息地舞到了三首邪姬身旁,正恼其半点无用,蓦感压力大减,诸般袭来的
兵器皆比之前慢了微许。

  三首邪姬心头蓦悸,丹田天灵两处皆虚,战力骤然莫明其妙地剧降近半,不
禁骇讶,三姐妹赶忙悄检护体真气,却无丁点损漏之处,她们瞧不见邪邪,心中
皆自惊疑:「那一龙一蛇所发威煞侵不得我们,怎会着了道儿?」

  「小妖狐,可是你偷施的妖法?」狄娇妍寒声喝问。

  「臭小子,以为这点伎俩便能奈何我们么!」狄妖娆怒叱。

  「多说什么,只管把将这小狐狸拿下便是!」狄妩媚森然道。

  「敢情是那无面怪物使的手段?」小玄又惊又喜,无暇多想,当即抖擞精神,
奋力一轮盾劈链击,转眼扳回了不少局面。

  星天殿众人正为小玄忧灼,见状俱喜。

  「此子何人?竟能召御妖龙与鸣蛇,手身兵器也似不俗。」云谷子微微动容。

  婀妍亦正纳闷,她从未见过小玄的缚魄链与殛魂盾,更没见过他召唤骨龙与
鸣蛇,心中疑讶:「一个玄教四代弟子怎能操控那些强横恶物,阿玄哥哥到底还
有多少我不知晓的秘密?」

  她同云谷子见识极为广博,却皆瞧不破小玄所使链盾的来历,更没想到这对
兵器竟是从天庭雷将手里夺来的战利品。

  「云先生,崔公子便是东海逍遥门的少门主逍遥郎君!」一旁的彩缤纷心直
口快。

  婀妍眉心顿蹙,恼火地瞥了她一眼。

  彩缤纷吐吐舌儿,赶紧闭口。

  「逍遥郎君?」云谷子两眼微微一眯,转望向身侧的夜影。

  夜影似有若无地微摇了下头,盯着崔小玄身影的眼睛却在悄然发亮。

  三首邪姬积怒而击,虽然战力已剧降近半,但小玄依旧被困守势,只是要比
之前的状况好上许多。

  这时不远处的楚纯终将侵入体内的妒绝邪气驱除大部,见小玄仍在支撑,不
由惊喜非常,心忖:「当初真看走眼了,崔公子竟有如此身手,居然能与狄三首
周旋如此之久!」

  她知形势危急,不敢再有片刻耽搁,运转天华真元,灵注宝绫,气贯仙剑,
提步跨空朝两人飞来,杀入战团。

  小玄立感压力又减,精神一振展颜叫道:「姐姐来得好及时,这三身怪物厉
害,小弟回头再谢!」

  楚纯微微一笑:「我才该向你道谢呢,适才如非你及时赶到,人家可就要吃
大亏了!」

  三首邪姬无愧号为七绝界武技第一,面对小玄、楚纯、骨龙及邪邪的强大合
击,六臂抡动诸兵飞舞,依然攻守自如稳据上风。

  而外围的六煞此时尽已放弃了近前助战的念头,皆疲于应付骄烈显化的可怖
鸣蛇。

  那骄烈果真为鸣蛇族骁将,虽是以一敌六,却无丝毫怯弱,攻杀间绞锁扑噬
张扬激昂,始终攻多守少,周遭云雾如炽似焚,状极威猛。

  小玄稍得喘息,细观眼前战局,见三首邪姬的那面兽面牙盾青辉吞吐,只守
得水泼不入天衣无缝,心下悄忖:「欲败此怪,须得先破去她这面邪盾。」

  正思量间,又见楚纯展舞宝绫,不动声色地频袭其盾,心中益发肯定:「敢
情楚纯姐也谋算那盾!」他心念电转,倏地收起缚魄链朝前纵出,欺身直扑三首
邪姬诸兵防守的核心。

  原来小玄心急巨竹堡安危,为破眼前强敌,不惜兵行险着。

  楚纯大吃一惊,她反应极快,立明小玄用意,急展绫剑从旁俺护,全力阻拒
三首邪姬诸般兵器。

  三首邪姬心皆一凛,正面的狄娇妍与右侧的狄妖娆齐声冷叱,急抡诸兵拦截,
不想天妒斧给楚纯用千山雪拚力格挡,噬心锤也吃天外雪魄绫缠住,狄妩媚立挥
怨妇、毒舌双钩,瞬间削出了千百记,却闻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密密响起,尽给小
玄的殛魂盾格住,狄妖娆冷笑一声,左臂提起妒魁盾贴躯紧护,这是她们的最后
防线,也是最有信心的不破防线。

  小玄依然紧握缚魄链,振臂一甩,袖中猛然窜出一条火龙,正是八爪炎龙鞭,
其上锐鳞片片逆起,张牙舞爪地卷袭妒魁盾。

  「这小贼欲夺我盾!」狄妖娆心头念闪,妒魁盾纵拍斜弹,不想炎龙鞭中炼
化了炎龙的八足之髓,最擅擒缚,击退数遭后,宝盾边沿突给鳞片搭着,紧紧钩
住。

  小玄心中惊喜,急扯宝鞭顺势朝三首邪姬欺身疾进。

  狄妖娆顾不得挣脱炎龙鞭,当即挥盾劈砸,不想小玄不闪不避照旧猛冲过来。

  星天殿中众人见状俱惊,婀妍颜颊尽白,彩缤纷更是瞠目失声:「这家伙不
想活了!」

  「找死!」狄妖娆厉喝,透着妖异青芒的眼眸微微一眯,瞬将妒之绝提至九
重天之极限,强大无匹的邪恶真气疾注盾中,欲将来敌当即震毙!

  小玄见盾上青辉亮如炽焰,心知厉害,但机会瞬息即逝岂容犹豫,遂硬生生
地直撞上去,只听「砰」一声大响,胸腹处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登时五脏移位
六腑颠倒,鼻口中暴出血来。

  狄妖娆正自得意,猛见一条细电缭绕的紫链毒蛇般从妒魁盾下方窜出,方道
不妙,蛮腰早给紧紧锁住,蓦地奇电透体而入,护体真气赫然形同虚设,登给殛
麻了大半身子,而那紫链还不依不饶,犹如恶蟒般圈圈缠绕顺躯而上,直卷她那
细嫩雪颈。

  狄妖娆虽然身经百战,遭历凶险无数,这一刻也不免花颜失色,就在紫链绞
着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倏地寒光一闪,一把短钩搭住了紫链,却是狄媚妩的毒
舌钩刃,狄妖娆直呼侥幸,急御噬心的另一头流星锤杀回,奔般疾砸小玄后脑。

  不想楚纯早已盯着,立将天外雪魄绫另一端抛出,又将流星锤卷住,狄妖娆
奋力回夺,楚纯只是死锁不放,空中停不住身子,也敌不过狄妖娆的邪力,猛一
把亦给拉扯过去。

  狄娇妍长斧在外,急切中一摆斧柄,以另一端疾挑楚纯下腹,小玄眼明手快,
急将搭住妒魁盾的八爪炎龙鞭鞭身一荡一甩,又紧紧地绞住了天妒斧斧柄。

  蓦地一声厉啸,一把利钩在小玄眼中急速放大,赫是狄媚妩的怨妇钩攻不破
殛魂盾,改来剌他面门,但听铮地鸣响,却是楚纯以空出来的千山雪架住。

  这时骨龙咆哮迫近,寻机欲噬,又给狄娇妍以天妒巨斧及胯下的金睛卧雪兽
峙而封堵。

  电光石火间五人已绞做一团,敌我兵刃皆俱近在眉梢咫尺,一时险象环生。

  星天殿中众人心皆提到了嗓眼,婀妍心惊脉跳地将投射影像拉至极近,然而
局面极其混乱,时不时又给游弋周围的骨龙那庞大身躯遮挡,始终瞧不清楚个中
情形。

  彩缤纷吸着凉气道:「小玄这算什么招法,可可地将楚纯姐也搭进去了,岂
有这般拚命的!」

  云谷子却微点了下头,凝眉道:「狄三首乃七绝界武技第一人,攻守皆俱无
懈可击,非以非常手段难以破之。」

  五人于空中贴身僵持,实是凶险万分,三首邪姬与楚纯皆想尽快摆脱困局,
而小玄却仍一鞭一链乐此不疲地东搭西绕继续纠缠,只恼得三首邪姬三张花颜尽
是怒色,而楚纯也急得芳心暗嗔俏脸通红。

  忽然间,白亮飘荡,不知从何而至的片片霜雪纷如花落,却是楚纯以灵力催
动了天外雪魄绫。

  三首邪姬面色齐变,先是给天外雪魄绫缠住的噬心锤骤然发亮,其上镂刻的
符文模糊起来,眨眼已裹了层透明的冰晶,紧接着连接锤身的乌黑细索寸寸白亮,
匪夷所思地迅速漫延至狄妖娆的握手处……

  狄妖娆瞳孔蓦地收缩,自勾缠锤索的兰指始起,纤臂、削肩、细颈、玉颜乃
至眉睫迅速地凝结了层薄薄的白霜,模样煞是诡异。

  天外雪魄绫本就是非凡神兵,经楚纯以虚照境寻得的神异冰髓淬炼,威力更
是非同小可。

  狄娇妍与狄妩媚听见狄妖娆闷哼一声,皆知不妙,三姐妹枝连根同,心念相
通,倏地齐声怒叱,一同提气发功,汇聚的九重天妒绝邪力立将凝结狄妖娆身上
的冰霜震个粉碎,继又怒涛恶浪般奔涌向楚纯。

  楚纯登时如遭重锤,靥上青气乍现,嘤地一声呕出口鲜血来,险些捉握不住
手中的天外雪魄绫。

  小玄大惊,当即狂催离火真气,刹那间缚魄链与殛魂盾霹雳齐炸雷电同发,
狄妖娆给缚魄链锁住身子,依然首当其冲,顿给殛得五脏如灼魂飞魄散,根连一
起的狄娇妍与狄妩媚亦皆眉发尽竖花容失色,就连楚纯也难免波及,娇躯一阵轻
抖细颤微微麻痹。

  雷电自有强大地吸附之力,五人本就纠缠一团,这会更是乱粥一锅,小玄陷
于花簇脂堆当中,如非生死攸关,倒真是软玉温香令人艳羡。

  三首邪姬吃了苦头,方晓小玄更是棘手,即时调转矛头,运提妒绝真气齐来
冲击小玄。

  小玄立马苦不堪言,所幸狄妖娆已伤得甚重,又有楚纯从旁拚力分担,这才
堪堪敌住三首邪姬的联手合击。

  局势继陷苦境,五人气僵力乏,均难以脱身自拔。

  骷髅龙御上的步盗翼紧护程石亦,又无法近前相助,只急得哇哇大叫。孰料
昏迷中的程石亦吃他这一吵嚷,终得悠悠转醒,惊察情势不妙,然而此时躯如散
架真气尽失,那五十只石狮仙兵或损或毁尽已失散各处,亦只有瞪着眼干着急。

  小玄眼角瞥见楚纯俏容苍白,心知她坚持不了多久,不禁暗暗着急,突尔心
头一闪:「啊哈!我怎将这宝贝忘了?如此僵局,个个腾不出手,正是它大显身
手的绝好机会!」

  与之靠得最近的狄妩媚见他忽然面露诡笑,唇齿微动似乎悄念了句什么,几
于同时,正在与骨龙对峙的金睛卧雪兽忽似察觉了什么,猛地高仰起身来,咆哮
着照某处一扑,然却抓了个空。

  狄妩媚心下警觉,怒容喝道:「臭小贼,你做什么!」

  小玄见其神色虽厉,容颜却着实邪魅浓丽,且又近得鼻尖几欲触着,遂嬉皮
笑脸道:「小圣爷我好生无聊,姐姐且来亲个嘴儿!」言罢脖子一伸作势欲前。

  狄妩媚大吃一惊。她们三姐妹修习的乃是七绝宝鉴当中的妒之绝,与绮姬母
女所修炼的欲之绝截然相反,言行举止虽然恣肆浪荡,却是从来不敢沾染阳气,
更未给哪个男子亲吻过,眼见避无可避,心中大慌,急将敌住缚魄链的毒舌短钩
抽拔出来,直刺小玄面门。

  岂知她的短钩这一撒离,没了阻碍的缚魄链首立时恶蟒般疾绞狄妖娆的脖颈,
狄妖娆只惊得魂飞魄散,她身上有强横无匹的护体真气,尚给缚魄链殛得外灼内
融麻痹如酥,嫩嫩细颈岂敢再领受一下,瞬将真气摧鼓至极限,夹住金睛卧雪兽
往下一沉,整个人硬生生就从缚魄链的捆锁中挣脱出来,但闻「哧喇」声响,上
身衫袍片片撕裂,裸出一具欺霜赛雪玲珑凹凸的娇躯来,非但如此,左右两边的
狄娇妍及狄妩媚猝不及防,皆给牵扯得阵脚浮动失去架势。

  就于此瞬,猛闻狄妩媚厉呼一声,腹际莫明其妙地暴溅出大蓬血花来,旁边
的狄娇妍心头一惊,猛感左侧疾风掠起,似有什么物事朝自己闪窜过来,当即挥
斧阻拒,饶她反应极快,无奈架势已失且距离极近,顶上骷髅银盔「砰」地猛然
炸碎,甩散出一头如云似墨的亮丽长发。

             第三回、先天太幻图

  「什么鬼玩意!」狄娇妍惊怒厉喝,出手如电,反削一斧重重地砍中了什么
物事,接又纵横数劈,立见青焰腾掠,迅以一招「妒火炼狱」为三姐妹重新构筑
起强大的防线。

  竟然一击得手,而且连创两敌,原来是小玄召出了藏匿于影子里的魅影,不
禁喜出望外:「果然厉害,这宝贝从未令我失望过!」

  他与魅影心神相通,立感魅影也已受伤,赶忙以心御退,伺机再击。

  狄娇妍只觉头顶剧痛,忽尔一缕鲜血自发际流下,沿额垂挂在她那刀削斧凿
般的面庞上。

  她那骷髅盔乃七绝界中的铸造大师用昆吾石精冶炼打造,又镂刻了秘符奇印
加以强化,坚硬之度绝非寻常,然而此时却如纸扎泥糊,心明碰上了极其罕异的
凶物。

  殊不知,魅影乃以汲受了千万年天真地秀日精月华的石精王之灵核为心,又
由许多天材地宝淬炼的宝瓶竹为骨,再经三大机关圣地之一的天机岛秘技打造而
成,威力自是非凡,早以远超机关鬼才卜轩司当初亲手打造的第一具成品。

  「瞧不清楚,好快!」狄妩媚痛苦地应了一声,一手还击一手捂腹,显然伤
得不轻。

  破碎的头盔碎片给一股劲风带出老远,三姐妹这才隐约捕捉到一个极淡的身
影从旁电掠而过,速度无比骇人。

  楚纯极是机敏,当即尽展绫剑,趁势疾进,小玄亦放手猛攻,三首邪姬一时
阵脚大乱。

  小玄乱中瞥去,只见狄妖娆肩若刀削,蛮腰堪搦,周身上下紧实如绷,而那
白似酥凝的肌肤上却残着给缚魄链电火烧灼的数围焦痕,触目惊心万分勾魂。

  狄妖娆狼狈万分,见小玄目光肆无忌惮地尽往自个身上掠,不禁大怒:「臭
小贼,本座挖了你眼睛!」

  小玄洒然应对,此时邪姬三姐妹俱已受伤,而他则多了一个诡异难防的魅影,
此消彼长,已经尽占上风。

  狄妖娆一边猛攻一边拚命摧鼓真气,旋见身上冒出道道粗浓的青气,方才勉
勉强强地遮挡住紧要部位,谁知倏地一道火龙张牙舞爪地窜来,立给撕扯开大片
空档,她尖叫一声,赤裸的勾魂胴体又现人前,只急恼得险些哭出来。

  「好瘦的肩儿,好细的腰肢,只是中部小了丁点,你们既是同胞同根的三姐
妹,那么另外两个是不是也如此呀?」小玄笑嘻嘻地火上浇油,出手却愈狠愈疾。

  旁边的楚纯听他口不择言,不觉秀靥透晕,然而攻势丝毫不缓,出手之迅捷
勇毅只在小玄之上。

  三姐妹何尝遭此羞辱,个个丽目喷火咬牙切齿,然而此时已尽落下风,除要
提防神出鬼没的魅影,还有个摸不着看不见的邪邪在暗中作祟,是以招架得更加
不成章法。

  「你们怎样?」狄娇妍边抗边问。她头顶鲜血不住流下,悚感真气正通过伤
口往外走泄,头目微微晕眩,只觉今日之战极冤极郁,先是战力莫明剧降,后又
给不明恶物偷袭,自技成以来未尝遭遇过这等大亏。

  「适才那鬼玩意不知耍了什么祟术,护体真气竟给破了!」狄妩媚闷哼道,
激斗间牵扯着腹际伤处,只痛得阵阵钻心。

  狄妖娆咬唇不语,她结结实实地挨了楚纯的天外雪魄绫与小玄的缚魄链,真
气灵力俱已大损,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心里郁怒交集,突朝狄妩媚暴发道:「还
不都是你!」

  「我怎么了?」狄妩媚黛眉轩挑丽目圆睁。

  「你不把钩子突然撤走,我又怎会陷入险境!我们阵脚又岂会就此溃乱!」
狄妖娆恼怒之极,又骂道:「你给那臭小贼咬一口会死么!」

  「我不会死,那你给他瞧一眼又会少块肉么?何必耗费那么多真气去遮遮掩
掩!」狄妩媚立时反唇相讥,心中也是窝火之至。

  枝连根同的三姐妹竟然争吵了起来,情状煞是滑稽古怪,小玄心下得意,不
禁开怀大笑:「耍钩的,既然不会少块肉,那你也让小圣爷瞧瞧!」

  狄妩媚怒不可遏,登时忘了眼前劣势,双钩尽出,弃守为攻。孰料给楚纯觑
着破绽,反手一剑刺入胁下,千山雪的极寒气劲立时透体而入,五脏六腑仿如冰
冻。

  狄娇妍与狄妖娆急忙来救,楚纯早已收剑回防,稳扎稳打。

  三姐妹越发急恼,然而兵败如山倒,身上接连挂彩。

  「楚纯姐的剑技好精妙!」小玄暗赞,这时终得缓过口气,遂以心念悄检魅
影的伤势,猛察它几给狄娇妍拦腰劈断,不禁惊得冷汗直冒心如刀绞,然而此时
无暇多顾,赶忙将之收回身影之中。

  「莫再丢人现眼了!日后再来收拾这小贼,走!」狄娇妍寒着脸沉喝,不待
左右姐妹回应,两腿一夹跨下的金睛卧雪兽,拔身就走。

  「臭小贼,数着日子仔细过吧!」狄妩媚怒目回首,森狞道:「你死定了!」

  「不!」狄妖娆更是咬牙切齿:「本座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外围的六煞以多击寡,却始终奈何不了骄烈分毫,见三首邪姬一走,更是无
心再战,皆俱四散逃开。

  至于战志尽溃的雷尉,见势不妙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都别走,小圣爷爷杀得正过瘾呐!」小玄笑喝,此时胜券在握,岂肯任敌
逃脱,率御骄烈、邪邪就要追截。

  「等等!」楚纯一把扯住他衣角,忽然惊讶地发现他右肋的伤处已经不见,
衫袍匪夷所思地完好如新,连丝缕血迹都没有。又见游弋周围的狰狞骨龙与凶怖
鸣蛇,心中诸多疑讶,然而此时无暇细问。

  「姐姐伤着了么?」小玄心头一紧,朝她望去。

  「我没事。且由那怪物逃命,眼下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楚纯抬臂朝远处
一指,接道:「我们快去毁掉那些轰天霹雳,巨竹堡已危在旦夕,不可再任之猖
獗下去!」

  小玄循指望去,立时明了眼前局势,即道:「请姐姐护送程将军先行回堡,
我这就去砸了它们!」

  「那里是七邪大军的旗舰所在之处,防卫力量必定非同小可,一个人不成的。」
楚纯斩钉截铁:「我与你同去!」

  「这会堡中未见得安全,程将军就由在下看护,少门主不必多虑!」步盗翼
擎着双戟在骷髅车上高声叫道。他见小玄驭蛇御龙威勇非凡,心中歆服,是以称
呼不觉恭敬起来。

  「崔兄弟万万不可挂虑在下,当前须以破敌为要!」程石亦也勉力喊道。

  小玄心明形势危急,不容再稍犹豫,当即将八爪炎龙鞭收回袖中盘卷臂上,
飞上骨龙头顶率御骄烈及邪邪朝架设轰天霹雳的冲霄舰群飞去。

  楚纯则召来先前乘骑的巨大婴勺,紧紧跟随其侧。

  星天殿中众人这时方松了口气,彩缤纷拍手欢呼:「居然打跑了三首邪姬!
少门主威武!少门主好棒!无怪上次能干掉那千臂老怪!」

  婀妍突然没好气道:「他哪里是什么少门主啦!他可有跟你们承认他是那个
龌龊混蛋派的少门主?你们以后再莫乱叫!」

  彩缤纷吐吐舌儿,笑容古怪。

  云谷子闻言愈讶:「助宫主诛伏千臂元圣的便是此子么?」

  婀妍不答,两手扳动机关,不停地调校星天井栏鉴投射出的影像,依然紧紧
地追踪着小玄的身影。

  「我就说嘛,少门……崔公子铁定不会临危弃逃的,果不其然是去搬救兵了,
居然找来了一对如此厉害的大蛇大龙!」采缤纷雀跃道。

  「谁说他临阵脱逃了?早先不就你一个人在那里瞎猜疑!」婀妍仍绷着脸,
却未能掩饰住欢喜之色。

  「属下着急嘛,往后不会胡乱猜疑崔公子了!」采缤纷有点不好意思道,忽
然紧张地指着影像叫道:「崔公子是要去哪里……难道他们还想……还想去砸掉
那些轰天霹雳么?」

  在小玄一行人前方,渐渐现出了一个由三十余艘冲霄飞舟构成的庞大舰群,
远远望去,如山似岳绵亘成片,压得人几欲窒息。

  在这些冲霄飞舟的簇拥中,一艘巨比鲲鹏的大舰抢眼无比,其上楼起七层,
枪戟如林旌旗若云,正是今趟来犯的七绝大军统帅怒天大将军坐镇的旗舰。

  旗舰左右,共有一十三艘冲霄飞舟的前甲板上的巨型座基弩炮给清空,取而
代之的是一架架高高矗立的塔楼状奇异巨物,正抛掼出一团团狞怖无比的巨大弹
丸,聚集着呼啸着飞向巨竹堡,轮番翻犁着尚未给破坏的各处肤表。

  小玄暗吸了口凉气,心御骨龙,毅然加快了速度。

           ************

  明净的天空下,幽静的深谷中,一条小溪自密林中蜿蜒而出,溪水清澈柔缓,
溪面上飘荡着淡淡的紫气,薄如纱,轻似烟,美如诗画。

  小溪两边有大片空阔的坡地,长满紫芝香蕙瑶草琪花,成群的白鹿及麝獐倘
佯其间,而密林的边缘则时不时窜出兕或角端这些别处极其罕见的异兽来,更远
处隐约还有不知名的大型野兽身影出没,在它们的上方,可以看见美丽无比的彩
鸾优雅旋翔。

  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一片阴影笼罩了大地,地面上的动物们纷纷抬起头。

  天空现了一座岛屿,体积极为庞巨,并非漂浮于海上,而是凌空飞来的。

  动物们警惕地张望着,胆小的甚至躲了起来,还好空中的巨岛并没有停留太
久,开始朝上徐徐攀升,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天地又明亮起来,鸟兽们都松了口气,这时,空中又出现了个影子,盘旋着
朝地面飞来。

  影子越来越近,形廓渐渐清晰,原来是一头巨大的墨色凤凰,上有数人:在
两翼及尾翎上分立着四名身裹金缕裳袍怀抱罕异宝器的美艳妖姬;中间的背上有
两个女子,俱是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个雍容华贵,丽绝寰宇;另一个温柔妩媚,
容光夺人。

  正是小妖后与飞萝。

  凤凰落到地面,四名妖姬从翼尾处飞下,分四角远远站着,大小动物们纷纷
跑开,但并没离去多远,皆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小妖后同飞萝从凤凰背上走下,来到紫烟氤氲的溪边。

  飞萝眺目四望,深深呼吸,一脸陶醉。

  「这里比凤凰崖如何?」小妖后道。

  「皆有瑶草琪花,皆有奇禽珍兽,但这里更具野闲之情,令人神清气爽。」
飞萝道,「不知此是何处?」

  「这条溪便是快活泉的源头之一,叫做紫烟溪。」小妖后道。

  飞萝轻啊一声,道:「原来已经来到快活岛上了。」

  「快活岛广大非常。」小妖后指了个方向,「快活泉就在那边,不过距此尚
有数百里。」

  飞萝心生敬意,快活岛名播天地,除了拥有一十九道灵脉之一的快活泉,更
有无数奇珍异宝及太古鸟兽,但因是妖界圣地,除妖界中人,能来的外人素来极
少。

  「这里的水很好,且又没有四季,暖热终年如一,因此娇生惯养的水紫芝在
此处生得极盛。」小妖后停了下,道:「你暂且留在这里调养,看看能恢复多少
元气。」

  飞萝错愕。

  「从培植生息上说,真珍洞可谓天地无双,但紫烟溪乃快活泉头,灵气独异,
亦有极好的培元炼气之功。你看,那些紫烟,都是溪中水紫芝吐出的精华,修炼
之人梦寐以求。」小妖后指着溪面道。

  飞萝诧讶。

  「但你内丹尽失,想要完复如初,殊非易事,待我回头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让你及早恢复。」小妖后又道。

  草丛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朝溪边张望,终于忍
不住好奇悄悄朝前爬,不想却给一名抱着琵琶的妖姬抬脚踏住。

  那狐给踩着脑袋瓜儿,也不急恼,抬起一足朝头上的鞋子轻轻挠触,似乎以
为人家在同它玩耍。

  小妖后远远瞧见,朝那妖姬摆了下手。

  妖姬收脚,小狐狸赶紧爬起,迟疑这朝这边望了望,灵动的眼珠子一转,又
贼头贼脑继续朝溪边溜过来。

  飞萝终于开口,问道:「飞萝并非贵界中人,门派教系又无瓜葛,圣后如此
厚待,却是为甚?」

  小妖后蹲下身,把爬到脚边的小狐狸抱了起来,道:「我想知晓一件事情。」

  飞萝静静等着。

  「此事事关你教中隐秘,你可答可不答。然而,你答或不答,皆可留于此处,
我都不会见怪。」小妖后轻抚着怀里的小狐狸,小家伙动来动去,不时把毛茸茸
的脑袋瓜子往软绵绵的地方蹭。

  「圣后请说。」飞萝道。

  「十余年前,邪皇率部大举进犯梦巢,玄教则倾力相抗,重元子亲上逍遥峰,
门下弟子亦几乎全部赶到,这个你可记得?」小妖后问。

  「记得。」飞萝道:「那时我尚在真珍洞,未能参加此役,但闻惨烈无比,
教中人时有提起,因此印象很深。」

  「据闻,双方损失惨重,正面战场相持不下,重元子与邪皇皆伤之不轻,但
邪皇麾下四大尊其一的幻尊率百煞中之二十九个迂回偷袭,成功突破重重防御,
冲到了梦巢跟前。」小妖后用指轻轻梳理小狐狸身上的毛发,小狐狸终于安分下
来,眯着眼乖乖地趴在她臂湾里。

  飞萝点头道:「当时只余我九师姐一人守在梦巢,其余同门闻讯回救,但已
鞭长莫及,实是危急万分。」

  「可是……」小妖后沉吟道:「幻尊及二十九煞就此消失了,至今点滴痕迹
皆无。」

  飞萝没有接话。

  「据传,这些魔头的失踪,皆是因为崔采婷动用了先天太幻图。」小妖后淡
淡道。

  「没错。吾师为保梦巢万无一失,之前已将教中至宝先天太幻图赐与一直坐
镇逍遥峰的九师姐。」飞萝应。

  「可是,此事颇为蹊跷,二十九煞个个身手不凡,幻尊修为更是远在崔采婷
之上,就算先天太幻图威力绝大,那也不至于全部瞬间消失吧。」小妖后停住了
手,望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狐狸。

  「圣后想知道什么?」飞萝问。

  「我想知道,先天太幻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妖后道。

  飞萝沉吟不语。

  小妖后抬眼望向飞萝,道:「虽然我听闻玄教门下,唯崔采婷识得如何使用
先天太幻图,但你既为重元子的关门弟子,或许多少知晓点相关它的秘密。」

  飞萝依然没吭声。

  「贵教有两大玄功,一为镇元子的袖里乾坤,一为重元子的如意乾坤,据传
皆是无上圣母悟混沌而创。又有两大异数,却是无上圣母悟一太古异宝而造,其
一乃先天无极阵,再一个便是先天太幻图了。」小妖后道。

  飞萝凝眉听着。

  「这两大异数,不但威力绝大玄妙莫测,又有隐有太过霸道之名,是以一直
为玄教讳莫如深之秘。」小妖后接道:「而你为玄教门人,自然不肯轻示他人,
原本我也不打算能从你这里知晓,只是……先天太幻图还事关玄狐一脉。」小妖
后道。

  「事关玄狐一脉?」飞萝心口一跳。

  小妖后点点头,怀中的小狐狸已完全睡着,张着嘴,嘴角有丝口水悠悠晃晃
地垂挂了下来,滴淌在她酥腻胜雪的小臂上。

  「玄郎与我说过,这天地间只有几样东西是他忌惮的,而能困住他的,先天
太幻图便是其一。」小妖后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把它放回草地之上。

  飞萝屏息静气。

  「你说……你师尊或者崔采婷若是日后找到了小玄,会不会把那东西取出来
用上一回?」小妖后瞥了她一眼。

  飞萝心头骤紧。

  「实际上,或许已经用过了。」小妖后取出条帕子轻拭手臂。

  「已经用过了?此话怎讲,还请圣后明示。」飞萝讶道。

  小妖后凝眉沉吟,似在思忆:「一十七年前,玄郎往西走避围剿,得白眉接
应,逃到常羊山前突然止步不前,后又往回折返,以致陷入重围形神皆灭,你可
知道这是为何?」

  飞萝摇头,心口一阵起伏。

  小妖后缓缓道:「据白眉说,玄郎之所以在常羊山前突然止步,乃是心有所
感,怀疑有人在前方布下了先天太幻图。」

  飞萝满面震惊之色,眸底盈光隐闪。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因何要问先天太幻图了吧。」小妖后道。

  草地上的小狐狸惺忪地望望周围,懒懒地伸了个腰,身子一歪,又靠在她的
鞋边上睡着了。

  飞萝心如潮涌,泪水蓦尔滚出眼眶,无声无息地沿颊滑落。

  小妖后不再说话。

  飞萝终似下了决心,哽咽道:「我也不晓得先天太幻图究竟怎么回事,但我
知道这镇教之宝有个极大的弱点,教中知者甚寡,且皆紧守其秘。」

  小妖后静静等着。

  「那就是,先天太幻图无法随意施放。」飞萝停顿了下,道:「需得冥思祷
告及一时三刻的准备时间。」是一愣,视线稍垂,怔怔地盯着女孩雪颊上晕起的
两朵迷人粉云。

             第四回、磐石大阵

  旗舰上,帅旗下。

  怒天大将军猛然一拍座椅扶手,炸喝道:「什么!五百雷霆怒鼓全给毁了?」

  舰上百余将领默然肃立,静得落针可闻。

  匍伏在甲板上的雷尉全身簌簌发抖,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雷霆怒鼓乃七绝界精锐中的精锐,每一面鼓是不可多得的宝器,鼓手更是百
里挑一的战士,个个皆授习怒绝真气,因为只有至少踏入怒之绝的第一重天境界
才可以催动魔鼓。

  而且这支精锐隶属怒部,同冲霄飞舟和轰天霹雳一样,怒天大将军一直将其
视为自己的私人家当,如今尽数被毁,自是心如滴血。

  「你确定就是那个玄狐后人崔小玄?」怒天大将军胸膛起伏,面肌牵动,怒
意慑人。

  「属下不敢确定……上次围捕之时,属下只是远远瞧见,但虐部七残俱断言
那小子就是玄狐后人!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鸣蛇、一条魔龙及一个似是辟邪宫的
贱人,皆极棘手,就连狄将军也拿不下他们!」雷尉嗫嚅道,额头紧抵甲板,不
敢离开分厘。

  「如果真是玄狐后人,那么圣覆兴许就在他身上了?」怒天大将军沉吟,目
中精芒隐闪,面色阴晴不定。

  旁侧的风尉极目远眺,忽朝怒天大将军躬身叩头,压着声道:「禀报大帅,
这支人马过来了。」

  怒天大将军抬眼望去,真气盈目,立时清清晰晰地瞧见了御龙而来的小玄。

  此时的崔小玄傲立骨龙头顶,衫袍如雪,衣袂飘飘,一手执链,一臂悬盾,
出奇的秀逸威武,亦正凝目朝这边望来。

  怒天大将军心底暗喝了个彩,心忖:「玄狐一脉,果非凡物。」

  风尉抱揖请命,狞声道:「还请大帅下令,未将这就去拿了他!」

  怒天大将军摆了下臂,掌撑扶手,缓缓地站立起来,森然道:「既然圣覆在
这只小狐狸手上,轻重就不在攻取巨竹堡之下,那便由本帅亲自出马吧。」

  前方的庞大舰群愈来愈近,非但那些高巨如塔的轰天霹雳清晰起来,就连舰
上成排成列的重甲卫士也渐渐显现。

  小玄运提真气,徐徐注入兵器之中。他修习的明明是如意五行当中的离火诀,
可是当真气灌入缚魄链与殛魂盾后,发出的依旧是紫亮的雷电细芒。

  旁侧的楚纯瞧去,见盾上镂刻的雷纹极其罕异,全然不似自己所见所闻,蓦
尔灵光一闪:「听闻天地之南有欲界,界中的阿修罗族亦极擅各种雷法,然却与
诸天雷法大不相同,小玄盾上的雷纹这等怪异罕见,莫非与那阿修罗族有关?」

  她心中暗暗诧异,只觉越来越瞧不破此子之深浅。当日千臂元圣栽在他的手
里,不如说是应该归功于那「尽克天地之木」的解木令,可是眼下这小子手段层
出不穷,除了奇兵秘宝,竟然还能驱役不知是何来路的强大妖魔,着实令人迷惑
费解。

  就在这时,突闻厉啸响起,一道高逾百丈的巨大龙卷风出现空中,夹裹着滚
滚云雾气势磅礴地朝众人徐徐移来。

  骨龙怒吼一声,张牙舞爪直迎上去,巨爪数下掏扒,凌厉无匹的爪劲破空嵌
入龙卷风当中,孰料只是撕出数道巨大的口子,龙卷风乃摇摇摆摆继续袭来。

  骄烈倏地一展四翼朝前窜出,越过骨龙一头扎入了龙卷风当中,七、八丈长
的橙赤身躯亮了几亮,猛地爆大团赤焰,登将龙卷风震得七零八落。

  饶是如此,破碎的残风扑至,仍将众人刮得衫袍乱舞肌肤生痛。

  谁知这时云涌雾聚,又有一道新的龙卷风在空中迅速生成,暴吼着怒旋着,
威势比先前更大更盛。

  楚纯冷眼眺去,觑见一艘冲霄飞舟舰首立着一将,手执大旗,旗面绣着滚滚
风云,随着挥动,第三道龙卷风正在成型。

  原来那将正是怒天大将军麾下怒部四尉之一的风尉,因机缘曾得天外海异人
传授风相系秘技,并赐一宝,名曰:拘风旗。入了七绝界后,又修习怒之绝至六
重天之境,极是自傲自负。

  「小玄你去毁掉那些轰天霹雳!」楚纯叫道,一拍座下婴勺,疾朝风尉飞去。

  「你小心!」小玄高喊,驭骨龙率骄烈与邪邪扑向距离最近的一艘矗立着轰
天霹雳的冲霄飞舟。

  风尉瞧出他们的意图,立时飞步追击小玄,却给楚纯展剑舞绫中间截住。

  小玄心御骨龙,眨眼到了飞船上方,猛地按低龙头俯冲下去。舰上兵甲蜂拥
来阻,小玄一招「怒龙闹海」舞链四击,立将一个个士兵鞭飞砸倒,骨龙与鸣蛇
贴着舰船甲板横冲直撞,掀得敌兵人仰马翻。

  然而过不一会,他们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只见那些兵甲一个个翻身爬起,继
又从四下围拢过来,成群成片地挥动手中的长柄大斧,狂劈海砍在骨龙与鸣蛇的
躯体之上,赫的力道极沉极重,只斫砸得骨龙与鸣蛇既痛又烦怒吼厉啸。

  小玄定睛望去,方察这些兵士与寻常的邪甲战士大不相同,个个膀大腰圆魁
梧非常,身上的盔甲灰黑暗淡,看上去极是厚重,随着长斧的斩劈,时时带出抹
抹暗赤辉芒,显然皆习有邪厉真气。

  他心底暗凛,运提离火真气,立于龙首上连挥数链,皆狠狠地抽击在同一个
甲士身上,方见那家伙连喷几口鲜血,终于散架般轰然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船上这么多敌兵,如果每个都似这等费劲才能解决,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小玄一阵焦灼。

  原来这些守护轰天霹雳的甲士并非寻常兵丁,而是七绝界中大名鼎鼎的磐石
卫,统共只有八百名,身上的盔甲皆由界中铸造大师用昆吾石与铜铁混合打造,
不但刀枪难坏,术法亦难侵,更且个个习得怒绝邪功,至低也有二重天之境,少
数甚至能达三、四重天境界,力大无穷凶猛异常。

  这时骨龙与鸣蛇击溃了十余名磐石卫,可是也为此付出了些许代价,身躯俱
被或多或少地劈伤砸伤,有的竟然刃入皮肉寸余。

  骨龙怒极,倏展长躯绕着冲霄飞舟上下飞旋,眨眼间竟如藤萝盘树般将整艘
舰船拦腰缠住,舰上的磐石卫急来解救,却给鸣蛇悍然阻住,丑怖的四翼扇了几
扇,猛地爆出大蓬烈焰,震得一众磐石卫七零八落,最前几个裸露在盔甲外的肌
肤成片焦烂,大声惨号。

  骨龙蓦地浩然长吟,巨躯猛地绞紧收束,只听「喀喀」怖响,硬胜金铁的巨
大龙骨根根犁入船身,饶是宝瓶竹做的甲板也支撑不住,纷纷折裂破碎,高巨如
塔的轰天霹雳开始缓缓倾斜,只惊得周围的填弹手及术士四处躲避。

  甲板上的磐石卫东倒西歪,数名站立不稳,登给抛出船外,轰天霹雳终于整
个倒下,「轰」的一声巨响摔砸得四分五裂,极其壮观震憾。

  骨龙不依不饶,长吟声中发力一绞,赫将整艘冲霄飞舟硬生生箍成两段。

  「干掉一架!」小玄心中振奋,突闻狞笑破空荡来:「孽狐,吾界正寻尔不
获,尔却自个送上门来了!」

  一个庞大身影跨空而来。

  小玄眺目望去,见来者阔面无须,粗浓眉底眯着一双慑人心魄的厉目,肩上
红色大袍猎猎扬起,露出内里的暗青甲胄,裸露的臂膀肌肉团团坟起,蓄满了汹
涌澎湃的力量,正是在碧怜怜的魇鸢车上见过的怒天大将军。

  在他的身后,跟随着大队手执斧钺杀气腾腾的磐石卫,粗略一估便知达数百
之众,足踏滚滚黑云,布列成阵整齐划一。

  「这魔头铁定十分棘手,不可给他绊住!」小玄心明此刻关键,驾驭骨龙调
头就扑向另一艘搭载着轰天霹雳的冲霄飞舟。

  「本帅亲至,孽狐还往哪逃!」怒天大将军厉声笑喝,挥军追截,整个由磐
石卫构筑而成的庞大战阵凌空移掠,赫的气势磅礴迅如奔雷。

  楚纯望见,欲要过来阻截,却反给风尉紧紧绊住,无法脱身。

  小玄暗吃一惊,心念动处,已见骄烈四翼一展,如龙似蟒的长躯翻滚拧甩,
返身扑向敌阵。

  看见这强大罕异的洪荒妖物朝这边飞来,怒天大将军面色一沉,手中突然多
了一支令牌。这只令牌长巨非常,有如双持阔剑,通体朱红,正反两面皆纹刻着
一张怒目恶颜,却乃七绝界尊崇的上古凶物梼杌的面容,令沿还刻着一围线条诡
异义意难明的符录图案,正是从前助七绝魔君纵横诸界的七件宝物之一,名曰:
梼杌怒。内蕴浩瀚邪力,威可镇仙慑神。

  骄烈心头莫明一凛,冲势却丝毫未减,厉嘶着继朝前扑。

  怒天大将军当空立定,双手擎令疾急颂念,猛地一声暴喝,只见大片血样浓
稠的暗赤光芒从他身躯中迸发出来,迅朝四下洒耀,范围成倍成倍地增大,赤光
仍在匪夷所思地持续着扩张,呼吸之间,已将簇拥周围的数百名磐石卫全部笼罩
其中。

  也就此刻,沐浴照耀中的磐石卫一个个都起了明显的变化,但见肌结如坟,
肤赤似炭,额上臂上鼓起了条条蚯蚓似的粗大血管,全都在疯狂地跃动着,最诡
异的是眼底弥漫着血样的暗红,目光中多了抹令人战栗的狂热与残忍。

  「怒海狱域!七绝宝鉴中的大型结界邪法。」星天殿中的云谷子沉喝。

  「这厮竟已将此邪法修炼至如此强横地步……结界的范围居然如此之广!」
婀妍轻吸了口凉气。

  骄烈凌空电窜,瞬息百丈,过处云雾俱亮,如炽似燃声势极壮。

  怒天大将军挥动手中宝令,以他为中心的庞大战阵似徐实疾地运转起来,但
见斧若棘丛甲似磐石,在空中形成个宛如磨盘的巨大怪物,令人窒息的威煞四下
播散,正是七绝界恶名远扬的战阵——磐石大阵。

  此阵曾于天庭两度进剿七绝界时与天兵交战,负有胜负,是为七绝界镇界之
军。

  化身巨蛇的骄烈势如撞椎,一头就扎进了战阵之中,蛟龙入海般掀起涛天巨
浪。

  怒天大将军不慌不忙地于阵中指挥,令锋指处,便有成队成列的磐石卫汇聚
成流,卷袭向巨蛇。

  少刻,巨蛇脱阵而出,十余名磐石卫惨号着从空中坠落,或骨折甲裂或肤焦
肌烂,十分惨怖。然而巨蛇的身上也多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靛蓝的血迹隐现
麟片。

  骄烈于中空一个回旋,以更加猛烈地冲势再度杀入阵中。

  接下骄烈数度进出,反复冲击搅杀,每次都击毙十数名磐石卫,然而战阵始
终凝而不溃,依旧纵横有序攻守自衡。

  「以怒海狱域提升磐石阵的战力,委实绝配!」云谷子叹了一声,接道:
「即便是鸣蛇这等洪荒凶物,怕是也讨不到好!」

  婀妍凝眉道:「应该说,这凶物以一己之力对抗此等大阵,能这般出入已属
不易。」

  果不其然,渐渐的大蛇冲势趋缓,躯上麟片斑驳,成片成片地剥落,伤口也
更密更深,要命的是翼上的数记砍伤已经开始影响了它的飞行。

  而磐石卫的损殒至此却还不到一百名,居中指挥的怒天大将军更是毫发无损。

  所幸的是小玄得此空隙又再奔袭了三艘冲霄飞舟,虽有数名身手不俗的邪将
率邪甲前来阻拦,但也未能保住舰上的轰天霹雳。

  怒天大将军远远望见,心中怒不可遏。此时战局虽有很大的进展,但巨谷堡
尚未完全拿下,而他的宝贝家当却在一样样的急剧损减,这叫他如何不焦灼心疼!
蓦尔挥令一指,磐石阵抛下大蛇,漫空朝小玄杀奔过来。

  骄烈凶顽异常,虽已遍体鳞伤,却仍再度扑上纠缠,只是再也羁绊不住战阵
的推进。

  楚纯见状,心中暗急,倏亮出狠招,手中千山雪一颤,霎见遍空剑影,将纠
缠不舍的风尉硬生生迫退十余丈外,疾驭婴勺朝战阵飞去。

  风尉擎旗急追,狞声秽笑道:「本座尚未玩腻呢,小美人哪里逃!」

  当小玄摧毁第五架轰天霹雳的时候,怒天大将军的庞大战阵终于追至,成列
成队的磐石卫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怒潮恶浪般将小玄与飞掠赶来的楚纯一同淹
没。

  小玄立感压力山般压来,虽有鸣蛇助阵骨龙左右驱策,赫仍如陷泥潭。

  楚纯单枪匹马,又无盔甲盾牌御拒,给围在钺丛斧海之中,更是险象环生。

  小玄遥遥望见,心中着忙,急登骨龙头顶,奋力朝她杀过去会合。

  楚纯勉力支撑,只觉敌人从天上地下袭来,兵刃无处不在,与以往的经历的
任何战斗皆俱非同,一时顾不着座下婴勺,猛听它厉声嘶鸣起来,却是腹底给深
深地斩了一记。

  楚纯急倾身探下,电刺数剑将一众敌兵杀退,不料敌兵斧尖勾住了婴勺腹内
肠子,大鸟剧痛挣扎,险些将她抛摔出去。

           ************

  星天殿中一片寂静,从星天井栏鉴投射的影像上看,遍空尽是密密麻麻的磐
石兵将,小玄等人的身影已给巨兽似的磐石大阵完全吞噬。

  「可惜可憾,功亏一篑,尚余数架轰天霹雳未能毁掉。不过,宫主的这一支
奇兵,可算收获甚丰了!」云谷子叹道,声调中欣慰远多于沉重。

  婀妍紧咬水唇,芳心突跳,一只手不觉又按放到腰畔的竹编小囊之上。

  就于此刻,浮空的影像忽然一阵波动,画面闪晃了数下。

  众人皆诧,彩缤纷忍不住道:「怎会这样子?出了什么事?」

  婀妍凝神稍思,双手迅扳机关,将画面调换到了飞仙阁前。

  此时激战已臻白热,双方锋线由先时的犬牙交错变成了混战一团,四下烟尘
弥漫人仰马翻。大群邪甲与邪尸冲过了跃虹桥,正践踏着双方战士的尸体蜂拥前
进,几乎填平了飞仙阁前的陷阱群。

  飞仙阁上的十余辆连珠弩车与数百兽兵拚命地发射炮矢弩箭,但已阻拦不住
疯狂涌来的敌兵。

  离九命、藏千刺与紫碧双姝几将混杂在兵海中,正奋力与傲部黄泉九异为首
的敌军缠斗鏖战。

  在跃虹桥的上方,遍空的熊熊烈焰将一切渲染得通红,却是怒部四尉之一的
火尉舞动了法宝——燎天旗。在蔚为壮观的滚滚火云中有一只金羽大雕与一条银
色巨蟒翻腾出没,正是啄日大王与拔山大王现出了真身,欲噬敌将。

  在更高处,一柄奇形怪状的斑斓巨杵有如泰山压下,杵上纹铸的成群厉鬼恶
煞蠢蠢而动呼之欲出,播散着令人魂悸魄悚的威煞,却是凌傲天为破僵局祭起了
七煞鞭尸杵。

  在巨杵的下方,有一块金光闪闪甲纹隐现的大石,一座通体暗青的六层宝塔
双双将之敌住。婀妍认得,却是金甲大帅、绝影大王各祭看家法宝,分以金髓宝
甲岩同三灾不坏塔合力抗敌。

  云谷子瞧见,轻咦了一声:「那青塔是何物?」

  「那个是绝影云游青州时无意间得到的宝物,不知来历,但因其十分坚固,
准备日后用以防备三灾天劫,故起名叫做三灾不坏塔。」彩缤纷道。

  云谷子点点头,道:「此物似乎有点意思,只不过用者未勘其妙。」

  婀妍凝目细观,虽然说眼下还是混战,但敌方兵锋已压迫至飞仙阁前一线,
而己方兵将还在往后退却,机关护卫中最顶级的恐怖之足损毁过半,只余六、七
只在竭力地支撑战局,隐呈败势。

  「怎会突然不……不好了?跃虹桥为何一下子就给突破了?明明先前还很稳
当的嘛!」彩缤纷最是性急,迭声叫道。

  云谷子捋须沉思,神情微现不解之色。

  这时,原本十分清晰的影像开始暗淡模糊,波动也愈来愈剧,画面闪晃得极
为频密,想要看清看明,已变得十分吃力。

  婀妍心底亦是大疑,当目光掠过跃虹桥跨时,只觉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定睛
细看,猛然发现从渊底升腾上来的雾气竟然变得十分稀薄,心中一惊,急又扳动
机关,将画面调换到了另一处所在:但见空间极广极阔,四壁及顶部俱由根根粗
巨无比的宝瓶竹所构,其上绵延刻绘着一副副山水海岛图,其间罗列着许多形形
色色的奇树异木。一道瀑布从高处的开口倾泄而下,落处形成一个大潭,周围栽
满了簇簇生机盎然的宝瓶竹,最显眼的是在距潭不远的地方,有个径达数丈的井
状巨物,亦是由宝瓶竹构筑。

  云谷子虽然从未见过此处,但随即猜出,此处便是巨竹堡的心脏——太碧阴
脉。

  「原来有人摸进来了,太碧阴脉给封堵住了!」婀妍面笼寒霜道。

  众人立时注意到在巨井的井口内赫然塞放着一只镶宝嵌玉的巨大纹壶,将本
该从井中喷发的太碧精华堵得丝缕不泄。

  「怎么回事?宫主适才不是把门隐子大师调派去把守这个最关键的地方了吗?」
彩缤纷道。

  婀妍迅调机关,很快就在巨井前方的不远处找到了门隐子。

  此际他正扑倒在地,纹丝不动,周围还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人,个个身段勾魂
衣饰艳丽,看上去皆是女子,香炉、翎扇、花篮、珊瑚、香囊、铜镜、旌幢等法
器四下散落。

  接着又看见了两个站着的人,一男一女。

  男子面青唇白,衣衫华贵;女人面覆轻纱,仅露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身上
披着件炫丽夺目的奇袍,不知是何物织就,映耀得四下绚丽缤纷,显然是件非同
寻常的法宝。

  「勾魂邪姬!」一旁的夜影低呼,显然认得碧怜怜。

              第五回、底牌

  「原来是这毒物摸进来了!」云谷子脸色微微一变,叹道:「看来门隐子仍
然不是她的对手!」

  「她……她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就进来了……是从哪里溜进来的?居然一下
子就摸到了堡底!」彩缤纷诧讶道。

  婀妍指着投影中的男子,道:「定是这厮带进来的,我见过他!此乃千臂老
贼之子,久居巨竹堡中,想必是知晓某条通往太碧阴脉的密道。」

  「可恨当日攻堡之时,没将这小贼一块宰了!」彩缤纷咬牙切齿道。

  「难怪井栏鉴的影像会不稳定,难怪飞仙阁的防线会突然溃退……」婀妍浅
咬冰唇,心直下沉,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太碧阴脉对巨竹堡有多么的重要。

  太碧灵脉对所有的木系物事具有无比神奇的生长及繁殖之功。虽然巨竹堡在
七绝大军的重创下已是千疮百孔,但因为太碧灵脉的存在,整座巨竹堡就依然是
『活』的,就会有持续不断的自我修复能力,而且速度惊人。

  另外,在巨竹堡中,包括星天井栏鉴在内的许多大型机关都需要太碧精华来
做为动力,太碧阴脉一旦给封堵,显而易见它们将会停止运作,整座巨竹堡等同
瘫痪了一半。

  然而最关键的是,只要沐浴在太碧喷吐出的精华之中,所有用宝瓶竹打造的
机关护卫都会拥有成倍甚至数倍的战力。飞仙阁处兵将的忽然溃退,肯定就是因
为失去了太碧精华的支持。

  在夺回巨竹堡之后,婀妍已经预料到七绝界迟早会发起反击,是以连夜悄返
隐藏在万蛛岭的神工井,连续花费了两个日夜,用启木令「唤醒」了祖上诸辈储
备于井中的二十只恐怖之足、三百个剑将军及三千只机关战鹰,准备等到最危急
的关头拿出来使用,是以她面对着七绝大军的猛烈攻击一直镇定自若。

  可如今,失去了太碧阴脉的支持,她这支强大的秘密预备队的威力可就要大
打折扣了。虽然二十只恐怖之足、三百个剑将军及三千只机关战鹰不管放到哪里
都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可毕竟远比不上沐浴在太碧精华中暴增数倍战力那么绝对
可靠。

  正因为太碧阴脉是如此之重要,所以她才不惜将麾下最强的门隐子放在那里
镇守,没想却依然出了问题。

  敌人一剑封喉,而这把「剑」,还是七绝界最可怕的魔头之一的勾魂邪姬!

  「须得立刻夺回太碧阴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婀妍凝眉道。

  彩缤纷瞧瞧左右,鼓起勇气道:「那就我去吧,与毒物拚一拚,瞧瞧她那根
尾巴到底有多厉害!」

  「不行,你去等同送死。」婀妍即时否决。

  「可是……可是……还有谁可以去吗?可惜雪羽娘娘还没赶到……」彩缤纷
吞吞吐吐道。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婀妍忽生捉襟见肘之感,今次夺回巨竹堡,她本还觉得自己兵强马壮,然而
此刻却已无人可用。

  此时的巨竹堡已是危在旦夕,而小玄与楚纯一行人还给困在磐石阵中,皆俱
凶险万分。

  她心头一阵无力,面上却依然沉静如水,不见纹丝涟漪。

  云谷子心中暗赞,忽然轻咳了两下,缓缓道:「其实……老朽今趟过来,太
子另有吩咐,无论宫主去不去皇都,如遇艰险难决之事,该援手的还须援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须臾方道:「对那毒物,老朽虽无半分把握,但甘愿为宫主
尽绵薄之力,前往与之一会。」

  彩缤纷闻言大喜,欢声道:「云叟大人肯出手,那实是最好不过啦!」

  云叟云谷子身为万劫真君麾下四大智囊其一,于妖界位尊望重,自有过人的
修为与能耐,虽然不能肯定他是否敌得住勾魂邪姬,但眼下巨竹堡中也唯有他是
最适合的人选了。

  婀妍垂目沉吟。

  云谷子见状,遂又继道:「敢请宫主容老朽多言两句。太子非止皇族血裔,
更乃天地至罕之奇才,于诸皇储中最得真君倚重赏识,统御之地最为广大,麾下
良才不可胜数,诸界多少名门大族都艳羡望攀,欲联姻而求之不得。如果宫主肯
睐结良缘,太子允诺必册大妃,如此一来,宫主与皇族自是一家,巨竹谷自亦为
我大妖界王国之圣地。诸界虽然一直觊觎巨竹谷,可是到了那时,天上地下,又
有谁敢轻言来犯!」

  他说得慷慨激昂,谁知婀妍脸上却陡然变色,丽目一抬,毅然道:「先生及
时带来七邪大军进犯的消息,让巨竹堡有所防备,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岂敢再
烦劳先生奔波涉险,多谢了!」

  云谷子万没料到在如此情形之下,婀妍还是半点不肯领情,诧然盯了她半晌,
娓婉道:「那毒物实非善类,非但迷魂之术独步天地,一根毒尾更是神佛忌弃,
难道宫主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他相信这个倾倒太子的灵竹族女子在暗处还保留了不为人知的实力,但不认
为她所暗藏的这部分力量能够应付当前的危局。

  这时,失去了太碧精华支持的星天井栏鉴终于完全停止了运作,投射的影像
一闪而逝。

  「我自个去。」婀妍淡淡说。

  「什么?」彩缤纷失声叫道。

  云谷子怔住。

  眼前的女孩肩薄若削腰柔胜柳,依旧如露纯净似泉清冽,然那气息气度,却
沉凝如渊。

           ************

  巨竹堡底,太碧阴脉。

  婀妍收住急掠之势,一步一步徐徐前行。

  立于竹丛旁的柳长青发现了她,脸色青白地高声叫道:「大司祭小心,偷袭
我爹的妖女来了!」

  婀妍对他视若不见,继朝前行。

  巨井旁的霓袍美妇缓缓转过身来,睨眼望着她。

  尚隔甚远,婀妍便伫足立定。

  「这家伙好生可恨,半分不识怜香惜玉,一下子就放倒了我八个婢儿,还刺
了奴家一剑。」碧怜怜裙脚摆动,抬足恨恨地踢了扑倒在跟前的门隐子一下。

  婀妍迅掠了门隐子一眼,没瞧出伤在何处。

  碧怜怜自顾自地继续道:「这厮也算是个人物,身法鬼怪,剑也贼快,不过,
这些都没用……」

  她得意了笑了笑:「奴家也让他尝了一点厉害,只一下,什么身法啦,宝剑
啦,就统统都成了摆设。嗯……待此间事毕,便把这厮捉回宫去,练做那炉鼎傀
儡,将他苦心修炼的毕生修为全都采光,方能解吾今日之恨!」

  碧怜怜有气无力说着,面上的纱巾微微飘荡,似乎有点喘息,右手捂着腹部,
指缝间隐有血迹,一副娇滴滴怯弱弱的模样,叫人完全无法将之与那名动天地的
大魔头联想到一起。

  先前她与座下八名魔刹女用蜮魇引齐袭门隐子,不想没降住他,反倒吃了大
亏,最后还是用动了那根神魔皆怵的魔尾才将之制住。

  婀妍一言不发,只冷眼盯着前眼状况,冰雪似的十指间不知何时已多了数道
形色各异的符。

  碧怜怜似乎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望着她的手道:「你便是那个妖圣
的宝贝徒儿吧?太碧阴脉已给我堵死了,巨竹堡呢多半是保不住了,得而复失的
滋味不太好受吧……咦……怎么不过来了,敢情是怕奴家吃了你么?」

  婀妍忽然轻念了句什么,左手一扬,指间已少了两道赤色的符,但听轰轰两
声沉闷爆响,在她前方十来丈处倏地火光窜跃,离地面近尺处突然凭空出现了两
团人形的烈焰,高约十尺,有首有肢,面部隐现鼻口眼洞。

  「火精哟……」碧怜怜娇声道,一副完全不放眼里的神情。

  婀妍继续低低颂念,冰指轻弹,右手指间又少了一道蓝色的符,几于同时,
在她前方六、七丈的空中生出数个透明波动,其上隐闪着颜色极淡线条极美的蓝
色符文,然后宛如水面上最轻微的涟漪眨眼逝去。

  「是漩涡陷阱么?」碧怜怜捂着腹道,声音慵懒无力,只听得竹丛旁的柳长
青魂酥魄化通体燥热。

  婀妍水唇轻颤,左手夹着一道紫色的符缓缓挥舞,指尖带动的灵力在空中留
下一抹抹赏心悦目的银亮轨迹,倏地电光一闪,身子周围突然现出四粒紫艳艳的
光球,绕着她上下盘旋飞舞,正是紫雷罩。

  「雷系兵器符?」碧怜怜点点头,神情却依旧不以为然:「有那么丁点意思
啦,小娃儿,凌霄士还传了你什么招法,今个全都亮出来吧,让奴家瞧瞧这老儿
凭啥敢号称妖圣!」

  婀妍颂声不停。

  眼前的魔头令神佛闻之色变,与千臂元圣同列七绝界四大祭司,更且排名第
一。她深知,这等境界的存在,不动而已,出手则必定是雷霆万钧一招定局。

  同于此处,上回她与小玄遭遇千臂元圣的突袭,就因猝不及防,周身空有无
穷奇符也瞬陷绝境。

  更何况,眼前这魔头还有一根神出鬼没的可怖魔尾。

  这一次,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因此,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始终与碧怜怜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一起手
就开始重重布防。

  婀妍的音调忽然稍稍拔高,右手指间倏地窜出股细细白烟,蛇般在空中游弋
着蜿蜒着,最后在她右前方三丈处急速地膨胀起来,眨眼变成了大团淡青色云雾,
紧接一声震魂荡魄的嚎叫,从弥漫的云雾中步出一只九首巨兽,虎身人面,昂首
挺胸傲然四顾,无比之威武肃穆。

  「开明兽!」碧怜怜终于微微动容。

  开明非同凡兽,乃为天物,历代守护昆仑宝境,威慑百灵镇辟万邪。如今突
然出现在地界,委实令人震撼。

  「嗯……灵力很不稳定哦,这家伙并非真兽……奴家险些瞧走眼了。」碧怜
怜轻吁了口气,神情归复轻松。

  一旁的柳长青却已浑身发僵,只唬得脸青唇白,不敢动弹半分。他乃服常成
精,祖上诞自昆仑,对这种镇守昆仑宝境的圣兽有种天生的怯畏。

  「不过你能找到这种昆仑圣物的尸骨气血,并将之练成灵兽,也算是难能可
贵的了。这一道符,你耗费的天材地宝想必一定不少吧……」碧怜怜淡淡赞道。

  婀妍并不接话,唇齿微动,又开始颂念另一段音调十分古怪的禁咒,语速越
来越快,未了一声清越娇喝,随着右手指间一道流溢着异彩的符消失,背后蓦地
光华大放,旋见一朵奇花在她身后蓬勃怒放,层层叠叠的花瓣次第张开,初时只
有车轮大小,眨眼便已展拓成径达丈逾的巨花,花瓣华彩流荡缓缓变幻,瓣瓣都
在招摇着飘舞着,仿若孔雀献屏凤凰展羽,艳绚极绝诡奇无比。

  碧怜怜眼中掠过一抹诧色,失声道:「巨阙昙!」

  「瓣巨若芭……华彩胜霞……没错!肯定是巨阙昙!我爹曾跟我描述过这种
奇物……」柳长青喃喃道,鼻间忽色嗅到一股极其浓郁的奇香,刹那间魂魄悸荡,
似欲离躯而去,唬得赶紧闭住呼吸收摄心神。

  巨阙昙,一种传说中的奇花,据闻只生长在天外海某个聚集着最毒最浓的瘴
气的无名深谷,以奇瑰异艳的姿颜与迷魂荡魄的香气诱捕各种罕有的毒虫毒兽为
食,是以根、茎、蕊、瓣皆蕴性相不同的奇毒,近者神魂颠倒心智迷失,触者更
是仙佛难救。虽极危险,但因其寿命往往能达万千年,吸汲了无数日月精华与珍
罕毒素,乃无比难得的炼丹造宝材料,素令修炼中人垂涎万分。

  柳长青瞠目结舌,妖女那繁复玄奥且疾迅华丽的祭符手法已经令他骇然,不
想祭出的符光怪陆离,一道比一道珍奇震撼。

  「咦……气息这等鲜活……是活的……这朵巨阙昙居然不是用材料炼造出来
的虚物,而是……」碧怜怜深深吸嗅,双眸发亮:「而是你用符搬运来的本体真
身!」

  真至此刻,婀妍才稍稍地松了口气。一个全方位的强大防御体系终于构筑起
来,纵然面对的是七绝界最可怕的魔头,她也有信心不会轻易给攻破。

  「很好!不但能找到这种奇物,还能将之收为己用,更能不伤根本以符搬运,
不愧为妖圣的关门弟子!」碧怜怜赞不绝口,眼前女孩儿出神入化的祭符手法与
对符的驾驭运用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大司祭小心,那魔花极毒,且有迷魂乱魄之功!」柳长青捂着鼻口叫道。

  碧怜怜却恍似未闻,朝婀妍笑吟吟道:「还有更稀罕的符儿吗?」她修炼的
蜮魇引乃勾魂迷魄之异术,最是需要巨阙昙这类奇毒花草来炼制筑本培元的丹药,
心底已萌夺宝之念。

  婀妍垂眸,目光落在腰畔的竹编小囊上,神情似乎有些迟疑。

  「难得遇见哩,还有什么厉害符儿全都亮出来吧,让奴家好好见识下妖圣的
独门符道。」碧怜怜妖娆浅笑,看上去无比甜美妩媚,如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蜘蛛
般艳丽却危险。

  婀妍终似下定了决心,深吸口气,又开始低低颂念一段新的禁咒。这段禁咒
十分冗长,发音也极其晦涩难明,冰似的十指突然张放,剩下的最后四道符一齐
飞了出去,突尔幻化做四只朱红色怪鸟,用喙衔住一个突然出现的古怪物事。

  那物大小如车轮,形似盘碟,边沿缀满不知名的奇异宝石,缤纷夺目,周围
还闪耀着时隐时现的符文图案,无声无息地环绕着流转着。

  「好像挺厉害哩……这个也是符吗?」碧怜怜的勾魂双眸眯了一眯,姿态撩
人地歪了歪头,似乎没瞧出那物是何门道来历。

  四鸟八翅齐齐扑拍,衔着那物冉冉升上空中,高高地悬在婀妍头顶上。

  碧怜怜凝目细观,见那物正中还贴着一道奇大的赤符,符上绘满了形形色色
的火遁系图案与符文,心头忽然莫明其妙地生出一丝不安来。

  婀妍低低颂念,异样地小心谨慎,又仿佛有些吃力。

  碧怜怜黛眉微蹙,满脸疑色,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女孩此前的道道设防,
为的就能够安安稳稳地来施放这最后一道符。

  又或者是法宝?

  总之,这是最后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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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上古神器

  这时,那物周围隐闪的符文图案愈来愈亮,流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开始有
一丝丝奇异的灵力从中游离出来……

  碧怜怜居然是第一次感应到这种陌生的灵力,再记起对方毕竟是妖圣门人,
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容颜一肃:「小娃儿你也太磨蹭啦,本座可没工夫同你
这般干耗!」

  言罢,口中念念有词,挥袖一招,那散落四处的香炉、翎扇、花篮、珊瑚、
香囊、铜镜、旌幢等诸般法器忽然全都亮起了光华,一个个从地上飞了起来,错
落有致地聚集在她身周,宛如绫罗彩带般环绕飞舞。

  婀妍聚精会神地继续颂念,语速音调皆俱如前,纹丝未乱。

  碧怜怜妖娆迈步,身上的碧落霞飞裳倏地毫光大放,人与衣蓦尔化做一抹绚
烂极绝的霓虹,拖拽着长长的尾辉朝婀妍掠去。

  婀妍前方十来丈处的两只火精随即暴起,厉啸着分从左右拦截,霓虹突地凌
空一拐,以极其流畅的弧线从它们旁侧掠了过去。

  两只火精调头急追,连续几个闪纵扑抱,皆未触着霓虹分毫。

  在五行精灵中,火精的速度向来最为疾捷,但就是捕捉不到那抹看似并不太
快的霓虹。

  霓虹在空中左弯右拐突疾忽徐,带出抹抹炫目轨迹,映耀得原本昏暗的空间
五彩缤纷,极是壮观瑰丽。

  突然霓虹掠势乍止,绚烂散开,重新现出碧怜怜那勾魂夺魄的身姿来,只见
身形歪斜,罗裙下摆无风自绞,似给什么看不见的物事紧紧缠住揪住,却是踏着
了隐藏在空中的一个漩涡陷阱。

  就这电光石火间,两只火精已追赶上来,嘶吼着扑向给漩涡陷住的美妇人。

  碧怜怜冷哼一声,半空中双袖挥出,环绕身畔的香炉与珊瑚疾旋着飞了出去,
拖拽着一青一赤两道丽彩撞中两只火精。

  两只火精扑势一滞,身上焰芒散乱,躯体竟给击得完全变了形状。

  碧怜怜一手中袖中探出,抓住几件法器中的翎扇,轻轻地朝足下扫去,一抹
极其阴柔的邪风刮出,纠缠住她的漩涡陷阱立时分崩离析。

  两只火精挣扎着收聚火焰,猛从焰光中暴出四条由烈焰构成的长臂,恶狠狠
地抓向妇人。

  「滚!」碧怜怜轻喝,抬臂将翎扇一挥,两只火精立时向后仰去,火焰身躯
不断拉长变细,险些拦腰断开。

  「下贱蠢物,也敢近我!」碧怜怜又是一扇挥出,两只火精再也抵挡不住,
哀号一声,身躯赫给邪风撕扯得片片破碎,再给疾旋不住的香炉与珊瑚分别一搅,
终散做抹抹零星火焰,转眼消失无踪。

  碧怜怜瞬又复化为虹,继朝婀妍掠去。

  婀妍暗自骇然,虽然早就预料到两只火精与漩涡陷阱无法拦下这外魔头,但
也没想会如此轻易的给击破,然而正在进行的禁咒不容丝毫差错,遂横了心继续
颂念,将安危完全交付给剩余的三道防线。

  疾掠的霓虹前方突然现出一对巨爪,锋锐如刃刚劲似钩,闪耀着细碎的银色
光芒,在碧怜怜眼中急速放大。

  「开明兽!」碧怜怜身随念动,霓虹朝旁一拐,在空中弯了个大圈,岂知那
对巨爪如影随形,电掣般扑纵堵截,封死了霓虹的去路。

  碧怜怜不愿与这种圣兽多做纠缠,在空中忽隐忽现,接连变换了几个方向,
却皆给拦了回去。

  开明兽之所以强大,非止皮坚肉厚力大无穷,更有疾捷如电的速度。

  婀妍的语速渐渐加快,四只朱鸟衔着那碟盘状的物事开始疾转起来,镶缀在
边沿上的奇异宝石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了辉芒,越来越多的奇异灵力从中游离出来。

  碧怜怜正苦心夺路,猛听一声震魂动魄地嗥叫,身形稍滞,险些就给开明兽
扑着。

  开明兽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神异威煞,几乎乃所有邪魔的天敌,而它
们的嚎叫更能使这种特性成倍递增。

  皆下来开明兽九首皆嗥,叫声此起彼伏,碧怜怜只得以真气抗御,不但消耗
甚,纵掠之势也缓滞了不少。

  一旁的柳长青面色铁青,额头筋管突突剧跳,倏地大吼一声,躯体猛然膨胀
起来,周身衫袍寸寸碎裂,上百条巨蟒般的魔臂暴窜而出,却是出于对开明兽的
天生恐惧,抑按不住现出了真身。

  婀妍双手结印置于胸口,头顶上的碟盘状奇物中心徐徐红了起来,初只淡橙,
后渐暗赤,映衬得贴其上那道巨符中纹绘的火焰图案鲜活起来,栩栩如真。

  碧怜怜暗暗焦躁,忽尔口中念念有词,长袖一甩,环绕身畔七法器中的香囊
滴溜溜飞了开去。

  开明兽见她掠势稍滞,即电般扑纵过来,碧怜怜这回居然不闪不避,只冷冷
望着。

  柳长青大惊,心忖纵有金刚不坏之躯,也绝对禁不住那圣兽一噬,就于此瞬,
突见即要扑着碧怜怜的九首巨兽纵势一折,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中了什么魇,竟调
头去追那只香囊去了。

  「什么圣兽,叫你知晓本座这些法器的奥妙!」碧怜怜嘴笑勾起一抹诡笑,
双袖疾舞,七件法器中的珊瑚与香炉掠着辉芒齐飞了出去。

  香囊忽然减速,开明兽立马扑住,两只前爪一轮疯狂掏扒,倏地腹部剧痛,
巨兽数首一齐调头,只见一朵血红的珊瑚正疾旋着往肚皮里钻,那根根硬胜金铁
又锋锐如刀的枝状物轮翻削割,瞬间染满了鲜血,几于同时,一只小巧玲珑的香
炉轻轻地落到它的肩部,赫将它庞大的身躯砸得横飞出去,落到地上又弹了起来,
连续翻了几个滚,直摔到柳长青跟前才停住。

  柳长青心头狂跳,猛地百臂齐出,紧紧地捆住了巨兽。

  碧怜怜得意娇笑,凌空翩跹一转,又掠向婀妍。

  连同封堵住太碧井口的那只纹壶,她这八件法器皆是极其难得的的宝物,经
秘法百般淬炼,又与元神共修数千年,不但各有妙用,更能由心驾驭,威力自是
非凡。

  「哈哈哈!想不到昆仑圣兽也有栽吾手中之日!」柳长青仰首狂笑,根根魔
臂发力收束,欲将遭受重创的开明兽彻底绞毙。

  熟知就这关头,开明兽九首倏地齐叫,柳长青魂魄登悸,浑身皆酥,神兽九
首分噬,咬住了几根魔臂,几乎齐根切断。

  柳长青心胆俱裂,万想不到如此情形之下巨兽还这等神勇,拼得几根魔臂不
要,硬生生地疾往后挣,惨号一声终得断臂脱开,闪身扑入竹丛里不见了。

  开明兽一滚弹起,飞纵疾追碧怜怜,腹上还深嵌着那朵赤红珊瑚,然却迅若
奔雷。

  碧怜怜听见柳长青惨叫,心知不好,猛感背后威煞如浪袭来,急忙朝旁闪避,
一只巨爪贴脸掠过,凌厉无匹的气劲赫然破开强大的护体真气,掀去了面上的纱
巾,险些就叫她那张能迷神佛的绝色容颜破了相。

  碧怜怜惊怒交集,咬牙叱道:「不过顷刻性命,也敢这等猖獗,本座叫你立
刻知晓那解体的滋味!」突尔折身一拐,反朝紧追不舍的开明兽迎去。

  开明兽张牙舞爪,气势磅礴地自高处扑落。

  忽地芒彩大放,碧怜怜身上的碧落霞飞裳无风自舞,闪耀出千万道交织毫光,
较前绚烂百倍,在那最瑰丽的中心,正是她那对勾魂夺魄的邪眸。

  空中的开明兽蓦地僵硬,它的狰狞双睛于刹那之间陷落在对面的邪眸里,目
中神光瞬逝无踪,扑势虽未中断,但已完全失去了威煞与力量。

  一条青影倏自碧怜怜背后闪现,迅如鬼魅地窜出,未端正点在开明兽的天灵
盖上。

  开明兽通体剧震,庞大的身躯立时自空坠落,轰然摔砸到地面上,掀扬起大
片尘土。

  「开明乃是辟邪圣兽,心志无比坚明,却仍抵挡不住这毒物的魅惑!」婀妍
心中震惊,唇齿却不敢错乱分毫,头顶火光一闪,四只朱鸟居然化躯为焰,托着
奇物徐徐燃烧。

  碧怜怜微微一笑,翩然转身,此刻的她与婀妍相距已不过咫尺。

  贴身守护的紫雷罩登时自生反应,环绕婀妍身周的四颗紫色光球鱼贯窜出,
飞袭敌人。

  碧怜怜不慌不忙地旋袖一招,七件法器中的铜镜即在空中左拦右挡,将光球
一一截住。

  紫雷罩的光球随灭随生,不断飞出新的光球,然而撞着镜子,只爆起轻微的
震荡与团团晕芒,然后便如雪入炉膛般全都消失了。

  直至这时,瘫伏地上的开明兽才发出一声不甘的低低哀鸣,轮廓诡异地模糊
起来,身上散冒出股股青烟,躯体开始迅速解体。

  轰地一声轻响,婀妍上方火光大盛,封贴奇物的那道巨符也倏地燃烧起来,
终于露出了被遮掩住之物的真面目,看上去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碧怜怜心底莫明一悸,不敢再耽搁须臾,身子稍稍一伏,背后青影再度掠起,
电般奔向婀妍的眉心。

  婀妍身后的巨花倏地百瓣齐张,一层淡淡的氤氲紫雾乍然迸发,瞬间笼罩了
两人。

  碧怜怜登时神魂一眩,致命的魔尾随之微微一滞,但攻势并未中止,依旧凌
厉无匹。

  她从不轻易动用这太乙大罗也挨不得的杀着,旦凡出击,势必先以诸法魅惑
敌人,至今还从未失手过。

  婀妍冰靥惨白,心知自己苦心准备的世外魔花仍然奈何不了眼前的魔头。

  碧怜怜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以自己这等的修为,且最擅勾魂夺魄的功夫,
没想仍未抵挡得住巨阙昙发出的毒雾,完全陌生的毒素居然水银泻地般透体而入,
一时也判断不清五脏六腑会因此伤损几何;喜的却是此花即将落入囊中,用其炼
制成丹药必定会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

  然就给巨阙昙这么一阻,仅迟此瞬,婀妍冗长无比的禁咒终于全部完成,她
双袖稍抖,十指间霎又现出数道符录。

  「来不及啦。」碧怜怜轻轻一笑,灵随念吐,蜮魇引瞬间提至修炼之极限,
碧落霞飞裳袖带乍舞,蓦又暴耀出千万道交织毫光,一双邪目紧紧地锁住了婀妍
近在咫尺的眼睛。

  婀妍登时一悸,在前方的邪目里,她看见了云雾弥漫、风雨凄迷、深渊如墨
及万千魑魅魍魉,目光与魂魄刹那间失陷到诸般异象之中,莫说真气灵力,就连
半点寻常气力也提不起来,夹于指间的符录纷纷散落,贴身守护的紫雷罩也完全
失去了控制,四颗雷电光球漫无目的地远远飞了出去,撞物方爆。

  几于同时,婀妍顶上突然光亮大放,一道耀眼白芒电射而出,碧怜怜的所有
动作瞬间凝固,一根通体青碧的粗如大蟒的怖人蝎尾现出形来,尾部的倒刺锋锐
如巨针,锋尖距婀妍的眉心仅余毫厘。

  「七焰玄虹鉴!」碧怜怜瞳孔蓦尔收束,心头骤然涌冒出这几个字来,可是
身躯四肢却半点动弹不得,又见一道流耀着七彩的如同实质的丽虹自那镜状奇物
当中倾泄而出,正正地贯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就感觉到了热,一种完全无法抵御
的极度炙热,刹那间通体若焚,五脏六腑似给点燃,三魂六魄如坠炼狱。

  直至听见撕心裂肺似的惨呼,婀妍方从诸般异象中挣脱出来,瞧见碧怜怜披
头散发地扑地翻滚,肌肤赤红状极痛苦。

  「终于成功了!」婀妍冷汗涔涔。

  原来,那面镜子正是七焰玄虹鉴。当日她与小玄攀上太碧,在巨巢中发现了
这个异宝,当时没有点破,等小玄出谷,方重登巨巢将之取了下来。

  据传七焰玄虹鉴乃上古神器,曾为刑天氏的党羽大魔姬黄姖所拥有,正可化
虹为裳,背可销神灭圣,威力殊奇。

  数千年前,天地间曾有一次大战,天帝召集八方神祗上千神圣围剿魔神刑天
氏,刑天氏一党自是不肯束手待毙,那黄姖极是善战,传闻天神中几无一合之将,
更用这七焰玄虹鉴伤亡无数神圣,惊动诸天神佛。

  最后还是西王母亲祭聚仙旗,在五帝夫人、云华夫人,白素玉女、紫虚玄君
王华存夫人数十仙圣的合剿下,魔姬黄姖终丧于九天玄女之手,那七焰玄虹鉴亦
从此下落不明。

  婀妍自然不肯错过这个送到眼皮底下的神器,况且她明白,夺回巨竹谷后,
七绝界势必会作出猛烈的反击,拥有这样的利器,将对战局有莫大的帮助。

  只是苦于不知开启禁制,她百般思量揣摩,最后决定用符强行开启,在冒着
反噬之险尝试了数十遭之后,终于隐约摸索到了开启之法。

  但此神器来历不明,素为神佛所忌,是以在启用之前大为顾虑,直至太碧阴
脉被封堵的危急关头,才令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就在这时,猛听碧怜怜一声厉叫,身子四肢皆俱扭曲,接又诡异地膨胀起来,
除了宝衣碧落霞飞裳还能承受,其余衫裙全给涨裂撑碎,赫是现出了本形——一
只巨如虎豹的碧色大蝎子。

  婀妍肌肤原本就极白,这时脸上更无丝缕血色,心怕蝎魔还有余力抵抗,便
欲祭符再加一刀,岂料心念方动,自个却突地软软坐倒,也不知是遭蜮魇引所创,
还是因强行开启七焰玄虹鉴导致了反噬,抑或两者兼之。

  巨蝎不停地挣扎翻滚,状极惨烈可怖,嘶吼厉号已全非人声,猛一下跌入旁
边的茂密竹丛之中,惨叫声技折声继响了一阵,忽然没了动静。

  婀妍勉力立起,踉跄追去,不料竹丛中竟没了巨蝎的踪影,心下惊疑,赶忙
四处搜寻,然却毫无所获,连柳长青也不知所踪。

  她一时无可奈何,又心灼外面战局,只得坐下重新调息,终于聚起点滴灵力,
遂祭起道秘符,召来只大力犀王,拱开堵塞住井口的纹壶,重启太碧阴脉。

           ************

  千钧一发之际,数条惊虹般的紫电倏地掠至,纵横交错地在楚纯周围砸劈出
一个空间,却是小玄驭龙赶至。

  楚纯处变不惊,展绫护躯足下轻点,人已从失去平衡的婴勺背上飞身而起。

  「跳上来!」小玄立在骨龙头顶高呼。

  楚纯心头一松,凌空御气,飘飘飞落到小玄身旁。

  这时,遭受重创的婴勺已失去气力,扑拍着翅膀跌入了敌阵之中,霎时给斧
丛钺海绞成肉泥。

  楚纯在龙骨顶上瞧着,不觉背透冷汗,暗叫好险。

  「你过来干嘛?没见敌人都往这边涌么?」小玄朝楚纯喊。

  「这会废话做什么!」楚纯应得干脆。

  「敌人实在太多了!」小玄又喊,手中的缚魄链化做道道紫电,劈退一个个
疯狂迫近的磐石卫。

  楚纯心嗔又是废话,千山雪不停刺出,填补两人防线的遗漏之处。

  「这些家伙的盔甲个个硬得龟壳一般,如此磨耗下去,只怕累都把我们累死!」
小玄叫道。

  磐石卫之所以厉害,除了身上的刀枪难坏的昆吾重甲,每一名都是七绝界邪
甲军中百里挑一的骁勇精锐,皆习有怒绝真气,沐浴在怒海狱域的结界之中,攻
击、防御与速度等能力更是成倍暴增,几乎已提升至相当五先锋的实力,此时数
百个结集成阵,威力实是强大得难以想象。

  楚纯忙中扫了他一眼,惊察他身上多了几处伤口,想是适才急于与自己会合,
强行硬闯所致,按不住道:「你怎样了……伤得可重么?」

  小玄没答,只朝时隐时现于敌海深处的怒天大将军遥遥一指:「这些家伙战
力突然剧增,我怀疑是那魔头在做祟!」

  楚纯眼睛一亮,点头道:「我也感应到此处似乎有什么结界类的大型邪法!」

  「得想个办法……」小玄提聚十足功力,好不容易将一名磐石卫击得眼翻舌
挛口吐白沫,却给旁边数名磐石卫齐步掩上,硬生生地闸断了追击。

  「擒贼先擒王?」楚纯冰雪聪明,立时会意。

  「你守在这,照看好程将军他们!」小玄喊,心忖此处有骄烈与骨龙相助,
她应该能支撑得住一阵。

  「那你呢?」楚纯秀眉一蹙,天外雪魄绫轻轻飘出,莹光隐闪,瞬时冰住了
一名迫至极近的磐石卫。

  「我去会会那魔头!」小玄一提真气,猛从骨龙头顶纵出,跃入兵海之中。

  楚纯心中一惊,未及多想立随之跨出,飞入敌阵。

  「你跟来做什么!」小玄大喊,怒挥殛魂盾,砸开一排厉啸劈至的巨斧大钺。

  「一个人怎么行?我和你一道去!」楚纯剑飞绫舞,趁隙四击,瞬伤了数名
磐石卫。

  「你给我回骨龙上去!」小玄瞪眼厉喝。

  楚纯给他喝得心头一跳,嘴儿却吐出了个「不」字,神情坚决,清俏的面庞
异样秀丽。

  瞧见她的神情,小玄即知再劝无用,加之敌兵铺天盖地从四面方八掩至,根
本容不得须臾迟疑,遂叫道:「跟紧我!」

  楚纯心气极高,素来最讨厌有人对她指手画脚,此刻却轻应一声,剑绫齐展,
紧随于小玄左右。

  两人披荆斩棘奋力拼杀,艰难地向阵眼处的怒天大将军冲去。

  除了小玄,谁都没有看见一个无鼻无眼通体靛蓝的长发妖怪也混夹在兵海之
中,它只是自顾自的独自舞着,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毫不相干。

  怒天大将军远远望见,心下冷笑,旋将手中巨令高举挥动,战阵锋芒陡然一
变,成队成列的将士纵横驰骋,犹如在空中掀起堵堵涛天巨浪,直扑小玄与楚纯。

             第七回、八景炼魔灯

  压力骤然剧增,小玄提尽离火真气,缚魄链上生成一匝匝荆棘状的艳丽紫电,
暴风骤雨般劈进磐石卫堆中,犁着拼成一排的重甲之墙,炸出道道四下窜跃的刺
目亮光。

  然而沐浴在怒海无边结界中且聚集成阵的磐石卫显得坚不可摧,攻势只是稍
稍阻滞,潮汐般退去复来,气势汹汹地再度压至。

  楚纯娇喝一声,左手的天外雪魄绫骤然舞起,但见昏暗中一大蓬莹白爆开,
凶猛扑至的大群磐石卫突然全都慢了下来,仿佛撞入了看不见的厚厚积雪之中,
令他们更加诧异的是肤发衣甲上不知何时凝结了层薄薄冰霜,紧接阵阵彻骨奇寒
透体而入,疾向各处脉络穴道蔓延侵蚀。

  八百磐石卫个个修习怒之绝,纷纷本能地急运真气相抗化解。一名磐石卫依
旧悍然前冲,高擎大斧当头劈落,眼中倏地飞起一抹银色,夹带着数朵急速旋舞
的晶莹,避开他身上的磐石重甲没入了咽喉之中。

  楚纯收回右手,空中鲜红溅迸,千山雪却依然滴血不染。

  但这犀利的一击并没有镇住众敌,深浸于怒海结界之中的磐石卫仍然无畏无
惧不死不休,继续从四面八方疯狂迫近。

  重围中的两人苦苦支撑,迫不得以连施强技大招,真气灵力急剧消耗,身上
均多了数处小伤。

  小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暗暗后悔先前轻易浪费了役妖令上九颗符石之
力,否则此时召得马化及布喜两大妖王,局面必将大为不同。

  眼角忽然掠见兵海之中夹杂着个靛蓝的纤俏身影,正是那个令他迷惑不解又
大为窝火的邪邪,这才想起它似乎一直跟随在自己左右,同此前一样,它始终自
顾自地舞着蹦着,既没攻击任何敌人,也没有谁去答理它,仿佛透明一般。

  这一留意,便猛然发现了奇异之处,似乎这个怪物舞到哪跳到哪,压力便减
轻了些许,在它的附近总有一名磐石卫的战力莫明其妙地明显下降,小玄连试几
次,一招击去,往往即能重创其敌。

  小玄暗感惊奇,想起先前三首邪姬战力陡然剧降之时,似乎也是这个怪物在
旁乱舞,又记起役妖令上对它的注释之词:魅后与雍和私媾而产,善魇,困敌于
无形。心中蓦地一动:「善魇……敢情这家伙有暗中扰敌之能?是了是了!魑魅
与雍和皆是极其迷魂惑魄之物,所产之物必也擅长此能!」

  想及此处,灵感一至,忽以心念试朝怪物递出:「罪妖邪邪!尔若能知吾意,
便去立即扰那持令的敌首,令他自乱阵脚!」

  果不其然,只见邪邪将身一扭,于兵海之中蹦蹦跳跳地朝怒天大将军舞去,
轻易便穿过了密密麻麻的磐石卫,如入无人之境。

  眼见包围圈越收越窄,怒天大将军暗思擒得玄狐不啻大功一件,甚至可能将
七绝宝覆纳入囊中,心中振奋,接连摧动邪功,继续提升怒海狱域的威力。就在
此时,心头乍然一悸,天灵丹田两处皆虚,灵力及真气骤然莫明其妙地紊乱起来,
不禁骇诧万分。

  面无五官的邪邪正无声无息地绕着他又舞又蹦,躯体四肢以匪夷所思的角度
及姿态拧扭摇摆,如痴似癫如梦似醉,无比的诡秘怪异。

  怒天大将军厉色四顾,却并未发现周围有什可疑之处,一时百思不解,当即
凝神聚意重新提运真气,孰知却仍不复先前,功法赫然剧降了近半,怒海狱域的
威力也随之大减。

  重围之中的两人立感压力大减,楚纯尚不明白,小玄却是惊喜非常,记起令
奴化多曾说,役妖令上一十三名罪妖各有所长。心道:「果真如此,这个邪邪只
需一颗符石之力便可召出,但眼下起的作用,却比需要三颗符石之力召唤的骄烈
要强上许多哩!」

  原本铁壁一般的战阵终于出现了松动,小玄与楚纯集中火力朝一处猛攻,如
同打进了根楔子,成排成列的磐石卫海被深深地穿透大截。

  此时距战阵中心已经不远,小玄心明机不可失,遂将殛魂盾顶在前方,如雷
电般朝怒天大将军全力冲去,饱蓄离火真气的殛魂盾电光频炸,轰开一名又一名
试图阻拦的磐石卫,随着速度的提升,竟然带出摄人心魄的厉啸之声,威势涛天。

  楚纯全神贯注地紧随其后,只捡最具威胁的阻碍出招破击,力保小玄锋芒之
锐。

  怒天大将军又惊又怒,突然左手结印,右手擎令向内疾挥,瞬见磐石战阵阵
式又变,遍空的磐石卫尽向阵心聚拢,原本庞大无比的阵型急剧收束,眨眼已坍
缩近倍。

  小玄只觉阻力骤又大增,敌兵敌将从四面八方收聚压来,密集得几乎不见丝
许空隙,然敌首已近在眼前,时机稍纵即逝,当即口中颂念,持链的右手捏了个
印法,猛见火光爆现,刹那间千百朵赤焰自身上飞出,正是如意五行中的火遁系
高阶法术「千山火鸟咒」。

  他功行今非昔比,真气灵力早已远胜下山之时,此术一出,但见朵朵赤焰幻
化成飞鸟之形,羽翼清晰极绝艳绚,夹着厉啸电般掠向迫至的前几层磐石卫,赫
将众敌轰得东倒西歪,合围之势陡然一滞,电光石火间,小玄又以如意五行中速
度最快的移形术「星火飞溅」向前突进,瞬闪至怒天大将军跟前。

  然而紧随其后的楚纯却慢了一瞬,立时给急剧收束的战阵拦了下来,不但无
法继续向前突破,反倒给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向后猛推,数息之间,竟给远远地挤
迫到了磐石大阵外围,守候阵旁的风尉及数十名各部将领即时虎狼般扑上,将她
及骄烈骨龙团团围住。

  怒天大将军冷眼见小玄冲至,结印的左手猛然一拳轰出,短短距离竟生风雷
之声,小玄急提殛魂盾格挡,登感五脏烦闷六腑浮动,整个人赫给震飞出去。怒
天大将军却觉拳头一阵刺痛,有道古怪的异电突破护体真气透肤而入,直侵至腕
关方给遏阻消弥。

  「玄狐一脉果真邪门!」怒天大将军心头微凛,右手巨令连挥,继续收束战
阵,锁困深入阵心的小玄。

  小玄向后跌飞,险些即给怒涛恶浪般的兵海吞没,不及多想电般甩出缚魄链,
蛟龙似地锁住怒天大将军旁侧的一名磐石卫,猛然一扯,便又飞回敌帅跟前。

  磐石卫四下掩上,骤闻「轰」的一声闷响,蓦见赤光爆现,七条粗如磨盘的
巨大火柱自下而上冲起,在小玄身周硬生生地撑出一块空间,掩杀最前的磐石卫
肤甲皆赤须发俱焦,纷纷顿滞,数名强闯的倏地身上焰光一闪,赫然着火燃烧起
来。

  「呔!」怒天大将军挥令击出,巨如阔剑的梼杌怒雷霆砸落,小玄生怕又给
轰开,不敢硬接,一个「星火飞溅」闪开,错步游走以链盾近身缠斗。

  后方的磐石卫跨越过受阻的前排,怒潮般继续涌上,岂知又有数条有如实体
的粗巨火柱爆起,再次顽强地阻拦下这波攻击。

  「火牢术」只是如意五行火遁系的中阶法术,但耗费真气极多,小玄记得刚
下山之时,只要施放两、三次便会气喘吁吁,然而这回竟然没有丝毫难继之感,
而且火柱之粗巨威猛远胜从前,心中又惊又喜,酣畅淋漓之余又放出一记同样是
极耗真气的「千山火鸟咒」,接下术咒连施,一时在磐石战阵的最核心处站住了
脚跟。

  被推阻于外围的楚纯瞧不清阵心情形,只道小玄身陷绝境,心中大急,顾不
得身上的伤强把真气提尽,只盼能冲入阵中帮上一把,无奈任之如何拚命,磐石
阵再亦难破分毫,强突之下,身上反倒再添几处伤口,衣裳破裂,殷红遍染。

  又是一次强突无果,楚纯云鬓斜坠煞是狼狈,她深吸口气,强压下浮动的气
血,手中的千山雪再次徐徐亮起,突然腕际一紧,已被一只如酥似雪的玉手捉住。

  「不要命了么?」一个妇人出现她的身畔,身着一袭纹理华美的月白裳袍,
手提一盏八景宫灯,背悬五口宝剑,但见乌鬓雪肤,容颜清丽,眉目间与楚纯有
几分相像,气美如兰身俏若柳,令人见之忘俗,虽然嘴角微扬似含着笑,却透出
一股似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娘,你怎么现在才来!」一直强撑着的楚纯立时有些小儿女起来。

  来者正是楚纯之母,栖霞湾雪羽仙楚静妤。

  「这便是磐石大阵么?」楚静妤盯着前方的巨大战阵,轻轻地吸了口气。

  「娘,快救人!」楚纯焦急唤道。

  「磐石大阵非同寻常,不可莽撞。」楚静妤沉声道,只顾继续观阵,心中默
默推演敌阵变化。

  「娘,阵里边陷着我们的人哩!」楚纯娇唤。

  「陷着谁,妍儿么?」楚静妤问,见眼前战阵诡谲险恶,与寻常的九宫、八
卦、七星、三才及太极诸阵大不相同,心中暗凛,旋又傲气激生,心忖:「此阵
虽然殊异,但终究还是阵法,未必就不能找到破绽!」

  旁人皆知她师承辟邪宫,乃剑技与仙术之大家,却鲜有人知其对诸般阵法亦
颇有造诣。

  「不是婀妍,是……是……」楚纯语滞,一时不知如何说明。

  楚静妤斜睨了女儿一眼,心里不觉有点奇怪。

  「娘,先救了人再说!」楚纯不住催促。

  「留在此处。」雪羽娘娘终于动了,右手从袖中探出,兰指轻捻,捏了个印
诀,蓦闻「铮」的清响,一口宝剑自她背后脱鞘而出,但见锋刃雪亮剑身湛蓝,
所过之处赫带起一抹冰寒刺骨的风雪,威势犹在楚纯先前所祭的千山雪之上。

  宝剑腾空而起,忽尔调头向下,直奔磐石大阵。

  数名磐石卫望见,一齐举斧横钺上前迎拒,岂料宝剑倏地加速,疾若电掠地
穿入阵中,首当其冲的一名磐石卫身上的昆吾重甲竟给割开道可怖的口子,捂胸
而坠,其后数名磐石卫也是东倒西歪,身上接连挂彩,伤处血出即凝刹那结冰。
周围的磐石卫大惊,成排成列掩杀上前,欲将宝剑击落。

  然而宝剑似有心智,突地转身飞出阵外。

  楚静妤兰指伸缩,手印翻转变换,又闻数声鸣响,背后其余四口宝剑一一脱
鞘而起,飞上空中,与先前那口宝剑汇聚一处,夹着寒风暴雪朝敌阵鱼贯射去。

  此击威力愈大,五口宝剑如同一把巨刃剖入阵中,锐不可挡地割开一道大口
子。

  楚静妤提步向前,不过裙裾微荡,就已出现在磐石大阵之中,以五口宝剑为
锋芒朝敌阵深处挺进。

  原来这五口宝剑名曰雪魄神剑,乃楚静妤未从辟邪宫出走时便已炼成的神兵,
于天道阁所撰的《周天诸灵榜》中剑器榜排第一百四十九名,与其所修的天华真
元及雪魄心经融合相益,威力绝大。

  阵央的怒天大将军与磐石大阵如同一体,立时感应,抬眼望去,遥见一白裳
妇人杀入阵中,手拎一盏八景灯,身周有五口宝剑持护,声势慑人的冰雪随剑奔
掠,心知来了高人,赶忙挥动手中的梼杌怒,调动战阵,运转险恶之处去锁困闯
阵者。

  孰料这微一分神,小玄猛地闪窜近前,链盾齐击,怒天大将军左手结印,一
拳轰出,倏地腕上一紧,已给缚魄链绞住,怒喝一声:「找死!」收臂回扯,小
玄站立不住,索性朝前撞去,离火真气一催,缚魄链上雷力迸发,跳跃的紫色电
火直袭敌人。

  枝桠状的电火霎时爬上手臂,但怒天大将军只是微微一麻,待小玄近身,回
收的铁臂猛地砸出,小玄急举殛魂盾格拒,接下怒天巨拳连轰,爆出数声沉闷巨
响,小玄只觉腑脏颠倒气血翻腾,但这回死磕不退,链绞盾格,身子几乎与怒天
大将军纠缠做一处,只盼能以缚魄链与殛魂盾所发的奇雷异电制敌。

  怒天大将军的怒之绝已修至第九重天,而怒之绝的防御能力更为七绝之冠,
饶是缚魄链殛魂盾玄异威烈,亦无法撼动其根本,非但如此,犹有余力运转战阵
去对付楚静妤。

  随着深入,雪羽娘娘开始渐感阻滞,四下迫至的压力愈来愈大,五口神剑的
驰骋间距竟给挤压得越来越小。

  「磐石阵果然猛恶,无怪天兵也讨不得好!」楚静妤收摄心神,推演敌阵变
化,脚下步罡踏斗迂回辗转,觅虚寻隙勉力前进。

  「这家伙硬如厕石,比那三身怪物还难对付,眼下魅影已伤,鸣蛇骨龙皆杀
不进来,如此强耗下去大大不妙!」阵央的崔小玄心中焦灼,顾不得真气巨耗,
当即连施大招,将火牢术及千山飞鸟咒交叠放出,一时轰得怒天大将军发焦甲烫,
数名靠近的磐石卫惨号跌退,周身赤焰缭绕。

  怒天大将军心中震怒,倏地一声暴喝,猛将怒绝真气催鼓至第九重天,怒海
狱域结界同时提升至极限,磐石大阵气像骤然一变,成排成列的磐石卫如融一体,
化做一面面带刺的铜墙铁壁,向内碾压阵中之敌。

  雪羽娘娘蓦觉呼吸一窒,登感压力排山倒海般迫至,愈发步步艰难,突有一
名磐石卫突破五口神剑织成的防御网,扑杀至前,楚静妤冷叱一声,凝注天华真
元的罗袖电般挥出,正中其胸,孰料敌兵只是冲势一滞,喷出口血,目中凶光仍
旧,仍高举大爷猛劈过来。

  楚静妤微诧,左手的宝灯轻轻一提,只见灯屏转动,一抹亮光照在敌兵身上,
但闻一声厉号,那名磐石卫刹那形廓模糊,身上冒起一股秽烟,整个软倒下去,
直从千丈高空跌落。

  她手中此宝名曰八景炼魔灯,原为辟邪宫镇派三宝之一,于天道阁所撰的
《周天诸灵榜》中法宝榜排三百八十一名,灯有八屏,每屏一景,上绘真武镇魔、
天王捉鬼、哪吒缚妖、二郎降怪、吕祖斩蛟、子牙炼秽、韦护降魔、灵官驱邪等
八图,图中隐着八道玄妙符印,专炼天地邪魔,威力极绝,只憾每次限于一敌。

  「好硬的家伙!难不成对付这些小喽罗也要迫我动用炼魔灯么……」楚静妤
悄吸口气,接下不断有磐石卫突破剑网,扰得她难以凝神推算敌阵的变化与虚实,
这时已可望见阵心处缠斗做一团的怒天大将军与崔小玄,但却无法再前一步了。

  楚纯在阵外眺望,隐约瞧见母亲亦给陷住,心知凶陷,哪里还按得住,当即
舞起剑与绫再度杀向磐石阵,无奈这次单枪匹马,身上又伤得不轻,连突几次,
皆给铁山似的战阵砸退,心中大急。

  正与风尉缠斗的骄烈察觉不妙,遂弃眼前之敌来救小玄,他躯体异样强横,
战力远在楚纯之上,倒是强行突入到磐石阵内,然却不识阵法奥妙,尚未冲至雪
羽娘娘之处,便给牢牢困住,身上又添许多新伤,怒得狂催烈焰高声厉啸。

  就于此时,在更高处,谁也没有注意,一道绚丽彩虹无声无息地从滚滚黑云
中穿过,朝巨竹堡方向掠去。

  可是不过须臾,这道彩虹又折了回来,丽芒散处,一个婀娜身影徐徐出现在
云堆之中,却是一胜似天妃的绝色女子,肤如明玉,眸似秋水。惹眼的是,细细
柳腰上系着一条七彩流幻的瑰丽罗带,左臂无袖,裸着一条肤光胜雪的藕臂,小
臂近腕处绕着几匝墨绳,绳上系着枚暗金古钱,钱上铸有两翼,甚为奇特。

             第八回、反戈一击

  来者赫是武翩跹,她目聚真气俯首鸟瞰,朝在悬于半空的庞巨战阵望去,不
由轻咦了一声:「这小子怎么会在此处,还给陷在磐石恶阵之中?」

  她立于云中,转首朝巨竹堡望了望,似乎踟蹰了一下,便又回头细观阵内,
心下诧异:「磐石战阵顽悍非常,愈核心处愈是凶险,这小子如何闯至阵心的?」

  目光游移,又瞧见了磐石阵内外的鸣蛇与骨龙,最后落在了雪羽娘娘的身上,
眼中疑色愈浓:「难不成……都是被那宝贝吸引过来的么?」

  阵中心的缠斗愈发炽烈,小玄链锁盾压,皆制不住敌人,旋将缚魄链一端绕
在臂上,又刷出八爪炎龙鞭来绞怒天大将军。

  「还有什么破烂统统亮出来吧!」怒天大将军怒喝一声,巨臂强扯层层缠绕
的缚魄链及八爪炎龙鞭,高擎梼杌怒猛挥狂砸,此时两人贴做一处避无可避,小
玄只好以殛魂盾左拒右格,一下挡漏,立给梼杌怒拍中腹部,灌注了九重天怒绝
真气的巨大令牌几乎有一半嵌入了他的躯体。

  小玄如遭雷轰,登时喷出大口血来,如非邪邪在暗中作祟,令怒天大将军战
力降了近半,这雷霆一击,便要了他性命。

  「滋味可好?」怒天大将军森然狞笑,左手抓出,就想拿下小玄,岂知小玄
身子一翻,原本握鞭的左手多了支通体如黑的令牌,闪电般拍砸在他胸口。

  狞笑戛然而止,怒天大将军只觉胸口骤沉,似有巨石撞在心脏上,一口真气
竟接继不上,身形凝滞了须臾。

  小玄又惊又喜,原来他见缚魄链与殛魂盾皆奈何不了怒天大将军,八爪炎龙
鞭亦如同隔靴搔痒,情急之下便从怀中掏出了役妖令,没想异样称手,更似乎痛
创了顽敌,当即又挥一记,重重地砸在怒天大将军的额上。

  怒天大将军登时一阵头晕目眩,以九重天怒之绝铸就的的护体真气竟给那支
毫不起眼的令牌击破,心中惊怒又集,当下也不格挡,挥令痛加反击,只闻呯呯
闷响,两人以一大一小两支令牌互抽十余记,皆结结实实地拍砸在对方身上。

  「怒之绝素以防御见长,这小子同那魔头如此斗法,当真不要命了么!」高
处俯瞰的武翩跹心头一紧,生怕耽搁顷刻,小玄便丢了性命,当即聚气于声,朱
唇微启朝下吐出。

  但凡威力愈大的法宝,所耗的灵力就愈多,陷于阵中的楚静妤雪额微汗,不
得不用八景炼魔灯去对付成排成列突破剑网的磐石卫,但觉越来越感吃力,心中
凛悸:「这恶阵果然厉害,阵内气象与阵外所观大不相同,变化竟然如此诡异繁
复!」

  她正进退不得,忽然有个娇腻声音钻入耳中:「走西南七步!」

  楚静妤心中一跳,遂朝西南斜里跨出,凌空走了七步,登感压力锐减,心中
诧讶,又闻其声入耳:「识得天罡北斗这种寻常阵法吧,听好了,照我说的方位
走,现在以你站立之处为玉衡,从玉衡走开阳,然后开阳走摇光,再从摇光折向
天璇……」

  楚静妤将信将疑,收束剑网凝神防守,试着依言而行,不过数转数折,便感
烦抑尽去,原本看似毫无破绽的磐石战阵竟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空隙,成排成列
的磐石卫阵式依旧严整紧密,但却再也无法锁困住她。

  「现在绕过天璇,从天玑折回天枢,再从天枢走天权、玉衡、开阳……」声
音再度传至。

  楚静妤不再怀疑,心知有高人在暗中指点,当下悉数照做,莫明其妙便穿过
了重重险恶阻碍,约莫盏茶光景,前方豁然开朗,却是踏入了磐石大阵的核心区
域。

  虽有邪邪在暗中干扰,虽已今非昔比,然而小玄的护体真气还是远远不及怒
天大将军,这一轮拼死对攻,不过是仗着怒火硬撑,很快便吃不消了,连喷数口
鲜血,只觉头晕眼花,脚下虚浮,防御破绽百出。

  「敢与本帅如此对攻的,你是头一个!」怒天大将军狰狞低笑,巨拳从殛魂
盾下绕过,又一记重击轰在的小玄腹部。

  小玄弯俯下身,晃了几晃,似乎就要从空中栽落。

  「到此为止吧。」怒天大将军缓缓举起梼杌怒,似有股看不见的风暴在令上
急剧凝聚,牵扯得周围空间一阵扭曲。

  小玄闭目喘息,忽尔眉角一挑,溢着血的嘴唇微微颤动,突然间不知从哪里
飞出一张诡异面具,毫厘不差地罩在他的脸上。

  面具自额覆落,至鼻梁而止,整只色如淡墨,其上不时有电似的细细青芒蜿
蜒爬过,最惹眼的是前额处挑着七根形状不一的怪角。

  却是小玄杀红了眼,见诸般兵器皆奈何不了敌人,魅影又已重伤,终再顾不
得飞萝与李梦棠的叮嘱,祭出了七邪覆。

  「七绝圣覆!」怒天大将军眼睛一亮,巨手凝爪,疾朝小玄脸上抓来。

  小玄厉啸一声,臂上手中的缚魄链与八爪炎龙鞭如虹飞卷,又将怒天大将军
的铁臂绞了两圈,接下真气一发,爆出大蓬电火。

  怒天大将军闷哼一声,与先前的微微痛麻大不相同,这回臂上传来的是撕裂
般的火辣,痛楚直往心脏钻去,一抓之势顿给瓦解。

  「来啊!继续!」小玄怒喝,不避击来的梼杌怒,又一令捣在怒天大将军的
腹部,两人怒目相对再度互殴,这回倒真旗鼓相当,只是场面越发凶险惨烈。

  「七绝覆!」高处的武翩跹骤然动容。

  「圣覆威力果然绝大!这小子直与先前判若两人!」怒天大将军既怒又喜,
狂摧真气,只欲夺下七绝覆,忽然侧翼一寒,几道雪亮的光芒疾掠而至,原来是
雪羽娘娘已突至核心,御剑袭来。

  怒天大将军挥令一击,将亮芒砸开,正是雪魄神剑,接下又有四口宝剑鱼贯
掠至,围着他斩杀。

  小玄见来了强助,精神愈振,忙里望去,见是一个丽色妇人,眉目间似乎与
楚纯有几分相似,不禁心中微诧。

  这时楚静妤也瞧见了他,目光落在七绝覆上,不由疑讶万分。

  武翩跹盯着小玄脸上的面具,丽目微微一眯,心忖:「这就奇了,骷髅老怪
弄丢了此物,不久前曾于大泽战场惊鸿一现,再又风传为小魔君所夺,却怎会落
在这小滑头手里?」

  怒天大将军给小玄链缠鞭绞,手脚本就施展不开,这下更是烂头焦额,身上
终给戮了数剑,腰背再挨了小玄两记役妖令,袍甲破碎伤口道道,不禁七窍生烟,
大喝一声,上身袍甲震成齑粉,全然不固伤处,狂风骤雨扑击小玄。

  「这厮还真是皮糙肉厚,不巧今天遇见的是我。」雪羽娘娘冷冷一笑,左手
轻轻提灯,娇叱道:「魔头,可认得此是何物?」

  怒天大将军如若不闻,仍继猛攻小玄,一心夺下七绝覆。

  戴上七绝覆,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玄状若疯魔,这会更是只攻不守,大蓬大团
的焰火与雷电在身周不断爆炸,声威极是骇人。

  楚静妤口中默默颂念,兰指舒开,左手的宝灯忽然飞上空中,转眼变成轿厢
大小,旋见灯上八屏徐徐转动,每屏射出一束白光,间中隐见符纹滚涌,皆照在
怒天大将军身上。

  怒天大将军蓦感筋麻骨软,护体真气如烟消散,这时又吃小玄一记役妖令,
三魂六魄几给拍散,方才惊晓厉害,返身要来扑拿妇人,却给小玄死死缠困,脱
身不得。

  而小玄紧贴着怒天大将军缠斗,给八景炼魔灯射出的光芒稍稍波及,蓦感浑
身说不出的难受,七邪覆本就令人心生暴戾,这下越发灼怒如狂,诸般兵器化做
暴风骤雨,只寻怒天大将军身上撒气。

  怒天大将军暗暗叫苦,惊觉护体真气随聚即散,旋又魂魄昏悸,抬头望去,
细观高悬空中的宝灯,恰见那灯渐转渐疾,蓦地五脏六腑灼热起来,似遭烈焰炙
烤,不禁大骇。

  「莫非是辟邪宫的八景炼魔灯……那婆娘敢情便是雪羽仙?贱人好大胆子,
居然敢来多事!」心知厉害,一轮狂轰强行震开小玄,突将手中的梼杌怒望空抛
去,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飞上高空的令牌急速变大,忽尔如有实质的赤光四下泼
溅,染得数百丈内的滚滚黑云如同脓血。

  整个磐石大阵似乎顿滞了一下,几乎所有的磐石卫都抬起头朝上望,激斗中
的各方人马一时都莫明其妙地不安起来。

  蓦闻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号,血云当中忽然现出个无比巨大的怪物来,其状如
虎,周身覆毛,两根獠牙长愈十丈,面目异样狰狞,却近人颜五官,正是传说中
四大上古凶兽其一梼杌的模样。

  伴随而至的是一股强大且罕异的威煞,有如排山倒海般四下铺开。

  「不会是真兽吧?」楚静妤面色微变,她出自辟邪宫,诛邪荡魔无数,却还
从未遇见这等凶物,心念方动,已见凶兽朝自己扑噬过来,急忙颂念禁咒,调转
宝灯来射凶兽。

  岂知那物疾若奔雷,巨足一蹬,小山似的身躯便到了跟前,势极凶烈。

  八景炼魔灯射出的光芒落了个空,楚静妤心道不好,又疾御五口雪魄神剑齐
来拦截,飞电般刺在凶兽身上,不想凶兽仿若未觉,扑噬之势半点未滞,怒张的
巨口就要把她整个人吞去。

  给阻拒阵外的楚纯远远望见,不禁魂飞魄散。

  就在此瞬,更高处的武翩跹雍容抬臂,朱唇轻启,缠于雪腕上的暗金色古钱
忽尔不见。

  高悬空中的梼杌怒突然光华尽失,莫明其妙地朝下坠落,几于同时,扑噬向
楚静妤的巨大凶兽亦骤然形廓模糊,厉号一声,眨眼间烟消云散。

  怒天大将军目瞪口呆,急念禁咒,欲将宝令召回,孰料梼杌怒犹如断线风筝
再无半点感应,继朝地面坠落。

  他念如电转,终于明白有敌方高人在暗中搞鬼,心头一灰:「罢罢罢!雷霆
怒鼓全军覆没,轰天霹雳也毁去许多,而我的功力还无比邪门地弱了近半,今日
大势已去,若再不走,待那盏恶灯转回过来,便走不成了!」主意一定,不再片
刻犹豫,飞身朝梼杌怒坠落处掠去。

  雪羽娘娘心头一松,暗叫侥幸,料是又得高人相助,御剑阻住四周敌兵,望
空盈盈拜落,朗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援手?望赐一见,妾身好当面答谢。」

  然而高处依旧黑云滚滚稠如浓墨,哪里有人应答。

  楚静妤待要再说,突见乱中有条影子扑向八景炼魔灯,速极疾捷,定睛望去,
正是那戴七绝覆之人,忙分出两口雪魄神剑上前阻截。

  小玄左冲右突,缚魄链、殛魂盾及役妖令一齐舞动,如入无人之境,两口宝
剑及沿途的磐石卫根本无法阻拦住他。

  怒天大将军一走,失去怒海狱域结界及指挥的磐石大阵大不如前,威力锐减,
守在外围的风尉见势不妙,亦自率部逃了,楚纯终于冲入了阵内,奋力朝母亲与
小玄这边靠近。

  鸣蛇与骨龙更是勇不可挡,深深地楔入磐石阵中,将敌兵冲得七零八落。

  楚静妤盯着急迅接近的小玄,蓦感威煞潮般袭至,气息异样邪恶,心头一凛,
口中低颂,悬空的八景炼魔灯再次徐徐转动,道道白芒自屏上依次亮起,轮番射
向小玄。

  小玄冲势骤滞,登感周身无比难受,但他只是停顿了一瞬,继又朝前杀去。

  「崔公子,她是我娘!」楚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玄如若未闻,依旧朝前疾冲,雪羽娘娘冷哼一声,兰指虚捏虚放,御剑迎
击,但闻兵器碰撞声大作,鞭、链、盾、令与五口飞剑斗做一团。

  「都快住手!」楚纯急呼,人已来到跟前。

  给八景炼魔灯射住的小玄却发狠狂攻,喉底嘶吼犹如伤兽。

  就在此刻,楚静妤蓦感心头一悸,丹田天灵两处皆虚,真气与灵力竟然莫名
其妙地剧降近半,却是邪邪暗地里缠上了她,绕着她乱蹦乱舞。

  小玄五脏六腑如遭焰燎,急怒中尽拣狠招厉招攻杀,倏一个飞龙汲水,八爪
炎龙鞭如虹飞贯,险险绞上楚静妤的雪颈。

  「你疯啦!快停手!」楚纯朝小玄大喊。

  「从未听说七邪覆有此邪效呀……还是这厮识得什么左道异术?」战力无端
端给削弱,楚静妤惊疑交加,出手亦随即狠了起来,兰指刁钻勾转,一口雪魄神
剑斜里掠出,正中小玄肩窝,挑出大蓬血花。

  「他是自己人,娘莫伤他!」楚纯惊呼,人在跟前,然却手足无措。

  「这厮在暗地里施放邪术!」楚静妤沉声道,心知凶险,不敢半点松懈。

  楚纯深吸口气,突然朝小玄飞掠过去。

  「做什么!」楚静妤吃了一惊,生怕伤着女儿,赶忙控御锁困小玄的五口神
剑,让出一个口子。

  楚纯飞掠至近丈处,方才停下,面朝小玄一步步慢慢靠近。

  小玄抬臂一挥,缚魄链劈头盖脸击了过来。

  楚纯忙提千山雪格挡,将链一剑挑开,登觉手臂酸麻,虎口生痛,心中暗凛:
「原来小玄如此厉害……」

  「别过去,那面具似是七邪覆,危险!」楚静妤叫道。

  「七邪覆!」楚纯心头大跳一下,却没回头,仍朝小玄走去。

  小玄望着她,似乎有点迟疑,一时停下了攻击。

  「娘你先停手,待我劝他。」楚纯叫道。

  「没用的,他已给邪覆魇住,怕是心智皆迷,又岂能听得进你的话。」楚静
妤急道。

  这时忽一声浩长号角声传来,残破百出的磐石大阵开始解体,成排成列的磐
石卫迅速后撤,分别登上最近的几艘冲霄飞舟,调头朝远处飞去。

  骷髅龙御上的步盗翼与程石亦见状大喜,皆知巨竹堡今次之围解去了一半。

  而鸣蛇及骨龙却似杀上了瘾,竟然不依不饶紧紧追击,眨眼扑倒数十名落在
后面的磐石卫,纷从空中堕落。

  「崔公子,是我。」楚纯盯着小玄,缓步靠近。

  谁知小玄骤然一令劈出,赫是疾如飞电,此际两人相距不过一臂,楚纯虽有
防备,却没料到如此迅速,格挡已是不及。

  「纯儿!」雪羽娘娘惊呼一声,疾御神剑飞刺小玄。

  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的役妖令倏尔顿住,硬生生地停在雪似的额前,楚纯面
无血色。

  小玄赤红如血的双目狞盯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五口雪魄神剑也在刹那间停住,剑锋只距小玄各处要害寸余,锋际吞吐的冰
寒之芒在所指之处结起一片白霜。

  鸣蛇及骨龙似有感应,即时抛下残敌,齐朝这边疾飞回来。

  「小玄,你不认得我了么?」楚纯轻声道,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小玄怒目望向高悬空中的八景炼魔灯,喉节动了动,声音沙哑:「楚纯姐…
…那……那个东西在烧我……好难受……」

  「八景炼魔灯专除邪祟,只要你将脸上的面具除去,就不难受了。」楚纯忙
道。

  小玄盯着她,握令的手不住颤抖,似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来,让我帮你把这张坏面具摘下来好不好?」楚纯柔声道,仿如姐姐在哄
弟弟。

  看着她,小玄忽然想起李梦棠来,血赤的眼睛里戾气大减。

  楚纯温柔地望着他,屏息静气伸出双手,一点一点地摸到了小玄脸侧,轻轻
地将他脸上的七绝覆摘取下来。

  小玄顿感浑身轻松,体内烧燎五脏六腑的烈焰瞬时消逝,悬空徐转的那盏灯
似乎也不刺眼了,不过没了七绝覆的强大支撑,周身诸伤暴发,很快又被新的痛
苦淹没。

  这时鸣蛇与骨龙已双双赶到跟前,穷凶极恶地猛扑向楚静妤。

  「娘小心!」楚纯惊呼。

  雪羽娘娘收剑不及,双手掐诀各伸一指,优美地朝虚空处画了个封闭的圆,
骤见一面以雪魄心经铸就的巨大冰盾出现在她身前,径达五、六丈之巨,将两大
妖物阻挡在对面。

  四翼大蛇嘶声怪叫,橙赤长躯亮了一下,冰盾正面凭空炸出团耀眼的火焰,
粘力极强的黏附其上,猛烈地燃烧着炙烤着。

  骨龙则张牙舞爪一轮掏扒,冰盾登给刨砸出道道裂缝,但总算封堵住了两大
妖物首轮的凶猛扑击。

  「小玄,它们可是跟你一起的?」楚纯急喊小玄。

  没有七邪覆的侵控,这时的小玄神智已完全清明,赶忙悄唤道:「龙兄辛苦
了。」

  瞬见通体血赤的巨大骨龙急速变小,长达三十余丈的身躯转眼便缩至寸许,
又一闪没了踪影,却是给他以心念收入如意囊内。骷髅龙御上的程石亦顿时跌出
车外,步盗翼赶忙将之揽住,背上双翅扑拍,悬在空中。

  冰盾迅速消融,鸣蛇四翼齐扑疾扇,又有数团巨大的烈焰凭空炸现,大口大
口地吞噬残余障碍。

  然而经此一阻,雪羽娘娘已缓过手来,兰指掐诀,五口雪魄神剑仿如绚丽的
花瓣绽放在身周,剑身一一亮起,冰寒刺骨的杀气虚虚实实地锁住了云中狂舞的
丑怖大蛇。

  「还有那条大蛇!」楚纯指着骄烈叫道。

  小玄横令胸前,口中低低颂念,突地提声高喝:「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
御牢诸役听敕,即拘罪骄烈速速归狱!」

  「主公……」骄烈心有不甘地哀号一声,长巨的蛇躯忽似被什么看不见的物
事牢牢制住,徒劳地挣扎须臾,便消失在滚滚的黑云当中。

  「此物便是恶名远播的七邪覆么?」楚纯松了口气,望望手上的面具,突尔
发觉心底竟有一丝想要戴上的诡异感觉,不禁暗吃一惊。

  小玄摇摇欲坠,强撑着又念禁咒,在拘走邪邪的刹那,猛又呕出大口血来…


  「果然不是好东西,这等至邪至恶之物就该及早毁去!」楚纯凛然思忖,忽
见小玄身子晃了晃,软软地就要从空中栽落,顾不得母亲在旁,赶忙飞掠过去扶
住。

  「还给我。」小玄颤抖抬手。

  「这种坏东西,不要也罢。」楚纯柔声道。

  虽然走了两大妖物,但楚静妤仍不敢松懈,望着女儿手上的面具,心中始终
莫名难安,忽感顶上一亮,抬眼望去,望见有道彩虹自云中贯落,无声无息地飞
向女儿那边。

  「纯儿小心!」雪羽娘娘轻叱,生怕女儿着了暗算,人剑齐掠,急驭五口神
剑拦截。

  「拿来……」小玄一阵喘息,声音虚弱无力,语气却是异样坚定。

  「你晓得这东西是什么吗,它会伤害你的!」楚纯薄嗔,望着手里的面具,
心中好生犹豫。

  就在此瞬,倏地芒彩大盛,耀两人眼花目眩,楚纯手上一轻,七绝覆已离指
而去。

  「谁!」楚纯惊叱一声,天外雪魄绫如虹飞贯,然却绞了个空,几于同时,
五口雪魄神剑飞至,亦皆慢了瞬息,刺了个空。

  芒彩疾掠远去,楚纯与小玄这才看清是一道绚丽极绝的彩虹。

  「伤着没有?」雪羽娘娘赶到跟前,收剑结了个阵势,护住楚纯与小玄。

  彩虹弧空掠过,疾若惊电,眨眼扎入如墨的云堆之中。

  「武……三绝!」小玄咬牙闷哼,急恼攻心,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傲天将军悬立空中,冷冷地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尽管握杵的手干燥稳定,神情亦一如以往的倨傲,但丹田处的虚弱感却在暗
地里提醒着他,真气已耗费颇多。

  金甲大帅与绝影大王联手,依然敌不住他祭起的七煞鞭尸杵,双双败下阵去,
金甲大帅的金髓宝甲岩被击碎,绝影大王甚至险些丢了性命。但他们并非一无所
获:除了耗去凌傲天不少真气外,还将之拖住了近半柱香的时间。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战局已悄然改变。

  谁也没有注意到,跃虹桥跨过的深渊中又开始升腾起青碧的雾气,而且迅速
由薄转浓,愈来愈稠,将沐浴其中的所有物事染上一层薄薄的青辉。

  飞仙阁与跃虹桥之间的狭小空地已堆积了无数的尸体与肢体,有邪甲的,有
邪尸的,有妖族的,有兽族的,还有大量的巨竹谷机关怪物。然而战斗却没有丝
毫疲弱的迹象,攻守双方的厮杀越发惨烈。

  当一队邪甲挤过长窄的跃虹桥,朝飞仙阁冲去之时,带队的将领忽然感觉旁
侧似乎有什么巨物动了一下,转头望去,赫然看见一只被击毁的恐怖之足「活」
了过来,正摇摇晃晃地从尸堆里挣扎爬起,尚在疑惑,就给一根锋锐无匹的长腿
猝不及防地穿透了身躯,高高地挑上空中。

  周围的邪甲大惊,蜂拥掩上,在又损失了数名战士后,方才将这只「诈尸」
的恐怖之足再次摧毁。

  然而并非偶然,也非只此处,整座巨竹堡都在发生匪夷所思的变化,被轰天
霹雳炸得满目疮痍的肤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覆盖上绿色。

  雨梦台坠了一地的机关战鹰,九天旋梯东倒西歪的枪卒,还有散落各处的螳
螂工匠,都在零星地悄悄「复活」,尽管肢残体缺,仍然「顽强」地再次投入战
斗。

  就此期间,一个被轰天霹雳摧毁的暗堡也传出了「扎扎」的奇怪声音,一队
正在附近搜巡的邪甲士兵警觉起来,横斧身前慢慢逼近,突闻霹雳声响,从残破
的射击孔里竟然掠出一支大弩,将前方数人击飞出去,其中一个还给牢牢地钉在
对面的墙壁上。

  空中的凌傲天似乎察觉了什么,他侧耳聆听,脸上现出一丝疑色。

  不知何时,雷霆怒鼓已没了声音。

  凌傲天心下暗惊,雷霆怒鼓不单能震慑敌军,更能令已方兵将狂勇凶猛,催
激战力成倍提升,在此紧要关头一停,可不是说笑的。

  他又急又恼,俯瞰全局,果不其然,已触及飞仙阁的锋线无力继续再前,不
但攻势迟滞,还隐现颓态,失去了雷霆怒鼓的助阵,各部兵将战力明显剧降。

  就于此刻,一将飞掠而至,正是怒部四尉之一的电尉。

  「外边在捣什么鬼,雷霆怒鼓怎没了动静?」凌傲天劈头喝问。

  「大帅传令立即停止进攻,全速退兵!」电尉高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攻至巨竹堡腹地,如今却要退兵!」凌傲天惊
怒交集。

  电尉近前一步,压低声道:「中军遭袭,雷霆怒鼓全部覆没,轰天霹雳亦损
毁过半,大帅已率部撤离,凌将军莫逞一时之强。」

  「什么!」凌傲天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蓦闻号角声大作,一直紧闭的飞仙
阁正面大门突然打开,数根长巨惊人的刀臂从中掠出,一轮疾如闪电地削切挥斩,
登将正在攻门的数十名邪甲战士绞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状极惨怖。

  火尉、五先锋及黄泉九异均在近前,正与啄日大王、拔山大王、离九命、藏
千刺、紫碧双姝等妖将酣战,骤感诡烈的强大威煞袭来,皆尽心悸,旋见巨影闪
动,一辆虎蛛战车自门内奔雷般撞出,体型极其庞巨,几乎相当于之前见过的虎
蛛战车三倍大小。

  车上立着一人,云发盘束一袭紫袍,腰系一只竹编小囊一把竹鞘小刀,左手
握着把流光溢彩的碧色摇铃,身周悬着四颗紫艳艳的光球,滴溜溜地上下盘旋飞
绕,容颜明丽夺人,然却目冷如霜,不怒自威,正是婀妍。

  虎蛛战车如入无人之境,轻轻松松便在兵海之中掀出大片空隙,然而更加惊
人的一幕出现了,在这辆虎蛛战车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二十只通体虎纹长肢若钩
的恐怖之足,但这仍没完,在恐怖之足的后面,又出现了成排成列的手擎巨剑的
剑将军,如果有谁能数得清楚,便知道多达三百个。

  眼前的阵仗无比震撼,火尉、五先锋及黄泉九异面色青白,饶他们个个身经
百战穷凶极恶,此际也抑不住一阵胆寒。

  就连啄日大王等妖将也目瞪口呆,旋而振奋万分,纷纷放手反击。

  「这些大块头好猛嘞,我喜欢!」碧儿兴奋叫道。

  「原来婀妍还藏着这么多厉害怪物!」紫儿雀跃欢呼。

  凌傲天心中疑讶不定:「妖女夺去巨竹堡不过数日,如何能在短短的时间内
赶造出如此之多的大型机关?」

  巨型虎蛛战车一马当先,率领着二十只恐怖之足与三百个剑将军步步为营向
前推进,所至之处摧枯拉朽人仰马翻,失去雷霆怒鼓支撑的邪甲大军在恐怖之足
播散的强大威煞中渐渐崩溃,阵脚大乱,许多兵将竟给挤出悬崖坠入深渊。

  「再不走,吾军精锐,便要尽数断送于此了!」电尉大声道。

  凌傲天沉吟,心有不甘地朝下观望,然却无奈地看见败象愈来愈浓,在战场
的各处,己方军队已开始出现小股小股的溃逃。

  虎蛛战车上的妖女忽将手中的碧色摇铃高高举起,轻轻地摇了一下,摇铃发
出的声音很小,几乎被场战上的厮杀声兵器碰撞声掩盖。几于同时,飞仙阁后,
巨竹堡内壁的茂密竹林中沙沙作响,突尔飞出一条巨大青影,如龙似蟒般朝战场
蜿蜒扑来……

  凌傲天仔细看去,赤目中心的瞳孔蓦地收缩,原来青影是由密密麻麻机关战
鹰汇成,怕是有数千只之众。

  「传令,全军撤退。」凌傲天沉喝,声音异样哑暗。

             第九回、不周遗秘

  痛。

  这是小玄首次恢复意识时的唯一感觉。

  眼睛无法睁开,周身骨头钻心的痛,五脏六腑皆似移了位,而且似有烈焰在
持续地炙烤。

  「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这小子竟敢跟那大魔头硬碰硬的对着干。」

  小玄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娘,你一定要把他救回来……」语调有些慌有些急,是楚纯的声音。

  「他在哪?」这是婀妍的声音,有点发颤。

  第二次醒时,小玄只觉肌肤微微刺痛,似乎有人正在往他身上扎针,他呻吟
一声,努力睁眼,模糊中看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及头顶上的苍苍白发。

  「阿玄哥哥,你别动,是婆婆在帮你医治。」一张冰般剔透的娇靥凑了过来,
映入他的视线,是婀妍。

  小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然后再次陷入昏迷。

  第三次醒来,小玄睁眼就瞧见了一双水似清澈星样灿烂的眸子,还是婀妍。

  「阿玄哥哥,你觉得怎样了?还很痛么?」婀妍问,声音柔缓,眉目间却隐
隐透出一丝忧急。

  小玄点点头又摇摇头,依然说不出话。

  手上一阵凉腻,有只柔嫩的手儿握住了他,婀妍轻声道:「婆婆,他好像还
是很虚弱呀。」

  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有待他自己慢慢恢
复了。」

  婀妍依然凝目注视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小玄也望着她,忽觉身上的痛楚减缓了许多,不觉一阵困眨,便又昏昏睡去。

  在完全进入睡眠前,隐约听见那苍老的声音继道:「若是换做别个受了这样
的伤,怕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了。这孩子身上十分古怪,除了真气灵力正邪混杂
良莠不齐,更有数样奇异的不明之物藏匿体内,皆在暗地里守护着他的各个紧要
之处,这可真是他的福份呢。」

  「婆婆,他身上的这个东西,当真就是那传说中的……」婀妍的声音。

  第四次醒时,小玄只觉额上一片清凉,十分之舒适,睁开眼,原来是婀妍拧
了条帕子在帮他擦拭,这回还看见了阿绣,端着盆清水立在床边,眼中尽是关切
之色。

  「阿玄哥哥,你感觉身上好些了么?」婀妍见他醒来,欢喜于表。

  「巨竹堡守住了么?」小玄脱口而出,发现已能说话,急着又问:「敌人退
走没有?」

  「全都赶跑啦,巨竹堡没事了。」婀妍嫣然道。

  小玄猛又想起什么,接连问道:「程将军呢?他在哪里?伤势可重?」

  婀妍微微一怔,道:「程将军也伤得不轻,眼下还在谷中医治,但他已无大
碍,只消再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小玄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望着眼前的女孩,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婀妍,都是……都是你在照看我么?」

  「你睡两天两夜了呢,好多人都在照看你呢,除了我和阿秀,还有楚纯姐,
紫儿,碧儿。这期间,是婆婆一直在为你尽心医治。」婀妍含笑回答,甜得饴人。

  「婆婆……哪个婆婆?」小玄问。

  「祖灵婆婆,吾族先祖之一,灵竹族所有族人,都是她的子孙。」婀妍应道。

  「那不是要好几百岁了?」小玄道。

  「岂止,婆婆长寿,怕是有万余岁了。」婀妍道。

  「婆婆了不起!了不起!」小玄咂舌赞道。

  「婆婆最擅养生之道,而且医术超凡,你伤得这样重,如果不是婆婆来了,
还真糟糕呢。」婀妍停了一下,继道:「不过,婆婆也夸你根底很好,才能恢复
得这样快哩。你放心,婆婆说你无甚大碍了,瞧吧,今儿醒来,精神是不是好多
啦。」

  小玄点点头,身子在被窝里动了动,发现各处的痛楚皆已消减许多,心中一
阵高兴,「回头我要好好感谢婆婆。」

  「我们族人才应该好好感谢你呢,如非你拚死击退敌首,此时的巨竹谷也许
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哩。」婀妍认真道。

  「哪里哪里,这是大伙一块使劲。」小玄道。

  「阿玄哥哥,你又帮了我一次。」婀妍轻轻道。

  小玄待要谦虚,触及她的目光,心头突地一跳。

  「你肚子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婀妍问。

  「要啊。」小玄即道,「肚皮后背全都贴做一处了。」

  「阿秀,你快去把粥拿来。」婀妍喜道,动手摆好枕头,俯下身将小玄慢慢
扶起,坐靠在床头。

  小玄只觉幽香沁脾,忽然想起在谷中初遇时的情形来,犹记得两人衫鬓厮磨,
一时诸般温柔弥漫心头,目光不觉停留在了女孩的脸上。

  婀妍似有所觉,冰似的娇靥上晕了薄薄的一层,妙目斜睨,迎上了小玄的视
线。

  小玄一阵心慌,忙把目光挪开,还好阿秀端了只托盘进来,盘上有一盆砂锅
粥,一只小碗,一双竹箸,一把汤匙,两碟粉绿小菜。

  婀妍从砂锅里舀了小半碗粥,夹了几箸小菜,就要来喂小玄。

  「我自个来……」小玄忙道。

  「你好好坐着,不许动。」婀妍命令。

  小玄只好乖乖靠在枕上。

  婀妍轻轻吹了吹汤匙里的粥,送到他唇边。

  小玄张唇,粥一入嘴,便觉软糯清香,十分可口。

  接下来婀妍继续一匙一匙地喂粥,不时用手帕帮他擦拭嘴角,异样的温柔细
致,与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帅简直判若两人。

  小玄慢慢吃着粥,心底忽生出一种欲将女孩拥揽入怀的冲动。

  「还要点么?」婀妍问。

  转眼两碗粥落肚,小玄满意的摸摸肚皮,突然面色一变,惊觉腰间的焰浣罗
不见了。

  「为了帮你疗伤,就把那东西摘掉了。」婀妍语气如常,神色依旧。

  「快把那巾子还与我!」小玄冷汗涔涔,心明丢了焰浣罗可不是开玩笑,逐
出师门之痛犹在心头。

  「去把公子的东西都拿过来,免得他着急。」婀妍唤道,阿绣应声去了。

  沉默片刻,小玄终于忍不住道:「你……你看见了?」

  婀妍点点头。

  小玄吸了口凉气。

  婀妍似乎思忖了片刻,斟酌道:「其实你没必要隐瞒的。阿玄哥哥,这两天,
我得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知晓你已被逐出师门,只因为……你是玄狐后人。」

  小玄沉声道:「等东西拿来,我就离开。」

  婀妍瞪了他一眼,面上薄有嗔意:「为什么要离开?」

  小玄不语。

  这时阿秀领着只螳螂工匠进来,手里拿着焰浣罗,臂上悬着兜元锦;而螳螂
工匠肩背上负着缚魄链、殛魂盾、役妖令、八爪炎龙鞭及如意囊等物,铺了满满
一桌子。

  小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做什么!」婀妍一把搂抱住他,丝毫没避讳旁边的阿绣。

  小玄身躯僵了一下,道:「很多人在找我,早晚会牵连巨竹谷的。」

  「那又如何?」婀妍秀眉一轩:「虽然巨竹谷与世无争,但也从来不怕别人
来寻衅。」

  「寻找我的那些人,都不是一般来头。」小玄闭目道。

  「那我也不管!」婀妍咬唇道:「便是玉皇大帝西方佛祖来了,我也不让他
们捉走你!」

  「你这又是何苦?」小玄叹道。

  「难道只许你帮我么?」婀妍道,娇靥一侧,贴住了他的胸口:「总之我不
许你走,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小玄只觉女孩手臂搂抱得极紧,仿佛害怕一松手自己就会走掉似的,心中生
疼,忍不住俯下脸去,唇在她额头轻轻地碰触了一下。

  婀妍娇躯一颤,低低声道:「阿玄哥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无论你何
时回来,这里都是你的家。」

  「记住。」她仰起脸,凝目望着男儿:「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小玄屏住呼吸,心中似有什么暖暖涌动,只觉眼前的女孩无比可人动人。

  两人的唇渐渐贴近,转眼吻在一起,犹比前次愈炽愈烈。

           ************

  凌晨时分,小玄虽觉困倦之极,但仍趁屋里没人强支起身,下床走到桌子前,
小心翼翼地系上焰浣罗,犹不放心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想起乙鹤道长赠与
的兜元锦有隐藏气息体味及真气灵力之功,忙又取来穿上,只觉轻薄如无物,十
分之清爽舒适。

  他摸摸身上,发现衣服完好无缺,心中欢喜:「道长没哄我,这兜元锦果然
有自补之妙,之前战斗中破损了许多,眼下却连个小洞都找不到。」

  「婀妍感激我帮她,自是舍不得我离开,但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势必会连累
到她同巨竹谷……」小玄把放在桌上的殛魂盾、缚魄链及役妖令一一收入如意囊,
将八爪炎龙鞭缠到臂上,又忖:「这两日焰浣罗不在身上,说不定已经有人追踪
过来了!」

  思及此处,心中忧灼,去意愈定,他望望四下,忽然瞧见摆放在窗台上插着
一支独蕾桃枝的青瓷瓶儿,赶忙过去取了下来,捧在手里轻声道:「好夭夭,又
有几天没见面了,是不是很想我呢,可惜我们又要逃命了……」

  小玄将青瓶收入如意囊,把囊紧系腰畔,悄悄往外走去,生怕惊动睡在外间
的阿绣,便绕道二楼,来到阳台,瞥见对面附楼的工匠房,心底大痒,当即穿过
小天桥,将停放在工匠房中的一对恐怖之足,一对剑将军,一对螳螂工医,十余
只机关战鹰,数张工匠台及成堆的宝瓶竹材料统统纳入囊中,自嘲道:「这个不
算贪心,既然婀妍已将它们送与我,不带走可就暴殄天物啦。」

  出了工匠房,翻过栏杆跃下,小玄沿小径行出百余步,回头望去,见醉碧楼
已被竹木遮去了大半,唯余数角飞檐,想起阿绣做的可口饭菜,还有那只热气蒸
腾的大澡桶,心中万般不舍。

  「待婀妍知道我走了,多半会很难过呢……还有紫儿碧儿……」小玄想到这
里,几乎就要折返回去,旋又思道:「可是我若留在此处,待强敌一个个寻上门
来,岂非害了她们。」

  他踯躅而行,半天才来到卧碧台边沿,忽见悬空梯道上有光影晃动,定睛望
去,却是婀妍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个白发老妇往这边过来,赶忙闪身躲进路
旁的竹丛里。

  两人缓缓行来,边走边言,只听婀妍道:「婆婆,先天太玄究竟是个什么东
西,到底有甚用处,为什么会惹来那么多人的觊觎呢?」

  「不清楚。」老妇道:「只是隐有闻传先天太玄是混沌之前的东西,蕴藏着
无上奥妙。」

  小玄从旁偷望,心道:「这便是祖灵婆婆了。」

  「可是这个东西,为什么始终会在玄狐一脉身上出现呢?」婀妍继问。

  「这个就更不清楚啦,玄狐一脉于四玄当中最为神秘,至今是个谜,无人知
晓始于何时,生于何处。」祖灵婆婆沉吟了片刻,道:「或许与不周山有些干系
吧……」

  「不周山……共工撞折的那个不周山?」婀妍道:「还因此把天整出个大窟
窿来。」

  祖灵婆婆点点头,叹道:「那真是个大劫难呐,天地间无数生灵涂炭,不过
……若是没有那场劫难,也就没有我们灵竹族一脉了。」

  「为什么?」婀妍奇道。

  「因为不周山给撞折,天坍地陷,天地间生出许多道裂逢,而我们巨竹谷就
诞生于这些裂缝中其一。」祖灵婆婆道。

  婀妍大讶。

  祖灵婆婆继道:「而吾族独步天地的机关秘术,据传便是不周山残存下来的
点滴之遗。」

  「那……」婀妍半晌方道:「不周山呢?是不是给撞碎了?」

  「没有,传说中用的是撞折二字。」祖灵婆婆道,「各界隐传,不周山给撞
做两半,上不周山跌入了天外海之中,而下不周山则坠至玄冥深处,皆不知所踪。」

  婀妍及隐于竹丛的小玄听得目瞪口呆。

  祖灵婆婆缓缓道:「总之不周山有太多的秘密了,于是乎有天地之胎之名,
鸿钧先天地得道,河图洛书现世,皆与之有关。如今,各界遍寻上下不周山无果,
目光自会落在与其相关的物事之上,譬如先天太玄。」

  小玄屏住了呼吸。

  「先天太玄便是在不周山给撞折后现世的么?」婀妍问。

  「非也,恰恰相反,先天太玄随玄狐一脉出现,先混沌而生,尚早于不周山
给撞折之时。」祖灵婆婆道,「而工共之所以要去强启不周山,便是因为先天太
玄出自不周山的传闻,欲取其中奥秘,以雪败于祝融之耻。」

  小玄只听得惊心动魄。

  祖灵婆婆忽然停住了脚步:「孩子,我们灵竹族人虽然与世无争,但因长据
太碧灵脉,又拥有独步天地的机关秘术,早就为诸界垂涎,如今再来一个先天太
玄,只怕往后的日子更是难以太平啦。」

  婀妍默不作声。

  小玄心底一阵黯然:「看来……离开巨竹谷的决定还是对的。」

  「婆婆。」婀妍终于开口:「阿玄哥哥助我诛杀千臂老贼,助吾族夺回巨竹
堡,再以命相搏击退敌首,助我们守住巨竹谷,于我于本族皆有大恩德,如今身
受重伤,我们又岂能忘恩负义。」

  祖灵婆婆眯眼瞧了她片刻,叹道:「妍儿,你留下他,只怕未止于想要报恩
吧……」

  「婆婆。」婀妍抵唤一声,冰靥飞起抹迷人的薄晕。

  小玄心头怦怦直跳,突闻有人呼道:「宫主稍等,属下有事禀报!」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彩缤纷自悬梯上急掠而来。奔至婀妍跟前,大声道:
「元一太子欲见宫主,已经进入谷中了。」

  「什么,他进堡内了?」婀妍脸色微微一变。

  「尚未,太子着人来报,说挥师追击千里,已将此次进攻巨竹谷的七邪余孽
尽数歼灭,克日将回皇都,眼下正在太碧恭候,望宫主能前往一会。」彩缤纷道。

  「已将七邪余孽歼灭?」婀妍冷冷一笑,「早干嘛去了,这便宜捡得还真利
索。」

  祖灵婆婆道:「即便是捡便宜也好,七邪界此次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是不可
能再次发动大规模攻击了,可让吾族稍缓口气。」

  彩缤纷接道:「来人还说,太子特意带来一样大礼,是宫主向往已久之物,
恳请宫主务必一会;若是宫主无暇前往,太子自会登门拜见。」

  婀妍怔了怔,望向祖灵婆婆。

  祖灵婆婆眯目沉吟。

  婀妍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去见一下吧,免得他找借口进入堡内。」

  祖灵婆婆蹙眉不语。

  婀妍对彩缤纷道:「你去告诉来人,就说我会去见太子。」

  彩缤纷应诺离去。

  「好生令人烦恼,这厮总是纠缠不休!」婀妍对祖灵婆婆道。

  小玄不禁心头一紧:「听这意思,那个什么元一太子,是对婀妍有些意思呢,
而且好象来头不小。」

  「吾家妍儿兰姿蕙质,太子心有所求,亦属人之常情……」祖灵婆婆道。

  「婆婆,这个人,孩儿颇为了解,他并非真心喜欢我。」婀妍冷冷道。

  祖灵婆婆赞许地望着她:「孩子,那你觉得太子意欲何为?」

  「其一,巨竹谷的珍奇资源;其二,巨竹堡的机关秘术;其三,孩儿师尊一
系的支持。」婀妍答得简洁明了。

  祖灵婆婆微点了下头,隔了好一会方道:「也许……还有一个原因。」

  「哦?」婀妍道:「望婆婆告之。」

  祖灵婆婆闭目沉吟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有个极少人知晓的秘闻,隐传上
不周山与原来所在之处藕断丝连,自从跌入天外海后,还残存着数条不为人知的
隐秘通道……其中之一就藏匿于天地间的某道裂缝之中。」

  「这道裂缝……」婀妍吸了口凉气:「莫非就是巨竹谷?」

  祖灵婆婆未应,似陷于思索中。

  「此次前去,孩儿必定明确回绝,以断了那人的念想。」婀妍下定了决心。

  小玄听见,心头一舒,莫名地欢喜起来。

  「切莫太过唐突,以免有甚不测。」祖灵婆婆道。

  「婆婆放心,孩儿自会谨慎,况且那人素盼得我师尊支持,谅他也不敢有甚
过分之举。」婀妍停了下,道:「今日还请婆婆继续为崔公子医治,我去见过太
子就回来。」

  祖灵婆婆点点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婀妍正转身要走,祖灵婆婆忽道:「且慢。」说着从袖内摸出一物,递了过
去。

  婀妍接住,只觉入手温润,低头瞧去,却是只极为小巧的雕像,形貌似螭虬
一类,通体碧绿,乃以宝瓶竹造就,做工无比精美巧致,用一根细细绳儿穿着。

  「这是什么?好漂亮!」婀妍道。

  「此物名曰鬼螭,乃吾族怪才墨无根所造,极有灵性,你且戴在身上,或能
逢凶化吉。」祖灵婆婆道。

  「多谢婆婆。」婀妍道,将雕像欢欢喜喜地系于颈上,塞入襟内贴胸戴着。

  两人分头而行,婀妍返身折回悬梯匆匆离去,祖灵婆婆则继续朝醉碧楼缓缓
行去。

  小玄待她们走远,方从竹丛里出来,心明祖灵婆婆一到醉碧楼就会知晓自己
已经离开,赶忙登上悬梯,来到卧碧台斜对面的楼阁群。

  此时天已渐明,楼阁间开始有人走动,小玄便从楼阁旁侧的僻静小径绕行,
忽闻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赶紧飞身跃上楼阁二层,躲在走廊一根粗巨的立柱之
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玄探脸望去,原来是两名妖将率着一队机关枪卒巡逻过
来,步伐整齐,颇为威武。

  小玄缩回头去,靠柱而立,静待他们过去。

  巡逻队径直前行,并未发现躲藏在阁楼上的小玄。然而,小玄没有察觉,在
他身后的镂花窗格的间隙里,也有一双妙目正在悄悄地窥视着他。

  整支巡逻队终于过去,小玄真气微提,便飞出了阁楼,无声无息地飘落到地
面,快步继朝前行。

  「真真妙极,正愁无法脱困,老天爷却将这宝贝送到我手里来了……」镂花
窗格后响起一声轻笑,那双妙目中突然烟起雾涌,随着下方的水润朱唇吐出的几
个诡异音符,转瞬弥漫了整个眼睑。

  小玄正朝前行,突地心头重重一下大跳,然后麻了一麻,紧接着阵阵酥悸起
来,他停住脚步,有些莫名其妙,只感身上哪里稳稳不对,不由把手到处摸了摸,
却没找出什么不妥。

  「怎么回事?」他仔细感觉,发现身子正在微微发热,而且心跳越来越快,
脑子阵阵发胀,似乎有点发昏晕眩。

  小玄暗暗诧讶,用力甩了甩头,迷糊间猛又惊觉在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似
有什么不明物事在蠢蠢欲动。

  「不对劲,难道有敌人在暗算我么?」他蓦然警觉,急提真气,戒备地朝四
下观望,倏地转回身去,目光停在已离百余步远的阁楼群,哪里,似乎有什么吸
引了他,或者说是诱惑了他。

  「记得前两日路过之时,婀妍说这几座阁楼是存放药材的地方呀,怎会这等
古怪?」小玄只觉身上越来越热,就连鼻息都滚烫起来,他晕晕迷迷地低喘着,
两腿忽然迈开,不由自主地朝阁楼群走去……

  「哐铛」一声大响,小玄推门而入,蓦尔呆住。

  一具勾魂夺魄的胴体横陈于药橱前的长案上,正柔若无骨地曼妙起伏着,高
耸的雪峰及修长的美腿恰到好处地出没于一件光影流动如霞灿烂的丝袍间,两只
瓷般玉手在胴体的各处抚摸着摩挲着,撩人的指尖从脸畔、颈侧、胸口、小腹缓
缓滑过,惹眼地爬入了两腿中间,似有若无的喘息与呻吟断续传来,惊心动魄地
钻入呆立在门口的男儿耳中,无可抵御地搓揉着捻拿着他的心脏。

  「勾魂邪姬!」小玄心头剧震。

              第十回、拘魂

  胴体的主人,正是碧怜怜。她给七焰玄虹鉴杀伤,除了真气灵力锐减至不足
一成,身体里还仿佛多了团永不熄灭的可怖烈焰,日夜炙烤着五脏六腑,经自检
判断,心知依靠自己之力极难消除,又一时无法从巨竹堡中逃脱,便悄悄摸到阁
中寻药疗伤。

  没想却在这生死关头,身为玄阳之极的小玄突然出现,登感如获至宝绝处逢
生,当即施展邪功媚术,诱捕猎物。

  「原来是你这邪秽在捣鬼!」小玄厉喝,真气凝贯全身,只是曾在她身上吃
过大亏,不敢贸然出击。

  碧怜怜仿若未闻,神情如痴似醉,依旧眼殇颜烫地抚摸着自己,一声低啼,
手在腿心里陷得更深,粉胯突拱,碧落霞飞裳下摆朝旁滑褪,一条如酥搓就的美
腿露了出来,时直时曲地贴着桌案伸缩蠕动。

  小玄口干舌燥,只觉浑身不由自主地阵阵酥悸,心中暗自慌疑。

  碧怜怜倏地一声嘤咛,埋在腿心里的手忽然抽出,兰指轻拢慢捻,从花底拉
出一根长长的透明细丝来,颤颤悠悠地悬空晃荡,许久未断。

  小玄僵立门口,眼睛盯着那根黏丝,尚隔着十余步远,竟似乎吸嗅到了它的
气味,但觉甜腻袭人,间中又混夹着某种浓烈的奇香,似腥非腥,若膻非膻,不
同平日里的任何一种味道,不禁眼饧耳烫百脉贲沸。

  案上的尤物转过头来,一直垂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但见烟流雾转变幻万千,
无比之诡谲神秘。

  小玄登感一阵迷糊,心知不好,右臂一抬,八爪炎龙鞭即如飞龙般自袖口旋
出,刹那间绞住了案台上的妇人。

  「坏蛋,你弄痛人家啦。」碧怜怜呼道,声音娇嗲婉转,闻之骨酥。

  小玄手臂一收一提,猛将碧怜怜扯飞过来,未想如此轻而易举,猝不及防间
给她扑到身上。

  「人家受了伤,身上这会半点力气都没,你是要趁机欺负人么?」碧怜怜低
低娇喘,软软地趴伏在小玄胸口,悄将甜腻腻的一口香息喷吐男儿脸上。

  「再搞鬼作祟,便立刻杀你!」小玄怒喝,那双烟雾弥漫的眼睛近在咫尺,
急忙转头不看。

  「心肝,你真忍心伤害人家么?」碧怜怜娇怯怯道,声音轻轻细细直拨男儿
心底。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小玄手腕一抖,将炎龙鞭圈圈收紧。

  「好痛,你的鞭子勒着人家啦。」碧怜怜蹙眉娇喊,雪似的乳肉自绞紧的赤
鞭间隙挤了出来,触目惊心。

  「快说!」小玄厉声道。

  「奴家喘不过气儿啦……」碧怜怜指指绞着雪白细颈的赤链,伸手就要去扯。

  「给我老实点!」小玄喝,炎龙鞭一绕,又将她双腕紧紧捆住。

  小玄尚余一丝清明,明知眼前尤物十分危险,心中却奇异地提不起半点狠意
敌意,非但如此,竟反而生出一种想要与之欢好的渴盼。

  「小坏蛋,越说你还越来劲了呢,你就这么喜欢绑人么?来呀那来呀!」妇
人娇滴滴地发嗔,被捆的双手高举头顶,身子朝前一送,将肥美挺翘的酥乳紧紧
贴靠在男儿胸膛上。

  小玄身躯一震,不由转回头来,目光正好撞上了妇人的妙目。

  碧怜怜长睫抬起,眼中的神秘烟雾愈诡愈奇,流转间偶露一隅,便现出犹如
躲藏云雾后的星辰般的两丸丽眸,如梦似幻。

  小玄魂魄一酥,视线如给黏住般再也无法移开。

  碧怜怜朱唇微动,似乎念了个古怪的音符。

  小玄猛地将妇人抱起,三两步走到屋子正中,将之粗暴摁放在一张圆桌上。

  碧怜怜低呼一声,旋又咯咯娇笑起来:「你想做什么,干嘛对人家这样粗鲁?」

  小玄俯首盯着她,状若蓄势欲扑的猛兽。

  碧怜怜的衣服已给七焰玄虹鉴焚毁,此时浑身上下只余一抹滑来溜去的碧落
霞飞,各部妙处时隐时现,分外撩人。

  小玄胸膛起伏,心中天人交战。

  碧怜怜收了笑,轻喘着将两条雪腿缓缓打开,被捆的双手往下滑去,放到了
丝缕无遮的花底,两根尖尖食指分别搭住了秘处的两瓣肥嫩粉唇。

  小玄屏住呼吸,目光随着她的手落到了她的腿心,裆部撑起了个高高的帐篷。

  碧怜怜凝视着他,搭摁在玉蛤上的葱指骤然一分,内里的瑰丽便惊心动魄的
展现在男儿的眼前,无不嫩薄如脂润腻似膏,万般惹人地微微颤蠕。

  小玄心头轰地炸开,身体深处的不明物事直如活了一般,大肆腾闹起来。

  「还等什么?」一个妖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钩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肩
贴乳偎地从旁侧搂抱住他。

  小玄浑然不觉,肌肤炙烫,整个人似在燃烧。

  小钩子浪荡地望着他的脸,一只手在底下解开腰带,将男儿的刚阳从松脱的
裤子中释放出来。

  巨柱暴弹而起,在半空一阵甩晃,最终保持着一个朝天怒指的姿态。

  碧怜怜嘴角藏笑,眼中媚色愈浓,蜮魇引消耗甚巨,所余真气即将用尽,但
她知道种于小玄体内的阴阳锁已给彻底诱发,眼前猎物终入罗网。

  粉嫩的舌尖溜出嘴角,小钩子舔舐着水唇,另一只手来了勃翘的巨柱上方,
伸出食、中二指压住了硬热的茎干,然后徐徐发力往下摁,怒昂的龟首被迫低头,
一分一寸地凑近下方饥渴待哺的蜜穴。

  「进去吧,插进去,只要进入里边,你就能得到天地间最销魂的快乐……」
小钩子的唇舌来到男儿耳畔,魅惑的娇腻声音钻入耳心。

  怒膨的龟首终于碰触到嫩滑的蜜穴,小钩子贴紧男儿身躯,粉肩轻轻一顶。

  小玄意志蓦溃,低吼一声,巨硕的肉棒剖开团团娇嫩,瞬间直冲到底。

  碧怜怜娇啼一声,被捆的双手极力张开,捧扶住了男儿雄健的腹肌,似乎想
要推拒,然而事与愿违,突到底的巨物在攫获花心后,还在继续碾压吞噬,迫得
她仰起雪颈,酥胸向上高高挺起,绞锁其上的血赤鞭子勒得愈实愈紧,两颗玛瑙
般的乳蒂勃翘如珠。

  傲人的酥腴巨乳就在前方颤晃,入目心跳,小玄盯着瞧着,两手叉住妇人腿
弯,腰杆猛然挺摆,狠狠地抽插起来。

  碧怜怜凝紧身子,两只朝天挺翘的玉足与小腿绷成直线,在男儿两侧迷人地
抖着晃着,穴内肌壁团团收束,却丝毫减缓不了冲击的力道,才没几下,花房内
已是浆涌蜜流泥泞不堪。

  小玄终于按捺不住,腾出一只手捉扣住妇人右边的雪乳,恣肆捏握揉搓。

  小钩子俏靥潮红,唇舌从男儿的耳廓溜到颈侧,再沿肩滑落,钻入腋窝猫儿
似地一阵吸吮舔舐。

  「啊呀!」碧怜怜突地又一声啼喊,却是花心子给清清楚楚地挑了一下。

  小玄浊赤的眼睛一暗,仿佛发现了什么,腰挺臀摆,挥杵只往令妇人叫出声
的地方杀去。

  那里藏着个奇妙物事,无比之娇嫩肥美软弹滑溜。

  「坏人,你好狠!啊!又顶到奴奴最里面去了……啊啊你故意的么……」妇
人肩胛拱起,腰臀收紧,凹凸有致的雪躯轻轻战栗。

  但小玄犹不肯善罢甘休,仍继提升突刺的速度与强度,肉杵愈强愈热,撑煨
紧紧裹握的肥滑嫩壁。

  碧怜怜婉转娇啼,随着肉棒猛烈抽耸,晶亮的细碎液珠不断从花底飞出,溅
洒得男儿腿腹尽湿。

  小玄十指掐入妇人腴嫩的雪肉,双目愈赤,喉底有如兽嘶,脸上忽然有些狰
狞,饱浸蜜汁的肉棒倏地暴涨,赫将原本异样肥美的花唇撑成了一圈细薄晶亮的
肉环。

  碧怜怜闷哼一声,涂染蔻丹的足趾骤然蜷缩,两条腿挣开男儿的压制死死地
夹上了他的腰杆。

  小钩子察觉有异,赶忙探头望去,便瞧见了男儿「红日铸杵,虬龙盘柱」的
异象,惊喜叫道:「娘娘,他那儿又现真身啦!」

  碧怜怜登感爽利纷至沓来,潮奔浪涌般冲刷着各个紧要妙处,快美在成倍的
攀升。

  小玄攻势愈盛,现出本相的玄阳盘龙杵肆意逞凶,一下下狠刨怒犁,仿佛想
要从妇人身子深处挖凿出什么宝藏来。

  「哦……美死了……怎会这等爽利的……」碧怜怜此际身受重伤,真气所余
无几,既要施展蜮魇引迷控男儿,又要运功固守元阴,只感十分吃力,再不能如
上次与小玄云雨那般手到擒来。

  阴阳蜱欲食蛊主阴精,便在宿主体内大肆作祟,小玄索取愈急,抽耸之势直
如疾风暴雨。

  碧怜怜云鬓散坠,竟感些招架不住,心中暗暗着慌,生怕玄阳宝精未得,自
己的阴精便给人家先行采去,薄薄香汗渍透粉胸,染沐得两只美乳油润光亮细嫩
如酥。

  小玄直勾勾地瞧着,猛地趴伏下头,张口刁住了左边的粉乳,一顿吸吮啃噬
大快朵颐。

  碧怜怜正全神应付盘龙宝杵的攻击,乳际又有酥麻袭至,立时顾此失彼,狼
狈间倏给男儿结结实实地戳中池底嫩蕊,蓦感花眼大痒,娇躯一抖就要丢出精来。

  小钩子久侍这主子,立时发现不妙,慌忙探臂过去捉握住碧怜怜的手,急将
真气传渡过去。

  犹如雪中送炭,碧怜怜立时缓过劲来,小钩子送来的真气虽弱,但已足将骊
关锁住。

  饶是如此,一小注阴精还是跑了出来,正坠龟首之上,小玄体内的阴阳蜱得
到甜头,越发腾闹不休,令得男儿如痴似狂,摁紧身底尤物百般耸搠。

  碧怜怜冷汗涔涔,仍就紧握小钩子的手,只将元阴死死固守。

  她乃采补大家,一旦稳住阵脚,已臻化境的媚功魅术便如沐浴晨露的朝花自
行绽放,阴内团团坟起,肥美花壁从四面八方裹压穿梭其间的巨杵,最厉害的是
此时得获小钩子真气相助,花房深处赫地生出一股神秘吸力,似有若无地笼罩着
男儿龟头不住虚吮。

  小玄兀自狠抽怒戳,突尔髓酥魂麻,无声无息地一泄如注。

  「给我……给我……烫死奴奴了!」碧怜怜娇娇喊叫,花心张翕不住啜吮,
一边抵死吸汲宝精,一边极力锁扣骊关。

  小玄有如江河决堤般怒射,汹涌澎湃难遏难止。

  不过须臾,碧怜怜便觉丹田暖热,通体酥融,心头懒洋洋的舒美欲仙,赶忙
施展采补秘术将汲得的宝精吸收运化,数息之间,真气及灵力竟然不可思议地恢
复至三成,体内的可怕烈焰也似大大减弱。

  「玄狐之精果然是绝世至宝,有这心肝,不但功力指日可复,势必还能更上
层楼!」她喜难自胜,心中忽然一动:「这宝贝天地唯一,今次再不能得而复失,
他此际心智最弱,何不趁机将之彻底拘伏?」

  主意一定,碧怜怜立将蜮魇引提至极限,不惜耗尽刚刚到手的真气,全力拘
控男儿心智。

  小玄目光愈迷,不觉杳杳冥冥,心无定见,一时未知身在何处,前尘往事如
入牢笼,再给重重大门紧紧关住。

  「小心肝,你是谁呀?」碧怜怜轻声问。

  小玄一阵茫然,半晌未答。

  「瞧我眼睛……」碧怜怜一字一句道,「记住,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主子,
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玄痴痴地望着她双眸,昏昏懵懵地点了下头。

  碧怜怜心知成功在即,正欲封下禁咒,蓦地美目圆睁,却是身上男儿又再抽
耸了起来,还是同样的姿势,只是越发彪悍凶烈。

  原来小玄本就玄阳之极,精力无比健旺充盈,加之阴阳蛊做祟,未得蛊主阴
精,根本就停不下来。

  「啊!心都给你捅乱了!人家没力气了……人家不要啦……」碧怜怜娇娇软
软地叫,似求饶似无助,然却满心窃喜,心知只要自己阴精不失,身上的男儿便
会无休无止地乖乖把宝精献上。

  小玄千戳百捣,现出本相的玄阳盘龙杵筋脉虬起,紧紧攫搭住花壁,然后怒
膨的龟头再一掀扯,便将妇人花内嫩物搅得七零八落,更有甚者给拖拽出穴口,
状若凝脂琥珀,入目魂销。

  「奴奴不行啦,求求你放过人家……啊啊……就那里就那里!人家还要……
把人家要到坏掉为止!」碧怜怜牝麻蕊酸花浆四溢,却仍抛臀举股极力迎凑男儿
的挞伐。

  小钩子心明主子要取宝精,遂转到小玄身后,臂揽乳倚卖力推耸。

  「人家流出来好多,唔唔……夹不住了……流死人了!心肝帮人家堵上好不
好?」碧怜怜喘着气儿,声音软的似要融化。除了勾魂摄魄的淫词浪语,更在八
爪炎龙鞭的绞锁中做出许多媚之入骨的奇姿靡态,过没片刻,便又将小玄哄诱得
大泄一次。

  碧怜怜如饮烈酒,蓦地眼饧靥晕,险险便被男儿射丢身子,凝身死忍了须臾,
方才缓过劲来。

  「射坏人了!射死人了!心肝宝贝……奴奴爱死你啦!」碧怜怜颤颤哼吟,
惊喜地发觉男根依旧坚如金铁,无半点疲软迹象,赶忙又再施放蜮魇引,继续拘
控小玄心智榨取玄阳宝精。

  小玄兀自抽贯如虹,茎上盘龙张牙舞爪,似欲挣脱飞去。

  小钩子看得心中发酥,只盼男儿身底之人换做自己,突见主子身后多了一个
女人,雍容华贵丽似仙妃,不禁呆了一呆,只道是眼花了。

  「心肝快松鞭子,放人家起来,奴奴定让你美到九霄云外去……」碧怜怜妖
妖媚媚地叫,腰肢如蛇蠕动,忽右忽左突前突后,极力套弄男儿。

  小玄此际心智尽迷,全无抵抗之力,真气一撤,八爪炎龙鞭便从妇人身上松
脱下来。

  「娘娘小心!」小钩子终于回过神来,话才出口,已见对面那人把袖一挥,
自己立即倒了下去,这时才看见她手上有把未出鞘的剑,鞘身通体金黄,镶缀着
繁若星辰的宝石,无比之绚烂辉煌。

  碧怜怜吃了一惊,未及任何反应,脖子上已多了把剑,虽未出鞘,却有一道
晦暗难明的锋锐剑气锁住了咽喉,令她纹丝不敢动弹。

  「若是放了你,你还不把人家吃得一干二净。」声音从身后传来,既轻又柔,
充满嘲讽之意。

  碧怜怜满面涨赤,沉声道:「尊驾何人?」

  「你在他身上种了阴阳蛊?」声音在更近的地方响起,来人的唇似乎就在她
耳畔。

  小钩子萎顿于地,通体麻软,只觉这辈子都爬起不来了。

  碧怜怜默不作声,见架在颈上的宝剑十分不凡,正努力思索它的主人,眼角
忽然瞥见持剑的之人腕际系着枚暗金古钱,钱上铸有两翼,心头一凛,吸气道:
「武三绝?」

  「跟我说说,这阴阳蛊……应该怎么解?」武翩跹反问。

  碧怜怜闭目不答,心念电转,急思脱困之策,尴尬的是身上男儿犹在浑然不
知地继续冲刺。

  「不说是么?信不信我有一千种让你开口的法子。」武翩跹轻声说,咦的一
声,又道:「你还用蜮魇引夺控了他的心智?」

  碧怜怜终于开口,却道:「尊驾是要救他?还是想取他身上的先天太玄?且
放奴家起来,一切皆好商议。」

  「你还想同我讨价还价?」武翩跹冷冷一哼,「做梦!」

  碧怜怜忽觉有两根冰凉的手指搭到腰上,心正惊疑,两道异样犀利的真气已
从腰际侵入体内,长眼般循着经脉直袭骊关,蓦地通体酥透,花心一阵奇麻异痒,
恰逢男儿一槌撞至,登时大丢起来。

  武翩跹亲亲热热地搂抱着她,剑架颈前,指搭腰畔,将真气绵绵不绝地送入
体内,轻声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碧大司祭适才拿了人家多少呀?这会亦该
还点回去啦。」

  碧怜怜瞠目结舌花容失色,此际体内所余真气不足三成,根本无法对抗,只
觉那两道真气在体内无比刁钻地交错搅动,锁守元阴的骊关如给揉碎,雪腻的绵
腹阵阵痉挛抽搐,依旧无声无息地丢着泄着,蜜穴里先是排出股股浓稠如膏的花
浆,后又冲出大片稀粥似的汤汁,淋得小玄一身皆腻快活胜仙。

            (第二部第十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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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谁是天子

  卷之十三:迷楼惊变

  目录:

              (第一回)迷楼

             (第二回)大荒魔物

             (第三回)傲世绝学

             (第四回)虚与委蛇

             (第五回)春锁桃枝

             (第六回)符力士

             (第七回)别有洞天

              (第八回)化麟

            (第九回)春梦了无痕

             (第十回)仙灵大会

              (第一回)迷楼

  当两根纤长、精致、莹白如玉的手指离开如酥似雪的腰肢时,一切就结束了。

  碧怜怜瘫软桌上,小钩子委顿于地,小玄则两手撑着桌沿喘气,眼中一片惘
然,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迷惑不解。

  武翩跹抬眼望向他,眸中隐有忧色。

  餍足了蛊主阴精的阴阳蜱终于不再闹腾,小玄松缓下来,满脸疲惫,非为之
前的销魂,而是因为神智被蜮魇引大肆拘夺锁困。

  「小玄?」武翩跹试探轻唤。

  小玄抬头,非但像是不认得她,且仿佛连她叫的是不是自己都不确定。

  「你……叫我?」男儿迟疑着问。

  武翩跹眉心微蹙,丽容一寒,转望向碧怜怜,压在她颈侧的剑鞘稍稍发力。

  碧怜怜一阵晕眩。

  此时的她可谓祸不单行,除给七焰玄虹鉴重伤,体内的巨阙昙之毒也因为真
气不足无法压制,开始令她心神躁乱,至于好不容易遇见崔小玄这救命宝贝,然
却转眼即失。

  最要命的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竟然杀出来个武三绝。

  此乃玄教第三代弟子之中武技第一,阵法第一,机关术第一的传说人物。

  「解开阴阳锁,并还复他的心智,否则大司祭苦攒了万千年的修为就要化做
云烟了。」武翩跹寒声道。

  「看得出来……」碧怜怜却慢悠悠道:「尊驾颇为这小狐狸挂心呀。」

  「大司祭伤得不轻,危在旦夕,照我说的去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武翩
跹轻声道。

  「当奴家是那三岁小儿么,久闻武三绝心狠手辣,我若皆照你说的做,哪里
还有半点转圜余地。」碧怜怜轻笑道。

  小玄双手抱头,似乎在竭力思索什么,状极苦恼。

  碧怜怜斜睨着男儿,道:「不如这样,你且送我离开巨竹谷,我即解去他身
上的的阴阳蛊与蜮魇引。奴家亦为一界之尊,定当说到做到。」

  「劝你莫再试探我的耐心。」武翩跹丽目一眯,杀气陡盛。

  「奴家眼下真气灵力皆失,就是出了巨竹谷又能样,难道你还怕我到时毁诺
么?」碧怜怜道。

  「本来也算有点道理,只是……我素来最讨厌别人与我讨价还价。」武翩跹
冷冷道。

  碧怜怜闭上眼,冷冷一笑:「那就没啥好说的啦,既已落你手里,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

  「我才不打算杀你。」武翩跹微微一笑,贴近碧怜怜耳边轻轻道:「知道吗,
我有一样宝贝,唤做冰火炼狱。一旦把你丢进去,每隔一时三刻,便会有火鸦出
来啄你,冰蛇出来绞你,到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今日不照我说的去做了。」

  碧怜怜容颜苍白,身子微微颤抖,旋而咯咯娇笑:「人传玄狐当日摸上凤凰
崖,偷去了重元子一干女弟子,里边是不是就有一个你呀?」

  武翩跹神色陡变,剑鞘气劲一吐,封闭住她身上诸道经络与气脉,再祭道符
印镇住泥丸宫。

  「玄狐……」小玄听见这两字,心头莫明一跳,然却想不起半点原由。

  碧怜怜浑身麻痹,又笑道:「看来奴家还真没猜错呢,重元子呀重元子,可
怜你为地仙之祖一教之尊,却亦结结实实的做了回冤大头哩!」

  武翩跹不再说话,右臂轻挥,罗袖中突滚出一石,初只鹅卵大小,飞上空中
急速变大,眨眼巨如壶鼎,上有五色纹彩,蜿蜒繁复如山川河流,滴溜溜地缓缓
旋转,但见云雾流动气象万千,却是一件于上古之时便炼成的宝物,名曰「大荒」,
内里别有天地,除了收纳之功远胜袁自在所造的如意囊百倍,更有其它玄奇奥妙。

  「大荒!你是……」碧怜怜懔然失声,话音未绝,整个人已给摄入其中。

  武翩跹口中念念有词,玉手一招,将纹石收归袖内。

  「怎么不见了?」小玄讶然问。

  「那贱人是个邪物,我把她收走了。」武翩跹道。

  「她是邪物?」小玄怔怔道,先前的销魂犹模模糊糊地驻于脑海,深种体内
的阴阳锁亦在暗中作祟,心底竟然大生不舍之意。

  「嗯,她施邪术害你,蛊惑你的心智。」武翩跹凝视着他道,「我且问你,
你是不是有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小玄即时点头,苦恼道:「想不起来了,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我是……是
哪个?姐姐又是谁?」

  「你叫崔小玄,我是……」武翩跹心念电转,道:「我是你师父。」

  「姐姐是我师父?」小玄呆了一呆。

  武翩跹泰然自若地点头。

  「师父……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小玄懊丧地拍了下额头。

  「别急,为师会为你除去魔障的,到时你的记忆自会恢复如初。」武翩跹停
了下道,「眼下你且同我回去。」

  「回哪儿?」小玄问。

  「自然是回师门呀。」武翩跹睨了他眼身上,丽颊微晕道:「还不快把衣服
整好。」

  小玄慌忙提起裤子,扎好腰带,再将八爪炎龙鞭收回臂上,眼睛瞥见贴身紧
系的焰浣罗,心头莫明地重重跳了一下,十分迷惑,忍不住又问:「师父,此是
何处,我们为何在这里?」

  「此乃妖怪巢穴,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武翩跹道,探手捉握住他右腕,
迈步朝阁楼外走去。

  小玄回头望望躺在地上的小钩子,心中好生不解。

  小钩子也在瞧他,眼中满是焦急之色,无奈半点动弹不得,更不敢开口叫唤。

  武翩跹牵着小玄继朝前行,孰知刚踏出门口,迎面便撞见一队怪物,却是先
前走过去的巡逻队折返回来。

  「什么人!」为首的两名妖将齐声厉喝,提刀指挥几十名机关枪卒围了上来。

  武翩跹视若无睹,待众枪卒冲至,方闲庭信步举剑迎击,转眼一一放倒,两
名妖将大怒杀上,亦于电光石火间给击瘫。

  小玄见她剑未出鞘,速度也没多快,只东一挑西一点,便轻描淡写的将敌人
全数击溃,举手投足无不巧到极绝妙入毫颠,不禁目瞪口呆。

  「师父……的剑法好厉害!」小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想不想学?」武翩跹微笑。

  「想!」小玄即应。

  「你乖乖随我回去,日后自然教你。」武翩跹道。

  「多谢师父!」小玄喜不自胜。

  武翩跹忽然发觉眼前情形并不太差,给锁困住记忆的男儿无需让自己太过费
心,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像上次那般拼死逃跑。

  「我们走。」她一手持剑,另一手牵紧小玄手腕,口中默颂了几句,旋见腰
际的七彩罗带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绚丽缤纷。

  小玄大是好奇,旋感一道真气自师父姐姐手上传来,与自己身上的气脉融贯
为一体,正待发问,整个人已同武翩跹溶入芒彩之中。

  「师父,这是……」小玄迷惑不解,极力朝武翩跹望去,只见光芒中的师父
肌肤容颜有如霓浣霞蒸,艳丽不可方物,心头一阵怦怦悄跳。

  不过呼吸之间,芒彩便已散开,小玄蓦地睁大了眼,满面尽是震撼之色。

  此时的他已离开了巨竹堡,与武翩跹立在千丈高空的云雾之上,但令他动容
的并非这个,而是前方底下的一座建筑。

  这座建筑状若高楼,然却无比之宏巨,巍峨如峰地耸立于大地,极目望去,
其上尽是玉阙珠阁琼台瑶榭,又有虹桥秀堤碧湖翠山,教人疑是仙家府苑海市蜃
楼。

  自打出山,小玄也算是见过几样非凡的景物,譬如在泽阳城住过三世忠靖侯
府,在葫芦镇到过的天地无宝,还有刚刚离开的巨竹堡,可是这些与眼前之物一
比,全都相形失色。

  「这是……哪里?」小玄吸了口气问。

  武翩跹却未回答,手仍牵他,玉指搭在腕关,眼底掠过一丝疑诧之色。

  「师父?」小玄又唤,脸稍一转,又遥遥掠见在巨楼的南面还有座城池,只
是匆匆一瞥便知要比泽阳城大上数倍。

  武翩跹这才回过神来,雍容道:「此处便是玉京,日月皇朝的都城。你看到
的就是当今皇上的离宫——迷楼。」

  「怎么一眨眼就到这里了?」小玄喃喃道。

  武翩跹微微一笑,指腰间道:「这条带子叫做过天虹,一纵便有九千里,适
才那妖怪巢穴距玉京不过千余里,自然是瞬息即到。」

  「好宝贝!好宝贝!」小玄瞧着她腰际的七彩罗带,满眼艳羡,迷惑又问:
「可是……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因为,师门就在此处。」武翩跹牵着他手腕,按下云头朝迷楼徐徐降落。

  「我们师门就在这里?师门在皇宫里?」小玄张大嘴巴。

  武翩跹点头:「我们师门乃化外门派,但因入世辅佐皇朝,是以暂居于此。」

  「师父……」小玄艾艾问道,「徒儿实在想不起来了,我们师门……是何门
派?」

  武翩跹略一沉吟,道:「迷渊宫派。」

  「迷渊宫派……迷渊宫派……」小玄默念了两声,心觉完全陌生,不禁一阵
苦恼,只道是所中魔障极重,以致忘得干干净净。

  两人徐降百余丈,迷楼上诸般景观越发清晰,但见亭台楼阁高低相映,画栋
飞檐错落勾连,游廊拱桥婉转相通逶迤相接,万折千回绵延无尽,不知还有多少
幽奇去处,可谓穷极天下之美、天下之巧。

  小玄目不暇接,忽见前方飞来一队人马,却是数十名骑乘着大鸟状怪物的银
甲士兵,个个背负箭壶手执机弩,十分之捷锐威武,不由吃了一惊。

  武翩跹却神色如常,只是放开了男儿的手,同他迎面而上。

  「是天妃娘娘回宫,快快列队迎驾!」为首一将高声呼道,身后人马立时于
空中左右飞开,分列做两行,让出一条通道,个个垂目观鼻,静息迎候。

  「天妃娘娘?」小玄莫明其妙,望向身边的师父姐姐。

  「禁宫中有两种守卫,地面上的叫龙牙卫,这些则是禁宫的空中守卫,也是
皇朝八大精锐中的一支——凤翎卫。」武翩跹边说边领着小玄从队列中间通过。

  「凤翎卫……」小玄这才注意到那些鸟状怪物果然有几分凤凰的模样,诧道:
「这些古怪大鸟可是机关兽么?」

  「是天机岛造的机关凤凰,甚是疾捷。」武翩跹淡淡道。

  「天机岛?」小玄沉吟,倒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

  「这些年天机岛为皇朝打造了许多神兵利器,皇上甚是倚重,除了委任了不
少天机岛的人在朝中为官,更敕封其大长老卜轩司为护国真人并拜为国师。」武
翩跹道。

  「师父,他们为何唤你做天妃娘娘?」小玄奇怪道。

  武翩跹没答,携小玄又飞降数十丈,终于落到迷楼之上。

  小玄打量周围,见身处一座宫院之内,四下俱是奇花异草稀树珍木,远处高
高低低坐落着一群阁殿楼台,皆是青绡作幕,紫脂为壁,极是华美。

  「这里是仪真宫,我们住的地方。」武翩跹道,带着小玄朝前走去。

  「好美呀。」小玄赞叹,沿着石径前行,忽闻旁侧一阵密集声响,似有许多
大鸟扑拍翅膀,转头望去,猛见右边的小杏林上方飞起百逾只白鹤,在空中纷乱
一阵,然后竟排列成数行,或南或北忽东忽西地来回翱翔,煞是壮观。

  小玄咦了一声,很快就发现这些飞鹤虽有翎羽毛发,然却棱角分明,亦非生
灵,问道:「师父,这些鹤也是天机岛制造的机关兽么?」

  「不是。这些机关鹤乃本门所造,除了喙锐如刃,叫声还能扰敌慑敌,因此
唤做飞鸣仙羽,此处共有一百零八只。」武翩跹答。

  「本门所造……本门也擅长机关之术么?」小玄怔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

  「太好啦,不知本门的机关术比天机岛如何?」小玄继问。

  「天机岛机关狠厉霸道,以疾捷硬实为基,而本门胜在自然随意,变幻万千。
两者各有所长,若是定要相较,本门决计不逊。」武翩跹道。

  小玄素喜机关术,闻言大乐,忙道:「师父也传我些本门的机关术可好?」

  「还是那句,要看你听不听话啦。」武翩跹微笑道。

  「一定听话,一定听话!」小玄迭声保证,又抬起头去望那些机关飞鹤,见
它们时徐时疾时分时聚,在空中组构成方圆角梯等许多重叠繁复的图案,忽尔脸
现诧色,惊省道:「它们为何能飞得这样整齐,而且分合进退皆似颇有章法……
看上去像是在排布什么阵式哩?」

  「它们就是在演习阵法,走,带你过去瞧瞧吧。」武翩跹道,转身朝小杏林
走去。

  小玄赶紧跟上,吃惊道:「机关兽也能识得阵法?这……这也太过神奇了吧!」

  「本门玄妙无数,机关术与阵法的配合不过是其中之一。两者如能融汇一体,
更是相得益彰。」武翩跹淡淡道。

  两人进入小杏林,原来林中有片空地,只见一个矮壮汉子正聚精会神地朝天
望着,手持一只罗盘样的物事,似乎正在操控那群机关飞鹤。

  武翩跹伫足,抬眼望空,看得颇为仔细。

  那矮壮汉子十分机警,很快便察觉旁边有人,猛转过身,瞧见这边,便收起
罗盘急步行来,朝武翩跹欠身一拜,神情十分恭敬。

  小玄这才瞧清楚这人的模样,但见头顶半颓,面容丑恶,鼻口下巴有些灰白
短须,原来已有些年岁。

  「少主回来啦。」壮汉恭声唤道,嗓门甚粗,声音却放得很轻。

  小玄一头雾水,心里嘀咕:「怎么有人唤师父为娘娘,有的却唤做少主?」

  「阵法又有些许进展哩。」武翩跹道,眸中微有嘉许之色。

  「少主有命,老奴不敢懈怠,这些天时时演练,只盼能早日掌控这新阵法。」
壮汉答。

  「九皋辟易阵威力殊强,操控之难亦甚于其它诸阵,还须反复演练。」武翩
跹道。

  壮汉叩首应诺,掠了小玄一眼,目中精芒一闪而敛。

  「目光刀子似的,这家伙的修为好高……」小玄心底打了个突。

  「阿痴。」武翩跹指着身边的男儿道,「他是小玄,我这次回山带出来的徒
儿。」

  壮汉面上微有诧色。

  小玄心忖:「他叫……阿痴?好歹也是个高人,怎么却叫这样的名字?」

  「日后他于机关术上有甚不懂,你便指点下他。」武翩跹继道。

  「是。」阿痴即应。

  「阿痴的机关术造诣不错,乃为师家里人,你想学机关术,日后就多跟他讨
教吧。」武翩跹对小玄道。

  「大叔请多指教,小子先行谢过。」小玄赶紧叩首一拜。

  「有啥不懂就找我吧。」阿痴瓮声瓮气道,盯着小玄,眼睛微微一眯。

  武翩跹带小玄走出小杏林,朝殿阁走去。

  「师父,大叔的名字还真古怪呢。」小玄忍不住道。

  「此痴非彼痴。」武翩跹边走边道:「而是因为他十分喜爱机关术,几到了
痴迷的境地,族里的老辈人遂给了他个名号叫做——驭痴,后来大家图顺口都唤
他阿痴,久而久之,便忘了他原本的名字。」

  「原来如此。」小玄极喜机关术,爱屋及乌间对那驭痴的印像立时大好。

  两人正说话,前面又有数人快步迎至,为首一个褐衣妇人一个黄裳少女,后
面几个都是宫婢装束,里边还夹着个眉清目秀的小黄门。

  「娘娘可回来了!」褐衣妇人远远便笑唤,但见衣饰极简,容妆也淡,看上
去十分顺眼。

  「恭迎娘娘圣驾。」那黄裳少女也唤,声音清柔身段窈窕,生得桃腮杏目甚
是秀丽。

  几人走到跟前,眼睛都悄扫了小玄一眼。

  小玄也在瞧她们,心道:「这褐衣妇人同那黄裳姑娘额盈真华目蕴灵光,都
是修炼中人。」

  黄裳少女齐举双掌,从武翩跹手上接过聚宝剑,抱在怀里。

  「黎姑姑,我走这半月,宫里可有什么事情?」武翩跹问,继朝前行。

  褐衣妇人道:「工部来报,浣晖湖已引水注满,一百零八座特选湖石亦已从
江南运到,在等娘娘赐图安放。还有楼东南的明空台已竣工,只候皇上及娘娘择
日游幸。」

  她稍稍压低声音,又道:「阎公公有消息来,说奉天侯程兆琦再度飞奏求援,
言南宫阳得已堕魔道,势极猖獗,前方难以支撑。皇上欲遣天机岛机关大军驰援,
却因卜轩司连番怂恿,似已动了先取巨竹谷之念。」

  「巨竹谷……这名字怎会如此熟悉?」小玄怔了下。

  武翩跹若有所思,微侧过脸唤:「红叶。」

  黄裳少女忙道:「这些日,皇上着人来过三次,皆问娘娘归否。」

  「你一会就着人去报与皇上,说我已回宫,明日就去见驾。」武翩跹道。

  红叶应了。

  两人一左一右边走边禀报,余者后面跟着,不一会就进了阁殿大门。

  武翩跹这时方指了下小玄道:「他叫崔小玄,是我这次从山上带出来的徒儿,
日后皆会住在宫里,你们多点照应。」

  旁边几人微有诧色。

  当中的小黄门忍不住道:「以前可从未听娘娘说过有徒弟呀。」

  「小见,你话太多了。」黎姑姑轻斥。

  「苗小见,这要你管么!」红叶凶巴巴道。

  小黄门唬了一跳,赶紧闭嘴。

  小玄观其神采,心忖:「这小太监也是个炼气之人,只似乎修为不怎么样。」

  「黎姑姑,你先去给小玄安排间屋子歇下,然后回来见我。」武翩跹道。

  黎姑姑应了。

  武翩跹想了想,又道:「就在太华轩的屋子里找一间好了。」

  黎姑姑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武翩跹瞥了她一眼,道:「我自有主意。」

  黎姑姑方嗯一声。

  武翩跹接道:「这些天,你们几个多告诉他这宫里的规矩,免得惹出什么事
儿来。」

  旁边几个齐声应了。

  武翩跹道:「小见,这几日你都跟着小玄。」

  那小黄门赶忙应是。

  武翩跹转首对小玄道:「宫里不比别处,你莫乱走乱去,惊扰旁人。」

  「是,师父。」小玄也应了。

  「去吧。」武翩跹道。

  「公子请随我来。」黎姑姑对小玄道,转身朝旁侧走去。

  小玄忙随其后。

  那叫苗小见的小太监也跟了上来,同他并肩一块走。

  小玄游目四望,苗小见便一路指指点点,说这个是什么楼,那个叫什么阁,
这里有什么名堂,那边有什么来历,甚是热情。

  小玄心存疑惑,这会再忍不住,低声问道:「小见,你们为何都唤我师父为
娘娘?」

  苗小见张大嘴巴:「因为娘娘便是娘娘啊……娘娘就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呀!
你是娘娘的徒弟,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玄错愕,好一会方道:「我师父既是妃子,为何能随意离宫外出?」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小见道:「当今天子贤明圣德,得百神持护,宫
中有几个妃子皆非凡人,我们娘娘更是天仙降世,助皇上筑造这绝世迷楼,得赐
迷妃之号,乃最最得宠的,岂是别个能比,自然可以随意出入禁宫。」

  小玄怔住,不知怎么,心底一阵莫明怅然。

             (第二回)大荒魔物

  三人穿过大大小小数道门,转过几座阁殿,又顺一条沿湖长廊,来到一个园
子前。

  「里边就是太华轩了。」小见嘴快。

  「公子请进。」黎姑姑回身招呼,领小玄推门而入,立时清气扑来,令人心
旷神怡五脏如洗。

  小玄讶然,只见园子极大,东面有几座楼阁,形貌迥异,各不挨连;南面临
水有排轩舍,简秀精致,华而不奢;西面是片茂密竹林,开了条小道,不知通往
何处;北面空着,立着几根石栏,悬着铁链,栏外便是绝壁,对面更远处,隐约
可见一座巨大高台,其上满是阁殿亭榭。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在园子的正中有个大池子,池水清碧,池心有一圆台,
玉石筑就,中间培土,栽着棵七八人方抱得拢的大树,高达十余丈,顶上枝叶极
茂极盛,郁郁葱葱的几乎罩覆了整个园子。

  小玄仔细观望,见其枝干莹莹生辉,宛若明玉,心中暗暗称奇,正待发问,
苗小见已先说了:「这是娘娘从海外仙山移来的神木,叫做采华,据说能聚天地
精华,因得其名。」

  「好树好树!这树不但生得奇,且还长得好,精神!」小玄赞道,深深地呼
吸了下,但觉清润馥郁,满园的空气似皆美味。

  「自从娘娘引来仙气后,迷楼上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皆滋润处得很,而这
神树就长得更好,连皇上都很喜欢呢。」小见道。

  「引来仙气……什么叫做引来仙气?」小玄正思,已随黎姑姑走到南面的临
水轩舍跟前。

  黎姑姑推开最右边的一间房门,领小玄进去,道:「崔公子,这间屋子就给
你用吧,平日里都有打扫的,不必另费工夫。」

  小玄见屋中干净敞亮应有尽有,床上被褥整洁,心里甚是喜欢。

  「只一个,需请公子留意。」黎姑姑道。

  「姑姑请说。」小玄道。

  「娘娘虽已入宫,但依然修行未怠,时不时会过来轩中静修,公子万不可喧
哗惊扰。」黎姑姑道。

  「一定仔细。」小玄忙应。

  黎姑姑瞧瞧屋中,道:「那我就先过去见娘娘啦。倘若公子还需要些什么,
回头叫小见告诉我。」

  「姑姑客气。」小玄想了想道,「姑姑以后就叫我小玄好了。」

  黎姑姑微微一笑:「路上风尘,你先洗把脸歇会,到了用膳时分,会有丫环
婆子过来唤你。」

  「就我吧,小玄哥,过会我来叫你。」小见笑咪咪道。

  「好!」小玄笑应。

  黎姑姑同苗小见走后,小玄看看四下,瞧见南面有扇大窗,便走了过去,推
开窗页一眺,原来此处已是迷楼的最外围,窗外便是千丈绝壁,极目望去,恰好
正对着都城玉京。

  见此处视野广远,小玄愈觉喜欢,走回屋中往床上舒舒服服一倒,四平八仰
地大字躺着。

  孰料心情一松,烦恼便来,他苦思冥想,记忆却只能回到今天早晨,再往前
去,思绪便如撞在一扇紧紧关闭的大门之上,这门既重又厚,任之百般推撬就是
纹丝不动。

  「但愿师父能早些为我除去魔障……」他悄自默祈祷,手掌无意碰触着腰间
的如意囊,心头倏动,急一咕碌身爬起,奇的是启囊禁咒竟然思之即来,当即颂
咒开囊,将囊内物事一样样掏出来摆到床上,只盼能从中想起点什么。

  最先摸出来的是一条赤色的索状兵器,只觉比缠绕臂上的麟纹鞭子更加熟悉,
却没能想起什么。

  然后又掏出两般模样更加威猛的武器来:一面铸刻雷纹的牙盾,一条流荡紫
光的长链,依然没有头绪。

  接下再翻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物事:数道不知来历的法符,一块南瓜般大的
青锳,一堆肢离破碎的竹木凤凰及竹木大虎蛛构件……很快床上就铺满了。

  「这些大都是机关的部件,我怎会收集了这么多?」小玄呆了一呆,忽然瞥
见当中夹杂着两只金晃晃的轮子,拣起来细看,见其上刻满金色焰状符印,疑似
火遁一系,然却半天认不出是什么东西,遂又抛回床上去。

  再往下就有些恶心了,竟然搜出了一堆血骷髅、血蛛、火蜘蛛、虎蜘蛛的尸
体,甚至还有具干缩成团的人形骸骨,这回把地面也覆去了大半。

  小玄甚是纳闷,继续翻寻,颂念禁咒,赫然从囊中搬运出一只巨鼎及一面大
药橱来,一下子就把不算小的屋子几乎堆满了。

  巨鼎通体镂铸着形形色色的青龙、骊龙与夔龙,繁而不乱姿态万千,巧夺天
工精美绝伦。

  大药橱则有千百格小抽屉,屉前皆贴签条,标注着名字,竟是极其珍奇罕异
的药石材料,小玄随意拉开几屉,果然盛满无虚。

  小玄心中诧讶,他虽人事皆忘,但对眼前之物的好差珍廉还是能区分的,愣
在屋中苦思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的法囊里怎么会装着这些东西。

  他继续搜索如意囊,不由越来越惊,感应到囊内还贮藏着极多物事,而且不
少十分巨大,隐约有四头灵兽,两辆车子,数张工匠台,十余具成型的机关怪物,
甚至成堆的加工好的竹木材料,若是全部搬运出来,只怕立刻会把屋子撑破。

  小玄悄吸了口气,想了一想,遂去找寻些较小之物,孰料又翻出来一包女子
手饰,一条紫绫束胸和一只插着支独蕾桃枝的青瓷瓶儿,皆不知有甚来历,捧在
手上,人就莫名其妙地痴了。

  不知恍惚了多久,忽感手里似乎有什么物事悄悄地动了一下,低头看去,目
光不觉落在那支插在青瓷瓶中的桃枝之上。

  但见茎干剔透,花蕾如粉,然却孤零零的独自一枝,入眼好生寂寞。

  小玄瞧着望着,凝视许久,脑海灵光倏闪,一段禁咒脱口而出。

  青瓶中的桃枝眨眼不见,在瓶口上方荡起道似有若无的波动,一个袅娜的身
影徐徐浮现了出来……

  小玄怔住,心脏轻轻柔柔地跳动。

  身影由淡转浓,迅速清晰,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儿飘浮在半空,唇红齿白颜若
桃花,纤俏的玉体上只飘绕着条凝成实物的彩虹,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小玄呆呆望着,只觉异样的熟悉与亲切,然却想不起来是谁。

  还没回过神,女孩已扑了下来,一双雪臂绕到颈上紧紧地搂抱住他。

  「你……你是?」小玄错愕。

  「啊?」女孩一愣。

  「你是谁?」小玄问,只觉芬芳拂面,是淡而沁人的桃花香。

  「小玄,你不认得我啦?」女孩一双美目睁得又大又圆。

  「你知道我的名字?」小玄道。

  「你……你怎么了?你怎么认不出我了?」女孩有些惊慌起来。

  小玄搔了搔头。

  「我是夭夭呀。」女孩大急,眼圈竟红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再想想……」小玄有些着忙。

  「你真的不记得我啦?」夭夭唇儿一咬,泪珠已顺粉颊滚落下来。

  小玄心头骤疼,慌道:「你别急,师父说我中了妖魔的邪术,心智给蛊惑了,
因此有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好坏的妖魔……」夭夭更是又急又疼:「那该怎么办?」

  「师父说,会为我除去魔障的,到时候记忆便能恢复如初。」小玄道。

  夭夭泪眼婆娑道:「可是眼下……眼下你都不记得我了……」

  「虽然不记得,但我依然还是我呀。」小玄哄慰道,这时才留意到两个人紧
贴做一处,只觉女孩的身子又香又软,脸上不由微微烧热起来。

  「嗯嗯,小玄还是小玄,只要是小玄就行!」夭夭一连点头,泪珠悬在下巴
上悠悠颤晃。

  「那个……那个……」小玄支吾着,两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夭夭却仍紧紧地搂抱着他,仿佛害怕一放开男儿就会消失不见。

  小玄终忍不住,用指轻轻帮她将泪颗抹去,心底越来越肯定眼前的女孩与自
己非同寻常。

  夭夭开心起来,把头直往男儿胸口攒靠。

  小玄道:「对啦,不如你把以前的事情说与我听,或许能让我想起些什么来
呐。」

  「告诉你什么呢……」夭夭歪着头想了好一会,道:「要不你来问我吧。」

  小玄沉吟道:「夭夭,我们相识多久了?是怎么相识的?」

  「大约有两、三个月了吧……我时常待在瓶子里,然后还给你收在袋子里,
因此不太清楚。」夭夭幽幽道。

  小玄望望手中的青瓶,道:「你时常待在这瓶子里?」

  「是啊。」夭夭道:「是娘娘要你带上我的,要我跟在你身边服侍你,然后
我们就在一起了呀。」

  「娘娘要你跟在我身边?是哪位娘娘?」小玄继问。

  「就是我娘亲呀,别人都唤做她玉桃娘娘,连她你也记不得了呀……」夭夭
难过道。

  小玄极力思索。

  夭夭瞧瞧周围,微蹙眉道:「这里怎么这样乱?我们之前不是住在这里的…
…待我来收拾一下吧。」

  「这里是皇帝的离宫,师父今日才带我来的。对了,之前我们住在哪里呢?」
小玄又问。

  夭夭想了想道:「之前我们在一个大林子里住了好久,那里的树木又高又大,
对了,好像叫做迷林。」

  「迷林……」听见这两字,小玄似觉有点点的印像。

  「一起住那里的,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伯,老伯的眉毛特别长,长得都垂
到脸上了,而且整条也都是白的。」夭夭心觉有趣,笑咪咪道。

  「白眉毛的老伯……」小玄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个身影,无奈似给厚厚的纱幕
阻隔住,模糊之极。

  「在大林子里的时候好快乐呀,小玄天天都忙着摆弄一个奇异的……怪物,
然后就跟夭夭玩游戏,每天都在一起。」夭夭开心道。

  「每天都一起……玩游戏?玩什么游戏?」小玄努力回忆,随口问。

  夭夭望望他,俏丽的嫩颊忽然晕了起来。

  「嗯?」小玄察觉女孩不说话。

  夭夭眼睛瞟见停放屋中的大鼎,赶忙收了回来,脸上红得越发厉害。

  「怎么了?」小玄有点奇怪。

  「连这个你都……你都忘记了!」女孩蚊声道,似乎颇为委屈。

  小玄大惑不解,忽闻屋外有人叫唤:「小玄哥,歇息得可好?我们过去吃饭
啦!」

  夭夭脸色微变,似乎有些惊慌,凑唇到小玄耳边小小声道:「有人来了,我
先躲一躲。」

  小玄还未反应过来,只感怀中陡轻,眼前景物微微一阵波动,女孩已没了踪
影。

  原来夭夭自从给摘霞惊吓后,心里便十分畏惧生人,她的雾化之能与生俱来,
一见有人来,即刻隐藏了起来。

  苗小见推门而入,瞧见屋中乱糟糟的情形,不禁吃了一惊。

  「我的天,哪来的这么多东西?」小太监东张西望。

  小玄嘿嘿一笑,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些东西都是你弄来的?」小见有些兴奋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同黎姑
姑一样有个极大的法囊,上次她从宫外回来,明明两手空空,却一下子就把屋子
堆满了!」

  「黎姑姑也时常出宫么?」小玄找话问。

  「只是偶尔。」小见东摸摸,西碰碰,满脸惊奇之色。

  他翻来寻去,从众物当中抽扯出一支通体如墨毫不起眼的东西,咕哝声好重,
便丢在一旁。

  小玄心头莫明一跳,忽中魇般直走过去,将那令牌状的物事捡了起来,果然
煞是沉重,却觉无比趁手,凝目一瞧,眼瞳骤亮,原本漆黑如墨的令身竟然起了
变化,目光及处,一行行细小的文字、一幅幅精美的图案从令上匪夷所思地浮现
出来:犼……

  夔牛……

  朱厌……

  呲铁……

  夫诸……

  鸣蛇……

  小玄认出,这些大多是洪荒时的妖禽异兽,眼皮不觉微微一沉,脑海里陡然
炸现出一幕幕无比慑人的景像:手持长刀的巨人,四翼扑拍的大蛇,周身烈焰的
妖将……

  「小玄哥,小玄哥?」有人在叫。

  小玄睁眼,脑海里中的异像一闪而逝,只见苗小见手里拿着那两只金晃晃的
轮子,讶色道:「这是什么?」

  小玄微微喘息,极力平复心中的震憾。

  「好生精美,这上边刻的似乎是火遁类符纹?」小见啧啧称奇,随手将其中
一只朝上抛起,猛见轮子旋转起来,呼的声响,数抹烈焰自轮中喷迸而出,映亮
了小太监惊恐的脸。

  小玄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吃了一惊。

  轮子力尽,往下坠落,苗小见未及多想伸手就接,登给烫得大叫一声,急又
朝上抛出。

  「小心!」小玄叫道,正欲去探手去收,已见小太监翻掌朝上,这回却是学
精了,御气将轮子隔空托住。

  「有趣有趣,这东西一转起来,就会自个喷火哩!」苗小见满面惊奇,又大
声赞道,「好生威猛,怕是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也不过如此!」

  小玄微微一怔,心道:「这小太监的身手倒也不错。」

  轮子在空中徐徐旋转,烈焰持续喷吐,小见转头又问:「小玄哥,这轮子到
底是啥宝贝,有何来历?」

  小玄摇摇头,茫然道:「我忘记了。」

  低头又瞧手上的墨色令牌,心中竟然恋恋不舍,决意贴身藏放,当即收入袖
中内兜,不想袖子半点不觉得沉,暗感奇怪,遂仔细探查感应,赫然发现袖兜之
内也别有天地,不知是不是加持过什么高深的收纳法术,空间异样广大,似乎更
在如意囊之上。

  这时他才注意起身上的月白锦袍,但见云烟般薄软飘逸,显非凡物,似乎是
哪个在不久前相赠的,只依旧想不起是谁。

  「忘记了?这么好的宝贝你都不放心上!可见小玄哥你的好东西定是太多了
……」苗小见叫道,「既然如此,不如送与我可好?」

  小玄素来大方,对这小黄门印像亦颇好,即道:「喜欢便拿去。」

  小见大喜,耍了好一会,方才御气将轮子停下来,收入衣内,原来在他腰里
也藏着只法囊。

  「走走,吃饭去。黎姑姑她们此时应该伺候娘娘用完膳了,若是去迟了,红
叶那蹄子又要骂人哩。」小见拉住小玄的手往外就走。

  小玄回了下头,见青瓶依然空着,只不知适才的小桃精藏哪去了。

   ********************************************************

  两人出了太华轩,转回仪真宫,来到偏殿一间大屋,果见黎姑姑、阿痴和红
叶已坐桌旁,两人赶忙入座,黎姑姑遂唤宫人开膳。

  红叶白了苗小见一眼,意思嫌他同小玄来晚了。

  小玄有点不好意思,又有心亲近那阿痴,在席间颇为殷勤,抢着端汤递菜。

  红叶与小见安然领受,倒是黎姑姑微微一笑,道:「小玄你好好吃饭,别跟
丫头们抢活儿。」

  几个小宫女都在一旁掩嘴笑。

  「没事没事,顺手而已。」小玄道。他在逍遥峰时,山上唯有他一个男人,
除了时常为师父师姐们端茶倒水,煮饭打柴也是他的活儿,骨子里早已勤快惯了。

  「人家喜欢呢,黎姑姑你拦着干嘛?正好让小翠她们也歇会。」红叶笑道。

  黎姑姑瞪了她一眼,便由着小玄了。

  小玄惊喜的瞧见,阿痴跟前独放着壶酒,自顾自地饮着,显然也是个爱酒之
人,心中倍添亲切,当即痴叔长痴叔短的与之找话说。

  阿痴乜了乜他,问:「你吃酒么?」

  小玄大喜,忙道:「吃的。」

  阿痴便把酒壶飞抛过去,小玄接住,满满地倒了一杯,又将壶飞抛回去,接
下来你一杯我一盏来来回回好不热闹。

  红叶咬着箸,悄声跟黎姑姑道:「可可的又一酒鬼,痴叔这下有伴了。」

  「你也好好吃饭,一会给我捶捶背去。」黎姑姑莞尔一笑,轻拍了下她。

  饭毕。

  红叶随黎姑姑去了,苗小见也转眼没了踪影。

  小玄见没人招呼,便跟着阿痴走,原来在仪真宫一角,居然有个极大的工匠
房。屋外棚底有大小两座熔炉及一张锻造台,屋内则满是各种工具与材料,间中
摆放着几张功用不同的工匠台,屋子边上还贴墙立着十数具古怪的机关兽半成品。

  阿痴也不理睬他,迳自忙了起来,却是在摆布一个奇异的机关怪物:椭圆状,
隐有鼻口眉眼,似乎是个脑袋,只是十分庞巨,大小如同间小屋子。

  小玄在旁边看了半天,搞不清楚是何物事,终于忍不住问:「痴叔,你弄的
这个东西是啥?怎么像是个脑袋……」

  「没错,就是个脑袋。」阿痴道。

  小玄怔了怔,越看越觉得那脑袋上的面目有些狰狞,又道:「可是……如此
巨大,什么东西的脑袋才有这样大?」

  「相柳。」阿痴道。

  「相柳……」小玄凝眉思索,想不起有谁跟他说过,似乎是个很久远的名字。

  「大荒时的一个怪物,已经不存在了。」阿痴淡淡道。

  「啊!想起来了,是上古时的一个大妖怪大魔物!」小玄拍头道:「传说它
食人无数作恶多端,所过之处尽成毒沼秽泽,最后给大禹聚众神诛灭了!」

  「就是那东西。」阿痴头也不抬,仍旧忙着。

  「痴叔,你要用机关术打造这个魔物?」小玄吸了口气。

  阿痴点点头,道:「已经折腾了几十年了,第一个没有成功,这是第二个的
第八个脑袋。」

  「第八个脑袋……据传相柳有九首,那么等你再做出一个脑袋就要完成了?」
小玄不知怎么有点心惊脉跳。

  「没那么简单,每一个脑袋皆不相同,耗费的材料、所需的时日都大不一样,
单是这第八个脑袋就叫我头痛死了!」阿痴长长地吁了口气,「所以,距完成之
日还早着呐……」

  「那……已经做好的前七个脑袋和身子在哪里?」小玄问道,心盼能得一见。

  「就在这迷楼上的某个地方,我藏起来了。嘿嘿,这东西可是个大家伙,模
样又唬人,弄不好会把人吓坏的。」阿痴拎过放在旁边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
口。

  「这么大的家伙,迷楼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下?」小玄道。

  「有的是,迷楼远不止你看见的这样大。」阿痴答得有些含糊,放下酒壶,
又再忙了起来,整个人从巨头的大嘴爬了进去。

  小玄趴在大嘴边上往里瞧,只见内里除了绳索齿轮轴承等物,还有许多符印
异石,无比之繁复奇妙。

  「帮我把桌上那只榔头拿来。」阿痴在嘴巴深处唤。

  小玄赶忙去取,一下午就在工匠房中给阿痴打下手,兴致勃勃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小玄随阿痴回到膳房,正碰上苗小见在逗几个小
宫女,把金轮子抛起抛落,疾旋着喷出烈焰,惊得几个丫环又叫又笑。

  等了好一会,方见黎姑姑与红叶进来,却是之前去伺候娘娘用膳了。

  众人入座,席间黎姑姑道:「小玄,娘娘吩咐,你今晚莫要走开,就在太华
轩等着。」

  小玄应了,心中悄喜,忖道:「莫非师父要传授我剑术或机关术?」

  饭毕,小玄不敢再随阿痴去工匠房,匆匆就往太华轩赶,苗小见没什么事,
便陪他一起走着。

  「急什么,娘娘才用过晚膳,还要沐浴熏香,决计没那么早过去的。」小见
道。

  小玄这才放慢脚步,问道:「你也炼气是么,可是我师父传授的?」

  「哪有你的运气,娘娘怎会教我。我的炼气是黎姑姑教的,红叶姐也偶尔指
点下我。」小见答道。

  「黎姑姑只怕也是炼气大家……」小玄沉吟道。

  「黎姑姑也是神仙,她与痴叔、红叶都是同娘娘一块下凡来的,连皇上都敬
她三分呢。」小见道。

  「皇上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吧?」小玄随口问。

  苗小见骤似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张望了下四周,小小声道:「不可谈论皇
上的。」

  「为什么?」小玄好奇起来。

  「因为……凡是妄议皇上的,都被砍头了。」苗小见把声音压得极低。

             (第三回)傲世绝学

  「我只是问皇上是啥模样,又没要你妄议皇上。还有,难道别人一说皇上就
没好话么,为啥非要用妄议这两字?」小玄没好气道。

  小见怔了怔,迟疑半晌,只应:「我也不知皇上长啥样子。」

  「你在宫里多久了,不会到现在都没遇见过皇上吧?」小玄道。

  「皇上最宠娘娘,时不时就会来仪真宫,我怎会没遇见过!」小见不高兴道。

  「那就奇怪了,既然遇见过,为何却不知道他是啥样子?」小玄越发不解。

  「因为这些年,皇上一直都戴着面具,谁都见不着他原本的样子了。」小见
道。

  「一直都戴着面具?难道吃饭睡觉上朝出行都戴着么?堂堂一个天子为啥要
戴面具?」小玄大感奇怪,一连数问。

  「不太清楚,只听闻是数年前皇上生了场大病,太医们皆束手无策,某天忽
然来了个异人,说是海外天机岛的炼气士,献与皇上一张奇怪的面具,皇上戴上
之后,病果然就好了,皇上大喜,便敕封那异人为护国真人哩。」小见停了下道:
「而皇上自从戴上那张面具后,就再也不肯摘下来了,片刻都不离身的。」

  「那面具是啥样子,这等神奇?」小玄问道。

  「那面具神奇是神奇,不过模样却不怎么好……」小见又望望四下,声音压
得更低:「那面具开着两个眼洞,顶上竖着七根古怪弯角,晚上遇见,还怪吓人
哩。」

  「竖着七根古怪弯角……」小玄呆了下,心中忽一阵迷糊。

  两人边说边走,渐近太华轩,突见对面光亮一闪,抬头望去,只见绝壁对面
的高台上空彩云涌动,霞光道道,旋又有垂珠、金花等异像,此时天色已暗,极
为璀璨绚丽。

  「那是什么?」小玄奇道。

  苗小见掰着手指算,笃定道:「是了,今天是十五,月色圆满,必是皇上在
迎圣台设宴迎仙呢!」

  「设宴迎仙?」小玄问。

  「迷楼虽未完全筑成,但已令天地灵气聚集,曾引来百仙相贺,皇上大为欢
喜,为求国祚万世,便不时在迎圣台上设宴,结纳八方神圣。」苗小见道。

  「来的都是什么神仙?」小玄继问,他原本就是仙家弟子,也不觉得有多稀
奇。

  「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都有,有俗有儒有僧有道,还有好些女神仙哩。有
的神仙因见迷楼上灵气极好,便留下来不走了。」小见滔滔不绝,忽更兴奋道:
「听说皇上近日还要迎请一位从海上来的大仙,名号叫做逍遥郎君,不知今晚会
不会到?」

  小玄凝目远眺,只见霞光映衬下,夜空之中竟似出现了鸾鹤羊鹿等仙禽异兽
的身影,煞是热闹。

  「哎哎!可惜没法过去瞧瞧!」小见满脸羡慕之色。

  就于此刻,猛闻一声长吟,荡人魂魄,光芒当中赫然出现了一条龙的身影,
通体莹白,如玉雕就,腰尾模糊在夜空里,不知长达几何,龙背上似有数名仙姬
坐卧,当空蜿蜒遨游。

  「哇!是龙!是龙!」小见大叫,「是条白龙!全身都是白的……啊,后面
还有座宫殿!」

  小玄目力远胜小见,瞧清出现在空中的宫殿其实是由白龙牵拉的一个体形极
巨的车厢,雕工画饰华美绝伦,非人间能有。

  「不行,我要到栖星楼那边瞧瞧去!」小见扔下他,飞步跑了。

  小玄瞧得目瞪口呆,隔了好一会,方见白龙牵拉着巨厢徐徐降落到迎圣台上
去,身影给台上的楼阁树木遮去大半。

  空中的光亮立时暗弱了许多,他猛然发现天色已全黑,急忙快步往太华轩赶。

  小玄回到园中,见武翩跹并未到来,这才松了口气。但见园心池中的采华树
枝干莹莹生辉,光亮较白天更胜,映耀得满园皎洁,不禁暗暗称奇,遂绕着池子
漫步观赏。

  不觉间,一抬头,见已走到自己住处之前,忽然想起早上的小桃精,便推门
进去,瞧见屋中情形,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乱做一团的屋子已给收拾得井井有条,牙盾靠在墙边,赤索与紫链挂在
墙上,桌心亮着灯,床上的枕被也整叠得十分整齐。

  而那只青瓷瓶儿则放在了近窗的一张小几上,瓶口空着。

  「夭夭?」小玄讶然低唤,眼角瞥见旁侧一阵轻微波动,转头望去,就见小
桃精徐徐现出身影来,肩如削,腰似柳,袅袅娜娜的离地寸余飘浮着。

  「是你收拾的?」小玄问。

  女孩点头,目光似水笑意盈盈。

  原本她初成人形,在瓶外不能久留,但因此前在迷林中与小玄缠绵无数,饱
沐玄阳至精,加之太华轩中灵气无比郁盛,这回竟能一直保持着人形。

  小玄忽然发觉有点不对,紧张道:「那只大药橱呢,还有那个大鼎,怎么都
不见了?」

  夭夭答:「那两样东西十分巨大,摆这屋里委实太挤了,我瞧见隔壁房间空
空荡荡,不像是有人住,就搬过去放那边了。」

  小玄吁了口气,柔声道:「辛苦你啦,那么重的东西你怎么搬得动?」

  小桃精笑道:「用法术呀,娘娘教过我搬运之术。」

  「原来如此。」小玄望望四下,不见那些丑怖的怪物尸体,料是也给小桃精
搬到别处去了,心中很是满意。

  「还有那些零碎的物件,死掉的怪物,我搬到隔壁的隔壁去了,这一排屋舍,
好像都没住人。」夭夭果然道。

  「很好,很好……」小玄笑咪咪的,不知怎么,竟然隐觉自己老早就已喜欢
这小桃精了。

  「而那些精致的东西,我就收在这里。」夭夭飘到衣橱前,拉开橱门,只见
内格层架上摆放着一包女子手饰,一条紫绫束胸,还有一把小巧的牙骨团扇。

  「那是什么?」小玄走过去,将团扇拿了起来,始终想不起自己怎么会有这
些女子之物。

  他将团扇翻来覆去的瞧,见扇面不知何物所制,当中似有云雾缓涌光霞隐透,
甚是怪古玄异。

  小桃精飘了过来,贴抱着他手臂一起看那团扇,却似乎对小玄更感兴趣,瞧
没两眼就把视线挪到了男儿脸上,仰着脸儿痴痴地望着他。

  小玄眉心紧拧,盯着团扇苦苦思索,突地启唇默念,骤见团扇扇面一亮,加
持在其中的文字与图案一一显现出来,赫然记录着无数玄妙技法,什么小四象诀、
无相之眼、借形术……甚至令人心跳的双修秘术,更令他心花怒放的是还记载了
许多御甲类、机关类怪物的炼造制造之法,大多配以详尽的剖解与心得。

  「我怎会有这等神妙之物!」小玄惊喜交加,一时瞧得如痴如醉。

  而夭夭则静静地旁边陪着,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表情的变化。

  「小玄。」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音量不大,然却清晰非常。

  小玄赶忙将团扇收入袖内,对夭夭小声道:「师父叫我,你先歇息去。」

  女孩乖乖点头,也小小声道:「我等你。」

  小玄推门而出,快步来到园中,见池边一人背对着自己,身影窈窕,正是武
翩跹。

  在不远处,暗影里还立着一褐衣妇人,却是黎姑姑。

  「师父。」小玄上前拜见。

  武翩跹转过身来,此时的她一袭素衣,立于采华神木吐出的柔和光华之中,
颜如玉,肤若雪,美得如梦似幻。

  小玄微微一呆。

  「小玄,这里可住得惯?」武翩跹问。

  「都挺好,只是……」小玄应。

  「只是什么?」武翩跹道。

  「只是弟子许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还盼师父能为弟子驱除魔障。」
小玄苦恼道。

  「我正在想办法呢,你中的这邪术非同小可,驱除魔障尚需时日。」武翩跹
不紧不慢道。

  小玄心底生凉,听师父口吻,似乎眼下还未找到驱除之法。

  武翩跹瞧了瞧他,道:「小玄,你不是想学剑技么,从今天开始,为师便传
授你本门绝学。」

  「多谢师父!」小玄立时欢喜起来,今早于妖魔巢穴中的惊鸿一瞥,已令他
完全折服。

  武翩跹道:「本门武学源远流长,且大不同于其他门派。吾门先辈自大荒伊
始,就与最凶猛的飞禽走兽争斗,在漫长的岁月里,又与无数勇狠的异族争斗,
再后来,更与天上地下最强大的神魔争斗,时至今日,已成睨视八方的战斗技艺。」

  「与天上地下最强大的神魔争斗?」小玄怔了下。

  武翩跹并未进一步细说,继道:「因此,本门的武学乃是从无数激战恶战之
中锻打淬炼而生,同别的门派相比,更追求彻底的胜利,快迅、有效,摒弃一切
无用的多余的东西是本门武学的第一要义。」

  小玄认真听着。

  「然而天地广大无限,各派各系武学形形色色浩瀚如海,间中有无数出类拔
萃甚至匪夷所思的绝技,想要获胜,殊非易事,即便本门有最疾捷、最精湛的武
技。」武翩跹停了下,道:「但是,如能知悉、了解所天地间所有武学内里的秘
密,便有了战无不胜的可能。」

  「了解所天地间所有武学内里的秘密……这怎么可能?」小玄道。

  「的确不可能。」武翩跹一指园子东面的楼阁群,道:「本门同其它名门大
派一样,也在极力攫取别人的秘密,那几座楼阁当中最大的一座,叫做经海阁,
里边收藏着成千上万的武学典籍……」

  「这么多!」小玄吃了一惊。

  「可是这万千年来收集的秘藏,于天地间的武学而言也不过是凤毛麟角。」
武翩跹道。

  「光这凤毛麟角,怕是一辈子看都看不完啦。」小玄吸了口凉气。

  「然而,即便如此,本门的武技仍能傲立于天地武学的最巅峰,自大荒以来,
天上地下,所向披靡。」武翩跹傲然道。

  「这是因何?是因为本门的武技实在太过精妙么?」小玄忍不住问。

  「这是因为,除了精妙的武技,本门绝学当中还拥有一样独异的秘技,叫做
北溟玄数。」

  「北溟玄数?听名字不像是武技绝学呀……」小玄悄忖,忽尔一痴,心底深
处闪掠过丝缕模糊物事,似极久远。

  「北溟者,即玄冥之渊,深不可测浩瀚无边。而这北溟玄数以其为名,自是
隐蕴其义,于武学中可谓另辟蹊径,天地唯一。如能融会贯通,便等同于瞬间就
勘破敌技之虚实强弱来龙去脉。」武翩跹道。

  「瞬间勘破敌技之虚实强弱来龙去脉……这个如何能够做到?」小玄讶问。

  「计算,依凭的就是计算。自敌人发招伊始,指尖初动衣发微颤之时,便开
始计算,巨细无遗地计算。」武翩跹道,似乎怕小玄听不明白,说得极慢:「计
算出敌招进击的方位、角度、轨迹以及所有可能的变化,然后再计算出自己最佳
的应对,最终以本门精绝的武技加以击破。」

  小玄张大了嘴巴:「可是……这电光石火间,怎么可能做到?若是遇上厉害
的对手,莫说计算,只怕瞧都瞧不清楚。」

  武翩跹不语,抬起一只手,兰指轻勾,身后池中忽然无声无息地跃起一颗珍
珠大小的水滴,徐徐上升,又平平稳稳地飞移到两人之间。

  小玄见水滴悬停在面前,给采华神木的光华映照得晶莹剔透,一时不知师父
要做什么。

  「看仔细了。」武翩跹道,尖尖笋指隔空轻轻一弹,水滴登时破碎,散做无
数更细小的水珠子四下飞散。

  小玄摸摸头,依然不明所以然。

  「适才,水滴破碎成了多少颗小水珠?」武翩跹负手问。

  小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方道:「这……这个怎么能看得清楚?」

  武翩跹再度抬手,这回却是舒展成掌,对小玄道:「手放上来。」

  小玄心头一跳,没有多想,遂把手摊成掌,轻轻覆到师父那莹白如玉的手掌
上,只觉纤巧凉滑柔若无骨,手掌顿时木了半边。

  武翩跹五指收拢,稍稍握紧男儿的手。

  小玄突感一道真气自她掌心涌流过来,很快就与自己身上的气脉融贯成一体。

  武翩跹另一只手展指轻勾,又一颗水滴从池中悠颤颤升起,然后长眼似地飞
到两人中间,再次弹指虚击。

  小玄蓦然睁大眼睛,水滴仍旧在眼前破碎,只不过一切都变了,变得极慢。

  这一次,他竟能明明白白地看清楚水滴如何破碎,然后四散的小水珠如何飞
溅出去,景像异样清晰。

  武翩跹松掌,收回手去,道:「这次,可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只是仍然数不清水滴破碎成多少颗。」小玄心头震撼,回味着
之前的所见所感,如于梦中。

  「这是因为,我传与你的,只是北溟玄数的初层法力。」武翩跹道。

  「只是初层法力?」小玄道。

  「北溟玄数共有十境,分为入神,观心,坐照,抱拙,忘妙,大痴,守虚,
通幽,洞冥,至玄。」武翩跹娓娓道来,「适才你所感应到的,不过是入神之境,
往后每进一境,便有数倍之功。譬如最初的入神之境,别人风驰电掣,在你眼里
却如蜗行龟走,待到修至至玄之境,别人的刹那到你那里便有如长夜,自然有足
够的时间让你看得清楚算个通透,何敌不破。」

  「别人的刹那到你那里便有如长夜……」小玄细细咀嚼个中意思,不觉心潮
起伏,想的并非北溟玄数能令武技提升几何,而是修习之后会有怎样的奇妙之境。

  武翩跹凝视着他,静静地等着。

  「师父。」小玄如梦初醒,道:「这等玄异的功法,可是要传与弟子么?」

  「你是我徒弟,不传与你传谁?」武翩跹道。

  小玄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却听武翩跹道:「然而,北溟玄数如将之良驹,只是辅佐,若要战胜敌人,
还须精绝之技。我有套剑法传你,乃足以傲视天地之绝学,名曰——诛天诀。」

  「诛天!好霸道的名字……」小玄心中一惊,悄自琢磨:「足以傲视天地,
不知怎个厉害?」

  「诛天诀统共有生、灭、劫、无四部三百六十一变,而这三百六十一变又可
互叠交融,衍生无穷变化,几乎囊括了应对天地间所有武技的攻防之法,临敌之
际,你所要做的,就是依凭北溟玄数于白驹过隙间,从万千个变化当中选择出最
恰当的招法御敌。」

  「三百六十一变就够多了,还要互叠交融衍生变化!这要如何学得?」小玄
暗暗咂舌。

  果然听武翩跹道:「这两大绝学虽皆玄妙非凡,但修炼却十分不易,特别是
北溟玄数,一层一境,以百十年计,且越往后越难。」

  「以百十年计……」小玄听得直吸凉气。

  「其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想有成,非要有耐得住枯燥与寂寞之恒心。」武翩
跹盯着他道。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定当努力修习。」小玄硬着头皮道。

  武翩跹一指池心的大树,「此树名曰采华,乃我从海外移来的仙木,最喜引
聚天地间的真华与灵气,你在此修炼一日,可抵别处十天半月,我安排你住在此
住,为的就是助你修行,望你珍惜当下,莫要虚度。」

  小玄心中感激,恭恭敬敬地叩首拜谢。

  武翩跹道:「本门武学种类,繁若星辰,剑技只是其中的一系,但剑乃百兵
之皇,你若以此为引,举一反三,定能及早攀得武学之巅峰。」

  这夜为始,武翩跹便在太华轩中传授他剑术与心法,异样之认真与耐心。

  小玄不敢懈怠,每晚用心修习诛天诀与北溟玄数。

  他惊喜的发现,除了人事,以前修习的功法及各种器物的禁咒并未忘记。自
己之前所修习的乃是一套火遁系功法与鞭法,稍略一比,便知远不及北溟玄数和
诛天诀玄妙,想是入门功法。

  白天无事,小玄便泡在阿痴的工匠房里打下手,递工具搬材料什么的,他天
性极喜机关术,自是十分快乐。

  而因太华轩中灵力极沛,夭夭再没回到瓶中,一直保持着人形相伴小玄左右,
偶遇宫人过来轩中洒扫庭院裁剪花木,便似雾化之能隐去形迹。

  接下近月,武翩跹几乎每晚皆到轩中亲自指点,还时不时把红叶带来与他喂
招。

  小玄方才发现原来这个外冷内热的俏丫头是个剑技高手,初次交手,纯以招
法比试,在她手里竟走不出十招,不禁大惊一吃。

  「小玄别灰心哟,这丫头只是不在外边行走,别人都不知道她,若论武技,
只怕许多成名人物都不如她哩。」旁观的黎姑姑笑道。

  红叶傲然微笑,满面得色。

  小玄并未气馁,亦不觉枯燥,随着逐日提升,越发领略到两大功法的玄异奇
妙,身心俱于沉醉其中,短短半月,已习得诛天诀中各部的一十七变,待到第二
十八夜,赫然踏入了北溟玄数的第二境——观心。

  「匪夷所思。」黎姑姑道,她深知其中难易,不由暗暗惊奇。

  「这哪里是修习,这分明就像在温习!」红叶脱口而出,从此刮目相看。

             (第四回)虚与委蛇

  武翩甚为欣喜,然却并无太多诧讶,只是看小玄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的思索之色。

  这夜,武翩跹罕有的独自一人来到轩中,师徒二人于采华神木下盘膝对坐。

  武翩跹继为小玄讲解诛天诀中的精要招法:「与敌对决,获取优势极为不易,
但一取得,哪怕只有丁点微末,也要牢牢把握,绝不能轻意付之流水。今夜传与
你的这个变化,乃诛天诀浩瀚如海之变化中最精妙的一式,叫做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名字好生缠绵哩……」小玄有点走神,又想,「师父今晚独
自过来,原来是要传授我绝招。」

  武翩跹继道:「此招除了剑技,还蕴含身法、步法与慎密神妙的预判计算,
若能了然于胸,优势之际于敌人便似那附骨之蛀,如影随形紧逐不舍,直至将优
势化为胜势,不给敌人丝毫翻盘余地。」

  接下便将不离不弃的关键之处细细讲解,果然玄妙极绝。

  小玄如痴似醉,听到妙处,几欲一啸方快。

  武翩跹从蒲团上起身,取了根竹枝将招式演绎给小玄看。

  小玄瞧得心驰神摇,眼中的师父,直如凌波妃子九天飞仙。

  「看明了多少?你且试练一回我看。」武翩跹把竹枝抛了过来。

  小玄接住,默想一遍师父先前所授,正要起手,忽见红叶飞步入园,急行到
武翩跹跟前道:「禀娘娘,阎公公着人来报,皇上正往这边过来!」

  武翩跹微微一怔:「皇上不是知道我正在闭关静修么,怎还要来?」

  红叶道:「阎公公说,皇上今晚宴请东海异人,兴致极佳,在席上喝高了,
突然就非要过来,劝也劝不住。」

  武翩跹眉心微蹙,沉吟须臾,道:「你们先把皇上迎往仪真宫,我这便过去。」

  红叶应是,转身匆匆离去。

  武翩跹对小玄道:「你且好好练习,我明儿再来教你。」说罢即往园外走,
小玄陪着相送,岂知还没走到大门,已见有许多人鱼贯进来,手里皆提灯笼,俱
是宫人衣饰。

  红叶折而复返,低声道:「皇上玉辇已到轩外。」

  武翩跹便停下了脚步。小玄不知该不该回避,见师父没说什么,只好跟着立
定不动。

  只闻有人大笑道:「迷妃喜欢清静,你们都在外边候着!」

  旋见黎姑姑同几个大小内相拥着一人进来,高矮肥瘦与小玄相若,身着一袭
玄色衮袍,正是日月皇朝当今天子晁紫阁,此时未着冠冕,头顶上只系着方软纱,
奇的是脸上竟戴着张诡异面具,覆及鼻梁,双开眼洞,额顶竖着七根形貌大小不
一的弯角。

  小玄瞧见,心中聚然突跳,似觉那张面具好生眼熟。

  武翩跹上前一步,只稍鞠身子,裣衽行礼道:「未想万岁驾临,臣妾有失迎
迓,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上前扶住,哈哈笑道:「朕不请自来,扰你清修,还乞爱妃莫要着恼哩!」

  言罢,便牵住武翩跹的手往池边的石桌走去,又道:「朕今夜宴请东海异人,
相处甚欢,忽然记起爱妃也非凡人,这又好些天不见,便要过来瞧瞧。」

  他声音十分奇特,不过短短几句,音调声线竟变了又变,就如同数人在说话,
时而沙哑,时而柔和,时而粗糙,时而清澈,时而尖锐,旋而又低沉,并且间中
始终夹带着微杂的喘息,似是大病方愈疲累之极。

  小玄暗觉奇怪,跟在师父侧后,尚隔数步,便闻到重重酒气,又见其步履微
有跄踉,心忖:「果然喝多了……」

  他目光一挪,落到皇帝牵师父的那只手上,不觉眉心微拧,心中莫明不爽,
就于此刻,猛感颈后一紧,竟然炸起颗颗鸡皮疙瘩,诧讶转首,视线骤然对上了
一双眼睛。

  一个内相装束的人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面貌无奇,眼神却无比冰冷、阴鸷,
犀利如刃。

  「好毒的眼睛!」小玄一阵心悸,然他天性万般不惧,不避反迎倒多瞧了他
几眼。

  武翩跹微微一笑,道:「陛下说的东海异人,可是那个逍遥郎君么?」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太监抢先赶到前边,作状地用拂尘在石桌石凳上扫了
扫,这才躬请两位主子入坐,毕恭毕敬地立于皇帝身侧。

  「正是,这逍遥郎君不同往日降临的仙真,来时竟是乘龙而至,又有满空异
像,朕这些日与之会晤,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呐!」皇帝兴致勃勃道,手仍紧握着
武翩跹。

  「陛下手心握着何物?怪硌人的。」武翩跹忽道。

  「此乃逍遥郎君献与朕的一样奇物,爱妃片刻即知其妙矣!」皇帝大笑。

  武翩跹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色。

  「这逍遥郎君真乃奇士,一登迷楼,便知深浅关键,言朕这楼中步步有玄机,
处处皆奇境,不但能引聚天地灵气,且隐有大阵法大禁制,大加赞叹!还巴巴地
问朕是如何筑造的。」皇帝道。

  「那陛下有没有告诉他?」武翩跹道。

  「哈哈,朕告诉他,迷楼非凡人可建,今能筑成,乃降世天妃所授!」皇帝
道。

  「原来迷楼是得师父之授而造!」小玄心中大讶,不由越发敬羡武翩跹。

  「那逍遥郎君便问,天妃今在何处?朕答,正在后宫之中!哈哈哈!」皇帝
满面得色。

  武翩跹若有所思地望着被握住的手,并未接话。

  皇帝又道:「那逍遥郎君闻言甚讶,直夸朕圣德厚积,才有天妃相助,还来
求朕,望赐天妃一见。」

  武翩跹抬眼,道:「陛下如何回答?」

  皇帝眨了下眼,望着武翩跹道:「那逍遥郎君风神秀逸,决非凡间俗士,爱
妃可愿会上一面?」

  武翩跹略作沉吟,道:「臣妾在山上修行之时,就曾听闻那逍遥郎君的所作
所为,想必陛下也有所闻,这种龌龊野人,万岁说臣妾见是不见?」

  皇帝哈哈大笑,改口道:「不见不见,朕的神仙妃子,岂是想见就见的!」

  武翩跹面上隐有愠色。

  皇帝忽然微微一怔,指着武翩跹身后的小玄道:「那是何人?」

  武翩跹不慌不忙地侧过脸,道:「小玄,过来拜见皇上。」

  小玄只好走到前边,学着师父稍一鞠身,朝皇帝作了一揖。

  皇帝身后的胖大太监面色丕变,压着声喝道:「大胆,见了万岁,怎不下跪!」

  武翩跹瞥了他一眼,笑道:「阎公公,我这徒儿常在山上,不识宫里的规矩,
你急什么呀?」

  胖大太监立时噤若寒蝉,讨好一笑,垂下头去。

  皇帝笑道:「原来是爱妃的门下,那便是仙家弟子,宫里规矩什么的慢慢来,
不妨不妨。」

  武翩跹这才对皇帝道:「陛下,他叫崔小玄,乃是臣妾未出山时收的徒儿,
此前一直在山中看守洞府,上次回山,便把他带了出来,望陛下允他留在宫中为
臣妾烧丹炼药。」

  皇帝注目小玄,在采华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下,面具的两只眼洞内漆黑一团,
阴森森地看不清他的眼神。

  小玄也在望他,煞是疑惑。

  园中一片安静。

  周围宫人大气不敢出,皆纹丝不动地立着,心里惶惶不安。

  武翩跹心念电转,暗自寻思有甚不妥。

  隔了好一会,终闻皇帝道:「你这徒儿,可有所长?」

  众宫人皆悄松了口气。

  武翩跹想了想,道:「我这徒儿的机关术还算过得去。」

  皇帝道:「如此甚巧,虽然迷楼即将竣工,但皇陵又要开始修缮,龚世弘老
是跟朕讨人。另外,过些时日,天机岛打造的机关大军或要驰援云州,也须得许
多人材驾驭。」说到此处,稍侧过头,对身旁的胖大太监道:「阎卓忠,你代朕
想想,眼下还有什么相关空缺?」

  「相关的空缺……似乎将作监还有……」阎卓忠迟疑道,眼睛望向武翩跹。

  武翩跹微合了下眼。

  阎卓忠遂道:「回皇上,将作监尚缺少匠卿一职。」

  「少匠卿是个几品?」皇帝问。

  「从四品。」阎卓忠答。

  「虽说快了点,但小玄既为仙家弟子……」皇帝沉吟,瞧了武翩跹一眼。

  「万岁不是素来最爱才么,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何拘快慢。」阎卓忠陪笑道。

  皇帝即道:「好,那就封崔小玄为少匠卿!」

  「小玄,快谢恩。」武翩跹微笑道。

  「谢皇上。」小玄草草一揖,算是谢恩,目光不觉又落到了皇帝握着师父柔
荑的那只手上,心中益发不痛快。

  「崔小玄,朕先要你办件事。」皇帝忽道:「你就暂且留在仪真宫,除了为
你师父烧丹炼药,于下月十五之前,为朕打造个厉害的机关出来!」

  小玄一怔。

  「陛下这是要考考小玄的机关术么?」武翩跹笑问。

  「爱妃可还记得程兆琦献与朕的那只飞焰将军么?」皇帝不答反问。

  「那只一飞起来就浑身是火的大雕么?记得呀,据说是其三夫人百宝娘娘炼
造的甲兵,好生猛恶的东西。」武翩跹道。

  「今夜宴上,与逍遥郎君同来的一个仙姬,据说乃是西海龙王的公主,为助
酒兴,祭出一怪,却是机关,叫做蟹霸王,三两下就把程兆琦的飞焰将军干翻了。」
皇帝道。

  「这等凶猛?」武翩跹淡淡道。

  「席上尚有别的仙家,俱来了兴致,纷纷祭出自家的宝贝,有甲兵,有机关,
有灵兽,去与那蟹霸王赌斗,结果都不是对手,然皆不服,又约来日再比。」皇
帝笑道:「朕一想,何不在宫中来个仙灵大比,只限众仙家以甲兵机关灵兽等上
场赌斗,既不伤和气,又能见识仙家玄妙,想必有趣得紧!」

  「果然有趣。」武翩跹和应道,似乎有点心神不定,眼睛望向被握住的手,
眉心微蹙,雪颊不知何时晕出了薄薄嫣红。

  「又恰逢汤国璋进言,说南宫阳得邪秽魔力,猖獗已久,奉天候屡荡不灭,
何不趁此张榜招贤,广邀能人志士前来相聚,协力诛讨叛贼!」皇帝接道。

  「汤相这主意甚好。」武翩跹道。

  「于是下月十五,朕要在迎圣台上举办个仙灵大会,广邀八方仙圣参加,到
时或可得一、二贤能,助朕平定云州。而且百官之中,不是时有闲言碎语说朕不
修德政,只会神仙么,到时就让他们开开眼,知晓什么是神仙世界!哈哈哈!」
皇帝大笑,转对小玄道:「你既是天妃的徒弟,又修机关之术,到时便为朕打造
个机关上场比试!」

  「这个……」小玄望望武翩跹,暗自掂量,却中毫无把握。

  「慌什么,你道皇上还真会倚仗你造的东西么,不过是让你凑凑热闹罢了。」
武翩跹微笑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爱妃真谓朕之知已也,我已命国师为朕出战。」又对
小玄道:「你莫害怕,就当做去玩儿,败了便是凑个热闹,胜了重重有赏!」

  小玄依然心中没底,只好含糊应了。

  「陛下掌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武翩跹忽道:「怎煨得臣妾手都麻热了?」

  皇帝笑声骤大,酒气四喷,这才放开武翩跹的手,摊开掌,只见手心里有奇
异物事,弯细有如新月,一头缀着颗荔状红珠,一头连着个碧色玉环,皆极小巧,
做工无比精致,笑道:「此扣乃逍遥郎君今日献与朕的宝贝,叫做颤声娇,又叫
寸寸酥,由异石造就,上铭仙家妙符,暗藏枕衾之妙,最助房中之兴!」

  武翩跹面色微变,即时缩回手去,不知怎的,竟感脸上身上阵阵发热。

  皇帝却一臂勾揽住其腰,低声道:「听那逍遥郎君说得如何奇妙,朕今特意
晚过来,便是要与爱妃试上一试。」

  「陛下不知臣妾这数月皆在闭关静修么?」武翩跹薄嗔道。

  「正因由着爱妃修行,久未温存,朕才思恋之至!而朕虽有后宫三千,却唯
爱妃能解一渴!」皇帝欲焰已炽,当着众人呶起嘴就往玉人脸上亲。

  「臣妾不敢,若是贪图这一夕欢娱,只怕数月苦功便要尽弃。」武翩跹别开
脸去,只是不肯。

  「弃便弃吧,爱妃既然降世,人间富贵已享之不尽,这无味神仙不做也罢!」
皇帝半起身子,手捉臂揽,大有用强之意。

  「陛下再要如此,臣妾可就恼了!」武翩跹绷着脸冷冷道。

  小玄一旁瞧着,不觉又灼又恼,心里向着师父,竟然吃起皇帝的醋来:「师
父不肯,这厮还纠缠不清做甚么!」

  皇帝嘿嘿一笑,遂罢手坐回,道:「爱妃此时不愿,一会可莫要求朕耶!」

  周围宫人面面相觑,个个暗自心惊,只怕龙颜震怒,大家便要倒霉。

  武翩跹只觉身上越来越热,听了皇帝之言,心中益发疑惑,蓦感腹下一酥,
情欲潮般掩来,方知已着了道儿。

  皇帝冷眼斜睨,见美人面上愈来愈红,眼中盈盈起波,心中暗喜,几要笑出
声来。

  武翩跹咬了咬唇,道:「陛下可是在臣妾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皇帝放声大笑:「那逍遥郎君听朕说爱妃正在清修,怕是不肯相从,便在这
销魂扣上喂了点仙家的妙物,叫做七步回心极乐散,意为倾刻间便会回心转意,
触着之后,非阴阳合和共登极乐不能解矣!」

  武翩跹身子微震,旁边的黎姑姑同红叶对视一眼。

  小玄又惊又怒,心道:「身为一国之君,竟以此下作手段欺诈我师父!」

  「万岁好坏!竟合着别人来算计臣妾!」武翩跹微喘道。

  「若非如此,爱妃焉肯从朕耶!」皇帝嘴角勾起,又再度伸臂,来兜揽美人
柳腰。

  「陛下欺负人!那……我们回宫里去吧。」武翩跹低声道。

  皇帝笑嘻嘻道:「此时月白风清,太华轩中更是净爽宜人,朕今晚要与爱妃
做对野鸳鸯,尝尝那天为被地作席之趣!」

  「太华轩乃是清修之地,岂可亵渎。」武翩跹惊道,目光扫了下旁人。

  「朕已急不可待,便在此处罢了!」皇帝稍侧过头,轻喝道:「还不退下!」

  阎公公忙打了个手势,急率众宫人退出轩去,闭上了大门。

  武翩跹忽道:「陛下,夜酣香可不在此处。」

  皇帝笑道:「今夜不妨,逍遥郎君还献了一样秘丹,说是极具奇效,朕今晚
就要试试,即便没有夜酣香,是否也能一展雄风!」

  武翩跹又道:「没有夜酣香,臣妾也是睡不好的。」

  皇帝灼急道:「夜酣香虽妙,但一夜不用又有何妨?爱妃就莫要再折腾朕啦!」

  武翩跹万般无奈,道:「既然陛下不肯回宫,那臣妾便把夜酣香取过来吧。」
转头朝愣在旁边的红叶瞪了一眼,道:「还不快去!」

  红叶立时省醒,快步去了。

  黎姑姑对小玄悄声道:「你也快走,回屋里去。」

  小玄无奈,只好朝自己房间走去,磨磨蹭蹭走到轩舍之前,也不进屋,便躲
入一根廊柱之后,转朝园心偷望。

  遥见皇帝已经动手动脚,武翩跹依然推拒不肯,只是脸上颈间越来越红,有
如火炙火燎一般。

  过不片刻,瞧见红叶抱着一顶帐子急步赶回,在池边支起,登时华彩四射,
也不知何物所制,帐丝瑰丽绚烂,然却几近透明,其上纹络光影皆在缓缓变幻,
煞是奇异,显非寻常之物。

  「这帐子便是夜酣香么?好生奇异!」小玄心道。

  武翩跹这才起身,涩声道:「夜酣香已到,陛下随臣妾来!」

  皇帝早已欲火焚身,连道:「快走快走!」即随美人钻入帐中。

  小玄面色灰败,心如刀绞,旋而嘲啐自己:「人家本就是帝王妃子,你又急
个啥!」

  他在柱后怔了好一会,心觉甚没意思,方要转身回屋,忽见帐帘一掀,有人
钻了出来,正是武翩跹,衣裳微乱,却未褪解,急急就往东面的阁楼走。

  黎姑姑与红叶即迎上前,武翩跹朝宝帐一指,压低声道:「守在此处!」

  红叶应了,忙转回帐前立着,黎姑姑则仍紧随武翩跹身后。

  小玄不知发生何事,远远看见师父走得甚急,忽然脚下给什么绊着,打了个
踉跄,黎姑姑赶忙扶住。

  这近月来,武翩跹于他眼中皆雍容自若,从未见过这等惊慌狼狈,心中生疼,
没再多想,便冲了出去,急奔近前,从另一边扶住了师父。

  奔过宝帐之时,一眼瞥见帐中皇帝的身影,明明独自一个,却做出男女交合
之状,口中嗬嗬怒喘,极是诡异古怪。

  「你来做什么!」武翩跹怒道,未等小玄回答,便甩开他扶持的手,继续急
朝前行。

  「你快回屋里去!」黎姑姑也唤。

  「师父怎么了?」小玄哪里肯听,依旧紧紧跟随。

  前边两人无暇理会,便由他跟着,转眼已到太华轩东面的一座阁楼前,武翩
跹低颂了句禁咒,推门而入,只见里面立着数排高大橱柜,收着成千上万格屉子,
原来是个极大的药石库房。

  「如此多的药石材料!得费多少功夫才收集得来!」小玄心中震撼。

  「用什么解?九转碧游丹可以么?」黎姑姑神情紧张道。

  武翩跹略微沉吟,微喘道:「如是寻常毒物,又岂能奈何得了我。碧游丹只
可解毒,无法去秽……我记得收藏过一样佛门圣药,唤做清风净尘丹,能辟百秽,
或许可解。」

  「收在何处?」黎姑姑问。

  「找!似乎是一个墨色瓶子装着的。」武翩跹话没说完,人已飞身而起,急
掠至橱前翻寻起来。

  黎姑姑则就近一排药橱开始搜寻,瞥了眼小玄,道:「还不快去找!每格屉
子前都有签条,看见标着清风净尘丹的就赶紧取来!」

  小玄应了,心知紧急,飞步奔到另一排药橱去寻找。

  然而每排药橱又高又大,抽屉数不胜数,急迫间找一样东西,直如大海捞针,
三人搜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

  「实在太多了,我去把红叶唤来一起找!」黎姑姑叫道。

  「不可,夜酣香那里定须有人守着!」武翩跹在另一边应,声音微微颤抖。

  小玄听声音有点不对,赶忙转过去看,见武翩跹一手撑着药橱,一手捂着胸
口,弯俯着身子在那喘息,不禁一惊,急奔过去扶住。

  「别过来!」武翩跹厉叱,一把将他推开。

  小玄这才瞧清她的样子,但见双颊如火,神情狼狈,越发惊讶。

  「快去找药!」武翩跹喘息道,颤晃着支起身,又继续在药橱间翻找,只是
手脚忙乱了许多,将屉中的药材药末弄洒了一地。

  小玄不敢远离,便在附近搜寻。

  过没多久,忽听武翩跹呻吟一声,然后没了动静,忙转头去瞧,见她趴靠在
一格拉出的抽屉上,赶紧又奔过去,急问道:「师父你怎样了?」

  武翩跹削肩不住轻抖,状极痛苦。

  「这到底是怎么了?」小玄心中又急又疼,不知如何是好。

  武翩跹只是不语,偶尔自喉底迸出一丝细细哼吟,如难忍似难耐,令人闻之
心跳。

  小玄手足无措。

  「小玄。」武翩跹忽叫,背对着他低唤:「你过来。」

  小玄忙走近前去,犹豫了一瞬,方要伸手去扶,却听武翩跹又道:「再近一
点。」

  他怔了下,便再跨前半步,登感热气袭来,间中夹着缕缕幽香,显然是从师
父身上散发的。

  「没碰着就这么热,师父身上怕是要着火了!」小玄心中愈惊。

  武翩跹猛然转身,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鼻口险些触着,一时僵在那里,四目
对望,皆俱凝固不动,咫尺之间,彼此眼睫根根可数。

  小玄见她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此时丽眸流波,娇媚不可名状,心头突突直
跳,却哪里敢动分毫。

  武翩跹垂下眼睛,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唇上,喘息愈来愈急,愈来愈娇。

  小玄心惊脉跳,望着玉人迷离的眼神,心中不由迷乱起来,目光也落到了对
面的朱唇之上,但见水润脂凝般奇娇异嫩,万分诱人,迷迷糊糊地就亲了上去。

  触着刹那,武翩跹娇躯一震,仿从梦中惊醒,蓦地美目睁圆,发狠就咬了下
去。

  小玄剧痛,闷哼一声急往后退。

  武翩跹酥胸急剧起伏,似羞似怒,更似气恼自己。

  小玄捂住嘴,只觉唇上撕痛,口内又有腥咸味道,心知给咬出血了,不禁又
惊又愧,暗骂自己该死。

             (第五回)春锁桃枝

  武翩跹嗔恼地盯了他好一会,目光骤又涣散,渐复迷朦。

  小玄又急又忧,只是这回再不敢靠近。

  武翩跹往后一靠,倚在药橱上,朱唇狠咬,黛眉紧蹙,突一阵怒喘,娇躯痉
挛起来。

  「黎姑姑!黎姑姑!」小玄急唤。

  黎姑姑从药橱另一边飞掠过来,扶抱住武翩跹,惊问道:「怎样了?」

  「真气根本压制不住……」武翩跹哆嗦道。

  「逍遥门的秽物果然厉害……」黎姑姑勃然生怒:「那东海淫贼竟然哄诱皇
上用这秽物害你,回头我就去宰了他!」

  「挨不过啦,你击晕我罢!」武翩跹咬牙道。

  「万万不可,回心极乐散乃是逍遥门独门秘药,我听闻过这秽物的厉害,无
论仙凡,若是强行阻断,只怕即时毙命!」黎姑姑恨恨道。

  武翩跹呻吟一声,仰首闭目,眼角水光隐闪。

  「好孩子,再坚持一下!」黎姑姑放她靠在橱前,飞步又去寻找清风净尘丹。

  小玄也转身急搜,两手齐出,飞快地将一格格抽屉拉出,再顾不得所盛之物
珍贵,翻洒得满地皆是,只盼能看见那墨色的瓶子。

  「到底放在哪里?」他心急如焚,游目四顾,忽一眼瞥见对面药橱最顶层的
架子上立着许多瓶瓶罐罐,五颜六色高矮相间,一时瞧不清当中有没有墨色瓶子,
当即急奔过去。

  到了橱前,正要跃起细寻,突感后方一热,方要回头,背上骤软,两条如乳
凝就的白臂自腋下穿出,绕上了胸口,从后面搂抱住他。

  这些天来一直相伴的体香及腕上系着只带翼金钱的手臂,让他瞬间就知道了
是谁,讶唤道:「师……师父……」

  武翩跹不语,火热的朱唇伴着滚烫的鼻息软软地贴上了男儿的后颈。

  小玄浑身一震,神魂俱酥。

  武翩跹只迷乱地亲着吻着,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小玄僵在原地,这回再不敢乱来,只觉热力隔着两人的衣服直透过来,烘煨
得满背皆暖。

  搂抱在他胸前的手臂忽然松开,然后一只纤巧柔腻的手掌插入了衣襟之中,
毫无阻隔地抚摸着他的胸膛。

  小玄只觉过处皆麻,舒美得几要闭上眼睛。

  「小玄……」武翩跹低唤。

  「师父……」小玄轻声应,心中既慌又美,只盼就这样子长久莫逝。

  「抱我,好难受……」武翩跹声音里带着丝哭腔。

  小玄心头骤紧,毅然转身,鼓足勇气抱住了她。

  「我身上好热……」武翩跹闭着眼喘息,柔荑仍在男儿的衣服里盲目地摩挲。

  小玄忙用手帮她在颈侧扇风。

  「热……好热好热……」武翩跹依然烦躁地唤,平时的雍容早已不见,取而
代之的是痴痴迷迷的妖娆娇态,状若醉酒。

  她原就丽色无俦,此时星眸迷媚双颊霞蒸,越发美得令人窒息。

  「摸摸我……」武翩跹娇喘细细地唤。

  「师父……」小玄也喘了起来,听她声娇语涩,不禁怦然心动,颤着手伸向
她耸翘的玉峰。

  武翩跹双目湿淋淋地望着他的手,赫自挺起了酥胸,似是渴盼之极。

  襟口不知何时已松,闪露出内里一痕杏色抹胸,上绣暗银花枝,束裹极紧,
将两堆高高坟起的雪肉勒挤出一道异样撩人的深壑。

  小玄瞧在眼里,心底似有火燎,深吸口气,手掌猛地捉扣住了诱人的玉峰,
虽尚隔着衣衫,却已指掌俱麻。

  武翩跹浑身剧震,娇躯倏地朝前靠,绵软的小腹紧紧地贴住男儿厮磨。

  小玄有如得到鼓励,手掌一阵用力揉握,熊熊欲焰烧得某物勃然而起,隔着
衣裤抵在玉人的腹底。

  武翩跹急喘起来,仿佛挠着了痒处,杀痒似地蹭了几蹭,忽尔香肩一缩,花
容悸动,也不知是给碰到了哪里,身子登时酸软了大半。

  小玄突俯下身,捞起玉人一条雪腿,手从罗裙下摆探了进去,顺着嫩滑的腿
直寻而上。

  武翩跹鼻息火烫,双臂环上了男儿的脖子,死死地搂抱住。

  小玄的手急速往上,过处无不柔滑如绸缎,令他留恋难舍,然阴阳造化奥妙
无穷,尚有更加诱惑之处在前方召唤。

  武翩跹蓦地娇啼,两条极其有劲的腿紧紧闭合,夹住了从亵裤裤管钻上来的
手。

  小玄扪扣住了一团娇嫩,只觉满掌淋漓黏腻,直如尿了一般,掌心只是稍稍
用力,便捺开了一道嫩缝,贴触着了内里水滑如脂的妙物。

  武翩跹的脸正窝在他肩际,嘴儿一张,狠狠地咬住了男儿的肩膀。

  小玄痛得咧嘴欲呼,不用去瞧,便已知肩膀也流血了,此时他唇上犹痛,心
悸道:「师父怎地这般爱咬人!」

  武翩跹浑身娇颤,神魂尽给腿心里的那只手夺去,一擦便是一抖,一揉就是
一软,再一搓赫险些溺将出来,朱唇贴凑到男儿脸畔,又叼住了耳垂,只是这次
咬得又轻又软,哆嗦道:「要我……只有今晚!」

  小玄心尖一颤,倏将师父整个人抱起,猛地一个转身,把她顶靠药橱之上,
这一下力道甚重,撞得橱架上的瓶瓶罐罐一阵剧烈摇晃。

  武翩跹满面怯色,两手紧紧地捉抱住男儿的双臂。

  小玄喘着急扯腰带,陡感头上生痛,却是给一只瓶子砸中了头,瓶子跳起继
往下掉,他眼疾手快,顺手接住,刹那愣住。

  手里的瓶子堪堪一握,通体如墨。

  「不会这么巧吧……」小玄把瓶子握在掌心,半天不敢去瞧瓶上的签条。

  武翩跹已鼻息咻咻地纠缠上来,眸中尽是惊心动魄的渴盼。

  「小玄,你做什么!」黎姑姑厉喝,飞步掠至。

  小玄呐呐无言。

  「不要停……」武翩跹颤喘着,小儿女痴缠般捉扯他的衣服。

  「少主,此事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你绝不可以坏了身子的么?」黎姑姑惊
惶道。

  「不要了,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武翩跹醉酒似地闹,见男儿不动,
又伸手来勾他的脖子。

  「小玄。」黎姑姑铁青着脸道:「你若坏她身子,便等同坏了大事!」

  小玄心中天人交战。

  「你想要她清醒后恨你么?」黎姑姑盯着他道。

  听到这句,小玄终于缴械,摊开手掌,道:「黎姑姑,你瞧下,这可是我们
要找之物?」

  黎姑姑接过一瞧,细看墨瓶上的签条,立时满面惊喜,叫道:「有救了,里
边装的就是清风净尘丹!」

  小玄面色灰败。

  黎姑姑从他臂弯里接过武翩跹,抱在怀中,道:「这里没事了,你快回屋去。」

  小玄行尸走肉般往外走。

  「小玄。」黎姑姑叫住他,「今晚之事非同小可,一切所见所闻,绝不可泄
露只字!」

  小玄点头,失魂落魄地推门而出。

  路过夜酣香时,帐子里的皇帝犹在独自颠狂,如中梦魇。而红叶立于帐前,
没开口,只以双目盯着他,眼神里隐有一种威慑与警告的意味。

  一切分外诡异,小玄心中生凛,但此际更困扰他的是满身的火。

  欲火。

  回到屋中,一眼就看见了趴伏在桌上瞌睡的小桃精。

  小玄怔了怔,即知夭夭等自己等得睡着了,心中感动,过去将她轻轻地抱起,
朝床榻走去。

  夭夭朦朦胧胧地睁丝眼儿,甜甜一笑,俏脸儿贴住男儿胸口,又安心地合上
了眼。

  小玄走到床前,待要把她放下,谁知女孩却抱紧了他的手臂,似乎舍不得分
开,只好跟着窝靠在床边。

  他静静地瞧着甜睡的女孩,之前那亲密亲切的感觉又浮心头,忍不住俯下脸
去,在她额头亲了几下,见她眼睫又长又翘,挠得心里生痒,又移过去亲了两口。

  夭夭似觉非觉,眼睫忽闪了两下,嘴角噙着笑意,猫儿似地往男儿怀里蹭了
蹭,眼睛依旧闭着。

  此时她身上裹着那条摸得着的彩虹,裸露处有如雪浣霞染,小玄平日便觉迷
人,这会瞧在眼里,愈觉诱惑,迟疑了半晌,手指还是悄悄搭上了女孩的削肩,
指尖顺着柔美的廓线轻轻描摹。

  小桃精缩了下肩,继续酣睡。

  「怎会如此嫩滑的……」小玄指尖贪恋着,自肩际溜入肩窝,再从肩窝里滑
出,停在了小锁骨上。

  他的手指已不敢再往前去,视线却没能管住,顺着锁骨往中间走,滑入了腻
白如雪的浅浅谷沟,直至给瑰丽的彩虹拦住。

  「好像在一点一点的加深呢……不会去到里边会是怎样的?」小玄心脏通通
地跳,身上越发难受。

  就于此刻,要命的事情发生了,小桃精稍翻了下身,把脸全都埋入了男儿的
怀抱里去,然后胸际的彩虹就滑歪了寸许,再然后小玄就瞧见了半圈粉色的晕及
半颗红嫩嫩的樱桃。

  小玄赶紧转头,一阵口干舌燥,视线虽已离开,可是那惊鸿一瞥已深深地驻
扎于脑海里。

  小桃精依旧美美地睡,身子又拱了拱,与他贴偎得更加紧密。

  「瞧瞧又有何妨?夭夭平日里与我这样亲昵,还说与我从前多好多好,就算
知道,也不会太生气吧……」小玄使劲寻找借口。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之时,夭夭忽然动了下,迷迷糊糊就把手往下边摸去。

  直至她的手儿捂上裤裆的刹那,小玄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已勃起,正抵偎着女
孩的小腹,难怪感觉那么舒服。

  夭夭咦了一声,惺忪睁眼,手儿又在底下仔细地捏拿了几下,陡然攀着男儿
的脖子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醒了?」小玄满面烧热道。

  「小玄是不是想跟夭夭玩游戏?」小桃精欢欢喜喜道。

  「玩游戏?」小玄愣了下,三更半夜玩游戏?

  「唔唔唔!」夭夭连连点头,手儿放开,却是去松了男儿的腰带,然后改从
裤腰里钻了进去,无遮无阻地重新握住他。

  小玄美得筋麻骨软,一时搞不清楚当前状况。

  夭夭捉握着指环不拢的巨物,竟然开始缓缓捋套起来,动作即轻又柔,指掌
软嫩而灵巧。

  小玄轻轻吸气,恍惚之间,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夭夭笑盈盈地望着他,察觉手中的巨物仍在肿胀,似是十分开心,在床上跪
坐起来,认认真真继续为男儿捋套。

  「夭夭,你说的游戏,就是这样子么?」小玄喘了起来。

  「哪止噢,你真的全都忘记了,当初就是小玄教给夭夭的呢。」夭夭咬唇道,
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大,每每捋至末端,还特意用掌心裹擦棒头一下。

  「我教你的?」小玄心头跳得厉害。

  「是啊,你还说这游戏是不能跟别人说的。」小桃精想了想道。

  「那……我还教了你什么?」小玄耳根发热。

  「还有好多好多,还有……还有……」小桃精脸上晕了起来,嘴儿忽凑到男
儿耳边,小小声道:「还有两个人要紧紧地挨在一起,要脱光光的,然后……一
起快快乐乐。」

  「我真教你这些?」小玄心都快蹦出来了。

  夭夭点点头,拇指儿轻捺了下棒头的竖眼。

  小玄闷哼,马眼一张,倏就冒出浆来,黏得女孩指腹一丝滑。

  「这样子摸,也是你教我的。」夭夭接着道。

  「那你……后来就跟我玩这游戏了?」小玄喘息愈来愈急。

  夭夭嗯了一声,眼波如醉。

  小玄心中轰地炸开,一直强抑着的情欲彻底爆发,猛地将女孩一把按倒,飞
快地扒下裤子,以膝顶开她双腿,拨开裹绕其间的彩虹,抵住了花底的娇嫩。

  夭夭睁大眼睛,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小玄还从未如此急迫过,不觉心底一阵
酥热。

  小玄用力一顶,棒头就挤了进去,才入三分,龟顶便擦刮着了一小片微微凸
浮的腻脂。

  女孩娇呀一声,两手紧紧地捉住了男儿的袖管。

  玉杵剖开嫩蚌,徐徐前推,虽已有些湿滑,但是既窄又紧,被箍握得异样爽
利。

  夭夭眉心轻蹙,凝紧身子,腰臀迳自微微抬起,迎合男儿。

  小玄艰难前行,骤然一滑,膨巨的龟头挤过了瓶颈,女孩内里的花径中竟然
出奇地蓄满了腻滑如蜜的浆汁,他收势不住,几乎尽根而没,棒头直撞在一个软
滑无比的小东西上,美得骨头都酥了。

  夭夭悸啼一声,放开袖子,双臂环上了男儿的脖子。

  小玄欲火焚身,摁紧女孩腰胯就抽耸起来。

  夭夭嘤嘤娇哼,她的声音原本就稚嫩甜脆,此时间中多了一丝撩人的媚,更
是悦耳销魂。

  小玄一把拨开缠裹在她酥胸上的彩虹,终于瞧清了那里的景致,但见浅雪两
丘,虽只柔缓小巧,但胜在奇白异嫩,托着两颗小巧樱桃,宛若雪里红梅,旁边
还有数痕极淡的青脉蜿蜒而行,愈显肌肤透明,入眼赏心悦目诱人万分。

  他喘着瞧着,忍不住就俯下头去,一轮吮咂舔舐,将雪顶的梅蒂及旁边的脉
痕全都打湿。

  夭夭手抚男儿头发,娇躯扭动,眉梢眼角愈娇愈媚。

  小玄接连深突,频频顶触着那个软软滑滑的小东西,宛如揉不散搅不碎的蛋
清,爽美极绝。

  夭夭粉肩紧缩,难耐中竟自举腰臀来迎男儿,不觉妖精本色尽露,娇态毕呈
妖娆万千。

  欲焰愈炽愈盛,小玄驰骋渐急,况且女孩的花内满是滑腻腻的蜜浆,就是想
慢也慢不下来。

  「小玄!」夭夭突地娇呼,两条粉腿失控地蹬了一下。

  小玄也觉有异,直起身朝下望去,只见肉棒暴涨,通根殷赤,其上怒筋盘错
龙蛇舞绕,模样煞是凶狠怪异,登给唬了一下。

  「你又变那样了。」夭夭哆嗦道。

  「怎会变这样的……我以前也会这样子么?」小玄讶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每次都会变这样的……」夭夭声音发颤,身子
随着他的抵刺一悸一抖。

  「每次都会?」小玄底头瞧着,见巨棒将脂穴撑得丝隙全无,似要将女孩撑
裂,触目惊心。

  「每次。」小桃凝着腰腹,一副憋尿似的难过样子。

  「夭夭,你怎样了?」小玄不安地问。

  「好烫……好胀……好难挨……不过,也很舒服……很……很快乐!」夭夭
艰难道,有些词不达意。

  小玄这才放下心来,见杵上那龙蛇般的怒筋紧紧抓搭住花内的嫩物,进出之
间,赫然牵扯出几许来,粘粘糯糯粉嫩晶莹,心底有如烈火烹油,两手叉住女孩
的腿弯,将两条白雪雪粉嫩嫩的腿儿朝上方压去,把膝紧固在乳旁,一轮大刀阔
斧地猛突狠搠。

  这姿势抱不到男儿的脖子,夭夭两手死死捏住床单,身子时僵时酥乍直乍软。

  「喜不喜欢这游戏?」小玄喘道。

  小桃精点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喜欢,只是……只是小玄好久都没找夭夭
玩了。」

  「怎不早点告诉我?」小玄继问。

  「我……我以为小玄不爱跟夭夭玩了……我就……」小桃精天真烂漫道,神
情没有丁点委屈:「我就自己一个人玩。」

  小玄凝视着她,心底骤然爱煞了这小妖精,抽突之势更狠了几分,硬热的龟
头连连去挑花径尽处那个软滑的小东西。

  夭夭登时颤啼起来,花径绞裹得越发紧密,心儿慌慌挨了一阵,突地急急呼
道:「我、我要……要那样了!」

  「要哪样?」小玄美不可言,继续长击深抵,肆意挑碾妖精的细嫩花心,正
觉有点点变硬,忽见花穴周围急剧鼓涨起来,绷得皮光脂亮。

  夭夭喘得厉害,颤不成声地唤:「要要……要掉出来了!」掉字方才出口,
腰儿猛然一弓,自始紧锁的穴口蓦地张开,内里饱蓄的花浆一冲而出,赫如流泉
飞瀑,泼洒得男儿腿腹温热黏腻一塌糊涂。

  小玄猝不及防,眼观身受,灵龟大痒会阴胀跳,跟着就要喷泄,不想忽有一
道真气自体内深处窜出,于会阴穴转了一周,射意顿阻,却是中了蜮魇引后,控
制力紊乱,碧绮绮传授他的九鼎还丹诀感应而生,自锁了元关。

  他浑身难受莫明其妙,心念急御,将锁住元关的真气驱走,这才洋洋洒洒地
泄了出来,只是滞了这一瞬,便射得有些不生不死。

  受了玄阳宝精的小桃精却是魂魄俱化,俏靥晕透花房酥坏,娇躯软绵绵地似
给抽光了骨头。

  两个人犹连接在一起,还是上下的姿态,额触着额,小玄依然深抵花穴内,
夭夭仍旧含裹着他。

  小玄轻吻女孩的唇儿,鼻间芬芳着淡淡地桃花香。

  小桃精水目含情,喜孜孜地噙着笑,整个人宛如雨后娇花,鲜丽妩媚容光焕
发。

  「还玩不玩?」小玄意犹未尽。

  「玩!」夭夭即应,眯眼夹了夹花内那依然硬梆梆的宝贝,兴致勃勃道:
「以前在大林子里,我们每回都玩好几次呢。」

  「真的?」小玄欢喜道。

  「最多一回有五次,到最后,夭夭都快要化掉了。」女孩在他耳边悄悄道。

  小玄又动了起来,夭夭亦欢然相就。

  因为草草射过一次,小玄欲念稍缓,这回徐徐抽添,用上了暗劲,绷紧的龟
棱推开油润的花蜜,极力去刮擦花壁,美美地受用那纷至沓来的娇嫩、柔软与滑
腻。

  夭夭咬唇挨着,心底慕恋炽浓,一双俏目湿淋淋地盯着男儿的脸。

  小玄却只顾望着底下,见她蛤口极是嫩薄小巧,不禁越瞧越爱,又将两条粉
腿高高推起,一边抽送一边玩看。

  小桃精十分解意,乖乖地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腿儿。

  小玄旧忆被锁,但觉样样新鲜,腾出了手,竟用指尖去逗弄那蛤口上角的小
小花蒂。

  这下可苦了女孩,酸痒得眉儿紧蹙,娇声嘤咛。

  小玄戏耍得兴动,见那颗嫩蒂肿胀起来,蠕蠕颤颤地无比诱人,竟拔出玉杵,
趴俯下去用嘴吸吮。

  夭夭更是麻痒难挡,倏一下被咂得狠了,两腿突抱住不落了下来,紧紧地夹
住了男儿的头。

  小玄眼前忽暗,猛感面上骤热,却是被汁水溅了一脸,急忙推高女孩两腿去
看,可惜美景已逝,便要妖精重新抱好腿儿,再次埋首花底。

  夭夭欲逃又恋,娇躯颤个不住,挨不到一小会,突又挣下腿来夹住男儿脑袋。

  小玄急了,瞧瞧裹绕在她身上的彩虹,忽然扯过大段,一圈一圈地将她手臂
连同腿弯捆绑在一起,牢牢地打了个结,这才回去吻吮花蒂。

  夭夭着慌地喘着,花底大开,只好尽由男儿索取嬉戏。

  小玄又嫌瞧不清晰,遂将女孩抱起调了个方向,让她腿心对着桌上的灯火,
继续狎玩秘处。

  夭夭满脸烧烫浑身发热,她不知伦常从无邪念,非并吃羞,而是男儿那咄咄
逼人的侵略之态令她心慌意乱。

  小玄探舌嬉戏,无意间挑起花蒂,竟然有了新的发现,只见蒂下藏着只红嫣
嫣的小眼儿,娇娇颤颤地翕动,忍不住用舌尖去点了几下,却是嫩到极点。

  夭夭乃是花妖,一身的香,此处愈加浓郁,醉人魂魄。

  小玄耍得兴起,忽覆唇于小眼之上,重重吮咂。

  「小玄!」夭夭倏地急呼,雪腹收紧,娇躯大悸了一下。

  小玄察觉有异,赶忙把头抬起,这回终于瞧得明明白白,只见一注细细浆汁
自紧闭的花缝冲出,竟然射上尺许之高,绮靡极绝奇趣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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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符力士

  夭夭想要去捂,无奈粉臂给彩虹捆在腿弯里,手去不了腿也放不下。

  此番妙景,与先前的泄身又有不同,小玄瞧得百脉偾张,也不松绑,复又一
杵挑了妖精挞伐驰骋,越发恣意狂放。

  夭夭肩胛拱起,凝躯领受,这姿势视线给自己的腿阻住,再也瞧不见男儿的
脸,注意力便尽给花底攫去,快美惊涛骇浪般掩来,几要将她吞没。

  「小玄,我看不到你了。」小桃精慌慌娇唤。

  「一会再看。」小玄随口应,心里奇怪,明明感觉到女孩花径之内满是浆液,
却不见多少走漏。

  「你老绑我……」夭夭呢喃娇语,既委屈又无奈。

  「我以前也绑你么?」小玄望着花底,终于发现了秘密所在,原来是穴口太
小,肉棒太大,一来一去便全都堵死了。

  「自从那次在……在大鼎里玩过后,小玄就喜欢绑人了,在大林子里时常把
夭夭绑在……」小桃精还未说完,突然就叫了起来。

  原来小玄找了新的乐趣,在龟头快要退到洞口的时候,刨过一片微微凸浮的
腻脂,猛地朝上挑起,果见花缝一绽,蜜浆跟着脱出的龟头直迸出来,犹比先前
猛烈几分,喷洒得他胸前腹上一片淋漓。

  夭夭张口结舌,小巧的粉臀高高举起,竟然抬离了床面,阴精险些就要随着
花蜜跑将出来。

  房中花香愈浓,小玄神魂颠倒,接下频频使坏,每搠数十枪便要挑开玉穴,
耍个花溪飞泉。

  几回过后,两人身上肤发尽湿,屋里满是浓浓花香。

  妖精香魂几化雪躯尽酥,忽感腿弯处一松,手臂终能动弹,却是小玄解开了
彩虹,整个人压了上来。

  夭夭赶忙张臂抱住,生怕又不见了男儿。

  「怕不怕我绑你?」小玄徐徐加速,随手又将缠绕女孩乳下的彩虹勒紧几分,
但见雪丘成峰,峰际红梅亦愈加精神娇艳。

  妖精点点头,水目迷离,一卷被打湿的发梢贴在嘴角:「可是……只要小玄
喜欢,夭夭就喜欢。」

  「那下次,我还要绑你。」小玄喘道,抽送越来越快。

  「嗯。」夭夭昏昏沉沉地点头,只觉男儿频频深刺,棒头接连捣刺到嫩心,
力道极蛮极重,仿似就要突破那最娇弱的一点,两只小脚丫儿难耐地在床单上乱
蹂乱蹭。

  「要绑成许多许多的样子!」小玄腹肌一凝,腰臀挺摆,猛烈地冲刺起来。

  「嗯。」夭夭颤应,花内急剧酥麻,粉臂使劲抱紧男儿的脖子,两腿却张得
很开,生怕碍着男儿丁点。

  小玄却突地把臂一圈,将妖精两条雪腿贴腰夹住,双手抄入她股下,用力捧
起两瓣雪臀紧紧地夹裹住飞速出入的铁杵。

  夭夭登时花容失色,吐出舌儿,没了声音。

  静了须臾。

  两人蓦尔一起叫了起来,却是齐齐出了精,麻做一团。

  小玄与夭夭体质殊异皆非凡俗,又彼此喜慕欢悦,这一夜便胜似那小别的夫
妻,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

  翌晨,小玄醒来,想起昨夜诸事,心中疑惑丛生,再又担心师父,一大早便
过去仪真宫探望。

  谁知却在仪真宫前给黎姑姑迎住,道:「娘娘有事出宫去了,过几天便会回
来,嘱咐你用心修习,切莫荒废近日所学。」见小玄面有忧色,又安慰道:「放
心,她没事。」

  小玄无奈,只好继续在太华轩中修习北溟玄数与诛天诀,生怕有负师父期望,
丝毫不敢懈怠;除此之外,他便去阿痴的工匠房打下手,耳闻目睹眼观心受,不
知不觉对机关术又有许多领悟;而回到屋中,有乖巧甜美的小桃精相伴,毫不寂
寞。

  这日,苗小见忽道:「听说皇上命你造机关参加下月十五的仙灵大会,怎么
不见动静?」

  小玄这才记起此事,然而心中毫无头绪,便去向阿痴讨教。

  孰料阿痴听见是皇帝之命,立马一口回绝,只说了两个字:「没空。」

  小玄无法,只好自个琢磨,猛然想起那天看到的团扇,记得当中记载着许多
甲兵及机关的炼造制造之法,心中一阵兴奋,当即回屋,把团扇从兜元锦的袖兜
内取出,默颂禁咒开启细看。

  他躺在床上,枕着夭夭的腿,很快就在扇中找到炼造制造御甲类、机关类怪
物的部分,但见什么连环冥灯、开山神弩、狐影、火蜈蚣、轩辕斩、雷牛、梦龙、
符力士、百步机丁、霹雳堡垒……一款款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只瞧得眼花缭乱。

  小玄天生就爱机关术,不禁越瞧越兴奋,忽叫道:「好夭夭,我造个有趣的
东西给你玩玩要不要?」

  「好啊。」小桃精笑靥如花,也不问是什么。

  「要挑个最最有趣的……」小玄继续寻看,只觉这个不错,那个也很好,正
拿不定主意,视线忽给一只圆滚滚的人形怪物吸引住,只见有手无脚,挺着个大
肚皮,形若不倒翁,模样十分滑稽可爱,背后有天、地、玄、黄四字符印。

  旁注:符力士,又名炼符玄机。以天地万物为食,炼造八荒六合符录,自生
自放奥妙无穷,时有神来之笔。只憾顽性太过变幻莫测,隐有魔化之险。乃吾教
教祖无上圣母无意之作,亦为失算之作,但因别有机关以外之妙趣,聊以记之。

  「自生自放……意思是这怪物能自行炼造符录么,天地间竟有这样的东西?
这个吾教,不知指的是何门派?」小玄悄忖,心中将信将疑,再看图旁小字记载
的制作方法及材料的说明,只觉无比奇妙,看到后来,竟然如痴如醉,似中邪一
般。

  夭夭察觉,轻声唤道:「小玄,你怎么了?」

  连叫几声,却不见答应,心中吃惊,便去摇男儿肩膀。

  小玄猛然坐起,一掌拍在大腿上,叫道:「就是它了!」

   ********************************************************

  三日后,小玄住处隔壁的屋子里已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工具及材料,在屋子的
正中还摆放着一张功能复杂的巨大工匠台,台上立着个由宝瓶竹为主料打造而成
的怪物,圆滚滚胖乎乎的甚是滑稽,脑袋上天灵盖处开着个大口,两条手臂尚未
安装,正是初具雏形的符力士。

  小玄时而在怪物身上敲敲打打,时而对着云影凝眉苦思,夭夭则一旁端茶递
水,偶尔帮他擦擦汗,倒也其乐融融。

  「这家伙看上去简单,摆弄起来怎就这么难……不会是我太笨了吧?」小玄
暗自苦恼。

  他之前在迷林中就已钻研过云影当中的机关术,并且在白眉的指点下成功地
打造出了魅影;而在巨竹堡的时日虽短,但耳濡目染亲身体会,对机关术的了解
与心得,不觉间又有进境;这些天帮阿痴打下手,接触的却是另一门机关妙术的
核心之秘,此时于机关术之造诣,已远非在逍遥峰上胡造无敌大将军时的水准。

  但此时依然觉得异样困难。

  殊不知,符力士虽貌不惊人,亦非大型机关,却乃机关术中的异数,内藏莫
测玄机,他三天之中便有这个进度,已称得上神速,若是无上圣母此时在旁,势
必会吃上一惊。

  「这手臂和肩膀的接口做得和图形并无二致,怎么就安不上去呢?」小玄托
着下巴喃喃自语,再次仔细观察两边接口,见其内细轨道道,长短不一,走向各
异,隐感机窍便在其中,只是难明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思索,不一会便头晕眼
花心烦意躁起来。

  「要不先休息一下?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兴许回来就找到办法了。」夭夭瞧
出他烦恼,软语相慰。

  小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好夭夭,这东西是为你而造,你先给它起个
名字吧。」

  夭夭满面欢喜,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笑咪咪道:「它样子虽然笨笨的,但却
让人觉得十分可爱,是个宝贝,我们就唤它大宝如何?」

  「好。」小玄即应,道:「等我把它弄好,设定了禁咒,到时你只需叫声…
…」

  话未说完,突听碰的一声大响,有人推门进来,却是苗小见。

  小玄怀中骤轻,眼前飘过一股极薄的雾儿,手臂已抱了个空。

  苗小见快步奔到他跟前,一阵东张西望。

  「做什么?」小玄瞪眼问,心里想:「原来夭夭有这本领,回头倒要问问怎
么弄的。」

  「适才那妹子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小见叫道。

  「什么妹子?」小玄装蒜。

  「那个挺好看的姑娘,都瞧见你抱她了!」小见道。

  「你眼花了吧?」小玄道。

  「有古怪,莫非你用法术把她藏起来了?快唤出来瞧瞧,莫慌,我不害你。」
苗小见笑嘻嘻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小玄死撑不认。

  「行,就不认是吧,下次给我逮着,可就没这般轻易啦。」小见道,只道是
他跟哪个小宫女偷偷好上了,也没太过在意,瞧见立在桌上的怪物,便走了过去,
好奇道:「这是什么?」

  「明显机关呗。」小玄道。

  「你造的?怎么长得这般丑怪……」小见一脸嫌弃之色,把大宝扳斜身子,
对着天灵盖处的大口子往里瞧。

  小玄无语,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不安上去?」小见拿起一条机关手臂瞧了瞧,又道:「你这怪物是要
参加仙灵大会的对吧,跟你说,昨日我随小顺子上迎圣台了,终于看见神仙们的
宝贝哩,真真吓死人!」

  「瞧见啥了?」小玄问。

  「一条老长老长的蜈蚣,好几丈长,长着数百只脚,口中还喷着绿色的烟!」
苗小见张开双臂比划着。

  小玄微微皱眉。

  「还有一只大大大的怪兽,长得像虎,但是比老虎要大上好多,模样恶得要
死!」苗小见举着机关手臂继续比划。

  「是狴犴吧。」小玄淡淡道,终于按不住道:「你别拿那东西乱挥乱晃!」

  「一条破手臂,有甚好宝贝的!」小见道,满不在乎地将机关手臂一扔,抛
在大宝头顶的大口子里,猛听咔嚓声大响,机关手臂一节节迅速地短了下去。

  旁边两人呆了呆,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呼吸之间,机关手臂便全部消失在大口子当中,大宝天灵处刷过一片挡
板,自行关闭了开口。

  「它……它怎么把自己的手臂吃掉了?」苗小见叫道。

  那条机关手臂乃宝瓶竹所制,坚硬之度更胜金铁,可是眼下,竟被大宝啃甘
蔗般「吃」了下去。

  小玄目瞪口呆。

  大宝突然一蹦而起,从工具床上跳了下来。

  小玄急掠过去,探臂捉拿,岂知大宝朝旁一蹦,跳出数尺之外。

  「哪里跑!」苗小见跟着扑了过去,忽见怪物大肚皮上开出条细长口子,赫
是吐出道符来,那符化做一抹青气,眨眼便绕上了他的脚,倏地就变成了根麻绳
粗细的藤蔓。

  苗小见只觉脚上一紧,平衡顿失,卟通一声摔了个大跟斗。

  「木遁系的蟒藤术!」小玄立时认了出来。

  大宝一蹦一蹦地往门口跳。

  「以天地万物为食,炼造八荒六合符录。」小玄心底蓦尔浮现出这一行字来,
不禁又惊又喜,果真如此!

  「它想逃!」苗小见大叫。

  小玄飞步追去。

  苗小见用力撕扯缠绕在脚踝上的藤蔓,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咕碌爬起奋力
直追。

  两人一怪奔出屋外,大宝在前边一蹦一蹦地跳,小玄同小见在后面奔掠急追。

  「禁咒!禁咒!快用禁咒拘它!」苗小见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还没设定!」小玄没好气地应,心中甚恼,只是无暇怪他。

  大宝虽然没腿,但却速度极快,而且异样灵活,忽东忽西地乱蹦乱跳,转眼
就逃出了太华轩。

  小玄连提真气,紧追不舍。

  忽见又有道符自大宝胸口飞出,呼啸一声,身底如生风云,蹦得愈高愈快。

  「疾风术!这家伙竟会用符给自个加持辅佐类法术!」小玄心中震撼,眼前
的怪物已完全颠覆了他对机关的概念。

  两个速度极快,须臾又奔出了仪真宫,苗小见修为甚浅,已给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一怪高高低低地你追我赶,大宝腹内消耗完了「吃掉」的那条机关手臂,
奔速陡然减缓。

  小玄的真气却是愈用愈畅,脚下如飞,迅速逼近。

  前边忽然出现了道长长围墙,皆由紫脂泥就,大宝一跃而入。

  小玄未及多想,也紧随着飞过墙头,骤然满目灿烂,千花万蕊焕彩蒸霞跃入
眼中,却是个栽满桃树的大花园。

  大宝奔速越来越慢,蹦跳的高度也越来越低。

  「没力气了吧,瞧你往哪跑!」小玄笑道,足下加了把劲,已距大宝数步之
遥,就在这时,猛然掠见假山前聚着数人,有的在荡秋千,有的斗花草,皆云鬓
霓裳,都是女子。

  大宝蹦蹦跳跳地逃了过去,小玄眼见就要赶上,只好硬着头皮追过去。

  那几个女子吃了一惊,有的还叫了起来,待瞧清是一个圆滚滚大肚皮不倒翁
似的怪东西,不觉又诧讶又好笑。

  小玄忙中一瞥,原来是几个嫔妃与宫婢,顾不得解释,乃继捉捕大宝。

  大宝已近力竭,然却似有心智般东躲西藏,竟然狡猾地绕着几个美人转。

  小玄顿时束手缚脚,生怕冲撞到她们。

  这时几个美人均瞧见了小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相视一眼。

  「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没手没脚的?」

  「好像是个不倒翁嘞,可是……怎么会蹦来跳去?」

  「好顽皮哩,这坏蛋竟然拿我们当挡箭牌!」

  「听闻皇上要在迎圣台举办仙灵大会,有许多神仙在迷楼上忙着炼造宝贝,
莫非这怪物也是其中之一?」

  几个美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苗小见终于赶到,瞧见眼前情形,登时慌得立马扑跪地上,磕头叫道:「奴
婢该死,惊扰了三位娘娘!」

  「苗小见,这是怎么回事?」为首一个紫裳妃子问。

  苗小见忙答:「禀奏糖妃娘娘,奴婢等为追赶一走失之物,奔得慌急,不意
误闯红雨苑,还望娘娘恕罪。」

  旁边一个青裳美人指着小玄道:「这人是谁?」

  苗小见道:「回罗才人,他叫崔小玄,乃是迷妃娘娘的门下,近日方才离山
入宫,皇上敕封少匠卿,命他打造机关,以备参加下月的仙灵大会。」

  另一边的黄裳美人问:「那怪物便是要参加仙灵大会的机关么?」

  「回龚才人,正是。」苗小见应道。

  「好生丑怪,这样的怪物能比得过人家么?」龚才人嫌弃道,旁边几个小宫
女都笑出声来。

  「我倒觉得挺可爱的,你们看它没手没脚的,却能跑得这样快,比人都机灵。」
罗才人道。

  「既是迷妃的徒儿,那便是仙家弟子了。」糖妃却在瞧小玄,道:「难怪瞧
上去神清气爽的,果真与俗人有些不同哩。」

  几双妙目都聚在小玄身上。

  苗小见察言观色,心中暗暗奇怪:「小玄哥这等唐突,几位娘娘竟似乎没怎
么生气哩……」

  小玄犹在捉拿大宝,几次触着了身子,却给滑开逃脱。

  「姐姐,不如我们去帮忙捉拿这个怪物可好?」龚才人忽然提议。

  「好啊好啊!一定有趣得紧!」罗才人即时附合。

  糖妃沉吟。

  罗、龚二才人都望着她。

  糖妃蓦尔展颜一笑,卷起袖子:「好,我们上!」

  三个美人在宫里早就闲得慌,这会找到新奇乐子,即时围上前去,嘻嘻哈哈
地一块捉拿大宝。

  「小心!娘娘们看着即可。」小玄叫道,不由冷汗直冒,生怕这些花娇柳弱
的美人给大宝撞着一下,便要倒地不起。

  但几个美人哪里肯听,这个拦,那个扑,只耍得欢声笑语兴高采烈。

  旁边的小宫女们也按捺不住,纷纷跟着上前围堵。

  这时几个内侍闻声赶至,见状皆俱愣住,待问明情况,便站在一旁呵呵地笑。

  小见跪在地上,目瞪口呆。

  「啊哟!」糖妃脚下突地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小玄恰在旁边,急忙一臂
兜住,鼻间香风骤浓,美人已软软地跌入怀中,嫩滑的脸蛋贴上了他的胸口。

  「娘娘!」几个小宫女慌忙朝这边跑过来。

  一股细腻的甜香自怀中蒸起,小玄神魂蓦荡,耳朵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
跳道:「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你抱哪里呢?」糖妃悄声娇嗔,瞪了他一眼。

  小玄一时没反应过来,蓦地臂上辣痛,却是糖妃在衣袖底下悄悄掐了他一把,
猛然惊觉虎口所触绵软,却是扶在美人的乳下,慌要放开,糖妃已推开他起身离
去,笑嘻嘻地继续去追逐大宝。

  「瞧见了。」一个声音从旁响起,龚才人蝶儿似地从他身边翩跹而过。

  小玄冷汗涔涔,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众美人玩得高兴,一个个奔得娇喘吁吁,然却连大宝的边都没触着。

  「不捉了,你们都瞧我的!」糖妃忽然叫道。

  众美人便收住脚步,全都停了下来。

  大宝趁机一窜,朝远处蹦去。

  只见糖妃口中念念有词,忽自袖口内飞出一条墨色绫带,风驰电掣地追上了
大宝,霎时捆了个结结实实。

             (第七回)别有洞天

  众美人与几个内侍全都拍手叫好。

  「娘娘使仙术了!」有个宫女叫道。

  小玄也悄自喝了个彩,心道:「好漂亮的法宝,原来这娘娘也是修炼中人!」

  糖妃抬手一招,那条墨色绫带便将动弹不得的大宝拖了回来,带子的一端长
眼般落入她手中。

  众美人纷纷围上前去,好奇地盯着大宝,这个摸一摸,那个敲一敲。

  大宝默不作声地躺在脂粉丛中,倒也艳福无双。小玄却不敢过去,远远地叩
了个头,朗声道:「这机关下月要参加仙灵大会,还请各位娘娘赐还于我。」

  糖妃转头瞧瞧他,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苗小见捏了把汗。

  小玄怔怔地望着她。

  糖妃目不稍瞬,直走到与他一步之距方才停住,道:「你的怪物到处乱跑,
惊吓着本宫了,你说怎么办吧。」

  小玄初到宫中,既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道:「都怪我没有
看管好它,请娘娘恕罪。」

  「嗯,既然你疏于看管,那本宫就代替你管教,这怪物……」糖妃不紧不慢
道,「我没收了。」

  小玄愣住。

  后边几个美人皆掩嘴笑朝这边笑。

  「没听懂么,这坏蛋我要捉回去关上几天。」美人娇滴滴道。

  「这……」小玄着忙道:「还请娘娘从轻发落,在下今后定不再犯。」

  苗小见一旁暗暗着急,心道:「这乡下来的家伙好不知规矩,竟然敢在娘娘
面前自称在下!」

  「你在同本宫讨价还价?」糖妃盯着小玄的眼睛。

  这糖妃原本就生得十分美貌,肤色又极其的白,此际额头微汗,脸上红扑扑
的,愈发娇艳可人。

  小玄呆了一瞬,不敢再瞧,忙又低下头去,道:「下月的大会日渐临近,只
怕耽搁不得。」

  「你若真急着要拿回去……」糖妃眼波一转,忽将声音压到最低,「今晚便
来这里等着。」

  小玄一呆,待要问明,已见糖妃转身走回去了。

  唯余一缕甜香在鼻间。

   ********************************************************

  「糖妃娘娘适才跟你说什么?」苗小见问。

  「没说啥。」小玄心事重重。

  两人从红雨苑出来,走的是大门,绕了一大圈才遥遥看见仪真宫。

  「肯定有,我都隐约听见了。」苗小见道。

  「她们都是嫔妃么,身上怎么会有法宝?」小玄反问。

  「青衣那个是罗才人,褒国公罗子顼的孙女,去年底才入宫的。黄衣那个是
龚才人,乃将作大匠龚世弘的女儿,也是去年进宫的。」苗小见说到此处,忽然
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下大腿,叫道:「对了,龚世弘就是将作监的老大,当今皇
上身边的红人,你日后的顶头上司,所以,这个龚才人你可千万别罪啦!」

  小玄哦了一声。

  「她们两个都不是修炼中人。」苗小见停了下,接道:「但收了你机关的那
个糖妃娘娘,可就大有来头了,她乃皇朝当今四大梁柱之一的骠骑大将军唐凤山
之女,入宫之后,极得皇上恩宠,接连晋封,今已为淑妃,因姓唐,又爱甜,皇
上赐了个糖字,是以宫里都称其为糖妃。」

  「还因为她身上的气味是甜的……」小玄心道,原来是此糖非彼唐,又问:
「可是她的法宝却是从哪来的?」

  「想必是家传的。」小见道:「皇朝四大梁柱皆拜异人为师,朝中上下都说
唐大将军胸藏韬略包罗天地,有那撒豆成兵移山倒海之术,神兵法宝肯定不少,
给他女儿三、五件也不稀奇。」

  「皇朝四大梁柱?除了这个骠骑大将军殷凤山,另外三个又是谁?」小玄好
奇地问。

  「卫国公扈鉴堂,奉天候程兆琦。」说了这两个,苗小见忽把声音压得极低
道:「还有一个是镇西候南宫阳,现在反了,正在云州作乱。」

  「奉天候……奉天候……」小玄喃喃念道。

  「奉天候怎么了?」小见问。

  「不晓得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小玄凝眉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奉天候之名,当今谁人不知!」苗小见哂道。

  小玄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夜凉似水,花色如墨,树、假山及远处的亭台楼阁皆余轮廓。

  月色下的红雨苑与白天截然不同,灿烂的繁艳已经悄然隐去,换做了一种醉
人的清幽。

  红雨苑与仪真宫相邻,小玄于僻处翻墙而入,来到假山旁的秋千前。

  此时苑中格外寂静,诺大的园子里竟然再无别人。

  「不知那糖妃娘娘几时会来?哎,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来呢……万一来
了,两个人在这里见面又算什么呢……」小玄心中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荒唐。

  忽闻远处一阵脚步声,他转头望去,见有行灯笼朝这边过来,赶忙闪身隐入
一块假山石后。

  待灯笼行近,小玄这才看清,原来是一队巡夜的禁卫,但见身披金黄盔甲,
手执长铖,腰悬宝刀,极是威武。

  自从上了迷楼,他便一直待在仪真宫内,这还是他头一次遇见宫中的地面禁
卫,见他们腰畔的配刀弯得奇特,形若巨牙,心忖:「敢情这便是师父所说的龙
牙卫?」

  小玄静静的立着,人与周遭仿佛与溶为一体。

  龙牙卫静默无声地穿过园子,整支队伍消失在石径拐弯处。

  小玄抬头看看月色,深深地呼吸,心中甚是舒畅:「夭夭身上便是这种香哩
……此处种了好多桃树,回头带她过来玩玩,多半会喜欢的。」

  远处又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小玄凝目望去,隐约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
心中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来人渐渐走近,直到秋千前方才停下,朝周围张望,果是糖妃,手里提着只
灯笼,灯笼外用条暗色纱子围着,只能透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小玄忙从假山石后出来,走到她跟前叩了个首,唤声娘娘。

  「你来多久了?」糖妃笑盈盈地瞧他。

  「稍早片刻。」小玄答,接道:「在下已经来了,还求娘娘将机关放还。」

  「有那么急嘛。」糖妃微蹙了下眉,道:「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儿。」

  「这……」小玄隐觉不妥。

  「你瞧今晚的月色多好。」糖妃微笑道:「我平日里晚上不敢一个人出来,
也没人肯陪我,难得你来了,便陪我走走呗,玩赏下这夜晚的景致。」

  「这……」小玄愈觉不妥。

  「走呀。」糖妃伸出手,竟然牵住了他的手腕。

  小玄腕际一软,心中蓦荡,不由慌了起来。

  他虽然久在山中,对红尘俗世所知甚少,但也晓得如此大大不妥,眼前女人
乃是当今天子的妃子,叫人知去,怕是要掉脑袋的。

  「你怕给人瞧见是么?」糖妃悄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提起灯笼,运了
口真气轻轻吹入,光亮顿逝,四下陷入昏暗之中。

  又是那股细腻的甜香袭来,小玄心魂一酥,美人已挨上了他的臂膀。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糖妃道。

  「什么地方?」小玄魂不守舍地问。

  「人家也不太清楚呢,去到那里你便知了,总之是个好地方。」糖妃搂着他
的手臂往一个方向走,离开了石径,行入花木深处。

  「娘娘……」小玄还是忍不住要问。

  「别叫这个了。」糖妃打断道,「人家有个乳名,叫糖糖,家里人都这么叫,
我许你也这样叫。」

  「糖……糖糖?」小玄复念了下,只觉这名字十分亲切可人,一时竟忘了要
问什么。

  「嗯,以后没别人时,你就这样叫我。」糖妃道。

  以后?以后还会见着么?小玄心脏轻跳,悄悄吸了口气,好甜,这味道真是
会叫人上瘾的。

  忽然间就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识,依稀某个夜晚,有个女人也是这般领着他
往什么地方走,周遭似乎也有海一样的桃花。

  「那女人是谁?」小玄拚命回忆。

  「迷楼上的美景还是蛮多的,看都看不完,而且夜晚和白天的景致迥然不同,
等会你瞧见那里,便知今晚不虚此行啦。」糖妃道,眼角睨睨身边的男儿,忽又
说:「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爱说话吗?」

  「那个……」小玄回过神来,没话找话说:「迷楼上的亭台楼阁这样多,不
知统共有多少房屋?」

  「这个你还真问对人了!前阵子我曾特意问过龚世弘,而且仔仔细细地记下
来了。」糖妃笑咪咪道。

  「只怕要好几百间吧?」小玄道。

  「听好了。」糖妃掰着葱指数道:「先说亭台楼阁,共有亭七十二座,台四
十九座,楼九十九座,阁八十一座;再说渠池山桥,有河渠二百零一条,池潭三
十六个,假山五十六座,大小桥二百七三座;其间还有许多曲槛游廊,皆婉转相
接,高低互通,统共合成九殿二十一宫六十三苑院,至于房间屋舍,那是谁也数
不清的。」

  小玄张口结舌,好一会方道:「这样多的地方,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要走丢了。」

  「正是如此,当日商议名字之时,群臣众说不一,有人叹,此楼便是神仙来
游,也当自迷,于是万岁最终定下了迷楼这名字。」糖妃道。

  「迷楼如此雄伟,工程必定十分浩大,不知当初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小
玄叹道。

  糖妃即时嘘了一声,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道:「不许说这个。」

  小玄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紧蹙。

  「到了,瞧!」糖妃朝前一指,停住了脚步。

  小玄举目望去,见前方立着一座高大假山,正面崖壁陡峭,其上藤萝遍垂,
在藤萝中间生着道裂罅,有条小溪自内向外蜿蜒流出。

  他瞧不出哪里稀罕,只好胡乱道:「这山叠得甚奇,只怕工夫不小。」

  糖妃摇头:「不是说这个,你瞧那道裂缝。」

  小玄望了望那裂罅,见月光也照不到里边,极是幽邃,问道:「裂缝里有什
么?」

  「我带你进去瞧。」糖妃道,忽蹲下身去,竟将脚上的一对金缕鞋脱了下来,
又直起身将裙角扎在腰里,露出一双白得晃眼的小腿及晶莹似玉的足儿来。

  小玄愣住。

  「你把靴子也脱了,我们淌水进去。」糖妃道。

  这还是一个妃子的样子么?小玄没反应过来。

  「快呀,这水好清凉的。」美人催促道。

  小玄见她脸上带着丝雀跃,似乎觉得十分好玩,一时也起了顽心,当即跟着
脱掉靴子。

  糖妃一手拎起鞋,率先踏入溪中。

  「小心。」小玄轻唤。

  「没事,这水很浅,你仔细瞧水里,是不是有些大卵子石,你踏在上面跟着
走就是。」糖妃边走边说。

  小玄提靴跟在后面,眼睛不觉落在她那双线条极美的小腿之上,此际浸了水,
直如细瓷脂玉,无比的腻白嫩滑。

  「快瞧,那边有条好漂亮的鱼儿!」糖妃指着水里叫。

  小玄正要望去,倏听美人惊呼一声,却是顾着说话,脚下踩偏了,身子晃了
晃,就要跌落水里去。小玄不及多想,真气瞬提急飞过去,一臂勾揽住其腰,施
展陆地腾飞术贴着水面掠入裂罅之内。

  昏暗中两条软臂抱紧了脖子,一张嫩脸贴入怀中,有人心口剧跳。

  眼前终于出现了亮光,小玄掠过环绕的水面,落在一片绿草如茵的陆地上,
望着前方,满面讶色。

  原来裂罅当中别有洞天,在山石围裹成的巨大空间里,有一个小潭,在潭水
环绕的中心有块小洲,在小洲的中央立着棵大树,枝叶茂盛,其枝干莹莹生辉,
宛若明玉。

  小玄一眼就已认出,此树和太华轩中的那株采华神木是同一类,只不过稍稍
小了数围。

  奇的是在树的正顶端,山壁开着个天窗似的大圆洞,举目望去,便是平滑如
缎的墨蓝夜空,点缀着几颗明净的星子。

  同样的树,在不同的环境当中,便有了完全不同的韵味。

  「是不是好美?」糖妃轻轻道,依旧腻在他的怀中。

  小玄深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同太华轩一样美味,不同的是少了点清凉,多了
些温润,令人心宁神静。

  「我就知道,这里的夜晚肯定会更美。」糖妃叹息道,仰面望向山壁环绕的
夜空,粉臂攀着男儿的脖子,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

  「你怎知道这个地方的?」小玄问,心里思忖,此处怎么也会有株采华神木?

  「前几日,我和龚才人在桃林里迷了路,就走了这里来了,在外边瞧见了那
道的缝隙,心里奇怪,见溪水既清又浅,底下还有大石卵垫脚,便寻了进来,一
瞧之下便爱煞了这里。」糖妃呢喃接道,「你看,这树是会发光的,当时心里边
就想,待到夜晚,多半会更美丽,因此今晚才要你陪我一起来瞧,果然如此!」

  小玄猛然醒省,忙将她轻轻放下。

  糖妃笑道:「你身法不错哟,好俊的陆地腾飞术。」

  「娘娘过奖。」小玄忙道,说完就见美人皱起了眉头,只好改口道:「糖…
…糖糖。」

  糖妃笑逐颜开,清清楚楚地嗯了一声。

  「糖糖,你也炼气修行吗?」小玄问,这么一唤,顿觉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

  「只学了个皮毛,我还在家时,爹爹逼我修炼过几年,说若是不炼点灵力真
气,就连法宝都耍不动哩。」糖妃道。

  「你捉我机关的那绫子好生厉害,敢情是家里的法宝么?」小玄继问。

  「那绫子唤做夜魅,是我十岁之时爹爹送的防身宝贝,可是大有来历的,莫
说你那傻乎乎的机关,便是换做条张牙舞爪的恶龙,它也能擒得住!」糖妃言笑
晏晏。

  「这等厉害!」小玄见气氛不错,赶忙央道:「糖糖,你把机关还给我吧,
日期紧迫,委实耽搁不得。」

  「别急,会还给你的。」糖妃忽然牵住他的手,另一手拎着鞋朝树下走去。

  两人来到树下,只感灵力吐溢,愈觉心舒神怡。小玄已在太华轩中待了近月,
感觉两处甚不相同,正暗暗奇怪,已被糖妃轻轻推倒。

  「躺下来,这里的草好软,我们歇会儿,好好欣赏这里的美景。」糖妃轻声
道。

  「都是采华神木,为何在不同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就这般不一样呢……」小
玄躺在草地上思索。

  「小玄。」糖妃轻唤。

  「嗯?」小玄枕着臂懒洋洋地应,愈来愈觉此处十分舒适。

  「喜不喜欢这里?」糖妃问。

  「喜欢啊。」小玄应。

  「那……以后还陪我来这儿好不好?」糖妃侧过身,撑着下巴瞧他。

  「啊?」

  「好不好嘛?」女人的声音里带了点娇意。

  小玄不语,心里想:「你可是皇妃啊,今日已属不该,又岂可一而再,再而
三?」

  「到底好不好嘛?」糖妃追问。

  小玄无言,实在狠不下心一口回绝。

  「你若不肯,那便没什么人陪我了,这宫里好像挺热闹,可是一个个你算计
我我算计你勾心斗角的,没一个可知心的。」糖妃声音里带着哽咽。

  小玄心中一软,终道:「好吧,你若想说话,我陪你便是。」

  「小玄,你真好!」皇妃忽一起身,趴到了他胸口上。

  小玄唬了一跳,手臂从脑后抽出,却不敢碰着身上的女人。

  「小玄……我喜欢你。」糖妃在胸口凝望着他。

  小玄心脏剧跳。

  「知道么,自打今天第一眼瞧见你,人家就喜欢上了,好喜欢好喜欢,心里
边跳得好厉害,可是又不敢叫别人看出来。」糖妃低低诉说。

  小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你离去这几个时辰里,人家一直都在想你,好想好想。」糖妃直言道。

  「可是……」小玄呐呐道,不安中倒有三分欢喜。

  「可是什么?你嫌弃我……是吗?」女人凝视着他的眼睛,又道:「嫌弃人
家已经入椒房是吗?」

  「不是不是。」小玄不知该怎么说。

  「亲我。」糖妃眼波似醉,朱唇水润,缓缓地俯下脸。

  小玄吞吞口水,心中天人交战。

  此时的他气血方刚,况且面对的又是一个媚之入骨的女人。

  四瓣嘴唇终于触着,轻轻地摩挲着,直至完全粘合在一起。

  水唇悄启,女人的香舌率先游了过来,诱惑着,挑逗着,最后把男儿勾引了
回去。

  小玄神魂颠倒,这条舌儿可比夭夭要命得多,在底下,还有一条软软的腿开
始在他裆间似有若无地厮磨。

  「你以后都陪我,人家就会让你很快乐很快乐的。」皇妃微微喘息,一只手
慢慢地往下寻去。

  小玄蓦地睁大眼睛,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皇妃娇媚地望着他,一边香肩依然在动。

  小玄喘息起来。

  「咦……这么……」皇妃似乎有些意外,美目眯起,雪靥生晕。

  小玄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

  「想不想……要我?」皇妃噙咬着他的耳廓悄语,气息甜烫,眼中眸底尽是
诱惑。

  小玄突地坐起,面现警惕之色。

  皇妃仍犹未觉,只道男儿想要自己,勾住他的脖子就往后倒。

  小玄却一把将她抱回怀里,贴着她耳心悄声道:「有人来。」

  糖妃一惊,小玄已揽着她的腰飞上树冠,躲入茂密的枝叶丛中。

  小玄心知,此时此刻,不管来的是谁,只要看见皇妃和他在一起,都将是灭
顶之灾。

  糖妃惊慌地指了下放在树旁的鞋和靴,小玄即时会意,一条赤鞭自袖中电掠
而出,将鞋和靴卷了上去。

  两人屏息静气,只听一下下轻响自洞口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秀逸的身
影出现在小溪的水面之上。

  那人背负着手,一步步缓缓行来,靴子赫是踏在水面,然却丁点未陷,如同
行走于陆地。

  小玄与糖妃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就瞧见了那人的脸,确切地说是一张面具:
覆及鼻梁,双开眼洞,额顶竖着七根形貌不一的弯角。

  皇帝!

  小玄险些失声,糖妃则几要晕去。

              (第八回)化麟

  「难道之前被人瞧见了,皇帝得讯后追踪过来的?」小玄心念电转,察觉紧
挨着自己的女人在微微发抖,心中大怜,便环臂将她围在怀中。

  糖妃终于缓过些许,脸埋在男儿胸口,娇躯紧紧地往他怀里挤。

  皇帝踏上了小洲,静静的立在采华神木之前,仰首望着圆洞框住的那块夜空。

  躲藏树冠中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盼能挨多一刻便算一刻。

  皇帝许久未动,整个人仿佛已凝固成石像。

  「看样子,他并未发现这里躲藏着人,再者若是要来捉拿我们,身为天子又
岂会独自前来……难道他来此另有目的?」小玄心忖。

  其实极其侥幸。皇帝的修为远在两人之上,只因小玄身上穿着具有绝顶隐藏
气息之功的兜元锦,而糖妃则是因为给小玄围在怀中,气息给兜元锦阻去了大半,
再加上采华神木在不断地喷吐出浓郁的灵气精华,又遮掩去了许多,这才未被发
现。

  「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小玄心中惶惶,突然莫明一悸,骤见洞中赤光大盛,
鼻间嗅到了一股令人恶心的血腥气味。

  糖妃亦有所感,双臂死死地楼抱着他,连眼睛都不敢再睁开。

  就于此刻,小玄从枝叶的缝隙间瞧见一抹无比浓稠的血流从上方蜿蜒而下,
巨蟒似地在半空扭转了几圈,这才徐徐落地。

  眼前的景像诡怖万分,小玄睁大了眼睛,旋见血流于地面堆叠收聚,渐渐凝
构成人形,最终幻化成一个身穿朱袍肌肤血赤的虬髯老者。

  虬髯老者略打了个稽首,沉声道:「少主召唤本座何事?」

  「不敢惊动血尊大人。」皇帝顿了一下,道:「圣皇他老人家近日可有消息?」

  「这家伙叫做血尊?果然人如其名,适才所见,好像真是由一大股脓血所化。」
小玄一阵反胃,又忖:「圣皇是谁……难不成是皇帝他爹太上皇?」

  「没有消息。」血尊答得简单明了。

  「没有?」皇帝的语气似乎有些烦躁,「他老人家不是复元甚速,就要出关
了么?」

  血尊沉吟道:「或许正是到了紧要关头,吾皇须得心无旁鹜,因此这数月来
才完全得不到消息。」

  皇帝开始走动,来回踱步。

  「少主稍安勿躁。」血尊盯着他,缓缓道:「如非有了迷楼,只怕圣皇尚需
千余载方能复元,如今不过再候些时日,或许便会有好消息了。」

  「迷楼的确是帮了大忙,但亦正因迷楼,各界都盯住了这里,朕怕夜长梦多!」
皇帝道。

  「这个无需多虑,圣鳌已鸣三载,各处亦有种种险恶之兆,天地或有大劫将
至,诸界圣尊皆退隐暗处静待其变,眼下应无人胆敢大动干戈。」血尊道。

  「朕已得到消息,妖界、海界、截教、玄教、天道阁及辟邪宫近日皆在调兵
遣将,有的甚至已经潜入玉京,天界、昆仑与西方亦虎视眈眈,而云州还有个南
宫阳在闹,程兆琦始终拿他不下!」皇帝道。

  「吾圣宗于此经营已久,防备周全。」血尊冷冷道:「各界大尊皆不敢亲至,
那些虾兵蟹将,来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少主何惧之有?」

  「千里之堤,亦可溃于蚁穴。南宫阳的地盘越来越大,更屡派刺客谋我,不
解决掉他,朕彻夜难眠!」皇帝寒声道,不觉间一手捂住了腹部。

  「南宫阳应该是投靠了绛夕那贱人,程兆琦奈何不了他,亦不足为奇。」血
尊停了下,道:「这一切,待到吾皇出关,皆可迎刃而解。」

  皇帝似仍焦虑,踱步愈急。

  血尊想了想,沉声道:「不过,眼下倒有一人,少主须得仔细提防。」

  「谁?」皇帝问。

  「授意少主筑造这迷楼之人。」血尊道。

  小玄心头一跳:「这不是在说师父么?」

  「她?」皇帝停住脚步,「提防她做什么?」

  「我总觉得这女人另有所图。」血尊森然道。

  「适才血尊大人还说,若不是有了这迷楼,圣皇怕是尚需千余年方能复元。」
皇帝瞪眼道:「而朕,若非得迷妃指点,建造了这座迷楼,盗来天地一十九灵脉
的精华,莫说突破至灭天鉴的第五层,便是旧日的伤只怕也缓不过来。」

  「可是这女人来路不明,教人始终勘之不破。」血尊却道。

  皇帝微微一笑:「血尊大人无须多虑,朕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她应该就是叛
出玄教的武三绝,迷楼暗合的大阵便是她从玄教盗出的先天无极阵,至于什么天
妃谪世,朕信才怪!」

  「武三绝……玄教……先天无极阵……」小玄只听得疑窦丛生,一个个名字
明明甚是熟悉,然却云遮雾绕始终模糊不清。

  血尊却摇了摇头,道:「虽然这已令人吃惊,但是恐怕非止如此。」

  「至少朕能肯定的是,她已同玄教彻底决裂了。」皇帝沉吟道,「另外,数
月前南宫阳请动了冥咒世尊,入宫行刺,破去了天机岛伏于朕影子里的六只魅影,
凶险之际,若不是她及时出手相救,只怕朕就非止于受伤了,可谓莫大功劳!」

  「正是因为那次,本座才开始怀疑这个女人。」血尊冷冷一笑,「她那次出
手虽然犀利,但本座依然瞧出她在极力掩藏实力。」

  小玄心道:「这老头不是好人,总是怀疑我师父!」

  「掩藏实力?」皇帝诧讶道。

  「她的真正实力,应是高得惊人。」血尊道。

  「玄教高者如云,迷妃能脱颖而出,冠以三绝之号,自是非凡。」皇帝微笑
道。

  血尊摇了下头,眯眼道:「那女人的修为,绝非眼前所见,只怕……」

  皇帝静静地等着。

  血尊依旧沉吟,好一会方道:「只怕已臻大罗之境。」

  皇帝身躯一震。

  小玄更是大讶,在他的意识里,大罗之境是任何修炼之人皆遥不可及的。

  皇帝蓦尔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

  血尊冷冷地望着他。

  皇帝道:「如果已登大罗之境,她何须拜入玄教门下?重元老儿又岂敢收她
为徒?」

  血尊淡淡道:「少主只查出她是武三绝,但那女人最初未必出自玄教。」

  皇帝道:「那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啥?」

  「本座怀疑她潜入玄教,只是另有图谋,譬如……」血尊一字一句道:「盗
取先天无极阵。」

  洞中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皇帝方才开口:「先天无极阵乃由先天无极诀演
化而生,内藏无尽变化无穷奥妙,更能盗取天地精华,虽嫌霸道,却令诸界垂涎
已久,的确值得一盗。」

  血尊沉思道:「而她在修得先天无极阵之后,之所以又来寻找陛下,依本座
推断,要么是因为她无力筑造这么浩大的阵式,要么是想要获得强大的庇护以躲
避玄教的诛剿,又或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总之,最后她如愿以偿,倚仗少主集
天下之力,筑成了这座迷楼,并且安安稳稳地躲在此处修炼。」

  「即便如此,我们却是获益更大,圣皇因此提前千载出关!」皇帝道,指了
下自己脸,继道:「而朕,再无需全靠这张可笑的赝品来压制旧伤,并且一举突
破了多年未克的灭天鉴第五重天!」

  「少主攻克难关着实可贺。」血尊顿了下道:「可是那女人长居少主之侧,
修为又深不可测,在未弄清楚其真实目的之时,便不得不防!」

  皇帝倏地挥手:「不可能,迷妃绝不可能修至大罗之境!虽然她于太华轩中
修炼,对应的灵脉乃是天界之太华,最能提升真气与灵力,即便如此,朕仍不信
她已登大罗之境!」

  小玄此时终能确定,他们口中的「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师父武翩跹。

  皇帝又摇了摇头:「大罗之境玄奥无极,岂是依靠汲取几道灵脉便能修得的!
倘能如此,朕降世之前曾苦守太华千载,早就登得大罗之境了。」

  血尊缓缓道:「当日她对冥咒世尊出手之时,尽管极力掩饰,但仍没有逃过
本座双眼,本座感应到那一丝泄露出来的气息,强大得令人战栗,只有圣皇曾与
吾这种感觉。」

  皇帝道:「可是这天地之中,又有几个能臻大罗之境!而那寥寥无几的存在,
又岂有昧昧无闻之辈。」

  「的确不多。」血尊道:「但只是吾等知道的不多。天地广大无俦,又有谁
能穷尽。譬如,焚虚若不是踏足中土,出手诛伏骷髅老怪,谁又知晓聚窟洲还有
个以臻大罗之境的散人?」

  皇帝没有接口。

  血尊继道:「而于天外海之中,又有多少久远的存在。当中与天地同寿者有,
混沌之前者亦有,谁敢说,那些存在当中就只有一个焚虚?谁又敢说,焚虚便是
当中最高强者?」

  皇帝半晌不语。

  血尊阴恻恻道:「总之,提防点不会错,但愿那女人对少主别无二心。少主
万莫沉迷其色,本座亦会盯紧她的。」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

  皇帝胸膛起伏,忽道:「朕决定了!」

  血尊望着他。

  「朕决意彻底驱除体内的陈年恶伤!」皇帝道:「今夜召请血尊大人到此,
便是要大人为朕护法!」

  「不可!」血尊似乎吃了一惊,道:「少主切莫急于一时,此事还须待圣皇
出关,再做定夺。」

  「总说圣皇出关在即,但到底要朕等到什么时候?」皇帝凝望着洞顶的那块
明净而深邃的夜空,道:「朕得迷楼之助,灭天鉴突破第五重天已有近年,然却
苦于这恶伤所困,始终无法再前一步;又因这恶伤作祟,教朕三宫六院尽成摆设,
这是何等之可恼可恨!」

  小玄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皇帝话中意思,忽见怀里的皇妃涨红了脸,似羞若
嗔。

  「那道罡气,乃玄狐趁你降世之际所袭,幸得圣皇救应,能保住性命已属不
易。玄狐有神魔之外的玄通,此伤潜匿得极深极密,外力难及,本座也无法相助,
少主切莫草率行事!」血尊苦劝。

  「玄狐!」小玄再次听见这两字,心口又是莫明地重重一跳。

  「大人莫再多说,朕已等不及了!若连第六重天都无法突破,又何日才能攀
上第七重天,一窥那大罗之境!」皇帝毅然道,「朕苦思冥想多年,渐有心得,
而且此处对应着梦巢,最具疗伤之功,朕今夜就冒一次险!有劳大人为朕护法,
如生不测,还请大人视情形定夺。」

  梦巢两字一入耳中,小玄即觉此名极熟,闭目苦苦思忆。

  血尊沉默了半晌,终叹一声,道:「少主心意既定,本座无话可说。驱除之
际,倘若稍觉哪里不妥,便须立即撤功,万莫强求。」

  皇帝微点了下头,提步行至采华神木旁,盘膝而坐。

  血尊随行至十余步之距立定,从旁守护。

  皇帝闭目调息,徐徐吐纳,真气于体内运转数个周天,渐至入定之态。

  树上两人只觉秒忽如年倍加煎熬,小玄尚能忍耐,怀里的皇妃却因皇帝就在
咫尺,身子又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

  小玄生怕树下的皇帝察觉,只好收拢双臂,将女人裹抱得愈紧愈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皇帝身躯微微抖动,裸露的下半张脸与脖颈处的肤
色竟然缓缓变换,时深时浅,时赤时紫。

  一旁护法的血尊注目盯着,面现紧张之色。

  皇帝越抖越厉害,遽然间衣袍无风自起,猎猎飞扬。

  血尊行近两步,满面疑色。

  小玄悄往下望,见皇帝露出的下半张脸上肌肉频频牵动,与上方的七角面具
合做一起,愈显狰狞,心中战战地思道:「怎似有点走火入魔的样子?」

  果不其然,血尊亦瞧出不对,疾步上前,沉喝道:「快撤功!」

  皇帝却仿若未闻,喉底嗬嗬闷哼,牙关紧扣,倏一注鲜血自嘴角溢出,沿下
巴滴落。

  「散功!」血尊又喝,一掌自袖掠内出,抵在他背心。

  只听「嗤啦」数响,皇帝衣袍撕裂,身躯竟然以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血尊面色微变,又一掌覆在皇帝天灵之上。

  蓦闻一声皇帝厉吼,躯体赫然暴涨了近倍,身上的玄色衮袍片片破碎,面上
的七角面具亦给崩脱,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可惜的是这张脸很快就扭曲了起
来,开始随同身躯急剧膨胀,转瞬就变了形状。

  血尊猛觉掌上传来一股巨力,遽将双掌震离,心知不妙,疾提真气再次掩上。

  然而皇帝的身躯犹在继续暴涨,但闻咯嚓暴响,骨骼四突,皇帝的躯体已完
全失去了人形,更诡异的是,肌肤之上竟还现出了片片紫红色的艳丽鳞片。

  在变形的尽头,一股异样强大的威煞骤然爆出,席卷了洞内的每个角落。

  眼前的影像诡怖万分,小玄瞠目结舌,忽闻怀里一声低呼,却是糖妃发出了
惊叫,幸好此际场面极其混乱,皇帝吼声四荡,树下两人皆未发觉。

  「别看。」小玄把她眼睛捂住。

  「那……那是什么?」皇妃浑身发抖。

  小玄不知如何回答,见她吓得厉害,将之紧围怀里,再去细瞧皇帝,见其身
躯已巨如龙象,须发四扬,头上拱出两根叉叉丫丫的怪角来,一身艳丽无比的紫
鳞,四肢踏地,于洞中四下狂奔乱窜,心中突跳,猛地认了出来:「狮首、鹿角、
龙鳞还有麋身……是麒麟!」

  血尊几个扑纵擒拿,欲要将巨兽制住,却皆给挣脱。

  「原来是头紫麒麟!」小玄心中震讶:「都说皇帝乃是真龙降世,而当今的
天子却是只麒麟!」

  血尊忽尔立定,两只大袍一挥,旋见两条血流凝就的巨蟒凭空生出,飞掠如
电地追了上去,左右齐绞,刹那就将狂奔中的紫麒麟绊倒在地,紧紧缠住。

  麒麟拚命挣扎,怒号厉吼,声音于山洞中撞击回荡,震耳欲聋。

  糖妃惊得几欲晕厥,小玄亦心惊脉跳:「皆言麒麟是吉兽,怎么眼前这个却
是如此狰狞凶厉?」

  两条血蟒反而愈缠愈紧,捆得极牢,任凭麒麟如何疯狂挣扎,依然未松分毫。

  麒麟四足乱掏乱扒,声势无比骇人,脖颈突地伸得笔直,口中呕出大口血来,
喷洒出数丈之外,浇着的碧草立时腐烂。

  血尊吃了一惊,生怕血蟒拘伤了他,赶忙稍稍收功,孰料剧变陡生,麒麟长
嘶一声,赫将两条血蟒震得支离破碎,粗壮的后腿往地面一蹬,竟然纵过了数丈
宽的潭面,扑到了洞壁之上,接又几个扑纵,过处石崩屑飞,眨眼就窜到了山洞
的最上方,闪身从洞口爬了出去。

  血尊张爪虚拿,将掉落在地的七角面具吸到手中,即时飞身升起,也从洞口
追了出去。

  小玄呆了片刻,忙抱起瘫软如棉的糖妃从进来的洞口掠了出去,方到外边,
已闻人声鼎沸,远处有队禁卫呼喊着号令朝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他朝前掠出十数步,绕开假山的遮挡,转头望去,就瞧见皇帝化成的麒麟爬
上了一座阁楼,正踞最高处怒视八方,月光底下,一身紫鳞无比妖异艳丽。

  宫中号角四响,一队队禁卫不知从哪冒出,迅朝阁楼合围。

  就在此时,空中又飞来一支人马,个个骑乘怪鸟,身披银甲手执机弩,围住
了雄踞楼顶的麒麟,正是小玄头天来到迷楼就遇见的凤翎卫。

  麒麟口鼻溢血异样狂躁,朝四方低低咆哮,阁楼支撑不住重量,梁柱纷纷现
出裂痕,楼顶的琉璃瓦亦皆破碎,一时泥沙俱落尘土弥漫。

  凤翎卫中有员将领指指点点,显然在作部署,猛闻一声霹雳怒吼,一道巨大
的黑影突然笼罩住了他,那将领心胆俱裂,未及半点反应便给飞扑过来的巨兽叼
在口中。

  周围将士四下散开,惊叫厉喝,却见麒麟悬浮空中,一爪就把那将领撕去了
半边,抛出老远,剩下的半边大噬几下,连盔带甲吞落腹中。

            (第九回)春梦了无痕

  小玄张口结舌,心道:「皇帝定是走火入魔疯掉了,竟连自己的侍卫都咬!」

  众凤翔卫纷纷开弩放箭,射向巨兽,孰料往时穿金洞铁的箭矢此际却如同枯
草脆木,触体即落片鳞未伤。蓦闻有人厉声大喝:「不许放箭!不许放箭!违者
立斩!」

  麒麟倏地转身,几个大纵大跃,踏破许多楼角屋檐,奔雷般朝一个方向窜去。

  众禁卫即时包抄追赶,天上地下乱做一团。

  小玄低下头,对怀里的皇妃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糖妃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才指了个方向:「就在红雨轩隔壁的熙华宫。」

  小玄抱起她,朝所指方向飞掠而去。

  没过多久,已到了熙华宫门口,小玄于静处将皇妃放下,问:「可是这里?」

  糖妃点点头。

  「你能走么,我要回去了。」小玄道。

  「别走。」皇妃捉住了他的衣角,满脸尽是依恋与不舍。

  「眼下到处是侍卫,不会再有危险了。我如不走,给人瞧见,反倒给娘娘添
惹麻烦。」小玄道。

  糖妃心中明白,只好松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道:「你……你……可莫要忘
了我。」

  小玄见她神魂未定,甚是惹人心疼,加之远处脚步声大作,似乎有人朝这边
奔来,遂按下了跟她讨还机关之念,转身离去。

  糖妃却想了起来,忽喊道:「我把你的机关藏在红雨轩了,就在秋千北面十
来步的草丛里!」

  小玄心中一喜,挥了下手,快步离开。

  他转了几转,摸回红雨轩中,来到秋千架下,估判了下大致方向,朝北面仔
细寻去,走出十余步,果然就在深草里摸到了大宝,轻拍了下它的大脑袋,笑骂
道:「下次再乱跑,瞧我不把你劈了当柴禾烧!」

  当即将大宝收入如意囊中,转身走回石径,才要离去,忽听有人高声喊道:
「那边何人?站住莫动!」

  小玄望去,见前方灯火乱晃,又闻金铁铿锵之声,料是撞上了宫中的禁卫,
蹙眉思道:「此时宫中大乱,人人可疑,只怕一时说不清楚,还是走为上计!」

  他怕给人瞧见面目,日后或生麻烦,遂寻遮挡之物,当即用力去撕自己的袖
子,岂知扯了几下,竟未撕开分毫,原来身上穿的兜元锦,乃是截教遗宝,除了
能掩匿气息,还有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之功,如何轻易撕扯得烂。

  小玄这才隐约记起这衣服是谁赠与的宝物,心念急转,又弯下身去,却是把
裤腿撕了一幅下来,快速蒙在脸上,飞掠上树往红雨轩外逃去。

  旋闻身后沙沙作响,回头望去,见一群金甲禁卫也跃上了树梢,高高低低疾
追过来,心中生凛:「果然撞上了龙牙卫,敢情个个是炼气之人,都能高来高去
的!」

  「快快束手就擒,免得一会受苦!」有人厉喝,声音十分浑厚,修为显然不
弱。

  小玄一声不吭,只顾前奔,突感劲风掠至,赶忙把身伏低,见一物贴背削过,
转首细瞧,原来是把寒光如雪的链刀。

  就这么稍微迟滞,一条人影已跃过头顶,拦住去路。

  小玄定睛望去,见那人生了一张马脸,唇上八字须,身披金色鳞甲,手执双
刀,刀尾以数丈长的银链连做一起,一脸的邪气。

  这时其余禁卫皆围了上来,均手执长铖,腰悬弯刀,也着金甲,高高低低地
立于树梢之上,全是龙牙卫。

  「摘掉脸上的布,下树趴着!」八字须沉喝。

  小玄哪肯理睬,真气一提,人已化做影子掠出,寻隙突围。

  八字须扬臂舒掌,放出链刀,惊电般疾追小玄。

  小玄忽左忽右,上下纵跃,一时牵扯得众龙牙卫阵型凌乱,眼见就要脱出包
围。

  八字须面色一沉,运提真气,两把刀刃上突尔裹了层暗青气,再放之时,赫
比先前快了近倍。

  小玄登感压力,见那两把链刀交替削来,飘忽似魑魅,转折顿挫之处,刃上
的青气竟凝成一个个诡怖的骷髅,心知凶险,绝不可轻易挨着。

  原来此将并非凡俗,姓韦名登,号索魂邪煞,乃邪皇麾下百煞其一,序列第
九十三,潜于宫中任龙牙卫备身郎将,以守护少主。所修魑魅索魂刀,乃邪宗恶
技,不仅疾如电掠,且中者邪毒侵骨魂糜魄融。

  小玄极力闪避,但敌刀有如附骨之蛆,始终紧紧追逼,这一稍给绊着,瞬又
陷入包围,众龙牙卫训练有素,且个个身手不低,三十余柄长铖攻守互补,威力
倍增。

  「如此拖延下去,只怕还会更多禁卫寻来!」他心中焦灼,益发难以摆脱,
一时起了强行突围之念,正要刷出藏于袖内的八爪炎龙鞭,蓦尔心头一动,却是
想起了近日修习的北溟玄数与诛天诀。

  韦登见其身形忽滞,只道已无力抵抗,链刀一卷一圈,就要将之生擒,孰料
奇变倏生,但见对方略微提步,不知怎么便脱出了攻击范围,一个欺身就到了跟
前。

  原来小玄已运展北溟玄数,灵光蕴目,真华盈心,顿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
原本疾如鬼魅的链刀如行泥淖,数十柄长铖更是慢如蜗爬,一招一势从何来往哪
去,无不瞧得一清二楚,破绽百出。

  韦登大吃一惊,急忙收刀回防,刃绞链旋舞得水泼不入,明明门户已封,岂
知颈侧倏痛真气骤闭,便天旋地转地自树梢跌落。

  小玄返身四击,以指代剑,使出诛天诀中的变化,瞧去并没多快,然却极巧
极准,每一出手便有一名龙牙卫摔下树去。

  韦登躺在地上,瞪眼望着树梢上的神秘人,见他衫飘带舞地游走花枝之间,
并指东刺一下西点一记,看似随意挥击,所攻却必是对方救应不及的破绽,不过
顷刻,自己率领的三十二名龙牙卫尽数坠地,动弹不得,料是同自己一样皆给封
住了气脉,不禁骇然:「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武技竟然如此之强!」

  小玄背负双手,神闲气定地立于一朵桃花之上,心舒神畅地望望四下,不觉
意犹未尽,居然有些期盼此刻从哪冒出来个高手,再同自己过上几招。

  「阁下是谁,敢留下姓名么?」韦登沙哑着声问,却见树上人足下轻点,消
失于花海之中。

   ********************************************************

  小玄跃过围墙,回到仪真宫,踏着月色迤逦而行,回味着适才的点点滴滴,
心中满是喜悦。

  击败敌人固然痛快,但那行云流水的感觉,更是令人迷醉。

  「会叫人上瘾的……师父传我的这两大绝技真真美妙之极!」小玄美滋滋地
自语。

  「小玄。」忽听一声低唤,他心头骤跳,即时抬头,见旁侧阁楼檐角上立着
一人,身影窈窕,正是武翩跹。

  小玄急忙飞身上去,欢喜叫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武翩跹没答,瞧着他反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师父,皇帝是只麒麟,是头紫色的大麒麟!」小玄迫不及待道。

  武翩跹却无半点意外之色,转回头望着远处,只淡淡道:「你瞧见了?」

  「瞧得清清楚楚,好多禁卫不知那只麒麟就是皇帝,都要上前捉拿,结果有
的竟给吃了!」小玄比手划脚道。

  「你又怎么知道那麒麟就是皇上?」武翩跹问。

  「因为皇帝变做麒麟之时,我恰巧就在旁边!」小玄道,想起事关师父,当
即把假山洞中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武翩跹静静听着,神色愈来愈凝重。

  「师父,他们怀疑你,说要提防你!」小玄着紧道。

  武翩跹不语,若有所思。

  「师父,你助他们建造这座举世无双的迷楼,他们却在背后起瞎猜疑,为何
这般无耻!」小玄愤然道。

  武翩跹神情归复平常,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如此,那何不……何不……」小玄吞吞吐吐。

  「何不离开这里,归隐山林是么?」武翩跹微微一笑。

  小玄重重点头。

  迷楼虽然壮观秀丽,但却有许多令他难以明白之事,心底隐隐不太喜欢。

  「你说得没错,眼下只是暂寄于此,终有一日,我们会离开这里的。」武翩
跹道。

  「师父在此莫非有甚未了之事?」小玄疑惑地问。

  「你暂且无需知晓太多,时日一到,你自会明白。」武翩跹道。

  小玄忍不住还要再问,却见武翩跹摆了下手,道:「你怎知晓那个山洞,为
何会去那里?」

  小玄面上微微一热,心念急转,遂将大宝从如意囊中取出,捧抱怀中。

  「这是什么?」武翩跹问。

  小玄道:「徒儿为参加下月的仙灵大会,打造了这个机关,没想尚未完成,
它竟然自个就跑了,我去追它,便追进了那假山洞里。」

  武翩跹望向他抱在怀中的大宝,居然仔细地瞧了又瞧,道:「你把它转过去。」

  小玄便把大宝调了个方向。

  武翩跹瞧见其背上镂刻的天、地、玄、黄四个符印,心中再无怀疑,凝眉道:
「是谁教你造这东西的?」

  小玄又从兜元锦袖内取出团扇,道:「没有人教,是我从这上边瞧见的,觉
得有趣,而且耗材不多,便依图打造。」

  武翩跹面色微微一变,目光停在团扇上半天没有移开。

  小玄只道她瞧不清楚,便将团扇递了过去,道:「这扇十分奇异,当中藏着
好些功法及许多甲兵类、机关类怪物的炼造制造之法,我却怎么都想不起它是从
哪来的。」

  武翩跹却没去接,只道:「此物甚是珍贵,既然落在了你身上,那便好好收
着吧。」

  小玄奇道:「师父知道它的来历是么?」

  「不知道。」武翩跹冷冷道。

  小玄将扇收回袖中,心中暗暗纳闷:「师父说它珍贵,应该知晓些什么,分
明是不肯告诉我。」

  「但你手上的这个东西,我却是知道点来历的。」武翩跹道。

  「师父快告诉我!」小玄喜道。

  「这东西乃玄教教祖无上圣母所创,当初造它出来,只是为了省些力气,用
以炼造符录。」武翩跹道。

  「原来如此。」小玄道。除了炼气炼丹,炼符也是他在逍遥峰上的修行功课
之一,知晓工序繁琐甚费工夫。

  「圣母造出此物之后,炼起符来果然省了许多人力与工序。不想某日忽然发
现,此物竟然自生心智,不但能自行炼造符录,还会自行发符用符。」武翩跹接
道。

  「正是如此!」小玄喜道,白天他和苗小见已亲身领教过了。

  「后来此物愈来愈难以掌控,所炼之符亦变幻莫测,时有神来之笔,但更多
时候,炼造出来的符甚是险恶,有的甚至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武翩跹继道。

  「这等奇妙……」小玄却觉十分有趣,心想能炼出从未有过的新符岂非绝妙
之事。

  「无上圣母怕它惹出事端,便命门下弟子严加看管,岂料这厮竟然自行炼造
出了隐形匿迹的奇符,瞒天过海大闹凤凰崖,不但偷食了许多丹药,还盗去了几
部无上典籍,最后竟给它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武翩跹道。

  「原来这种家伙天生就爱干坏事,往后我可得看紧点!」小玄心忖。

  「无论法宝、甲兵还是机关,但凡能自生心智,往往便有魔化之险。」武翩
跹顿了下,道:「你这机关造得粗糙马虎,四枚最关键的符印不得要领,自然远
比不上圣母当日所造。不过这样也好,你无须在它身上花费太多气力,只消拿去
应付下比赛,待大会过后,便拆了它吧。」

  「拆了它?」小玄愣了下。

  「如舍不得,小心它哪天给你闯出祸事来。」武翩跹冷冷道。

  小玄唯唯诺诺。

  「小玄。」武翩跹望了他一眼,道:「我还要再出宫些许日子,你待在太华
轩里用心修习,再莫外出乱走。」

  「师父,你不刚回来么,怎这样快又要走?」小玄有些恋恋不舍。

  武翩跹瞪了他一眼。

  小玄不敢再问。

  「回去吧。」武翩跹道。

  小玄只好离开,心底一阵失落,隐觉师父对自己冷淡了许多,悄自思忖:
「是因为那晚的事情么……哎,师父定是恼我了,定是恼我了!」

  他边走边叹,自怨自艾,然一想起当时情景,心却怦怦直跳,脑海眼前尽是
师父那夜的娇容媚态,禁不住一阵神魂颠倒。

  月色下,武翩跹犹立檐角,裳静带垂,良久未动。

  她目凝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一缕微凉的夜风吹来,这才蓦然惊觉。

  原来脸是烫的。

   ********************************************************

  小玄回到太华轩,连夜就为大宝设下诸般禁咒,把口诀教给了夭夭,并将从
武翩跹那里听来的故事告诉她,道:「这家伙最爱逃跑,我们以后得看紧点。」

  「这么调皮呀,那以后我就盯着它!」夭夭掩嘴笑。

  第二天一大早,苗小见就风风火火地闯进小玄的房间,高声叫道:「出大事
了!出大事了!」

  小玄懒懒地睁眼,已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依然躺在床上,手捂着被角。

  苗小见用手比划着,绘声绘色道:「昨晚上有头好大好大的恶兽闯上了迷楼,
咬死了好多人!还撞毁了许多房屋!」

  「然后呢?」小玄问。

  「宫里的禁卫和迎圣台上的许多神仙都一起去捉拿,斗得天翻地覆!远远地
望去,就如放烟花一般,整个夜空都映亮了!」苗小见眉飞色舞。

  「最后呢?」小玄继问。

  「最后……最后还是给那恶兽逃掉了!」苗小见扼腕道。

  「可惜。」小玄想了想,道:「昨晚那么大的动静,有没有惊动皇上?」

  「怎么没有,皇上今天已卧床不起了,听清心殿的人说,就是因为昨晚受了
惊吓,一大早诸宫诸院的娘娘们都过去问安呢。」苗小见道。

  小玄沉吟不语。

  看来这事给瞒过去了,大家依然不知道那头麒麟就是皇帝。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苗小见皱着眉头瞧他。

  小玄忽然吸了口气,闷哼道:「那头恶兽到底是什么?」

  苗小见道:「最初许多人说像麒麟,但有人说,麒麟是吉兽,不该这么凶狠,
那模样应该是貔貅,然又有人说貔貅虽然凶猛,却不会那么残暴,绝对是饕餮,
再后来猜混沌的,猜穷奇的,猜梼杌的都有,总之众说纷纭。」

  小玄打了个寒噤,拉高被子,好像有点怕冷。

  「你咋了?」苗小见说。

  「可能着凉了,有点不舒服……」小玄吞吞吐吐,说着突又抽了口气。

  「那你继续睡吧,我得赶紧把这件大事告诉黎姑姑和红叶姐去!」苗小见说
走就走,兴冲冲地转身离去。

  「把门带上!」小玄叫。

  苗小见已没了踪影。

  小玄瞧瞧大开的门,又瞧瞧身上的被子,并没起来关门。

  「你不舒服么?」被子里传来一个闷糊的声音,似从含着什么东西的嘴里发
出。

  小玄掀开被子,从门口射入的晨晖洒在他的腹际,那里有一大片铺开的墨似
云发。

  夭夭抬起头,用手儿挡了挡映照在脸上的阳光,嫣红的菱唇微有湿意。

  「嗯,不舒服,很不舒服。」小玄猛地坐起,将女孩翻压在身底,低喘道:
「现在,我要好好地舒服舒服!」

  妖精咯咯地笑。

  晨晖旖旎起来,映耀得一室春光。

  接下数日,小玄开始尝试喂大宝「吃」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

  在白眉遗留的大药橱中,有成千上万种形形色色的药石材料,他分门别类挑
选出数十样,每样只取很的小份量,分时分段地投入大宝天灵盖处的大口子内,
然后观察大宝「产」出的符录。

  大宝炼出的符五花八门,出现了攻击类的雷动符、箭雨符、冰锥符、火莲符、
破邪印符,防御类的铜墙铁壁符、金罡盾符,还有辅助类的暴风甲符、金光纵符,
甚至还有治愈类的水华符、木枷术符、春临大地符,叫人眼花缭乱,尽管威力都
很小。

  小玄并没失望,他猜测这只是因为投入的材料分量太小的原故。

  他还注意到,大宝在每炼造出一道符时,镂刻于它背后的符印都会亮一下,
攻击类的符对应的是「天」字符印,防御类的符对应的是「地」字符印,辅助类、
治愈类的符对应的是「黄」字符印,至于「玄」字符印却是一直没有亮过。

  小玄心中奇怪,继续尝试,随着投入更多种类的材料,光怪陆离的符开始偶
尔出现,诸如泥沼符、漩涡陷阱符,甚至还有几道不知名的符。

  当小玄把一种叫做脂蟾胶的材料喂给大宝后,大宝炼出了一道完全陌生的符,
在祭出的瞬间化做了一张巨大的法术蛛网,将房门完全封死。

  小玄同夭夭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蛛网扒除下来。

  夭夭蹙着眉儿道:「这网好恶心!又黏又韧,要是裹到人身上,岂不难受死
啦。」

  小玄却十分开心,叫道:「此符妙极,擒敌逃跑做陷阱皆好用得很,我们给
这符起个名字吧,就叫……就叫天罗地网吧!」

  但是「玄」字符印依然没有亮起。

  小玄开始将数种不同种类的材料一起投入。

  在尝试过几个组合之后,「玄」字符印终于亮了起来,大宝炼祭出了一道散
发着白色光芒的符,赫然召唤出了一只茫然的老猿来。

  小玄又喜又讶。

  但更加惊喜的还在后面,当他投入数样新的材料后,大宝竟又用符召出了一
个巨大的土精来,然而不知哪里出了错,土精穷凶极恶暴跳如雷,险将工匠房拆
个粉碎。幸好也是因为出了错,土精只存在了短短的数个呼吸,便自行土崩瓦解
了。

  「吓死人!」夭夭躲在小玄身后,手儿连拍心口。

  「原来玄字符印对应的是召唤类符!」小玄惊喜万分,抱起妖精叫道:「一
个机关竟能用符召唤甲兵与灵兽,这还了得!」

  夭夭笑吟吟地望着他,陪着一同开心,虽然不明白这个有什么了不得的。

  小玄已完全入迷,接下夜以继日地往大宝身上投放各种材料,只盼寻找到什
么合适的品种或组合,能让大宝炼造出稳定的、强大的召唤类符录来。

  半月后的某日,他从如意囊的深处翻出个来历不明的物事:一枚鸭蛋大小的
碧色光团。

             (第十回)仙灵大会

  碧色光团芒彩略显浓暗,然却异样之瑰丽,小玄将之拢在手中,清晰地感受
到它正在散发出某种灵能,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东西到底是啥?怎会在我的法囊里?」他诸多疑惑,认了半天也未瞧出
是何物,只觉光团极不稳定,在掌心里不知疲倦地东突西窜,心底忽然生出一种
诡异的感觉:这东西想要「逃」走。

  「散发出来的灵能如此之强大,把它喂给大宝,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小
玄望着跟前的大宝跃跃欲试,心脏怦怦直跳,竟有一丝莫明的不安。

  「小玄,那光团是什么?我心口跳得好快。」一旁的夭夭忽道,脸色苍白。

  「你也感觉到了?你感觉到什么了?」小玄讶问。

  「说不出来,就是心里边跳得好厉害好难受。」夭夭抚着胸口道。

  小玄赶忙将光团收回如意囊内。

  接下数日,他犹豫难决,最终一种极其强烈的危险直觉,让他放弃了尝试。

   ********************************************************

  日子过得飞快,仙灵大会这一天终于到来,而武翩跹却依然没有回宫。

  待到傍晚时分,两名内相奉旨来到太华轩召请崔小玄,将他接往迎圣台,穿
过数道禁卫把守的关卡,来到一个叫做天武殿的地方。

  进了正殿大门,两名内相告退离去,而殿内的一众内侍内相皆在忙着迎接别
的官员与宾客,对他却甚是轻慢,没人理会。

  小玄也不在意,游目四望,看那天武殿。见殿内灯火辉煌,正中央有个巨大
的露天演武场,四围皆有高台,白石砌就,雕栏泛彩,台上摆设数排筵席,已有
许多人入坐,除了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物,或扎九扬巾者,
或系一字巾者,或戴鱼尾冠者,或陀头打扮者,或双丫髻者,儒、释、道混杂,
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象。

  看到此处,心里终于释然:「还道怎有神仙肯赴人间之会,原来大多只是修
炼中人。」

  这时从内阁出来了个胖大太监,由几个内相拥着,所到之处,众官员纷纷起
身招呼,就连那些修炼之人也甚是恭敬,大多笑脸相迎。

  小玄仔细一瞧,原来就是那日跟皇帝到太华轩的阎卓忠,心忖:「他是皇帝
身边的人,那些人都巴结他。」

  阎卓忠边走边指派,命跟随的内相各处应酬布置,对众人虽皆有应答,脸上
亦满是笑容,然却没能完全掩去那惯有的倨傲之色。

  小玄不大喜欢这人,继续观望四周,见西面高台与其它三面不同,廊下整排
都垂着薄薄纱帘,心下不解,直至隐见纱后人影纤俏,个个身段窈窕婀娜,这才
恍然:「原来那边台上都是宫中的嫔妃。」

  他瞧着瞧着,忽尔想起了糖妃,心忖她是不是也在那里。就在此际,突见台
上纱帘掀起一角,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凝目望去,原来是在红雨苑中见过的龚
才人,她一手撩着帘,一手急摆,似朝旁边招唤着谁,旋见她身边又多了两张如
花似玉的脸,赫是唐淑妃与罗才人。

  三个美人挤做一处,躲在纱帘后朝他这边望着,不知龚才人转头说了句什么,
罗才人突掩住嘴笑,糖妃更是笑靥如花,丽眸波光涟涟,满是欢悦。

  小玄脸上热了起来,心中却酥酥的如沐春风,不觉想起了那夜在假山洞内的
情景,正心旌摇荡,忽闻有人叫道:「那边不是崔大人么!」

  他唬了一跳,忙把目光收回,转头瞧去,却是阎卓忠走了过来,笑容可掬道:
「崔大人何时到的,怎不入座?」

  小玄怔了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只好拱手道:「阎公公好,在下刚到。」

  阎卓忠朝旁低喝道:「这里谁在迎送,怎没招呼崔大人?」

  旁边几个内相顿时慌了,赶忙上前,皆说正要迎接。

  阎卓忠怫然将他们喝退,朝小玄笑道:「这几个皆不长眼的,崔大人莫要见
怪。」

  「不敢。」小玄道。

  「待崔大人正式上任,领了朝服,往后他们便认得你了。」阎卓忠道。

  「没事。」小玄道,总觉得「崔大人」这三字甚不习惯,想了想便说:「在
下本是山中野人,阎公公还是直呼名字好了。」

  阎卓忠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小玄兄弟不见外,那咱们也就自家人一般。」

  说着竟上前一把牵住他手腕,道:「咱们走,今日正好为你引见下龚世弘龚
大人。」

  小玄见他如此亲热,心下微愕,虽说有点不自在,然却对这胖大太监增加了
些许好感。

  「龚大人乃当世奇才,筑造之技天下无双,又得迷妃娘娘指点以及国师大人
相助,呕心沥血为皇朝建造了迷楼,深得皇上厚爱,将作监不断增添人手,可谓
蒸蒸日上呐!」阎卓忠边走边说。

  小玄静静听着。

  阎卓忠继道:「龚大人最是爱才,小玄兄弟擅机关之术,到了将作监中,当
是如鱼得水。」

  小玄喏喏应着。

  阎卓忠道:「皇上甚是看重今日盛会,设下了丰厚大赏,且朝中文武来了大
半,小玄兄弟当好好表现,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小玄哂道:「阎公公,在下本事微未,今晚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阎卓忠却道:「小玄兄弟谦虚哩,不像某些年轻人好高骛远,只知夸夸其谈,
好!好!」忽压低了声音:「娘娘回宫没有?」

  小玄答:「还没有。」

  阎卓忠点了下头,似自语道:「娘娘为迷楼东奔西走,真是辛苦,这趟出宫,
时日可稍长了点。」

  小玄听了这口气,心底悄忖:「他今日对我如此客气,十有八九是瞧在师父
面上。」

  两人沿阶登上东面高台,来到一桌长席跟前,席上人赶忙立起,笑唤道:
「阎公公!」

  「龚大人,我把迷妃娘娘的徒儿给你带来啦!」阎卓忠笑道。

  那人哦了一声,转望向他身边的小玄。

  阎卓忠松开手,对小玄道:「小玄兄弟,这位便是你的顶头上司将作监将作
大匠龚大人,快来拜见吧。」

  小玄见那人留着三绺长须,面色祥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甚有威仪,上前
叩首道:「在下拜见龚大人。」

  龚世弘仔细瞧了瞧他,点点头,道:「仙家弟子,果然不同凡俗,气宇轩昂
呐。」

  阎卓忠笑道:「这是当然,就让小玄坐龚大人边上吧,你们同僚两个好先聊
聊。」

  龚世弘道:「如此甚好。」

  阎公公便把小玄引往龚世弘隔壁的一张空席,空席的另一边邻席已坐了一老
一少,见状赶忙立起,齐朝阎公公叩首道:「阎公公。」

  但见老者颔下一围短密白须,神魄雄健;少者则长身玉立,英气逼人。

  阎公公瞥了他们一眼,道:「原来是贺老英雄呀,来来来,咱家为你们引见
一下。」转对小玄道:「此乃荡魔堡贺震元贺老堡主,当日助奉天候擒下叛逆蒙
白虎的英雄。」又向贺震元介绍道:「这是迷妃娘娘门下,将作监少匠卿崔大人。」

  那两人肃然起敬,贺震元作揖道:「幸会幸会,久闻天妃娘娘神通广大,门
下自然亦是高人。」手示身边的年轻人,接道:「此乃犬子贺天雕,望两位大人
多多关照。」

  贺天雕即时抱拳叩首,恭声道:「阎公公,崔大人。」

  小玄忙作揖还礼。

  阎公公只微点了下头,正眼不瞧那贺天雕,将小玄引入席中,笑道:「崔大
人与贺老堡主同是修炼中人,话题定当不少,你们暂且饮酒说话,咱家还得忙则
个去。」

  贺震元忙道:「公公请便。」躬身候着,直至阎卓忠走远,方与儿子返回席
中坐下。

  小玄坐定,观望台上,见众官员错落散坐于修炼中人之间,甚为随意,料是
为了便于招呼坐陪,特意作此安排。

  龚世弘侧过首,微笑道:「听闻崔大人擅长机关之术,不知所学的是诸系法
门中的那一个?」

  小玄一怔,他虽天生就喜欢机关术,但在逍遥峰上修习的却是如意五行中的
火遁系功法及武技,至于机关术,全靠自个瞎摸索乱鼓捣,待到后来,虽然触及
了许多高深的机关秘术,甚至在白眉的帮助下造出了天机岛的绝顶机关魅影,可
是至今从未系统地学过机关术,一时答不上来。

  龚世弘见他迟疑未答,心忖莫非因为涉及师门秘技,不便明说。

  小玄终于回应,赧颜道:「龚大人,在下不识机关术诸系法门,一样也未曾
学过。」

  龚世弘点点头,没再说话,心中大感失望:「迷妃可谓天纵奇才,机关术之
造诣登峰造极,而这门下弟子竟连机关术诸系法门都不知晓,可惜了!如此水准,
皇上却一下子加封少匠卿,还塞到吾将作监中,敢情是来吃闲饭的!」

  忽闻鼓乐声起,有人高呼:「圣上驾到!」

  殿中文武官员及那些修炼中人纷纷立起,口呼万岁,躬身迎拜。

  但见皇帝头戴通天冠,身着九章衮龙袍,面上依旧覆着那张七角面具,高坐
宝辇,在禁卫及近侍的簇拥中从大殿正门进入,浩浩荡荡穿过演武场,直行至北
面高台之前,方才下辇,拾级而上,在一张早已备好的龙床上坐下。

  小玄远远望去,见皇帝坐姿萎顿懒散,似乎甚是疲惫,心下明白:「多半是
因为那夜走火入魔,尚未恢复过来。」

  忽听隔壁席的贺天雕低声道:「爹,圣上旁边那执杖老人,是否便是天机岛
的大长老卜轩司?」

  贺震元点了下头,道:「三年前,于龙隐渡之役曾会过一面。果真是机关术
大家,变幻莫测。」

  「听闻其正在为皇朝打造一支机关大军,眼下极得皇上宠信,炙手可热。」
贺天雕压着声道,眼中有丝难明的热切。

  小玄这才注意到皇帝身边有一华袍老者,手柱奇形宝杖,目蕴精光,正与皇
帝说着什么。心忖:「此人就是当今国师了……皇帝脸上那张古怪面具,便是他
进献的。」

  皇帝顾盼左右,似在寻找什么人。

  就在此际,一行人自大门而入,为首男子,锦衣华袍,容颜俊美身姿挺拔,
举手投足秀逸极绝。在踏入殿中的刹那,西台上许多纱帘悄悄掀起,嫔妃们禁不
住发出一片惊叹。

  小玄怔了一怔,心中喝彩:「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旋见许多丽裳美人鱼贯而入,手捧怀抱各色乐器,个个黛绿鸦青明眸皓齿,
无一不是那笑燕羞莺、欺桃赛杏的容颜,而最夺目的是伴随男子左右的三个丽姬,
脸上皆覆轻纱,虽然遮去了鼻口,然那仅露的一双眼睛及半张脸,已美得令人窒
息,一路烟视媚行,不知夺去了多少魂魄。

  殿中登时有些骚乱起来,小玄亦瞠目结舌,心道:「这些丽人敢情都是天上
仙姝,怎么今夜一块下凡来了?」

  阎卓忠快步迎上,远远便笑道:「仙君怎么现在才来,万岁已等得急啦!」

  那男子正是逍遥郎君,开口笑道:「为给陛下备礼,便来得迟了,望谅。」
声音极是柔和悦耳,莫说女子听了心迷神醉,便是男子也觉心头怦跳。

  阎卓忠前边一路引着,把这行人直带到了皇帝所在的北面台上。皇帝指了指
龙床右下的一张空席,却是让那逍遥郎君入座,竟比台上许多文武大臣都要亲近,
殊为荣耀。

  众人坐定,台上宫乐奏起,丝竹声中宫婢内侍流水般送上美酿佳肴,修炼中
人多为不羁之士,便有的迳自吃喝了起来,一时觥筹交错,煞是热闹。

  贺氏父子一起离座,绕过小玄,先向龚世弘敬过酒,又回小玄席前相敬。

  小玄赶忙起身,举杯相迎。

  正寒暄间,忽有内相高声喊道:「诸位稍静,今日盛会即将开始,有请翰林
院大学士虞海宁宣读圣旨!」

  殿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大臣在北台上领了圣旨,捧在怀里走到栏前,展开宣读:「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今四海承平,圣德格天。是以百神呵护,万仙来贺,趁此百年盛会,
但求一窥仙家妙境,一睹神仙世界……」

  小玄听得费劲,但也大致明白箇中意思:前边无非是歌功颂德,说天子厚德,
所以四方神仙来朝;中间大捧诸仙诸圣,说各有神通异能,当为盛世出力;接着
是定下比赛规矩,说为了避免有伤和气,众仙家只限以仙灵、甲兵及机关上场比
试,以抽签为序,败者淘汰,胜者晋级,连胜两场即进下轮,以此递推,直至最
后胜出。

  最后,则是许下诸般大赏,有明珠玉帛,有名驹香车;至于最终胜出者,则
敕封逍遥真人之号,并赐迷楼府第一座,与天子为邻,享人间富贵,受天地精华。

  圣旨宣读完毕,殿中再次骚动起来。

  其余奖励也就罢了,但能长居迷楼之上,受用盛于别处百十倍的天地精华,
对修炼中人而言,可谓诱惑之极。

  小玄茫然四顾,见诸「仙」群情激昂,皆跃跃欲试。唯那逍遥郎君面含微笑,
稳稳地安座席中。

  仿佛那名号府第,已是囊中之物。

  后记:

  这里谈下本系列的部分设定。

  本书故事根植于中国古代神话,各个角色不会像网游类小说那样设定人物等
级,法宝、兵器更不会以什么颜色品质为区分。

  较量之胜负,有个基本的准则,就是以「实战」决定。影响胜负的有修为的
高低、兵器法宝的强弱、人物的各种状态、周围环境、各种生克及临场应变等诸
多因素,所以看上去有时会觉得不够明晰,但如能仔细品咂玩味,相信会比简单
的以人物等级、功法等级或法宝等级决定胜负来得更有味道。

  天地精华泛指灵力与真气。

  灵力作用于法术、法宝。真气作用于武技、兵器。偶有特殊的情形,会在故
事中另外加以说明。

               (本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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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谁是天子

  卷之十四:少国师

  目录:

             (第一回)咄咄逼人

             (第二回)初露峥嵘

             (第三回)蟹霸王

             (第四回)太古神通

              (第五回)符海

              (第六回)狐瞳

             (第七回)截教遗脉

  (第八回)既在樽前,又在花前

           (第九回)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十回)逆相六合,虚照心经

             (第一回)咄咄逼人

  圣旨宣罢,便有数名内相捧着签盘行到各席之前,叩请众「仙」选取。

  小玄取了一签,拆开锦封,见已是三十一之数,心忖今次要下场比试之人还
真不少。

  邻席的贺家父子亦选了一签,神色凝重,却是抽中了第二之数。

  抽签已毕,安坐北台之上的皇帝略微颔首,即见一名殿头官来到栏杆之前,
高声喝道:「仙灵大比开始!有请签中前两数者出场。」

  旋见一胖和尚掠下高台,胸腹肥肉抖动,一对惹目的长长大耳几垂至肩,右
臂抱着只不知从哪带来的粗瓷大酒瓮,大咧咧道:「洒家乃慧根峰无尘寺大耳和
尚梦癫,今趟入京,原本只想讨杯圣酒尝尝,不意今晚签中头数,那就先来丢个
丑了!」

  贺天雕霍然立起,转到席前,朝父亲躬身叩首,道:「孩儿下去了!」

  贺震元点了下头,沉声道:「传闻这大耳僧有具灵偶,乃用龙纹紫杉打造,
应属机关一类,脖颈关节或是薄弱之处。」

  小玄听得心中一凛:「这贺家父子识得机关术的门道哩,不知会以何物下场
比试?」

  贺天雕应了,大步从台上走下,来到演武场边,朝四方一揖,高声道:「在
下荡魔堡贺天雕,望诸位高人不吝赐教!」

  待两人场边站定,北台上殿头官又高声宣读比试规矩:「参赛双方不得亲自
入场,只许以灵兽、甲兵与机关等比斗,并以所属灵物失去战力或退出场外者为
负!」

  贺天雕听之读罢,略整衣衫,朝对面的大耳和尚抬手一扬,比了个「请」的
姿势。

  「宝贝儿出来,咱们有得耍啦!」大耳和尚叫道,大袖挥甩,忽见一个人形
木偶出现在身前,有目无瞳,有鼻无口,秃着顶,摇摇晃晃地步入演武场中。

  小玄见那木偶通体隐有紫纹,呈密鳞之状,寻思道:「瞧这木人模样,当真
是龙纹紫杉所造。」

  贺天雕凝目以对,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拍向腰侧法囊,猛闻一声暴吠,身前
现出一巨犬,赫有豹子大小,腹背裹着乌甲,甲脊上竖着一排明晃晃利刃,裸处
肌块扎结,弓腰怒晴,状极猛恶,登时唬得西面高台上的嫔妃们发出一片惊呼。

  小玄也微吃一惊,按不住赞道:「好威猛!」

  只听邻席上的贺震元微笑道:「此犬名曰啖魔,又名地狱三首,生于冥界,
乃自上古便有的神物,今已所遗无几,生性勇猛无畏,专噬邪秽,便是虎豹蛟龙
见了它,亦要调头走呢。」

  「虎豹也就罢了,蛟龙也会怕它?」小玄心觉难以置信。

  「好狗!宝贝且去跟它耍耍。」大耳和尚笑嘻嘻道,木偶仿佛听懂其语,便
朝巨犬懵懵前行。

  「竟敢小瞧吾家神犬,今日定要教你秃驴知晓厉害!」贺天雕心中暗怒,抬
手一指,巨犬骤然暴起,闪电般窜入场中,直扑木偶。

  位于殿正中的演武场极为巨阔,长逾四十几丈,宽也达二十余丈,双方各据
一边,相隔甚远,然那巨犬势若奔雷,只几个扑纵便到了木偶近前,两条后腿一
蹬,整个巨躯赫然离地飞起,如猛虎怒噬敌人。

  场外的大耳和尚忽尔捧起臂上的酒瓮饮了一口,几于同时,场中的木偶亦双
臂上抬,双拳正好拱护在头顶,迎着飞扑而来的巨犬腹底一捣,只听啪得大响,
巨犬给震得身型空中一凝,木偶也给扫中肩膀,一跤摔坐地上。巨犬落地,丝毫
未滞,迅又扑出。场外大耳和尚朝旁踏出,场中木偶便一闪躲开,接下一兽一偶
时分时合,相互殴击。

  贺天雕立在场边,口中时喝时啸,指挥神犬扑噬敌人。而另一边的大耳和尚
则状若醉酒,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场中的木偶便如影随形般跟着他躲闪进退指东
打西,极是灵巧自如。

  小玄瞧得目不转睛,心中喝彩:「这胖和尚定是与他的灵偶心意相通,如非
比试,真正遇敌,人偶齐上,威力便是翻倍,厉害厉害!有趣有趣!」

  思着心意相通四字,神魂深处忽尔一个激灵,似有所感,眼睛不觉闭起,心
念竟不知到了何处,只见昏暗中一个人形之物悬空沉浮,轮廓模糊几为透明,面
上五官俱无,异样之诡谲神秘,视线落到其腰际,赫见断开近半,心道:「似乎
伤得极重哩……」

  眼前所见,着实匪夷所思,心底隐隐觉得与自己大有干系,然却百思不得其
解。

  他苦恼地甩了下头,睁眼时,见场中打斗越发激烈,巨犬似有使不完的气力,
不停纵掠扑击,真个胜似大虫,捷猛极绝。然那木偶不但身形步法无比灵活,拳
脚招法亦十分精妙,不但令巨犬的扑噬连连落空,反而频频击中巨犬。

  小玄听那声音,每下都甚是闷实,知是击得极重,心中估忖:「照此下去,
只怕荡魔堡这边要输。」

  贺天雕见神犬屡屡受制,怒色渐溢于表,口中呼喝声愈高愈厉。

  台上的贺震元微摇了下头,神色却十分镇定,瞧见小玄转望过来,拱手笑道:
「犬子修为甚浅,定力未足,让大人见笑了。」

  小玄忙回一揖,含糊道:「哪里哪里,胜负尚早吧。」

  「胜负便在眼前。」贺震元微笑道:「神犬接连吃亏,怕是要动怒了。」

  话音未落,便听咽呜一声怪叫,小玄回首望去,见场中已起变化,木偶不知
使了什么精妙招法,竟以手臂将巨犬的脖颈锁住,牢牢地扭压在地上,巨犬四肢
乱掀乱挠,只是挣脱不得。

  小玄心道:「这下不成了,荡魔堡的神犬果然斗不过大和尚的灵偶。」

  巨犬龇牙裂嘴,不知是否因为呼吸困难,双睛怒睁,眼底忽尔赤红起来,如
血一般,状甚怖人。

  眼见胜负即分,猛闻一声震人心魄的暴嗥,奇变遽生,巨犬倏地一掀一拱,
不知从哪生出神力,反将木偶翻压在身下。木偶双臂紧扣,依然死死锁住巨犬脖
颈。孰料要害受制的巨犬张口一咬,利齿赫然深深噬入了木偶的胸口,木偶受创,
手臂稍松,巨犬甩首一撕,从木偶身上咬下大块木料来。

  场边的大耳和尚面色微变,急忙变招,挥拳内勾。木偶即一拳轰在巨犬脑门,
岂知巨犬宛如金铁铸就,脑袋只是稍稍一歪,接连几下猛噬,将木偶胸膛咬出个
骇人的大洞来。

  「输啦输啦!罢手吧!」大耳和尚急呼。

  贺天雕心欲立威,只是充耳不闻,依然恣由神犬肆虐,呼吸之间,木偶已给
撕咬掏扒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虽非血肉之躯,但已触目惊心,台上有人站起身来,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发
出一阵惊呼。

  小玄已知木偶乃是龙纹紫衫所造,多半还有用其它珍奇材料加固,而且定然
加持了防御类法术,坚硬之度,必是远胜金铁,心中震惊:「这狗的牙齿什么做
的?竟然这等锋锐!」

  隔了数息,贺天雕这才不慌不忙发出一声清啸,巨犬闻令,方肯抛下早已不
成样子的木偶,退开数步,犹自低低咆哮。

  贺天雕朝对面遥遥一揖,冷冷道:「神犬动怒,收止未及,还望大师见谅!」

  大耳和尚面上微现恼色,忽尔哈哈一笑,敛去目中凶光:「没事没事,好厉
害的狗儿,小朋友前途无量耶!」踏入场中,拾起破碎的残偶,收入大袖之内,
飞回台上去了。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第一场胜负已决,荡魔堡贺天雕胜,有请签中第三
数者上场!」

  「贺家小友,贫道来与你耍耍!」只见一人自东面台上飘落,头戴三台冠,
腰系一气绦,身着青袍脚踏云履,手持一柄风火拂尘,却是个道士,生得贼眉鼠
目,身段又甚瘦小,瞧上去颇为猥琐,只朝北台打了稽首:「吾乃阁山灵宝宫抱
雪真人门下陆安清,恰巧云游至京都,今亦来凑个热闹!」

  贺天雕听他唤自己「贺家小友」,似有轻慢之意,不动声色道:「阁下当真
是那号为『云岭独秀』的陆道长么?」

  陆安清听他知晓自己名号,面上微有得色,拂尘一扬架在臂上,朗声道:
「正是贫道,小友倒有些见识耶。」

  却听贺天雕微笑道:「可在下听闻,云岭独秀因嗜赌成瘾,负债累累,给债
主追寻上门,近日已给抱雪真人逐出门墙,道长怎么还自称灵宝门下?嗯……多
半是传闻非实。」

  台上众人听见,料是所言非虚,便即有些许笑声响起。

  陆安清脸上一热,心中大怒,冷冷道:「吾便是给逐出门墙,也永为恩师门
下,犬儿接招!」将袖一挥,蓦见一股梁柱粗的暗青之气飞贯而出,直袭场中的
啖魔神犬。

  贺天雕也甚恼怒,口中厉啸,喝驭神犬纵身迎上。

  两相交击,爆出一声闷响,巨犬似乎遇到什么强大阻击,朝旁震开,青气亦
受顿挫,赫于半空现出形来,却是一条千足巨虫,长若大蟒,足似弯刀,状极凶
毒,惊得西台上嫔妃又是一片低呼。

  小玄也吃一惊,心道:「这定是小见前些日溜上迎圣台瞧见的那条大蜈蚣了
……一个道士,怎去修炼这等狠厉之物?瞧来不像机关,不知是真兽抑或甲兵?」

  一虫一兽稍分又击,转瞬再交错缠斗做一处,直如龙虎相搏惊心动魄。

  小玄心忖:「这蜈蚣如此之巨,必定力大无穷,神犬虽勇猛,这回可讨不了
好!」

  果不其然,激斗中突见蜈蚣数足钩住了巨犬背甲,即若大蟒般急速缠上,巨
躯圈圈收紧欲将巨犬绞毙。

  小玄轻呀一声,却见贺震元依旧神色自若,心中甚是不解。

  贺震元微笑道:「大人莫要担心,那巨虫虽然凶厉,却属邪魔精怪,此犬正
是它们的克星!」

  巨犬极力挣扎,可惜只余脑袋在外,脖颈以下俱被蜈蚣锁困,空有一口利齿,
却咬不着任何物事。

  陆安清眼见胜券在握,遥向对面哈哈一笑:「犬儿可服?此时讨饶,或可保
尔狗命!」

  贺天雕怒目以对,口中连连厉啸,旋见那啖魔神犬目中迅速红赤,转眼又如
血染一般,煞为诡异。

  贺震元捋须道:「神犬显形,便是邪魔魄散之时矣。」

  话音方落,倏闻一声沉闷低吼,竟似从地狱深处迸出,只见蜈蚣通体一震,
紧锁巨躯似乎松开了些许,蓦见一股黑气冒起,在绞困的中心赫又多出了一个犬
首。

  小玄只道眼花,又听一声怒吼,再见一道黑气冲起,蜈蚣巨躯尽松,竟然逃
似地游走开去,将之前绞住巨犬扔在原地,只不过,此时的巨犬已变了模样,肩
颈之上赫有三个脑袋,皆怒睛竖耳龇牙裂嘴,口中滴淌着腥黏涎沫,状极怖人。

  台上众人皆俱骇诧,一时不明发生了什么。

  就连北台之上的皇帝也神色阴沉,虽然面具遮掩近半,侍立一旁的国师卜轩
司却似有所感,忽尔阴恻恻道:「这贺家凡夫,竟敢喂养恶犬,三年前龙隐渡一
役,老朽早已瞧不顺眼,待会若是场上遇着,便将那犬儿宰了。」

  右下席上的逍遥郎君则悠哉游哉地掠了一眼皇帝,若有所思。

  三首犬一步步朝逃开的蜈蚣逼近,它体形虽巨,但与蜈蚣相比,却还相差极
远,然于此际,巨如大蟒的蜈蚣竟而收蜷成一团,通体战抖个不住。

  陆安清面色大变,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连连挥动,却见蜈蚣只在原地哆
嗦,竟似乎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巨犬忽然立定,三首一仰,齐朝蜈蚣怒吠,台上众人心魄剧震,甚有数名宫
婢内相软下身去,蓦见蜈蚣浑身剧颤,巨躯竟然左曲右折变了形状,众人尚未瞧
清,已见蜈蚣化做了棵丫丫叉叉的老梅树。

  小玄恍然大悟:「原来这道士并非修炼恶物,只是拘役梅精幻化蜈蚣,以凶
厉之形与人博击!」

  陆安清急挥拂尘,梅树如人爬起,欲往场外逃去,贺天雕嘬唇一啸,霎见三
首犬暴起,电光石火间已扑在梅树躯上,嘴噬爪掏,登将之撕成一地碎片。

  小玄瞧在眼中,心底甚是不忍,忖道:「那梅树需得巧遇机缘且至少修炼数
百年,方能成精,今日却毁于一旦,委实可怜可叹。」

  却听贺天雕淡淡道:「拘役花木,本是道家清雅妙术,尔却用与炼化恶形,
留之不得。」

  陆安清面色铁青,立在场边上怔了半晌,口中连道两声「好」,方才一拂大
袖,飞回台上去。

  旋闻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荡魔堡贺天雕连胜两场,已入选第二轮比试,
请回席暂歇。下面有请签中第四、第五数者报上姓名,入场比试!」

  贺天鹏昂首返回台上,路过龚世弘席前,赶忙收去倨傲之色,恭恭敬敬地作
了个揖。

  「便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神犬,只怕也不过如此!」龚世弘微笑道。

  「不敢,不敢,大人过誉。」贺天雕慌道,回到席中,心中委实得意。

  贺震元不动声色,待儿子在旁边坐下,忽压低声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
适才在场上可谓欺人太甚。」

  贺天雕怔了怔,小声争辩道:「孩儿原本也不想下重手,只是那两个家伙有
心轻慢,这才给他们施点教训。」

  贺震元也不瞧他,微叹了口气:「也罢,今次赌斗,多少是要得罪人的,只
是你日后外间行走,须得仔细提防这些交过手的人。」

  邻桌的小玄却是心中惶惶,不觉摸摸腰畔的如意囊:「那三首神犬好生凶狠,
看样子蛟龙还真斗不过它哩,接下赌斗,大宝若是与它碰着,只怕凶多吉少……」
接又忐忑:「输便输了,可切莫给咬坏才好……」

  接下比赛甚为激烈,胜负咬得极紧,赌斗十余场过后,连胜两场者只有一个,
却是琅邪由吾世家的一对兄弟,兄名璟,弟名珏,名号琅邪双璧,两人朕手以笛
御驭一对灵鹤,轻松优雅地连败两名对手,也进入第二轮。

  贺震元赞道:「由吾家终于出了人才,这兄弟俩近日风头颇健,诛伏不少邪
秽,乃吾同道中人。」

  贺天雕淡淡道:「只祈下轮比赛,他们兄弟莫要与我荡魔堡碰上。」

  小玄心道:「原来是成名人物,难怪如此厉害。」

  此时留在场上的是一名中年方士,乃御甲术大门派天相宗的成名高人,姓钟
名晋,号点金圣手,驭控一头通体符文的狴犴铜兽,已干净利落地击败一名对手。

  「金遁系甲兵于五行当中甚强,亦最难驾驭。」贺震元点头道:「天相宗御
甲之术果然了得,无怪乎能与天机岛的机关术齐名,此人乃宗主周景元的师弟,
修为于门中可稳列前十。」

  贺天雕凝目道:「此人铁定能连胜两场,下轮若是遇着,倒是个对手!」

  但听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请签中第一十七数者登场……」声音稍顿,再
又提声高喝:「有请东海名士逍遥郎君!」

  旋见逍遥郎君自席上立起,朝天子打了个稽首,携身边一名蒙面丽姬徐徐飞
下台来,凌虚御风如若天人。

  天武殿中顿起波澜,三面台上一阵骚动。

  小玄目光给紧紧抓住,瞧瞧这逍遥郎君,再望望那蒙面丽姬,尽觉赏心悦目。

  逍遥郎君朝对面抱拳一揖,微笑道:「大师请了。」

  钟晋神色倨傲,忽道:「听闻上月在迎圣台上,阁下以一机关连胜数场,不
知可有此事?」

  「这个……」逍遥郎君道:「当日宴上,大家为的都是饮酒助兴,胜负不必
挂怀。」

  钟晋道:「今日之赛,阁下是否仍以当日机关出场?」

  「正是。」逍遥郎君应。

  「那么……」钟晋停了一道:「今日这场赌斗,你我可否加上个小小彩头?」

  「哦,什么彩头?」逍遥郎君含笑问。

  「如果在下胜了,便请阁下身边的这位佳人将面纱取下如何?」钟晋道。

  台上登又骚动起来,小玄心道:「这彩头有些无礼了!」

  逍遥郎君依然微笑:「敢问大师,这是为何?」

  钟晋道:「江湖上隐有传闻辟邪宫无瑕仙子当年出走,乃与阁下有些干系,
不知此传是真是假?」

  「的确如此。」逍遥郎君即应,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之事。

  台上一片哗然,许多人窃窃私语。

  辟邪宫乃地界正派之一,素来嫉恶如仇,同天道阁、蜀山派一道被誉为邪魔
的死对头,派中高者如云,当世五位宫主,不但修为极高,且个个风华绝代颜色
倾城,令诸界邪魔既痛恨又垂涎。不想就在盛极之时,突生变故,四宫主雪羽仙
娘楚静妤出走,五宫主无瑕仙子吕嫣莹失踪,从此元气大伤。

  辟邪宫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对外缄口不言,但各界隐传两位宫主已堕魔掌,
其中一个似与妖界某个大魔头有干系;另一个更是不堪,疑给东海逍遥门掳去,
然而真相却有如云里雾中,至今未明。

  钟晋微愕,此事凶险隐秘,而且此时耳目极众,原本以为对方会矢口否认,
又或者避而不答,没想却是回答得如此干脆。隔了好一会方道:「吾师弟与辟邪
宫有些渊源,当日宴上,曾出言求证,虽说唐突,岂料阁下身边这位佳人借比试
为名,竟将吾师弟性命共修的甲兵击毁,这也未免太过了吧。」

  小玄恍然:「原来此人是为他师弟出头来的!」

  「阁下的师弟是?」逍遥郎君俊目微眯,似乎想不起是哪个。

  「少门主忘啦?多半就是那夜跳出来要莹姐姐和妾身摘下面纱的那个矮东瓜
呗。」旁边的蒙面丽姬道,声音娇嫩清脆,十分悦耳。

  东台上突有一人站起,身形矮胖滚圆,正是钟晋的师第祝仲,指着场中破口
大骂:「你这妖女!敢情真是西海那小贱人么,身子被辱,非但不知羞愧苟存于
世,竟还与东海淫贼同流合污,当真辱没了水族海界,丢光了你老子的颜面!而
今没脸见人,便只好成日藏住捂住么?」

  小玄听他骂得极为不堪,眉头微蹙,正不明所以,忽听见邻席的贺天雕小声
道:「这女人便是当年给逍遥郎君劫去的西海龙九公主么?看来果真屈从了那淫
贼!」

  贺震元低声喝道:「莫要多言!」

  小玄又瞧了瞧那逍遥郎君,心忖:「此人赠皇帝秽药,而今又有好些人出言
斥骂,只怕真是淫邪之类,可惜这副好模样了。」

  天相宗为地界之中入世的名门大派,门徒众多影响广远,名头声势原本与天
机岛相近相仿。但近年来皇朝重用天机岛门人,皇帝更奉其大长老卜轩司为国师,
两派声势方才有所拉开。

  天相宗许多门人甚是不甘,祝仲便为其一,他擅御土遁系甲兵,名望甚高素
来自负,踏足玉京,原本想同天机岛争些高低,岂知冲撞了逍遥郎君,甲兵尽毁
威风尽折,遂急驰回门中求援,将师兄钟晋请来参加仙灵大会,寻机讨回颜面。

  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双方在首轮比赛便遇上了。

  逍遥郎君面色一沉。

  钟晋森然盯视着他,袖里的手虚捏印诀,场上的铜兽蓄势待发。

  蒙面丽姬左臂忽抬,一只美得令人心跳的手自滑落的罗袖中露了出来,另一
只手捏着条杏底银花帕子凑近,开始将自己的左掌一围围裹住,唯露几根俏若笋
尖的玉指。

  众人不明所以,却尽给她那纤手与美态吸引住。

  「可惜了这条帕子。」逍遥郎君微叹了口气,望向对面:「既然如此,加点
彩头也并非不可……倘若这边侥幸赢了呢?」

  「阁下只要能赢,随你便是。」钟晋淡淡道。对方虽给天子奉为上宾,但不
过是依凭奇淫巧技得宠,无非就是一个偷香窃玉的淫贼,这样的渣秽,他还不放
眼里。

  逍遥郎君徐徐道:「那就这样,倘若这边胜了,便要你师弟滚下台来,给我
女人磕三个响头,否则……即便逃回神兵岭,只怕时日也无多了。」

  台上众人心皆一凛,钟晋更是面色丕变,森然道:「尔有这等能耐?」

  「到底赌不赌?」逍遥郎君轻声道,他容颜无比俊美,此刻嘴角似挂着丝笑,
然却令人莫明生寒。

  钟晋尚未回答,蓦见对面影子一闪,对面的蒙面丽姬已消失不见,急喝道:
「小心!」

  东台上的祝仲倏地眼前一花,耳中炸起啪啪数声脆响,面上剧痛,惊怒欲击,
猛然发现两腕被制,却是给一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捆在一起,半点动弹不得。

  直至这时,众人这才瞧清蒙面丽姬出现在东台之上,裳飘带舞地凌空悬在祝
仲席前,那只缠裹了帕子的手正在缓缓收回。

  而祝仲鼻口淌血,那张原本就肥胖的脸高高肿起,转眼已将眉目挤得歪成一
线。

  「幻影烟波,举步千里!龙族的绝顶身法。」贺震元轻喝道。

             (第二回)初露峥嵘

  众人皆望东台。

  只见蒙面丽姬徐徐飞退,飘至演武场上方,方才回身降落,身姿婀娜宛若凌
波仙子。

  直到此刻,祝仲方才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蓦觉头昏眼花,瞬又跌坐回椅中,
鼻口依然血流不止。

  蒙面丽姬将腕一扬,缠裹手掌上的帕子忽然片片破碎,化做漫空蝶舞,却是
嫌弃沾染了污秽,将之毁去。

  整个过程迅如电光石火,殿中人大多没瞧清楚,小玄却是在蒙面丽姬足尖离
地的刹那,北溟玄数随念即生,接下蒙面丽姬如何飞空,如何制敌,如何得手皆
瞧得明明白白,但觉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可恶!竟敢偷袭伤人!」钟晋怒喝,念颂真言,催动狴犴铜兽直扑对面两
人。

  逍遥郎君微点了下头,蒙面丽姬将腰畔法囊轻轻一拍,轻喝了声:「疾」,
猛见两人跟前多了只怪物,方才踏入场中,已跟势若奔雷的狴犴铜兽撞做一处,
但闻「哐」的一声大响,怪物纹丝不动,狴犴铜兽却滑错开去,两只前足重重地
钉入地面,划破数尺石板方才止住冲势。

  众人这才瞧清,截住狴犴铜兽的是个上半身为蟹、下半身为人的怪物,举着
两只巨钳似的螯,通体青黑身形雄阔,十分之威武。肢节、腰膀处皆有规则的缝
隙,显然是机关一类。惹眼的是在它的胸腹处嵌着个凸出的圆形物事,上刻晦涩
难明的古拙图文,泛着层淡淡的蓝光。

  「敢情这家伙便皇帝所说的那只『蟹霸王』了!」小玄心忖。

  钟晋微一错愕,急驭狴犴铜兽再度猛攻,蟹怪举螯相迎,震耳欲聋的巨响接
连炸起,间中还夹杂着极其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台上许多人捱受不住,纷纷捂住
耳朵。

  两只怪物体形大小相仿,位处演武场边沿激斗。那蟹霸王背靠边线,只要后
退一步便即出局,然而任狴犴铜兽如何疯狂扑击,始终就如怒潮中的礁岩岿然不
动。

  钟晋心中震诧,他这狴犴铜兽乃是以天相宗绝顶的御甲术炼就的甲兵,用料
异样繁复珍罕,能开山裂石摧金碎铁,自炼成以来罕逢对手。今趟赴会,既是要
为师弟讨回颜面,亦是冲着夺魁而来,岂料仅于第二场便遇见了强敌,一轮猛攻,
竟然占不到丝毫上风。

  而逍遥郎君却是面含微笑,一手背负身后,一手袖内掐诀,玉树临风般立在
那里,无比的轻松自如。

  甫一交手,台上众人便已瞧出孰强孰弱,知晓钟晋来头的人更是暗暗吃惊。

  「难不成这厮还未尽全力?区区一个淫贼,怎会有这等厉害的机关?」钟晋
愈来愈惊,又思今日若败,报仇不成事小,天相宗叫朝廷看低事大,不禁五内如
焚,突尔将心一横,灵力急提,五指捏了个古怪印诀,却是不顾以性命共修的甲
兵就此亏损,催尽平日所藏所蓄,将攻击力催升至极限。

  陡见狴犴铜兽通体亮芒大放,攻势骤然疾猛逾倍,犀象大小的巨躯赫然拔地
而起,泰山压顶般狂拍狠扫,声势无比骇人。

  蟹霸王巨螯左格右挡,但已招架不住所有的攻击,肩膀身上接连给击中,足
下石板尽数破碎,两腿一寸寸地陷入地面。

  「叫你知晓吾天相宗神兵的厉害!」钟晋狞声厉喝。

  「果然还是天相宗的甲兵更强!」台上的贺天雕道。

  贺震元却没开口,眼睛盯着蟹霸王的下盘,那里也太稳了,与眼前的劣势并
不相称。

  小玄也觉哪里不对,他瞧的却是逍遥郎君的嘴角,直至此刻,那里似乎仍挂
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相宗之甲兵,也不过尔尔!」逍遥郎君忽道,笑意一收,手从袖出,掐
了个新的印诀。

  钟晋正痛快,突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凸物荡出一圈水波似的湛蓝芒彩,芒彩中
闪耀着数枚他完全陌生的符印,然后就瞧见两只巨钳似的螯击中了狴犴铜兽的肚
子,赫然击破了硬胜金铁的体表,深深地捣入铜兽的身躯内。

  他大吃一惊,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场上形势已经反转,蟹霸王将狴犴铜兽掀
翻在地,两只巨螯轮翻出击,接二连三撞入其躯体,捣出一个个可怖的大洞。

  场边的钟晋怒喝着变换印诀,竭尽全力扳回局势。

  这时蟹霸王两腿已从陷坑里拨出,庞巨的躯体几乎整个骑到了狴犴铜兽上,
高擎巨螯毫不留情地朝下砸落。

  钟晋心中万般不解,他那坚不可摧的的狴犴铜兽此刻怎么就似纸扎泥糊一般。

  狴犴铜兽四肢乱抓乱挠,犹在拚死挣扎,蟹霸王又一螯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它
的额心,将其整个脑袋轰入地面。

  额心处纹刻着一枚符印,连接着内里的关键结构,正是狴犴铜兽的神经中枢。

  「完了!」钟晋暗叫,心有不甘地又换了几个印诀,口中接连颂念,但是狴
犴铜兽始终纹丝不动,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尘埃落地。

  「本场比试,东海郎君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喝。

  场面太过暴力,许多人惊魂未定,直至这时,三面台上方有稀疏的喝彩声响
起。

  「这蟹霸王比荡魔堡的三首神犬还要可怕!」小玄心中怦怦直跳。

  钟晋面色灰败,怔了半晌,返身就走,也不理睬还在台上发呆的师弟,迳直
出了天武殿。

  北台上的皇帝略微侧首,对立于一旁的卜轩司道:「天机岛机关甲天下,不
知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可还入得国师之眼?」

  卜轩司眉心微蹙,沉吟须臾方道:「依臣之见,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并不高妙,
虽然刚猛,辗转进退却嫌简拙,至于为何这等强横霸道,应该另有所倚,当属机
关之左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天地广大无俦,因有无限之变化,方才多姿多彩,岂
可事事以正邪左右框之。」

  卜轩司心头一跳,顿首道:「陛下所见甚是。」

  接下的一场比赛很快结束,逍遥郎君再度取胜,轻松进入第二轮。

  他携姬回到北台之上,皇帝即时赐酒三杯,自已亦痛饮一巨觞,甚是开怀。

  逍遥郎君躬身拜谢,三杯酒一饮而尽,忽听旁边的卜轩司道:「仙君胜得漂
亮。天地之中,机关术流派万千,但无非出自」形、意、械、自然「四大脉系,
不知逍遥门之机关术源自哪一个?」

  「逍遥门的机关之术不足一提。」逍遥郎君即道。

  卜轩司微微一笑,心里甚是得意:「果然斤两有限。不过,于吾天机岛前,
又有谁敢多言机关之术。」

  岂料逍遥郎君很快便又跟了一句,微笑道:「机关术终非大道,逍遥门只是
用做皮表。吾门真正所倚者,其实另有奥妙。」

  皇帝嘴角一笑,微点了下头。

  卜轩司一怔,天机岛以机关术立世,素来最忌机关术乃旁门左道之类的闲言
碎语,不禁心中大怒:「这厮竟借贬低机关术来压低吾天机岛,着实奸诈可恶!」

  原来自逍遥郎君登上迷楼,皇帝接连盛宴以待,与之相晤极欢,于宫掖内外
赞不绝口。直至上月底,竟有消息传出,皇帝有意要再立一位国师,改目下的单
国师为左右国师。

  卜轩司将信将疑,待到得知皇帝以逍遥真人之号作为仙灵大会的奖赏,心忖
这简直就是为逍遥郎君量身定做,终明传言八九非虚,心里暗暗焦灼,早有寻衅
之念。

  天机岛机关术甲天下,他本想倚所长在皇帝跟前让对方难堪,孰知却给对方
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

  「待会场上遇见,定然叫你知晓机关术的无穷奥妙!」卜轩司恼恨不已。

   ********************************************************

  比赛继续进行,于逍遥郎君之后,再无连胜两场之人,直至国师卜轩司登场。

  众人终于见识到了绝顶的机关术。

  卜轩司御驭的是一个奇诡物事,初如棺椁,转眼就变了形状,时如轮轴,时
如刀铡,时如走兽,时如飞禽,上刻独异符文与图案,疾捷刚猛变化莫测,摧枯
拉朽的拿下两场胜利,毫无悬念地进入第二轮。

  小玄目瞪口呆,心中震憾:「原来机关是可以这样子的……」

  「这是什么鬼玩意!」贺天雕声音微颤。

  「比三年前,又多了几样变化……天机九变,怕是完成了。」贺震元沉声道。

  「这……这就是天机岛三大绝顶机关之一的天机九变么?」贺天雕喃喃道。

  卜轩司回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赞道:「国师神威,无愧为吾朝之
护国上人。」

  卜轩司口中谦谢,三杯饮落,眼角掠了逍遥郎君一眼。

  逍遥郎君却只顾与身边众美饮酒说话,悠然自若一如之前。

  「一个比一个可怕,这仙灵大会不好玩啦!」小玄面色难看,屁股已有些坐
不住,几乎就想带着大宝开溜。

  谁知就在这时,北台上殿头官已高声宣召:「有请签中第三十一数者出场!」

  小玄心头一跳,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飞下高台,来到演武
场边上。心里打定主意,见势不妙,便即投降认输,以免伤着大宝。

  对面是个持拐老叟,身材瘦小,目露精光,乃华山散人,只报了名号,叫做
嬉云叟,拘役的竟是一头不知年月几何的黑毛大猿,赫比之前的蟹霸王与狴犴铜
兽都要高巨,两只臂腕上束着条长达数丈的锁链,链上悬着一颗南瓜般大的铁球,
在小玄出场前已轻轻松松的胜了一场。

  「迷渊宫派门下崔小玄,望前辈赐教!」小玄恭敬道,朝对面作了一揖。

  「迷渊宫派……」嬉云叟沉吟了下,似乎不曾听过,道:「小朋友耍甚宝贝?」

  「机关。」小玄答。

  「又是机关……」嬉云叟眼睛翻了翻,似乎甚是不屑,道:「如今皇朝倚重
天机岛,一个个便都炼造起机关来了,殊不知机关虽然刚猛疾捷,但终究是死物,
如何能与灵兽相争!」

  「前辈所言甚是,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小玄道,瞧着巨猿臂腕锁链上的
大铁球,不禁暗暗担心。

  「那就开始吧。」嬉云叟道。

  小玄场边立定,口中默念禁咒,将大宝从如意囊召出,旋见一个圆滚滚的人
形怪物出现在场上,没手没脚大腹便便。

  众人微愕,嬉云叟也一怔。

  蹲坐在场中央的巨猿发现了大宝,遂悠哉游哉地爬到跟前,俯身打量了片刻,
伸出根指头轻轻戳了下,大宝摇晃起来。

  台上发出一阵笑声。

  两者体形不成比例,况且大宝模样憨拙可笑,跟威风霸气的大猿照面相峙,
显得异样滑稽。

  西台上,纱幕后。

  有个妃子忍俊不禁:「你们瞧,那个没手没脚的怪物可像是不倒翁?」

  引得众嫔妃笑声一片。

  又有人道:「这小哥是谁呀?模样倒好,怎么上场的宝物却是这等丑怪,这
么小的个子,还没手没脚,不怕叫那只大猴子一脚踏扁了去!」

  坐在一角的龚才人忽然轻咦了声,悄悄对糖妃道:「我明明瞧见你把那怪物
藏在假山旁的,啥时候给他拿回去了?」

  糖妃笑而不语。

  「啊!」龚才人忽叫了起来:「我知道啦,定是与他偷偷幽会过了!」

  「要死呀,这样大声!」糖妃压着声道,在龚才人臂上悄掐一把,有些着慌
地朝台廊正中望去。

  那里坐着许多大小嫔妃,当中簇拥着个盛装丽人,额束皁罗顶戴凤冠,身着
翟衣大绶,腰直背挺十分端庄,一双丹凤妙眼湛然有神,只是从旁望去,便已令
人不敢逼视,正是当今皇后。

  龚才人悄吐了下舌,见皇后与众嫔妃皆注目演武场,没人留意这边,方才放
下心来,口中却道:「怕她做甚,若论荒唐,这宫掖之中又有谁及得上她!」

  罗才人即时跟道:「就是,若非那贱人做表率,宫中岂会乱成这样子。」

  糖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莫再继续说。

  龚才人却俯过身去,贴到她耳边道:「姐姐也知道,那贱人早就与国师有私,
昨儿听闻,如今又勾搭上了那逍遥郎君,真个好不要脸!」

  「当真?」糖妃吃了一惊,不由朝北台上的逍遥郎君望去,见其正与皇帝谈
笑风生。

  「笃定不假,这可是邓公公亲口说的,还说雍怡宫里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唯
独皇上蒙在鼓里。」龚才人道。

  「无怪听弄红说,那贱人近日精神得很,天天玩些新名目,原来是暗地里又
偷了汉子!」罗才人啐道。

  「真不怕死!」糖妃悄声道,「皇上近来天天与那逍遥郎君在一起,也不怕
捅出漏子……」

  「那贱人的老子手里有先帝爷赐的八宝紫金锏,可劝天子。皇上向来惧她,
便是知晓,多半也奈何不得。况且皇上得那逍遥郎君进献许多新药奇具,日夜尝
新试鲜,正欢喜得紧呢,哪有工夫理睬!我还听说皇上今趟举办这仙灵大会,为
的便是要立那逍遥郎君为新国师,与卜轩司并列左右。」龚才人道。

  「罢了,井水不犯河水,她浪她的,我们自在我们的,只要莫来撩惹生事,
尽随她去。」糖妃低声道,话虽如此,心却虚了,对旁边两人道:「这会别说了。」

  龚才人却扯扯她衣角,小小声道:「快快从实招来,到底啥时候的事?」

  罗才人会意,也悄声道:「对呀,居然到现在还藏着掖着!」

  她们三个虽然尊卑有别,但素来极为要好,又共兼些说不得的隐密之事,私
下里便有些没大没小。

  「就遇见那天晚上呗。」糖妃轻声道。

  「好呀,姐姐背着我们跑去吃独食。」罗才人低声道,作状不满。

  「也不知人家咋想的,我先探个路呗,下回自然带你们一起。」糖妃悄声道,
「我们三个哪时不做一处的。」

  原来帝有暗疾,宫中早已糜乱,上起皇后,下至婢侍无不觅私偷食。三妃寂
寞,亦与禁卫、太医等私通。三姐妹为了壮胆,时常结伴寻欢,感情自是倍加笃
密非同寻常。

  「那……」龚才人把声音压得极底,「你们那个没有?」

  糖妃摇摇头。

  「不信。姐姐快与我们说说,仙家弟子究竟是啥滋味。」罗才人咬着水唇道。

  「真没有。」糖妃道。

  「为啥,你没撩拨人家?」龚才人乜眼道。

  「没有才怪!」罗才人笑嘻嘻道。

  「那晚出了点状况,这会不方便说,回头再告诉你们。」糖妃迟疑道,想起
当夜撞见的异像,心头不禁怦怦直跳。

  旁边两人皆感奇怪,但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遂都闭上了嘴。

  场上的巨猿越来越肆无忌惮,咧着嘴推了几下大宝,又一爪捉扣住它那短短
的脖颈,将之整个从地上拎了起来,岂知奇变遽生,一首黄色的符不知从哪飘了
出来,倏在巨猿两眼极近处炸开,骤见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耀,整个天武殿都亮了
一下,许多人急闭起眼,犹觉目中刺痛。

  巨猿怒吼一声,手上一滑,已给大宝争脱开去,众人睁眼望去,见巨猿双目
紧闭眼角流泪,照四下猛扑狠抱,大肚怪则在场中蹦嘣跳跳,身子灵巧无比,半
点没给粘着触着。

  「好狡猾的小子!竟以符录偷袭!」嬉云叟轻喝,口中斥啸指挥巨猿猛追大
宝。

  小玄有口难辨,谁会相信他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机关,适才那道突然出现的
符,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适才闪光的是何符?」北台上皇帝忽道。

  「似是截教金遁系的大金光符。」旁边的卜轩司即答,心中暗凛,以机关发
符,可谓闻所未闻,转念一想,多半是将符先行藏于机关之中,不过取巧小技耳。

  「这机关竟会以符扰敌,有趣有趣。」逍遥郎君微笑道。

  巨猿目不能视,全仗主人驱役,扑纵虽疾捷凶猛,却仍捉不着大宝,不禁暴
跳如雷,两臂挥舞,拎起锁链上的大铁球朝四下乱轰乱砸,登将地面击得砖碎石
飞一塌糊涂,砰砰之声响不绝耳。

  小玄瞧得胆战心惊,所幸大宝躲闪极速,始终毫发未损。

  嬉云叟心中焦灼,瞥见小玄站得离场边甚近,而巨猿正在不远的地方,心中
一动,突尔啸声骤变,只见巨猿将臂一挥,臂腕所系锁链猛朝旁侧甩出,大铁球
直奔场外掠去,正是小玄站立之处。

  台上众人俱吃一惊,糖妃等三个更是面无人色。

  铁球巨大,加之冲势急剧,怕是有过千斤的力道,挨着擦着必定骨肉俱糜。

  小玄猛见巨球袭来,北溟玄数随念即发,登见原本疾轰而至巨球缓了下来,
竟然慢若蜗行,那来势方位无不瞧得明明白白,遂朝旁跨一步,轻轻松松就避了
过去。

  大铁球几乎是与小玄擦肩而过,嬉云叟心叫可惜,迅役巨猿挥链再击,岂知
又是落空,当即继役巨猿用大球接连猛轰,欲迫大宝来救。

  小玄心畅神怡,又觉有趣,便不逃开,只在场边左右闪避,每次仅与铁球堪
堪擦过,间不容发如同儿戏。

  直至这时,台上才响起一片叫声,却是有人惊呼,有人喝彩。

  「那老头好耍赖!」糖妃嗔道,猛然发觉自己甚是失态,所幸这会大家的注
意力都给吸引到场上,没人注意。

  大宝一直远远地躲着巨猿,即便小玄受攻依然不肯靠近,嬉云叟却在暗中提
防,眼角忽见不知从哪又来了道符,落叶般悠悠晃晃地朝巨猿背后飘去,心知有
异,忙以啸声警示灵兽应对。

  巨猿即时抛下小玄转身,只听「嗤」的一声细响,身子已撞着了什么物事,
黏黏糊糊的极不舒服,惹得它一阵乱扒乱扯。

  嬉云叟人在场外,瞧得十分清楚,却是一张巨大的蛛网状物事罩住了自己的
灵兽,但见网丝又粗又韧,泛着薄薄的碧色光芒,显然有甚性相不明的法力或毒
物加持其上,心中一凛,急声喝斥巨猿挣脱。

  「天罗地网!果然凑效哩!」小玄又惊又喜,来此之前,他已给大宝喂下了
许多各色各样的「食材」,其中以脂蟾胶份量为冠,盼的就是大宝能产出这种陷
敌奇符。

  巨猿手脚发沉,就连鼻口也给黏丝捂住了许多,呼吸顿时困窒,蓦地暴怒起
来,肢爪四下里狂抓狠撑,岂料身上的蛛丝黏韧至极,反倒给愈缠愈紧,突尔失
去平衡重重一跤摔倒在地。

  「只守不攻,如何取胜!」小玄见巨猿疯狂挣扎,心忖早晚逃脱,口中连颂
早已设定的禁咒,却是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天」字符印。

  经过这些日的不断验证,他已知晓大宝背后四字符印各有对应:「地」字对
应的是防御类符,「黄」字对应的是辅助类、治愈类符,「玄」字对应的是召唤
类符,而「天」字对应的则是他眼下最需要的攻击类符。

  「快快给我来道攻击符!」小玄心中急祈,只是时至今日,这炼符玄机产出
的符始终无法预知及掌控。

  巨猿满地翻滚,两条手臂终从网中挣出,即去撕扯已勒入皮肉的黏丝。

  就在此刻,大宝背上的「天」字符徐徐亮了起来,嬉云叟突然看见巨猿上方
现出一把模糊不清的墨色巨刃,竟达五、六丈之长巨,刃身布满符文,入眼震憾
之极。

  阿修罗王之刃!嬉云叟瞳孔收缩,虽知自己的灵兽已修炼至铜皮铁骨,但却
毫不怀疑,这把传说能斩蛟枭龙的符刃可以轻易将之兵解。

  小玄亦给唬了一跳,他并不知晓空中巨刃的来历,但从其上散发的强大威煞
判断,给蛛网困住的巨猿已是命悬一线。

  巨刃迅速清晰,隐隐夹杂着风雷声,嬉云叟突地大叫:「住手!认输了!」

  巨猿与他相伴了数百年,虽然平日里少不了责罚打骂,但已情同父子。

  小玄赶忙颂咒喝止,拘住了四下蹦窜的大宝,然而为时已晚,巨大的阿修罗
王之刃完成了由虚至实的跨越,森寒的锋芒在巨猿惊恐的脸上投下一道极细的亮。

             (第三回)蟹霸王

  疯狂挣扎的巨猿忽尔通体僵滞,却是给一股渗入魂魄的杀意慑住了心神,饶
有一身神力,竟连指尖也难动。

  墨色巨刃徐徐斩落,嬉云叟面色惨然,心中明白,自己的灵兽绝对无法与之
相抗。

  墨色巨刃开始加速,巨猿毛骨悚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

  嬉云叟大叫一声,跨过边线,疾朝演武场中驰去。

  就在此刻,突见一道黑光电掣掠至,重重地撞在墨色巨刃刃侧,暴出一声金
鸣巨响。

  阿修罗王之刃一阵剧颤,刃上符文如波散荡,倏尔一闪而逝。黑光现出形来,
悬浮空中,却是一支通体如墨形如令牌的物事。

  原来是小玄眼见救应不及,急切中掷出了藏放袖中的役妖令,击退了魔刃。

  嬉云叟这时方至巨猿身边,讶然立定,已是一身冷汗。

  小玄心似有感,将手一召,悬浮空中的墨色令牌竟然调头飞回,稳稳当当地
落入他掌内。

  「好灵通的宝贝!」小玄心中喜讶,轻抚了下令身,将之收回袖中。

  嬉云叟察探巨猿,见其除了惊吓别无大碍,遂将之收入随身法囊,这才转到
小玄跟前,作揖道:「少侠修为非凡,更且宅心仁厚,可谓人中龙凤,老朽输得
心服口服。」

  小玄赶忙回礼,道:「前辈承让了,在下修为浅薄,此胜实属侥幸。」

  嬉云叟点点头,连道两声好,哈哈一笑,转身离开飞回台上。

  殿头官这时已自阎卓忠处得知了小玄的身份,高声宣道:「本场比试,吾朝
少匠卿崔大人胜!下面有请签中第三十二数者出场。」

  「强将手下无弱兵,迷妃调教出来的徒儿,果然身手不凡!」北台上的皇帝
哈哈大笑。

  「此子以符植入机关,着实别出心裁,甚有天分。」卜轩司接道。

  「此乃皇上圣明,知人善任,匆匆一面,便破格委任,并命之前来参赛,否
则明珠尚在蚌中,无人知晓呐!」侍立一旁的阎卓忠趁时大拍马屁。

  「原来是迷妃门下!」逍遥郎君眼睛一亮,转去细瞧,只是小玄一直背对着
北台,无法看清其貌。

  第二场的对手是个华服公子,腰悬长剑风度翩翩,年纪身材与小玄相若,左
臂擎一头雕,通体青碧,唯双瞳耀金,煞是奇异,傲色道:「小爷乃扈星飞,杳
杳真人门下。」

  小玄听他报得简洁,只道是个寻常修炼之人,却不知此子甫至场上,西台幕
帘后便乱了起来,有妃子喊道:「大家快瞧,是国舅爷!是国舅爷!」

  又有跟着叫的:「果真是国舅爷,娘娘快瞧!」

  皇后早已看见,含笑道:「这小魔星怎也来了!竟然不告诉本宫。」

  原来皇后与那扈星飞俱为皇朝四大梁柱之一卫国公扈鉴堂的子女,皇后闺名
云倾排行第三,扈星飞排行第七,乃一母所生,姐弟相隔四岁,感情却是极为笃
厚。

  众人皆知皇后极其宠爱这个弟弟,便有妃子讨好道:「数月不见,国舅爷又
俊秀了许多哩!」

  皇后笑吟吟道:「有么,我怎不觉得。」

  旁侧另一个妃子又道:「你们瞧,场上这两位的风采,真个不输那东海仙君
呢!」

  皇后往北台上瞟了一眼,笑道:「这个夸的可就过了,人家那是神仙,如何
比得!」妙目转回场上,见弟弟与对方分立演武场两边,皆俱玉树临风仪神隽秀,
果真十分悦目,心中甚喜。忽指小玄问:「那个少匠卿是何人?怎么从来没听过,
倒也一表人才呢。」

  众嫔妃皆尽不知,含糊应道:「料是新晋的,因此不晓得。」

  不远处的罗才人瞥见皇后神色,小小声咕哝道:「那小霸王怎么来了,瞧那
贱人乐的!」

  龚才人忽然低声叫道:「哎呀,不好!」

  「怎么了?」糖妃问。

  「这一场,要是少匠卿输了还好,但若不留心赢了,那小霸王必定羞恼之极,
你们说,他那姐姐又岂肯善罢甘休!」龚才人道。

  罗才人听了,不觉眉心紧蹙,却听糖妃笑道:「不妨。」

  两才人皆望向她。

  糖妃道:「你们莫要忘了少匠卿是谁的人。」

  罗才人笑起来,道:「是了是了,皇上虽然忌惮那悍妇,但却深宠迷妃,那
贱人便是恼恨,也未必敢怎样!」

  扈星飞朗声喝道:「对面的小心了!」

  小玄抱揖道了声「请」。

  扈星飞将臂一振,碧雕即时掠出,直扑已在场中的大宝。

  小玄忙启禁咒,大宝一跃而起,蹦蹦跳跳躲闪,岂知碧雕速度快得惊人,如
钩巨爪扫过,爪尖划着大宝肚皮,只闻刺耳声响,大宝腹上现出三道浅痕,整个
竟给一股巨力击飞出去,险些就滚出演武场边界。

  「竟有这等神力!」小玄吃了一惊,原来那雕叫做金瞳碧羽,乃仙家所饲,
又经秘法熬炼,自是异样犀利。

  大宝方才平起身子,金瞳碧羽疾掠又至,大宝蹦起急逃,碧雕紧追不舍,速
度快得惊人,利爪如影随形仅距猎物背心数寸。

  「你的机关只晓得逃跑么!」扈星飞笑语嘲道。

  小玄不接他话,口中默颂对应禁咒,去激启大宝背上的「黄」字符印,只盼
大宝能再造出张「天罗地网」制敌。谁知大宝背上亮起的却是「玄」字符印,终
见一道赤色符录飘出,只听「哧」的一声细响,在空中倏地化做一只活物,张开
翅膀疾飞向碧雕。

  金瞳碧羽即时知觉,嘎嘎厉叫,反身与那物扑啄。众人这才瞧清,原来是只
老鹰大小的蝙蝠,通体火焰裹绕,甚是诡异。

  「大宝虽然不太听话,但炼出来的符当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小玄暗暗
惊喜。

  一碧一赤两只飞物在空中纠缠扑斗,时翔时掠你啄我挠,煞是激烈好看。

  众人皆仰首观望,北台上的嫔妃们更觉新奇有趣,看得兴高采烈。

  皇后旁边一妃趁机亲近,问道:「娘娘学过仙术,快与我们这些凡胎肉眼的
说说,这两只飞禽有啥名堂,哪个更厉害些?」

  皇后微微一笑,道:「那只火蝠不过是符化之虚物,虽然凶猛,终究不能持
久,而我兄弟那只金瞳碧羽却是仙家神禽,两者焉有可比之理,你只管瞧,很快
便见胜负了!」

  「定是国舅爷的仙禽要胜了。」那妃笑道,「国舅爷今夜若是夺魁,那可又
是一段佳话哩!」

  「我兄弟也就是来凑个热闹,虽说他近来长了点道行,但怎也及不上人家逍
遥仙君的。」皇后道,说着眼珠子不觉悄悄一转,溜到北台上去,见逍遥郎君正
凝目某处,遂循其目光望去,便瞧见演武场上那只大肚物怪鬼鬼祟祟地又放出一
道符来,那符贴地低飘,忽尔一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片虚影,虚影渐渐清晰,
赫是把大弓的形状,弓弦正在徐徐拉开,三支箭矢出现在弓与弦间,箭锋直指空
中……

  皇后心中一凛,就在这时,空中已有分晓,火蝠焰光渐暗,扑势也见滞,接
连给金瞳碧羽啄了几下,猛地火光一闪,四下散碎。

  西台上即时有人叫了起来,皇后身边几个妃子带头欢呼,倏见三条笔直的黑
线掠向碧雕,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碧雕已于电光石火间避开,翅膀似给擦了下,
一根碧羽离躯飘落。

  「偷袭!」场边的扈星飞怒喝,见碧雕犹在空中乱飞,仔细望去,蓦地胆寒,
原来三条黑线竟然打了个转,掉头追击碧雕,疾若流星飞电。

  金瞳碧羽忽东忽西突高突低,朝四下疾翔,却始终无法摆脱三支箭矢的追击,
在空中倏地一个踉跄,原来适才已经受伤。

  「这又是何符?」北台上皇帝问。

  「应该是冥界白巫族的三煞追魂矢,稀罕稀罕。」逍遥郎君微笑道。

  扈星飞满怀焦灼,他天资聪慧,常有些狡巧主意,遂暗地里动了心思:「我
人在场外,只以剑罡破那三支箭矢,便不算犯规!」当即嘬唇轻啸,召驭金瞳碧
羽朝自己飞来,手握剑柄,悄蓄真气……

  「笨蛋,怎么不听我的!」小玄却依然在连颂禁咒,只盼大宝再造出张天罗
地网,只要截住碧雕,便可一举获胜。

  扈星飞见金瞳碧羽朝自己飞来,眼盯那三支阴魂不散的箭矢,「铿」地一声
拔出剑来,突地金光闪耀,原来在他和碧雕之间突然多了一面巨大的金壁,心道
不好,已见碧雕重重地撞在了金壁之上,爆出一声闷响,他大叫一声,再顾不得
赛规,飞步掠入演武场中,手中宝剑疾挥,化做一道紫电,千钧一发间将三支紧
随而至的夺命箭矢击破。

  小玄怔了怔,望向扈星飞脚下。

  赛规早已限定,参赛者不得亲自入场。扈星飞此时人在演武场内,自然算是
输了。

  「臭小子,竟然敢跟小爷使诈,咱们后会有期!」扈星飞恶狠狠道,臂擎摇
摇欲坠地金瞳碧羽,走出演武场去。

  小玄哭笑不得,望向躲在一边的大宝,心中越发觉得这家伙高深莫测。

  「一个机关身上竟然藏了如此之多的符!而且似有心智,使用得极为精准巧
妙……」北台上的卜轩司心中震撼,又思:「吾门常于机关之中藏放兵刃雷火,
怎么就没有想到藏符呢?」

  他乃机关大家,立时想到机关之术或许由此又能衍生出许多变化,骤觉豁然
开朗,一时心潮澎湃。

  「适才那道金壁,可是金遁系的金罡盾?」皇帝忽道。

  「正是。」卜轩司应道。

  「那符可是机关所发?」皇帝又道。

  「没错,那数道法符,皆是机关所发,臣瞧得甚是清楚。」卜轩司答,猛又
想一事,心头一阵烦恶:「虽然将符植入机关不难,然而发符多少都需要花费灵
力,机关非血肉之躯,并无经络气脉,又如何能生出灵力来?」

  「那便算不得使诈。」皇帝点点头,道:「若说使诈,那也是那只机关使诈,
着实巧妙,扈星飞输得不冤。」

  殿头官听了皇帝之言,便踏前一步,高声宣告:「少匠卿崔大人连胜两场,
入选第二轮比赛。」停顿少顷,又宣:「首轮比赛已全部结束,待晋级者重新抽
签,排定出场之序,便即开始下轮比赛!」

  直至这时,方闻喝彩声响起。

  西台上则是鸦雀无声,人人皆知那扈星飞的身份,自然不敢多吭一声。

  糖妃与龚、罗二才人却是满心欢喜,暗地里相视悄笑。

  皇后阴沉着脸,忽召过一婢,名唤簪儿,乃贴身心腹,压着声道:「你去寻
邓公公,叫他即刻去打探那个少匠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轻轻松松便连胜两场,小玄心中甚是惊喜:「原来喂饱了的大宝这等厉害!
倒害我之前白担心了……」

  正要回到自己席上,忽有内相来请,却是给召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
笑道:「少匠卿今晚表现甚是不俗,未负朕望,倘若再有佳绩,定当嘉奖厚赐。」

  直至这时,逍遥郎君方才看清小玄的容貌,眼中掠过一丝疑讶之色。

  小玄此时已上迷楼月余,从黎姑姑及苗小见处知晓了许多宫中礼节,当即叩
首谢恩。

  贺天雕远远望见,心中暗暗不平:「同样是以双胜进入下轮,我怎就无此殊
荣?国师与逍遥郎君也就罢了,那小子怎么也能得皇上赐酒……啊,定是因为他
那妃子师父深得恩宠,方才沾此荣耀。哎,今夜定须倾力夺魁,叫人知晓我荡魔
堡的了得!」

  小玄三杯饮罢,却见逍遥郎君擎斝立起,亲自斟酒两杯,将其一递与他,微
笑道:「少匠卿之机关精妙非凡,远非寻常可比,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在下亦敬
一杯。」

  卜轩司心中冷笑,暗道:「这厮又在吹捧别人以压低我天机岛,待会将之一
并击败,看你又有何言!」

  小玄赶忙接住,与逍遥郎君对饮一杯,忽察对方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心中
甚是不解。

  「今日赛罢,再向少匠卿请教机关术之奥妙。」逍遥郎君道。

  「不敢。」小玄淡淡应,见眼前人目蕴神韵秀逸出尘,心里甚憾:「此君胜
似天人,若非行径不堪,定要亲近深交,可惜了。」

  小玄回到东台席上,方才坐定,便听邻席的龚世弘微笑道:「少匠卿内怀真
才实学,为人却是如此谦虚低调,实属不易。」

  小玄赶紧立起,躬身行礼:「大人过誉。」

  龚世弘又道:「迷楼竣工在即,皇陵又要开始修缮,将作监眼下人手甚缺,
还望少匠卿早日过来,为吾分忧解急呐。」

  小玄连忙应是,他天性最喜新奇热闹,早就想看到迷楼更多的地方,心中甚
是期待。

  这时又有内相奉签盘过来,叩请选取。他随意取了一签,却是第五之数。

  晋级第二轮比赛的只余卜轩司、逍遥郎君、贺天雕、由吾兄弟及崔小玄几个,
人数甚少,便以擂台赛制进行,一败即时淘汰,直至决出夺魁者。

  逍遥郎君抽到的签颇差,排在头一个上场。遂又携那蒙面丽姬翩然飞下北台,
来到演武场边。

  而贺天雕则又是第二之数,贺震元低声道:「那蟹霸王乃是机关,依然盯着
脖颈关节等处进攻,便有胜机。」

  贺天雕应了,自东台飞下,亦来到演武场边。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喝道:「第二轮之首场比赛开始!」

  逍遥郎君身边的蒙面丽姬放出蟹霸王,忽道:「这场不难,就让妾身来吧。
少门主留着精神,后面或有恶战。」

  「甚好。」逍遥郎君微笑道。

  贺天雕心中暗怒,嘬唇呼啸,驱驭啖魔神犬猛扑而上。

  蒙面丽人乜眼以待,手在袖中轻捏印诀,并无过多操控,蟹霸王只是略略护
住面门,其余尽任由巨犬扑噬,只闻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频响,巨犬爪击牙啃接连
命中对方,然而爪抓不入,牙咬不进,竟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怎么如此强横!难不成我家神犬还不如天相宗那只狴犴铜兽?」贺天雕冷
汗悄冒,他之前连胜两场,原本信心满满,目标便奔着夺魁而去,这一瞬间,忽
尔意志动摇,猛想起父亲叮嘱之言,忙驭神犬去袭蟹霸王的关节等处。

  蒙面丽人袖中玉指转换,掐了个新的印诀,蟹霸王巨螯猛然出击,正中巨犬
下颔,巨犬狂吠一声飞跌出去,滚出老远。

  贺天雕惊怒交集,口中厉声啸斥,旋见巨犬爬了起来,顶上冒出黑气,肩颈
处猛地多出两只脑袋来,却是现出了狞厉无比的三首本相。

  蒙面丽人笑道:「好厉害的威煞,只可惜妾身这宝贝并非妖魔,你又能奈我
何?」五指在袖中再变印诀,只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荡出一圈泛耀着符印的蓝
芒,徐徐覆盖到全身。

  「那便试试!三首今已显化,教你知晓冥兽神威!」贺天雕厉喝,口中呼啸,
驭犬再度扑上,瞬见地狱三首势若奔雷地扑到了蟹霸王胸上,裂口就噬,终于咬
中了其顶上的窄窄面颊。

  「这下可要命了!」小玄心道,他已见识过这地狱三首现出本形时的神威,
何况此时咬中的还是要害。

  然而蟹霸王竟似未觉,一支巨螯稳定无比地捣出,重重地捅在三首巨犬的腹
部,巨犬再度飞跌开去,这回摔得更远,滚了十数下不动了。

  蟹霸王依然毫发未损,被咬中的地方连道刮痕都没有。

  台上有人猛然站起,大声喝彩,正是先前那个给贺天雕击败的陆安清。

  蟹霸王一步一步朝地狱三首走去。

  贺天鹏连声急啸,可是那地狱三首只是微动了下身躯,便再也没有了反应。

  众人目瞪口呆。

  蟹霸王走到地狱三首身边,高高地举起了两只巨螯。

  逍遥郎君打了个手势,示意暂止,目视贺天雕。

  蒙面丽姬笑道:「认不认输?」

  贺天鹏面色灰败,所有的雄心壮志轰然倒塌。今趟入京,本期一举夺魅,以
得皇朝重用,没想竟然败得如此不堪,并且败给的还不是原以为实力最强的国师,
而是区区一个淫贼,仅仅两击,便将荡魔堡引以自豪的秘藏冥兽击溃。

  台上的贺震元亦面色难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口中喃喃自语:「一个
机关,怎么可能有此神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蟹霸王根本就是无懈可击……」小玄心道,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
子丢掉了大半。

  接下一场,出赛的是号为琅邪双璧的由吾兄弟,两人以笛御驭一对灵鹤,乃
经仙术驯饲,喙啄爪击疾捷犀利,只是仍然攻不破蟹霸王的不坏之躯,然而灵鹤
身姿异样轻灵,蟹霸王也屡击不中,一时难分高下。

  台上的贺天雕看到此时,心中越发颓丧:「原来这对鹤儿如此厉害,只怕还
在地狱三首之上……」

  琅邪双璧却是暗暗心惊,他们的灵鹤看似轻弱单薄,实则力猛喙锐,曾胜龙
象这等巨兽,不想此时在那蟹怪身上啄了千百记,却是如同隔靴搔痒。

  逍遥郎君忽对身边丽姬笑道:「这对灵鹤有点来历,寻常手段拿不下来。」

  丽姬应道:「那就请少门主出手吧。」

  逍遥郎君捏了个印诀,已从蒙面丽姬手中接过机关之掌控,接着五指抡动,
藏在袖中又结了个奇异印法,隐隐听得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天武殿中人
人心口一震,旋见蟹霸王胸腹上的奇物蓝芒大盛,周遭阵阵波动,赫然现数个巨
大的漩涡来,漩涡之中符文翻涌,性相不明的强大威煞怒潮般暴开。

  琅邪双璧魂魄皆动,心中大惊,急驭灵鹤闪避,然那几个漩涡出现奇猝范围
极大,两只灵鹤已逃之不及,瞬给扯入漩涡之中随波逐流。

  兄弟俩面色齐变,强提真气嘬啸,可是两只灵鹤已在力道诡异、转势不一的
漩涡中失去了控制。

  蟹霸王双螯掣出,一左一右轻轻松松钳住了两只灵鹤的长颈。

  也不知漩涡之中蕴藏了什么玄异,顷刻之间,两只灵鹤首垂羽息,已完全丧
失了抵抗之力。

  逍遥郎君睨眼对面,嘴角含笑,说不出的洒脱秀逸。

  琅邪双璧面色苍白,对望一眼,齐做揖道:「阁下机关神异非凡,我们输了。」

  逍遥郎君长指松开,在袖内撤去印决,蟹霸王双螯一松,将两只灵鹤抛在地
上。

  琅邪双璧又揖一礼,收回灵鹤,返回台上。

  殿头官高喝:「本场比试,东海逍遥郎君胜!」

  西台上许多嫔妃按捺不住,纷纷欢呼喝彩。皇后更是春风满面,雪靥微晕,
一双丽目尽粘附那逍遥郎君身上。

  这时又听殿头官提声高喝:「第二轮第三场比赛即将开始,有请皇朝国师卜
轩司上场!」

  小玄心头一跳,甚是兴奋:「一个是当朝国师,一个是东海奇人,所驱机关
皆俱诡奇玄异,却不知哪个更加高强?」

  只听邻席贺震元叹道:「今次大比,夺魁者当属二人其一。」

             (第四回)太古神通

  「国师请了。」逍遥郎君抱揖一礼。

  卜轩司心中已有成见,话不多说便从法囊中放出一只长方状物事,通体黑亮,
其上饰以独异的符文与图案,八角盘踞着各不相同虫兽雕像,看上去犹如一樽巨
大的棺椁,令人甚不舒服。

  「这便是天机岛最卓绝的三大杰作之一『天机九变』?」逍遥郎君微微一笑。

  「机关既非大道,又何来的卓绝杰作!」卜轩司冷冷一笑,手中奇形宝杖轻
轻一挥,瞬见棺椁变了形状,在不绝于耳的咔嗒声中迅速收缩,拉长,蠕动,最
后竟然蜿蜒而行,大蟒般爬向蟹霸王。

  蟹霸王举螯就砸,机关大蟒上首一昂,灵巧无比地缠住巨螯顺势攀上。蟹霸
王猛挥巨螯欲要甩脱,大蟒却纠缠愈牢,先是游走上肩,接着下绕及腰,再又从
胯下穿过卷住大腿,眨眼间五花大绑般将蟹霸王紧紧捆住。

  大蟒通体嶙峋,背上的棘状物锋锐似刃,游走间与蟹霸王的金刚之躯不断刮
擦,除了迸出无数细小的电火,还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三面台上人人皱眉,许多嫔妃宫女捂住了耳。

  这时大蟒已全部攀绕到蟹霸王身上,裹成臃肿无比的一大团,而蟹霸王竟然
屹立不倒,立在那里与缠绕身上的机关大蟒继续搏斗,两者体重皆极惊人,地砖
承受不住片片破碎,蟹霸王两腿下沉,一分一寸地陷入地面。

  逍遥郎君五指抡动,在袖内变了个印法,猛见蟹霸王朝前扑去,纠抱着机关
大蟒砸向地面,机关大蟒朝上疾窜,突地生出双翅,扑拍着飞上了半空,身躯伸
缩变化,瞬由蟒形化做雕态,张开两只巨爪凌空掠下。

  蟹霸王在地上一滚,闪避开去。机关大雕一扑落空,即时朝上飞升,空中一
个旋翔,再度掠下。蟹霸王已然爬起,立在地面仰空迎击。机关大雕在空倏地收
翅埋首卷成一团,赫又变做一只带刃的巨轮向下疾冲,重重地撞在蟹霸王身上,
接下两者时分时合,斗得难分难解。

  随着卜轩司的宝杖指点挥击,场上的天机怪物变换了一个又一个形态,时若
飞禽,时如走兽,更有形形色色的奇形怪状,攻击与防御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
乱。

  小玄心中震撼,只瞧得如痴如醉,思绪沉浸在奥妙无边的机关世界中,迷迷
朦朦恍恍惚惚间,仿佛触摸着了什么从未碰触过的物事。

  相对于天机九变令人惊艳的繁复变化,以不变应万变的蟹霸王显得单调无比,
速度与灵巧更是远远不及,根本无从阻拒水银泄地般的攻击,接连遭受痛创,然
而它依然倔强地捱着抗着,就如大海中的礁岩,任凭惊浪骇涛冲刷吞噬,始终屹
立不倒。

  卜轩司心中却是愈来愈惊,天机九变的躯体乃由昆吾石髓炼化的金精打造,
配上天机岛精妙绝伦的机关装置与符文之力,可谓无坚不摧,然而对方怪物有如
金刚不坏万劫无缺,抗击力强横得匪夷所思。

  「这东西究竟是何物所造?」他乃绝顶的机关大家,心念电转间,很快就注
意到了蟹霸王胸腹间那只散泛着莫明气息的奇物,灵光一闪,当即驭控天机九变
集中火力攻击其处。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袖内的五指又换了个印诀,蟹霸王周遭一阵波动,数个
巨大的夹带着符文的漩涡骤然出现,刹那间陷住了正化做虎豹状攻击的天机九变,
重逾万钧的机关顿时失去平衡,随着漩涡的急旋之势东倒西歪。

  卜轩司面色一变,掣起宝杖点去,虎豹状的天机九变急剧膨胀起来,重量竟
跟着匪夷所思地翻了数倍,庞大身躯挣脱漩涡朝下坠落,形体在空中迅速变化,
落地时已成犀象之态,四足牢牢地钉入地面近尺。

  漩涡很快就追了上来,一个又一个地叠加到机关犀象的身躯上,发出阵阵慑
人心魄的厉啸之声,倏闻啪的大响,机关犀象身上的一角突棘赫然断裂,瞬给扯
入疾旋的漩涡之中。

  卜轩司紧绷着脸,驭控机关犀象重心下沉,全力抵御那移山倒海之力。

  「的确不错,无怪天机岛能傲立一方,只可惜当世的机关之术又如何能与太
古神通相抗衡呢……」逍遥郎君轻声笑道,完美无瑕的手自袖中探出,捏了个看
上去无比悦目的古怪印法,又是隐隐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整座殿中人人
胸口一震,近处的卜轩司更是魂魄俱动,气息一颤险些走岔。

  几于同时,蟹霸王胸腹间的奇物忽尔蓝芒大盛,映亮了周遭疾旋的漩涡,亦
暴露了隐匿其中的一个个符文。

  这些符文无人识得,一眼望去,只觉得妖异无比古老之至。

  钟鸣响过,呼啸声突地消逝,整个天武殿中完全没了声音,空气仿佛被抽空,
所有人皆觉呼吸一窒,然后就看见机关犀象的脑袋离开了身躯,飞入了疾旋的漩
涡之中,紧接着机关犀象腰际乍然收窄,似乎也有给扯断之象。

  卜轩司反应极迅,急聚灵力挥杖一指,失去脑袋的机关犀象已拔地而起,在
空中收缩成团,化做飞轮状逃出了漩涡的范围。

  几于同时,一股墨色水流自蟹霸王胸腹处生出,蜿蜒朝飞轮追去,当中泛耀
着深浅不一的银色符文,犹如一条瑰丽的玄色飞龙,看似徐缓,却在瞬息间赶上
了飞轮,将之吞入水流之中。

  众人看见巨大的机关飞轮在透明的墨色水流中缓缓漂移,然后仿佛遭受了看
不见的巨力的碾压,开始缓缓爆裂,接着缓缓解体,最后四下散开,一切清晰无
比。

  玄色飞龙缓缓收回,连同散碎成千百块的机关残躯全部收入胸腹的奇物之中,
了无踪迹。

  殿中寂静无声,众人如同看见了一场噩梦。

  「你是谁?」卜轩司面色惨然。

  「难道国师还不知晓在下是谁么。」逍遥郎君微笑道。

  「好歹毒的法宝。」卜轩司咬牙道,他那天机九变打造极其不易,用料珍罕
之至,不想今日惨遭吞噬。

  天地之中,直接以别的法宝或神兵为「食物」的法宝极是罕见,往往会被视
为邪端异类天地忌弃。

  「十分抱歉,国师机关神异,逼得龙魄现身,便由不得在下了。」逍遥郎君
一直保存着笑容。

  「龙魄……是什么样的龙魄才能如此强大?」卜轩司惊疑不定,心念迅转。

  「待此间事毕,本君再向国师好好赔罪。」逍遥郎君道。

  「仙君法宝犀利,老朽日后再行讨教。」卜轩司淡淡道,他虽吃了大亏,但
毕竟是一派宗师,几句话之间,已将恼怒强行压下。

  「国师承让了。」逍遥郎君抱揖一礼。

  殿头官又高声宣道:「本场比试,东海名士逍遥郎君胜!」

  卜轩司哼了一声,拂袖离场。

  三面台上或赞或叹,众人交头接耳,对夺魁者花落谁家已了然于胸。

  西台众嫔妃早就为逍遥郎君倾倒,此时皆俱欢颜于表,皇后更是满面春风。

  卜轩司返回北台之上,朝皇帝稽首叩拜,沉声道:「臣技艺未精,有负圣命,
垦请陛下赐罪!」

  「国师请起。」皇帝温言道,「那机关究竟是何来历,国师可瞧出来了?」

  「那机关只是躯壳,无甚殊奇,了得的是藏匿其内的法宝,威力绝大,恕臣
眼拙,一时未能瞧出是何来历,怕是极其久远之物。」卜轩司沉吟道,回想那一
声隐隐的钟鸣,不觉魂魄犹悸。

  「这东海仙君的能耐,还真叫人捉摸不透,倘若甘愿为朕效力,实为吾朝之
幸。」皇帝微笑道。

  卜轩司听皇帝言中大有赞赏之意,心底抑愤愈积。

  这时殿头官又高声宣喝:「接下为今次仙灵大会最后一场比试,有请皇朝少
匠卿崔大人出场。」

  小玄硬着头皮再次下场,心中直打退堂鼓:「连国师的绝顶机关都败得那样
惨,大宝又如何是那怪物的对手?一会稍见不对,咱就立即认输,以免惨遭毒手
……」

  逍遥郎君微笑地望着他来到场边,一脸和气道:「少匠卿机关玄妙,终于得
幸一遇,还望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我只是来凑个热闹,阁下的机关才最神奇!」小玄应道,不觉
朝演武场上望去,此时的蟹霸王余威犹驻,虽然形廓简洁得有些粗拙,望去却令
人心中生畏。

  「我们开始?」逍遥郎君笑问。

  「等等。」小玄打了个手势,「不如我们来个约定。」

  「少匠卿请说。」逍遥郎君道。

  「今次大会,不过是为了交流技艺,我们点到为止如何?」小玄道。

  逍遥郎君身边蒙面丽姬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玄转首望去。

  那蒙面丽姬道:「瞧你也一表人才,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点到为止,又岂能
见着真本事?敢情是怕你的机关给蟹霸王拆了么!」

  小玄脸上一热,道:「大家的机关都费了心血,打造殊为不易,毁坏了岂非
可惜?」

  蒙面丽姬道:「这种蠢物要多少有多少,奴家早就想换个新的了,你若心疼,
那便趁早认输,带你的宝贝回家去罢!」

  「灵儿又顽皮了。」逍遥郎君莞尔,朝小玄道:「少匠卿莫要怪见,我们点
到为止就是。」

  小玄性子随和,骨子里心气却高,道:「不必了,之前提议就当未说,开始
吧!」遂将大宝从如意囊中召出,放入演武场中。

  双方催动机关向前,蟹霸王挥螯就砸,大宝一蹦而起,照例开溜。

  蟹霸王不紧不慢地围追,奔逃间大宝连发数符,皆是为自己加持速度与灵敏
的辅助类符,溜得飞快。

  看到大宝如此「聪明」,小玄不觉越来越放心:「那蟹霸王虽然凶猛无比,
身子却略为笨重,一时未必追得上大宝!」

  两者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渐渐奔到逍遥郎君这边,大宝又发一符,只见一
道光芒直冲上空中,「砰」的一声炸出方圆数丈的大蓬焰火,徐徐铺洒次第散开,
烟花般五彩缤纷异样绚丽。

  众人纷纷抬头,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拍手欢叫,连呼好看。

  「怎么这时候放起烟花来了?」小玄呆了一呆,心忖莫不是大宝又有哪根筋
出了差错。

  「这家伙做什么?想要令蟹霸王分心么?」蒙面丽姬亦在抬头观望,笑道:
「真真蠢不可及,蟹霸王乃是机关,又岂会受到半点干扰……」

  「留神。」忽听逍遥郎君轻喝,蒙面丽姬猛见前方炸起一团小小光亮,劲风
袭至,面纱瞬给揭去,刹那间现出一张明艳绝伦的娇靥来,翠羽为眉,剪水成瞳,
瑶鼻丹唇下生了张直锥人心的尖尖俏颔。

  此姝正是那传说中的龙九公主,乃西海龙王敖钦之女,单名灵,因排行第九,
是以外界之人多以龙九公主相称。龙族男女本就个个绝色,她更是当中之翘楚,
被冠为水族海界四大美人之一,乃西海龙王的掌上明珠心头至宝。

  「没伤着吧?」逍遥郎君望着她问。

  龙九公主摸摸脸蛋,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怒叱道:「那怪物竟敢偷袭我!」

  此变可谓兔起鹘落,有谁能想到一个没有心智的机关,竟然会在比赛中偷袭
场外的操控者。

  「好像是四象系的雷电符,威力不大,发的却甚是巧妙。」逍遥郎君笑道,
「这可奇了,难道那怪物听得懂适才的说话,在为它主子撒气么?」

  这时众人皆望见了龙女的倾城容颜,不觉为之神夺,西台上更是百花生妒,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小玄怔了怔,虽亦惊讶龙九公主的丽色,但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大宝身上,
好笑之余,心中忽生出一种奇异之感:「难道真如那把牙骨团扇中所言,这宝贝
会自生心智么?」

  龙九公主娇靥涨赤,嗔恼道:「我来!」玉指掐了印诀,已从逍遥郎君手中
接过蟹霸王的控制,杀气腾腾直扑大宝。

  怎奈大宝十分灵活机敏,又为自己施加了诸般辅助法符,蟹霸王屡击不中接
连扑空。

  龙九公主火冒千丈地盯着场上乱蹦乱跳的大肚怪物,真恨不得可以亲自下场,
亲手结果了它。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捏了个手印悄朝蟹霸王弹出,却是为之加持了逍遥门的
独门辅助术「风魂电魄」,原本显得有点笨重的蟹霸王忽然轻捷了起来,速度提
升近倍,大步流星追击大宝。

  场上情形即刻为之一变,大宝几度差点就被击中,一时险象环生。

  小玄手心捏汗,口中连颂禁咒,急催大宝造符抵御。

  大宝不负所望,在短短的时间里连发数符,但见场上雷火飞炸,箭矢疾掠,
还有朵朵燃着赤焰的火莲悬空漂浮,颇为壮观。

  然而蟹霸王半点不惧,几不躲闪照单全收,只一味猛攻。

  龙九公主双手齐出袖外,曼妙无比地交叉胸前,雪似的十指有如白莲绽放,
不住地变换印诀,蟹霸王步步紧迫,攻势愈猛愈狠。

  小玄额头微汗,口中急颂诸般禁咒,忽然发现,自己无须发出声音,只消心
念所及,大宝便能感应得到,背上「天、地、玄、黄」诸印依令亮起,炼造出对
应符录,比之前的语音咒令更加快速准确,不禁惊喜交集。

  逍遥郎君则显得悠闲之至,负手静观,完全将蟹霸王交由龙九公主御驭。

  西台上,龚才人忽悄声道:「你们说,场上这两个男儿,到底哪个更好看些?」

  罗才人迟疑道:「若是之前,想都不用想必是那个逍遥郎君,可是眼下这两
个站在一起比较,还真有些说不清了。」

  龚才人道:「就是如此,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逍遥郎君好看,少匠卿耐看。」糖妃笑道:「我喜欢少匠卿。」

  龚、罗二才人皆点点头,心有同感。

  龚才人又道:「两个都是器宇非凡,但逍遥郎君阴柔邪魅些,少匠卿则阳光
明媚些,叫人心里边都好生喜欢,着实难与取舍。」

  「其实不然。」糖妃盯着演武场边的小玄,轻声道:「你们仔细瞧,少匠卿
的眼睛,其实同那逍遥郎君一样,眼底里都有股子说不出的野与邪的。」

  龚、罗二才人凝目望去,一时都呆了。

  加持了「风魂电魄」的蟹霸王攻势奇猛,已将大宝逼到了场边。

  大宝无路可逃,被迫以硬碰硬,一道道法符从它身上的任何部位出现,以各
种各样的形态发出,或飘忽、或疾迅、或隐蔽、或耀目,神出鬼没变化万千。

  北台上的卜轩司愈瞧愈惊,对小玄刮目相看,暗思道:「一个没手没脚、没
有心智的机关,发符却巧妙有如符录大师的手法,这又如何做得到?那小子年纪
轻轻,竟然能打造出这等玄妙的机关!」

  蟹霸王越逼越紧,一通狠砸猛击,眼见就要将大宝迫出边线,忽有道黑底赤
纹的法符不知从何而至,飘到蟹霸王脚底,蟹霸王巨躯骤然下沉,身下一片赤红,
却是陷入了个岩浆翻涌的大坑。

  岩浆陷阱!小玄又是一阵惊喜,这是比泥沼陷阱、漩涡陷阱更厉害、更高阶
也更复杂的法术,这种法术的符需要融合土、火二系的奥秘,但亦叠合了二系的
威力。

  蟹霸王迅速下陷,炙热的岩浆很快就没至腰胯,但它身型高巨,长长的双臂
一张,就搭住了陷阱的边沿,然后用力一撑,便从陷阱里爬了出来,身躯的下半
部仍黏附着燃烧的岩浆,一路滴淌,却并无损碍。

  但大宝得此一阻,趁隙又逃回到演武场中心了。

  龙九公主心中愈嗔,面色一沉,口中低低颂念。

  逍遥郎君微蹙了下眉,道:「灵儿,你功力未至,莫要强启宝钟,还是让我
来吧……」话音未落,已见龙九公主五指抡动,结了个新的印诀。

  只闻隐隐一声钟鸣,众人魂魄俱动,又听到了那个似从古远处传来的声音,
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蓝芒大放,数道波动荡开,黏附身上岩浆一扫而净,紧接着
几个隐隐可见的巨大漩涡出现在演武场上,封堵住了大宝的所有去路。

  小玄心中一紧,知晓厉害,心中连颂咒令,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地」字符印,
大宝似乎也知凶险,接连放出金罡盾、铜墙铁壁、刀剑井栏三道防御类法符,末
了还以符召出了一只个头比蟹霸王还要高出半丈的土精,挡在蟹霸王进击的路线
上。

  台上众人心中凛讶,皆忖之前小瞧了这个大肚怪物,虽然无牙无爪,却是如
此厉害!

  土精力大无穷,于五行精怪之中防御力最强,况且眼前这只如此之高巨魁梧,
小玄稍松口气,心忖怎么也够那蟹霸王喝上一壶。

  然而此际的蟹霸王强得可以用残暴二字形容,直接一拳就轰碎了土精的头,
再起一脚便将拦在前方的土精踹得土崩瓦解,大步迫至大宝跟前,甚至不用出手,
几个巨大的漩涡就将金罡盾、铜墙铁壁、刀剑井栏三道防御搅得光影四散支离破
碎。

  倏地白光闪耀,一道椽粗的光柱自天而降,准准地打在蟹霸王身上,蟹霸王
身周泛起一阵白雾,众人看定,见其连首至躯已给一块巨大的冰块封冻住。

  小玄认不出是什么符,只猜大略是水遁系中冰雪类的法术符,心中呼妙,岂
知不过呼吸之间,冰块便起了道道裂缝,旋闻一声大响,蟹霸王身上的冰块完全
破碎,四分五裂地摔砸地上。

  大宝跃起就逃,身上金光闪耀,却是为自己加持了道金光纵符。

  龙九公主冷笑一声,尖尖五指又捏了个印法,瞬见一股泛耀着符文的墨色水
流自蟹霸王胸腹处生出,几个蜿蜒便追上了速如飞电的大宝,如龙似蟒般将之吞
入水流之中。

  大宝似乎知晓大限在即,刹那间连发数符,可惜只在水流当中闪出几朵小小
的光亮便消失了。

  小玄即时想起先前见到的诸般惨状,大叫道:「手下留情!」

  龙九公主手印转动,继续操控玄色飞龙吞噬、碾压捕捉到的猎物。

  大宝拚命挣扎,显然消耗极巨,只从墨龙之中钻半个脑袋,便再也动弹不得。

  「认输了!我投降!」小玄急喊道。

              (第五回)符海

  龙九公主仿若未闻。

  大宝那无瞳的眼窝黯淡下来,面上的大鼻子啪的一声炸碎,由宝瓶竹打造的
金刚之躯开始爆出一道道裂缝,背后的「天、地、玄、黄」四字符印也相继灭去。

  小玄心胆俱寒,知晓大宝已油尽灯枯大难临头。

  大宝挣在墨龙外的头顶倏地打开,露出一个大口子,里边空无一物。

  小玄呆了一呆,心中骤起一念:「这是要吃的么?」他飞快的摸摸身上,又
去搜探如意囊,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喂大宝何物。

  龙九公主将结印的玉手一勾,水龙徐徐收回,陷着大宝游向蟹霸王胸腹处的
奇物。

  小玄心都颤了,突然在如意囊中感应到一个不住窜跃的物事,莫明一个激灵,
即从囊中掏出,凝注真气朝大宝头顶掷去,只见一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弧空掠
过,拖曳着短短的青芒飞入大宝头顶的开口,开口刷地闭合,就如吞食掉一般。

  水龙继续收回,犹如一条蓝色的巨舌卷着大宝送往嘴边,就在快要到达蟹霸
王胸腹处的刹那,眼尖的人忽然看见大宝那无瞳的双目亮了起来,几乎同时,水
流当中多了团淡紫色的浑圆光球,光球迅速变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上边不时有
青蓝色的细小电火蜿蜒爬过,周围一阵扭曲,然后就在蟹霸王咫尺处炸开了。

  只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蟹霸王魁梧的身躯晃了一晃,站立处塌陷出一个
锥状的巨坑,水龙绽破,大宝掉了出来,触地即起朝远处弹去,身子尚在空中,
便有一道道赤色的法符飘了出来,遍空飞舞……

  「玄教的五元归宗?」北台上的皇帝轻咦一声。

  「应该是。」卜轩司深吸了口气,又道:「一个机关身上竟然藏有这样的法
符,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五元归宗乃玄教如意乾坤中如意五行的三大绝顶法诀之一,威力绝大名震天
地。

  就在这时,遍空飞舞的赤色法符纷纷爆炸,赫然化做一只只浑身绕焰的火精,
数量竟达上百之多,简直就是一支小型的精怪军队,厉啸着疾扑向尚在塌陷处的
蟹霸王。

  天武殿中赤光大盛,映亮了看台上一张张惊骇的脸。

  龙九公主脸色发白,显然给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双手掐诀,蟹霸王周围又
现出几个翻滚着符文的巨大漩涡,吞噬着从四面八方疾扑过来的火精。

  一只只火精前赴后继地消失地漩涡之中,但因数量极多,很快就将漩涡消耗
得七七八八,冲过防御的二十余只火精猛撞在蟹霸王身上,爆起团团烈焰。

  蟹霸王似乎微受损挫,蹒跚地从塌陷处跨出,然而大宝没完没了,背上的
「天、地、玄、黄」四字符印交替亮起,形形色色的法符井喷般从身上飞出,先
是一个个手持刀盾的骷髅士兵从浊雾中钻出,接着一只只身形横阔的土精从拱破
的地面爬起,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演武场,但这还未完,数个手抱大鱼高达五、
六丈的巨人赫地出现在众精怪当中,茫然四顾。

  「长臂族!是长臂族!」有人认出那几个巨人来历,失声惊叫。

  据传在海外极远处焦侥国的东边,有个化外蛮族,个个都是巨人,臂长数丈
力大无比,能站在海中徒手捕鱼。

  小玄目瞪口呆,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大宝眼窝赤红如血,疯了般仍在暴符,在演武场的上空出现了一个个呼啸飞
掠的风灵,五官隐现煞是狰狞。

  看台上,许多人紧张地站起身来。

  那些不识法术的官员惊慌失色,只道是什么妖术。

  场面似有失控之虞,卜轩司眉心微蹙,举杖一指,三队骑着虎豹状机关兽的
龙牙卫出现在三面台上,沿着栏杆如临大敌地守护在众人之前。

  逍遥郎君面色凝重,手捏印决,从力有不逮的龙九公主手里接过了蟹霸王的
控制,数个巨大漩涡重新出现在场上,一条玄色飞龙亦在徐徐成形,开始吞噬周
遭的各种精怪。

  一场混战,战况无比激烈,蟹霸王反复被精怪大军淹没,虽已遍体鳞伤,但
始终屹立场上。

  除了几个长臂族巨人的重击,其余精怪几乎都难伤蟹霸王分毫,大群大群地
被水龙及漩涡吞噬掉。

  逍遥郎君头顶白气蒸腾,显然消耗颇巨,但场上的精怪已经大大减少,几个
长臂族巨人皆给玄色飞龙绞断撕碎,大宝用符召唤出的精怪大军已显败相。

  「这蟹怪真没治的了,连一支军队都无法干掉它!」小玄心底拔凉。

  就在此刻,一道不起眼的符静悄悄地飘落在蟹霸王脚下,地面突然似给无形
的利刃飞速犁刻,凭空划出了道道凹沟,转眼便构成了一组巨大的神秘的图案,
似符非符,似印非印,交叠互扣,望上去诡异非常。

  逍遥郎君眉心一聚,两眼紧盯着地面,脸露诧讶之色。

  图案骤然发亮,道道笔直的青白色光芒自地面冲天而起,一座巨大的法阵出
现在演武场上,只听啪啪啪四下乱响,包括蟹霸王在内的所有精怪全都摔趴在地,
就连在空中飞掠的风灵都末能幸免,一个个朝下急坠,重重地摔砸到地面。

  「大地之缚!」卜轩司失声。

  皇帝坐直了身子。

  精怪们满地嘶吼挣扎,蟹霸王亦在试图爬起,可是地面就如生出无可匹敌的
吸力,牢牢地擒住了其上所有的物事。

  逍遥郎君接连变换手印,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高高凸起,似在同地面的吸力
相互角力。

  「怎么回事?」龙九公主讶问。

  「是大地之缚,传说中的上古法阵!」逍遥郎君淡定道,「那大肚怪还真邪
门,连法阵都能用符召唤出来。」

  「眼下怎么办?」龙九公主紧张道。

  「大地之缚虽然神异,但还困不住圣祖之宝。」逍遥郎君轻声道。

  演武场上的角力越来越激烈,蟹霸王双螯撑地,一点一点地从地面爬起,显
是用力极巨,身躯不停剧抖,发出啪啪裂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大地之缚非道非玄非释,乃无比久远之阵法,识者极寡,不想竟然由一个
机关使出来了……」卜轩司喃喃道。

  「迷妃就是迷妃,就连门下弟子也叫人小瞧不得!」皇帝微笑道。

  逍遥郎君眉心越拧越紧,手上印法骤然又变,轻喝一声:「起!」蟹霸王猛
然仰起,可是只有身上的某一部分挣脱了大地之缚,但听「铛」的一声大响,蟹
霸王胸腹处的奇物破躯而出,飞上了空中,却是一只钟状物事。

  众人聚目望去,见那钟通体青蓝形貌古拙,四面皆阴刻着兽面,内里一胆,
铸做龙尾状,悬在空中,一条淡淡的墨色龙影在周围盘旋游绕。

  「动海钟!」卜轩司忽尔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玄龙七宝之一的
动海钟!」

  皇帝站了起来。

  玄龙即四玄其一,同其他三玄一样,不属九幽十类,不入六道轮回,不在三
界五行,自混沌前已生,修为登峰造极,曾统治妖界亿万年,被尊为妖界之祖。

  昔日共工怒启不周山,致天坍地陷,玄龙趁势携众作乱,欲夺天地至尊,孰
料却给娲皇怒而斩之,此后,妖界始奉娲皇为至尊。

  传说玄龙有七件与性命共修的至宝,各有玄通奥妙,威力极绝名动天地。

  伏诛之时,七件至宝中除了召妖幡等三件为娲皇所夺,其余四件不知所踪,
而这动海钟,便是其中之一,据传钟内藏有玄龙一魄,一摇四海皆动,拥有浩大
无俦之力。

  「这件至宝,已遗失了万千年,怎么会落到此人手里,这逍遥郎君到底是何
人?」卜轩司叹息道,面色惨然:「难怪天机九变都不是对手……」

  皇帝坐回龙床,面具遮去了表情,眼洞里一片漆黑。

  失去动海钟的蟹霸王完全失去了活力,给大地之缚牢牢地困在地面,半点动
弹不得。

  逍遥郎君撒去手印,将空中的宝钟召回,收入法囊。

  「怎么不……」龙九公主急道,话未说完,已给逍遥郎君打手势截住。

  这时大地之缚似乎已耗尽了法力,光芒渐弱,最后完全暗淡下去,地面上唯
余道道刻痕及散碎其上的精怪尸体。

  「你赢了。」逍遥郎君朗声道。

  小玄愕然。

  大宝仍在暴符,一道道法符从身上飞出,又有成群的土精、火精、甚至水精
出现在演武场上,这回目标不是趴伏在地的蟹霸王,而是追着动海钟涌向场外的
逍遥郎君。

  龙九公主一声冷笑,罗袖中滑出了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轻轻一挥,便
将靠近的精怪大军荡成各种烟气粉末。

  大宝不依不饶,更多的法符飘起,化做五光十色的电矛火矢,密密麻麻地在
空中凝停须臾,然后暴雨般射向逍遥郎君。

  景象无比壮观震撼,光影里,那个原本让人觉得有些滑稽的大肚怪物此刻显
得异样狰狞。

  每一道符的产生,或多或少总是需要花费材料,如此暴符,即便是绝顶的炼
符大师只怕也无法这般奢侈。

  龙九公主舞起绫带,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出在场边,轻易就绞碎了激射而至
的所有电矛火矢。

  「胜负已分,少匠卿停手吧!」一个声音传至,微带喘息,然却清晰威严,
满场皆听得清清楚楚,正是皇帝的声音。

  小玄这才回过神来,急颂禁咒,将犹在暴符的大宝拘到身边,心念及处,大
宝头顶刷地打开,那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一跃而起,朝外疾窜,小玄急忙捉住,
握在手里,大小与之前未减分毫。

  「别的材料放进去,一下子就会给大宝吞食殆尽,况且适才造了那么多符,
这东西却怎么完好如初?」小玄心中震讶。

  大宝头顶闭合,周身辉芒尽逝,又归复成原本的憨萌之态。

  「本场比试,皇朝少匠卿崔大人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声宣布。

  三面台上一阵骚动,场上太过混乱,好些人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趴
伏在地的蟹霸王看,似乎真有了结果。

  小玄如于梦中。

  阎卓忠亲率几名内相下来,将小玄同逍遥郎君请上北台。

  逍遥郎君朝皇帝叩首道:「少匠卿机关术高明,自成一家,本君败得心服口
服。」

  皇帝哈哈大笑:「少匠卿没白跟天妃学艺,果然不负朕望!」

  「大家相让的。」小玄含糊道,心中犹在惊奇大宝适才的表现。

  卜轩司之前与逍遥郎君对阵,就亟盼能在众目之下重挫对方,孰料反而吃了
大亏,心知皇帝有意立逍遥郎君为国师之事已成定局,正在暗自沮丧,不想半路
杀出个迷妃徒弟,竟然出人意料的战胜逍遥郎君,可谓间接为自已出了口恶气。

  他惊喜交加,心中极是痛快,又知皇帝深宠迷妃,早已有意结纳亲近,更见
小玄为人谦和,遂向皇帝道:「少匠卿虽然年少,却乃天纵之才,适才表现,大
家有目共睹。听闻陛下要立左右国师,何不就此践言,亦显天子爱才之心。」

  「国师言之有理。」阎卓忠即时附言。

  「那枚碧色光团究竟是何物?怎么会在我的法囊之中……」小玄苦苦思忆。

  皇帝沉吟片刻,呵呵笑道:「国师所言甚是,不过……小玄虽是奇才,但终
究是小辈,岂可以国师并驾齐驱,左右国师就罢了,不如这样,朕封小玄为少国
师,随同国师一道辅佐皇朝!」

  国师一听,即明皇帝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面子,心中暗喜,忙道:「陛下圣
明!」

  旁边几个近臣这时已知小玄是迷妃门人,皆出声附合:「万岁英明!」

  小玄吃了一惊,不知是否该谦恭推辞。

  过不多时,名次排定,只见殿头官奉旨走到近栏处,望殿中大声宣告:「奉
天承运皇帝诏曰。诸真诸圣各显神通异能,玄妙纷呈盛况空前,实谓允合天心人
望,今已全部赛毕,夺魁者为吾朝少匠卿崔小玄,赐号逍遥真人,加封少国师!
赐府第一座,庆功宴一席,御酒二十坛。」

  小玄浑浑噩噩地谢了恩,别的不觉有甚,唯那二十坛御酒最是合意。

  见他夺魁,北台上三妃早已满心欢喜,只是碍于皇后在旁,不敢太过张扬,
此时听见小玄被敕封为少国师,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笑逐颜开。

  这时殿头官又宣读了其余赏赐,尽为明珠玉帛、名驹香车,得赏众「仙」一
齐谢恩。

  接下皇帝便携文武百官,同众「仙」在天武殿中继续饮酒共乐,金齑玉脍仙
液琼浆流水呈上,甚是欢畅热烈。逍遥郎君则先行辞了皇帝,早早便率众姬离去。
荡魔堡贺家父子似乎心情不佳,过没多久,也离席而去。

  觥筹交错间,许多人递相来到小玄席前祝贺,大耳和尚梦癫、云岭独秀陆安
清、琅邪双璧由吾兄弟、甚至之前败在他手里的嬉云叟也都纷纷过来敬酒,小玄
最是爱酒,来者不拒,十分开怀。

  国师卜轩司先前在逍遥郎君手里吃了大亏,这下心中舒畅,又有心笼络小玄,
对他言夸语赞,更是敬得频饮得欢,这一场筵席,直闹至夜半更深,方才渐渐散
去。

  小玄酩酊大醉,阎卓忠亲自将他送至天武殿外,口中换了称呼,笑咪咪道:
「皇上赐的庆功宴将安排在新府第中,那边可是个好地方,挨在浣晖湖边上,景
色奇佳,里外俱已收拾妥当,待明儿交付到少国师手中,咱们再来把盏庆贺。」

  小玄昏昏沉沉地谢过,带着酣意下了迎圣台,摇摇晃晃往太华轩行去。

  他独自走着,一路唯余几声虫鸣,与天武殿中的繁华热闹如同两个世界。

  此时夜漏沉沉,小玄抬头望去,见云淡风清繁星遍空,酒涌上来,忽然倍感
寂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谁?除了师父和夭夭,这世上可还有谁识得我惦
记我?」

   ********************************************************

  同一星空下,千里之外,千翠山逍遥峰。

  紫芝阁座落在逍遥峰东南,濯心轩则位于紫芝阁最东面,整个厅室凌空悬于
崖壁之外,遥对着卧云岭挂下的一道小瀑布,险绝而清幽。

  轩中宽敞简洁,除了一张小几,两架铜灯,几只蒲团,再无多余杂物,窗明
几净纤尘不染。

  李梦棠在门口褪下绣鞋,摆正放好,只着短袜,拎着壶汤药掀帘而入。

  轩内已有数人,正是崔采婷、雪涵、程水若、夏小婉与摘霞,皆着轻衣素服
闭目打坐,正安静地聆听黎山老母讲解经咒。

  黎山老母的声音轻而徐缓,颂念的乃是太乙玄门中的太衡明净经,音内蕴含
真气,藏具疗伤去秽之功。

  李梦棠将汤药从壶中倒出,次第注入五只瓷碗,摆好凉着,这才跪坐在一边,
静静地看着余人。

  此时正值盛夏,山上的花木气息随着微凉的夜风徐徐飘入,满屋清香,怡人
心魄。

  经过月余的医治调理,众人的气色已回复了许多,可是放眼望去,每个人的
脸上都有丝缕难以掩饰的落寞。

  水若凝神听讲,面容如水沉静,只是与从前相较,娇颜白得惹人生怜,脸颊
瘦去了一圈,纤巧的下巴显得更尖了。

  小婉则似有些失神,菱唇轻咬,那双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此际多了一抹黯
淡。

  李梦棠心中生疼,悄叹口气,目光不觉挪到近窗处,在小婉的旁边,有一只
空着的蒲团。

  濯心轩中蒲团的位置和数目是固定的,长年不变,就是在换洗之时,也会有
代替的蒲团及时补上。不知从何时起,每一只蒲团都具体的代表着、对应着这峰
上的一个人,然而也许,从此以后,那只空着的蒲团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坐了。

  思绪游移,那夜遇袭的情景又再浮上心头,明明格外凶险,但此际回味起来,
在他的背上,却是如此的温暖,竟然令她禁不住的思忆留恋。

  从半空摔下来时,她分辨得出,他是奋力将自己扳转到上方的。激战中,他
如狂似怒竭尽全力,拚着连受重创,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分毫。

  那天的他,真的和在山上时不一样了,坚毅刚勇,狠得夺人心魄。

  是长大了?抑或这才是原本的他?

  李梦棠轻轻地心跳。

  突然间,一个火似的吻有如那天的蛮横,不由分说地直闯脑海,迷乱而炽烈,
可恼又慑人。

  她呼吸几窒,娇靥生烫,不敢再往回想。

  却不知他今于何方,可还安好?

  正在黯然,忽然察觉屋中没了声音。

  除了崔采婷,余人均望向黎山老母,微有惑色。

  黎山老母如入禅定,少顷,终于重新开口:「采婷,师尊来了,在梦巢等你。」

  众弟子早已渴盼见着教尊,若在往时,必定会欢喜无限,可眼下,却无不紧
张起来,心中皆知,教尊此来,定是为了小玄之事。

  崔采婷缓缓睁眼,一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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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狐瞳

  夜里的梦巢吐息愈盛,树冠枝干皆沐浴于雾状的地华之中,散泛着如梦似幻
的莹蓝色,与凝结遍野的青锳交相辉映,于夜色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崔采婷伏跪巢中,巢沿高处立着一人,宽袍大袖负手背对。

  「我终于知道,你的头发,为何一夜白了。」那人缓缓转身,凤目美须风神
秀逸,正是太乙玄门玄教教主重元子。

  崔采婷面色苍白。

  「太幻图你已执掌不得了,就此交还门中吧。」重元子道。

  崔采婷口中默颂,一幅弥满着淡淡云雾的卷轴忽现掌中,双手捧起,高举头
上。

  重元子抬手虚拿,卷轴便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入他手中。

  巢中一阵沉寂,重元子久久地注视着伏跪着的崔采婷。

  「我真认不得你了。」重元子缓缓道,「还记教祖她老人家当日怎么说你的
么,心念纯净,绝无杂质,可谓无瑕之玉。」

  崔采婷轻咬住唇。

  「是以我才将本门至宝太幻图传授与你,可如今又如何?着实可惜,可叹,
可恨呐……」重元子继道。

  崔采婷身子微颤不住。

  「原本以为,你只是为妖狐蛊诱,一时迷了心性,因此罚你在逍遥峰静修思
过。孰料你却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不但不知悔改,反将妖狐余孽匿藏身边,瞒
了我这许多年!」重元子墨须飘动,语调略微抑扬。

  崔采婷身子低伏,状极痛苦。

  重元子停顿了片刻,语气归复缓淡:「好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妖狐
当日已为天庭诛灭,却是从哪来的后人,又如何会藏匿在逍遥峰上?」

  崔采婷抬起身来,却是摇了摇头,朱唇紧咬,一脸坚毅。

  重元子目光渐厉,怒意犹如一股风暴在冷寂的面容上隐隐聚集。

  崔采婷眼中晶莹闪动,瞬时模糊了眸子。

   ********************************************************

  一十七前年。

  巨木底下,瀑布之前。

  一头如墨秀发的少女正带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挖采青瑛。

  「涵儿,要这样下锄,才不会伤着石脉。」少女半跪着身,握着一把小锄仔
细地比划着。

  女孩唇红齿白,小小年纪便已隐见清丽之色,背着只小竹筐,手里也拿着把
小锄,跟着少女的动作轻敲着凝结水边的青蓝石块,一脸稚气,然却十分认真。

  忽然间,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暗了下来,少女和女孩都抬起头望。

  「师父,天怎么突然黑了?」女孩吃惊地问。

  只见一片灰影如巨幕般迅速覆盖,很快便笼罩住了整座千翠山。

  少女一脸凝重,观望四方,静息感应。

  就在这时,倏有大抹暗赤的光自对面山腰处冲霄而起,浓稠似血。

  「那是……那是什么?」女孩吓一跳。

  「好邪恶的气息。」少女心跳骤剧,秀眉紧蹙地盯着异象之处,那边正是卧
云岭的方向。

  自打她修炼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这样强大与邪恶的气息。

  「涵儿,你先回紫芝阁去,可能有厉害的邪魔上山了,我去瞧瞧。」少女镇
定道。她得师门厚赐,倚灵脉修行,更兼镇守之责,心知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女孩只迟疑一下便应了,脸上并没多少惊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倏地异芒闪掠,一口宝剑自法囊飞出,锵然出鞘,剑身
急速变长变大,转眼如舟大小,稳稳地悬浮空中。少女飞上剑身,疾朝卧云岭掠
去。

  就在这时,巨响猛然炸起,整座千翠山似乎都震动起来,一波强大无匹的巨
力袭来,登把飞行中的巨剑震得东倒西歪,几将少女从剑上掀落。

  少女气血翻腾衣发俱乱,极力驭控宝剑,旋见卧云岭上各种光芒冲天而起,
绚丽若幻,接又数波性相不明的巨力潮般掩来,将她推得连连后退。

  少女倾尽全力,运足十成真气抵御,可是依然无法与之相抗,就在她即要完
全失控之时,所有的惊涛骇浪消失了。

  天空的灰幕与岭上的血光正在退却,就如它们来时一般迅速。

  少女终于降落到位于千翠山腰处的卧云岭上,眼前的一切,令她瞠目结舌。

  焦枯的树木,碎成齑粉状的岩石,还有整条被蒸发干的溪流,种种异象触目
惊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女满腹疑问。

  无需刻意去感应,便能察觉山岭上到处都残存着游离的真气与灵力,性相混
杂正邪难辨。少女心中骇异,这需要多强大的存在,方能于离去之后还能残留下
如此浩瀚的余波。

  四下寂静无声,整座山岭上,似乎再也没有一个生灵,少女还剑入鞘,漫无
目的地搜寻着。

  忽然间,她感应到了点什么,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她心口轻拂了下。她
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在一堆碎石前停住,开始用剑鞘挑开石块。

  没过多久,少女心头蓦悸,她看见了一双睁着的眼睛,一双令她自第一眼起
便永世不忘的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明净,亮若星辰,可是眼底却有一抹难以描摹的魅,似邪若幻
侵人心魄。

  在看见她后,眼睛便缓缓闭上,似乎安心了。

  少女蹲跪下身动手搬开石块,很快便又愣住。她看见了一只狐狸,而那双眼
睛,居然就是属于这只狐狸的。

  狐狸满身尘土,奄奄一息,看上去伤得极重。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少女怔怔的。

  她决定救它。

  除了动了恻隐之心,也许还因为那双眼睛。

  少女把狐狸带回到逍遥峰的住处,悬壁而筑的紫芝阁。

  接下数日,少女和女孩为狐狸拭去尘土,包扎伤口,喂以汤药,精心调治。

  但情况却越来越糟,狐狸伤势日重。

  少女忧心忡忡地瞧着狐狸,这唯一的劫后生灵,能撑得下去么?

  狐狸也在望她,眼睛疲倦地眯着,似乎随时就会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少女怔怔地瞧着,竟觉得那双充满倦意的眼睛极美,美得令人心跳迷醉。

  「师父,它好像要死了。」女孩有些伤心地说,她懂的东西不多,可是她也
觉得它的眼睛很好看。

  少女终于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她把狐狸带上了神木。

  神木叫做梦巢,乃天地一十九灵脉之一,亦为师门至宝。少女的师父曾告诉
她,此木有孕育守护、固本培元之功,是天地中最佳的疗伤之处。

  狐狸的伤势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转,在少女精心的医治下,渐渐痊愈。

  「乖,你还没全好,快喝了这碗药。」少女哄着狐狸。

  狐狸把头扭开。

  「你喝掉它,我就给你吃甜甜的山楂。」少女指指裙边一串尚挂着露水的嫣
红果子。

  千翠山的山楂与别处不同,既甜又多汁,且一点都不酸涩。

  但狐狸依然不理。

  「哎,你是不是想吃肉了?」少女拍拍它的头说,「可我这里没有,你乖乖
的,哪天我就到山下的镇子里买只鸡炖给你吃。」

  狐狸这才转回头,开始喝药。

  某个黄昏。

  狐狸趴在梦巢的边沿,无精打采。

  「你怎么了?」少女问。

  狐狸没有回答,或者不会回答。

  「小家伙,你是不是闷了?」少女在它旁边坐下。狐狸其实不小,一人一狐
坐在一起,差不多一般高矮。

  狐狸静静趴着。

  「你知道这儿多好么?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少女说。

  狐狸依然不言不语。

  「好吧,以后我每天多上来陪陪你,等你再好点,我就带你下去。」少女拍
拍狐狸的头,「知道吗,逍遥峰上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呢。」

  狐狸脑袋忽然一歪,把脸枕在了少女的腿上。

  某个午后。

  「小家伙,你的伤已经好大半了,今天给你好好洗个澡,让你清清爽爽的。」
少女的心情很好,烧了热汤,把水兑到适合的温度,带着徒儿一起仔细为狐狸冲
洗。

  在濯心轩廊外的木板阳台上,师徒俩卷着袖子帮狐狸擦拭身上的水滴。

  狐狸懒洋洋地趴卧着,美美地享受少女和女孩的服侍,洗干净的身躯让原本
的面目彻底呈现出来,通体如墨,毛发黑得油亮。

  「你还挺受用的。」少女捏捏狐狸的脸颊笑道。

  「师父,我们帮它起个名字吧?」旁边的女孩也很开心。

  少女沉吟了下,微笑道:「你瞧它一身黑不溜秋的,我们就叫它小黑吧!」

  狐狸猛然坐起,嘴里嗷嗷地叫,似乎在抗议。

  「小家伙,你不喜欢么?」少女笑着揉揉它顶上的毛发,「这名字多可爱哟,
就这么决定了!」

  「小黑小黑,你有名字啦!」女孩拍手欢呼。

  狐狸仰首望空,一脸倨傲。

  日子一天天过去。

  山中本自在,如今又添了许多欢乐。

  然而某夜,少女忽然忧伤起来。

  狐狸似有所感,在她腿边轻轻地蹭着。

  「小黑……」少女欲言又止。

  狐狸望着她。

  「等伤好了,你就会离开的……是吧?」少女抱膝轻语,乜望着远处模糊了
的山影,声音里有些落寞。

  狐狸注视着她。

  「那也没什么……」少女笑了起来,竟管有点牵强,纤手在它的脸颊上轻捏
了下,「狐狸就是该自由自在地到处跑的。」

  狐狸默不作声,狐狸当然不会说话。

  果不其然,某个清晨,醒来的少女和女孩发现狐狸不见了。

  「小黑!小黑!」少女连声呼唤,声音微颤。

  可是并无回应,狐狸真的不见了。

  少女和女孩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师徒俩都蹙着眉儿,心似被什么揪着。

  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飞身掠起,出了紫芝阁,望峰顶的瀑布奔去。

  梦巢一片安静,依然不见狐狸的踪影。

  「你……真是走了?」少女喃喃轻语,不由有些失魂落魄,才转过身,猛然
瞧见在梦巢的边上立着一人。

  「什么人!」少女轻喝,梦巢可不是任人随意踏足之地。

  那人长身玉立衣袂轻扬,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遥望天边的朝霞。

  「你是谁?」少女胸口一紧,莫明心跳。

  「是我。」那人转过身来,最先映入她眸中的就是那双眼睛,邪魅而清冽,
亮若星晨。

  只是现在,那里边还多了一丝笑意,温柔和熙有如身后的朝阳。

  「小黑!」两字一跃而出,刹那之间,少女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心中的呼
唤,抑或是真的叫了出来。

   ********************************************************

  小玄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来到仪真宫中,见黎姑姑、红叶与苗小见三人正
低声说话,神情颇为凝重,便上前行礼。

  三人一见他来,纷纷贺喜,口中皆笑唤少国师。

  小玄摆手道:「莫要羞我,大家依然叫我名字好啦。」

  黎姑姑笑道:「单凭你力挫国师与逍遥郎君两个,这少国师咱也当得起。」

  小玄只说侥幸,问起师父,黎姑姑道仍然外出未归。

  时值午饭时分,黎姑姑命内侍去叫阿痴,五人一起入席。

  黎姑姑与红叶皆罕有的斟了酒,各敬小玄一杯,说是为他庆贺。

  阿痴则是向来饮酒,同小玄干了几杯,似乎对天机九变甚感兴趣,时不时问
上两句,至于大宝,却是只字不提。

  小玄边饮边说,十分开怀,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黎姑姑忽道:「听阎公公说,皇上赐你的府第就在浣晖湖边上,唤做枕水阁,
娘娘曾言那里真华极盛,是个好地方。」

  红叶同苗小见一听,皆嚷着要小玄带他们过去玩。

  小玄一口应了,道:「今晚要在那边摆庆功宴,我们一起去吃喝个痛快。」

  「小玄,往后你一个人在那边,可莫荒废了修行。」黎姑姑道。

  「我才不住那边,今晚宴罢,就回太华轩。」小玄即道。

  「你傻啦?在那边你可是一府之主,有许多人伺候,怎么还想要回这边来?」
苗小见奇怪道。

  「不稀罕。」小玄道,「我不惯让人伺候,在这边和你们待一起更自在。」

  红叶一脸欢喜。

  黎姑姑点点头,道:「小玄不贪图享受,难得。」

  饭后。小玄把苗小见拉到一边,悄声问:「适才我来时,你们在说什么,为
何一脸紧张?」

  苗小见望望周围,压低声道:「内苑又出了大事!」

  「出了大事?」小玄继问,「出了什么大事?」

  「你没见宫里加了防备,各处多了许多新调来的守卫。」苗小见道。

  「我今天又没出去,哪里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小玄道。

  「今早德妃娘娘没了。」苗小见道。

  「德妃娘娘是哪个……」小玄没半点概念,「怎么会突然没了?」

  「我悄悄说与你知,你可万莫告诉别人。」小见神神秘秘道。

  小玄应了。

  「前些日不是有只怪物闯入宫中吗,皇上受了惊吓,身上便一直不太好。」
苗小见道。

  小玄点点头。

  「昨夜皇上留宿锦心殿,召了德妃娘娘侍寝。到了今天早上,有宫人送来汤
药,不想在榻边失手打翻,德妃娘娘恼了,就叱了句废物……」苗小见道。

  小玄静静听着。

  苗小见又瞧了瞧周围,声音压得更低:「没想到皇上勃然大怒,从榻上起来,
一连数脚,竟将德妃活活踹死了!」

  小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方道:「怎么会是这样……这到底是为何?」

  「其实,这也不是头一遭了,皇上好像甚恨别人说废物两字,我听人说,前
年某次宴上,也是有个妃子不留心说了这两个字,结果就给皇上从帘后揪出,百
般痛殴,还当着几个大臣的面……」苗小见打了个寒颤,接道:「竟把那妃子撕
碎下酒吃了!」

  小玄听得冷汗直冒,不禁又惊又怒:「岂有此理!虽为天子,但岂能就因两
个字肆意虐杀生灵!」

  「小声点!小声点!」苗小见竖指唇前,惊慌道:「叫人听去,我们俩的脑
袋可就要搬家啦!」

  小玄怒容满面。

  苗小见低声又道:「因德妃娘娘的兄长是大将军秦湛,正据守北疆门户,皇
上恐生哗变,一早便命人急赴北边,去捉拿秦将军了,宫里也加了守备,眼下内
苑到处是禁卫。」

  「虐杀无辜,还迁怒族人,简直就是暴君!」小玄浑身发抖。

  「哎,你这等激动,别的就不跟你说了。」苗小见皱眉道。

  「还有什么,快说!」小玄脸色一沉。

  苗小见心中一惊,竟给镇在那里。

  「告诉我。」小玄道。

  苗小见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厉色,登如魇住,当即又道:「我还听
人说,皇上身上时常带着尖锥利钩小弓短锯这些器具,动辄就要伤人取乐,但凡
胆敢抗拒者,一概击杀勿论株连族人。去年年底,炼心殿方才完工,就有数个小
宫女给皇上提去殿中,用诸般刑具折磨取乐。那些小宫女生怕连累族人,只有极
力忍受,据说其中一个苦撑了三个时辰,牙都咬碎了,最后皆给活活痛杀!」

  「为何要折磨她们……只是为了取乐么?」小玄颤声问。

  苗小见点点头,心惊胆战道:「有人说,皆是因为那几个小宫女十分怕痛,
方才被皇上选中,遭受此厄……」

  「这与恶魔又有何异!」小玄心中又惊又怒,猛然想起长伴君侧的师父来,
不禁忧惧如焚。

  太华轩,北面。

  小玄立于连接石栏的铁索前,凝望着前方的千丈深渊。

  「小玄,你都在这里站好久了,你……」夭夭好奇地问,「是不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最珍贵的是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怎样才能让那最珍贵的——永久长存。」小玄转过身来望她,眼神
温柔,一脸平静。

  到了下午,两名内相来到仪真宫,说是奉阎公公之命请少国师前往新府赴宴。

  小玄便叫上红叶与苗小见同行,随两名内相出了仪真宫,一路上果见有许多
龙牙卫及凤翎卫在各处布防巡逻。

  转过许多宫殿苑院,来到一个大湖旁,远远便瞧见阎卓忠率十数名大小内相
在前面等候。

  「阎公公。」小玄快步上前,抱揖行礼。

  「小玄兄弟,咱可等你好一会啦。」阎卓忠亲亲热热地招呼。

  小玄心中一暖,道:「在下不过山乡野人,怎敢烦劳公公等候。」

  「是贵人是贵人,咱小玄兄弟现在可是当朝少国师嘞。」阎公公笑道,瞥见
他身边的红叶,咦了一声道:「红叶怎么来了?」

  红叶竟然翻了翻眼,道:「我随少国师来瞧瞧他的新家不行吗?」

  阎卓忠陪笑道:「行行,你肯一起过来,着实再好不过。」

  小玄瞧了,心中隐觉奇怪:「虽说红叶是师父的贴身侍女,但一个皇帝身边
的大太监对她如此客气,倒也有点稀奇。」

  「少国师的新家就在前边,我们现在过去吧。」阎卓忠朝前一指。

  众人沿湖而行。阎卓忠与小玄在前同行,红叶、苗小见两个与一帮内相跟随
其后。

  此时日已稍斜,湖面上清风徐徐吹来,凉爽宜人,小玄朝湖上望去,见湖水
清碧如玉,湖面上竖着许多十分巨大的湖石,形态各异锦秀非常,不觉多瞧了几
眼,忽然想起苗小见中午之言,心里一阵烦郁:「这迷楼之上处处风光如画,怎
却住了个恶魔……」

  阎卓忠边走边介绍:「这水叫做浣晖湖,乃迷楼上最大的三个湖之一。水里
这些湖石共有一百零八座,全是从江南精选而来,正是按天妃娘娘的指点安放,
据说能聚天地精华,大有名堂的,不过咱可不懂。」

  小玄哦了一声,仔细观望,见那些巨石错落有致地立在水中,果然隐呈某种
摆放规律,只是不知是否暗合什么阵法禁制,越瞧越觉玄妙,心中愈加敬慕师父。

  「到了,前面这座府第,便是皇上赐与你的少国师府——枕水阁。」阎卓忠
抬手指着前方道。

             (第七回)截教遗脉

  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围雪白粉墙,里边绿树参差红英绚烂,花木间游
廊染翠飞檐如翼,数座楼阁隐约显现。

  渐至近处,又见正中大门顶上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三个秀逸大字
「枕水阁」。

  阎卓忠与小玄一行迳往前去,门前已有数名宫人在迎候,进到里面,更有许
多男女仆役在两边磕头叩拜,迎接新主,身上俱穿宫里服饰。

  一名大太监迳直迎上前来,口中道:「奴婢马长安,叩见少国师。」

  小玄赶忙还礼。

  阎卓忠道:「这是咱从内侍省挑出来的人,颇能办事,分派来这边,给你做
个管家,往后有甚事情尽可吩咐他。」

  小玄谢了。

  「时辰尚早,我们四处走走。」阎卓忠道,便叫马长安带路,引着小玄一行
参观新府,但见庭院如画,布局雅致,亭台楼阁俱全,大多傍水而筑,最令人惊
叹的是一座临湖的双层楼阁,几乎有过半伸出湖面,悬空水上,极是奇巧秀丽。

  马公公边走边介绍,一一报上名字来,什么观烟楼、海棠轩、帐星台、缤纷
圃、藏雪洞、花月渠、翡翠嶂、蔷薇架、荷香榭……小玄一时也记不住太多。

  阎卓忠边走边道:「皇上下谕,少国师按从三品享受俸禄,只比国师低半品。
此外特意吩咐,既是与天子为邻,府中车马仆役及各项支用,俱由司监内库调配
供给。小玄兄弟日后还缺什么,尽管同老哥咱说。」

  小玄听其意思,知晓赏赐极是丰厚,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喏喏谢过。

  阎卓忠笑咪咪道:「少国师对这里可还满意?」

  小玄点点头,道:「这些楼阁好多都挨着水,着实令人喜欢,难怪以『枕水』
二字为名。」

  阎卓忠道:「建造之初,皇上就对龚大人说,这里是要给仙人住的,一砖一
瓦、一梁一栋皆要精心选制,切切不可有丝毫糙俗之处。」

  小玄哂道:「不料,如今却给我这个俗人住进来了。」

  阎卓忠哈哈大笑:「神仙入世,偶尔当当俗人也好,享一回这人间富贵,也
是一番修行历练嘛!」忽凑近小玄耳边,压低声道:「不知小玄兄弟是否同国师
一样,也修那黄芽白雪立鼎安炉之道?这里边的宫婢小娥,咱都是尽捡那些颜色
鲜妍、声音娇滑的来,半点不逊国师府那边。」

  小玄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红叶在后边轻啐了一声。

  小玄这才有所省悟,不觉面上烧烫。

  阎桌忠又是哈哈一笑,道:「时辰不早嘞,想必有客人到了,咱们开宴去!」

  这时日已西沉,映得湖上金浆荡漾,府中各处点起许多灯火,照耀得四下雪
亮辉煌。

  一行人来到那座悬湖楼阁的大厅之中,见已排好筵席,开始有宾客陆续登门,
携礼相贺,阎卓忠陪着小玄,在旁边招呼介绍。

  国师、少国师都只是称号,既非实职亦无实爵,但因当今天子好方术崇鬼神,
是以朝中文武也跟着敬奉。一时宾客络绎不绝,虽然大多官员自己不来,却会遣
人送来贺礼。

  小玄正不自在,忽听有人大声笑道:「洒家肚里的酒虫又在闹了,过来讨御
酒吃,不知少国师可愿布施一盅?」

  小玄抬头看去,却是大耳和尚梦癫,昨夜两人已在宴上干过许多杯酒,甚是
亲近,忙迎上前,笑道:「一盅太少,大师尽管喝个够。」

  这时又听有人大声道:「昨晚喝不过瘾,贫道又来找酒吃啦!」却是「云岭
独秀」陆安清到了。

  小玄笑着招呼:「今晚有的是好酒,包管喝个痛快!」

  过不一会,嬉云叟、琅邪双璧等几个也到了,此后仙灵大会上众「仙」又来
了许多,热闹之极。

  小玄素喜与这些人交结,十分高兴。府中酒肴,早已伺候停当,听得一声开
宴,珍品佳味顷刻而集,二十坛御酒递相启封,席间壶斟美酿盘列珍羞,小玄举
杯与众人开怀畅饮。

  酒至酣处,陆安清与小玄干了一杯,忽道:「此处真华极盛,比迎圣台那边
还好,少国师在这里修炼个三五个月,便要胜过咱们在别处苦修十年八载啦!」

  大耳和尚也道:「的确如此,洒家适才在湖边站了一会,便觉神清气爽,身
上的毛孔一个个都自个开了,全在争食那周围的空气哩!」

  众人听他言语粗鄙,都笑了起来。

  小玄见众人满面羡慕之色,想了一想,忽道:「大家若不嫌弃,敝府随时恭
候,要是无甚要紧之事,想留下来住这里也行。」

  众人一听,心中皆有些不信,一时没人开口。

  大耳和尚猛地重重拍了下小玄肩膀,道:「既然老弟如此盛情,咱也不矫情
客套,姑且就在你这里住上两月吧!」

  小玄捂肩笑道:「欢迎之至。」

  陆安清也靠近前,搭住小玄另一边肩膀道:「贫道近日无处可去,那就暂且
住你这里,一年半载怕是不走了!」

  小玄道:「尽随道长意思,想住多久就多久。」

  嬉云叟乜着眼道:「这么多人不走么……姑且问一句,若是老朽也要留下,
可还住得下么?」

  小玄含笑道:「这么大的地方,岂有住不下之理,前辈不必客气。」

  接下琅邪双璧等好些人亦表示要留下来,小玄皆一口答应,只急得一旁的马
公公暗暗皱眉。

  阎卓忠瞧见,低声道:「皇上本就好神仙僧道,往时也常邀他们小住,便是
留这在里也无妨。」

  马公公仍是忧心忡忡,发愁道:「之前这些人只限留在迎圣台上,如今散到
这边来,万莫出什么乱子才好。」

  阎卓忠笑道:「皇上既将此府赐与少国师了,一切自有他担着,你又焦灼个
啥!」

  马公公唯唯应是。

  众人皆慕此处真华,几可用「馋」字形容,此时分得一杯羹,心中极欢,纷
纷举起大觥小爵,又来与小玄碰杯痛饮。

  喝至兴浓,忽有个内侍从门外进来,朝马公公低声禀报了几句。

  马公公面色一凝,快步来到小玄身边,悄声道:「邓公公来了,正在偏厅等
候,请少国师过去相见。」

  小玄见他神情颇为凝重,问道:「不知是哪位邓公公?」

  「当是雍怡宫的邓公公,只管过去便是。」阎卓忠接言道,又低声补了一句:
「是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的人怎么来了?」小玄心中奇怪,便暂辞了众人,随马公公走出大厅,
来到旁侧小厅。

  小厅中已有三名内相在等候,为首一个见了小玄,便即上前叩首,道:「奴
婢邓斐,拜见少国师。皇后娘娘吩咐奴婢送酒过来,以庆贺少国师昨日夺魁。」

  小玄忙还礼道:「区区小事,怎敢惊动娘娘。」

  邓公公比了个手势,身后一名内相怀抱一只白玉瓶,封着黄缎丝带,走上前
来。

  「此酒名唤『翡翠春』,乃是皇后娘娘从家里带出来的佳酿,已珍藏多年,
平日里都舍不得开一瓶的,请少国师收下。」邓公公道。

  「如此珍稀之物,在下怎好……」小玄还要推却,却听邓公公道:「娘娘都
叫奴婢送上门来了,少国师就收下吧,再客气娘娘倒要恼了!」

  小玄只好接过酒,交与马公公吩咐收好,转回对邓公公道:「邓公公辛苦了,
烦劳邓公公代在下拜谢娘娘。」

  邓公公想了想,道:「这个咱可代替不了,少国师还是改日亲自过去面谢吧
……对了,娘娘还说,昨日在仙灵大会上大开眼界,心里边甚是想学点机关之术,
到时还请少国师不吝赐教。」

  小玄微微一怔,只得应是。

  邓公公这才告辞离去。

  小玄回到大厅,忽听有人高声叫道:「少国师在哪里去了,小爷也来祝贺祝
贺!」抬眼望去,见阎卓忠与马公公正在招呼一个锦衣公子,皆是满面笑容。

  「我在这里。」小玄道。

  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正是昨夜大会上对阵过的扈星飞,小玄一见到他,便立
即想起他那碧雕紫剑来。

  「恭喜少国师乔迁新府。」扈星飞道,也不行礼,一手扶在腰畔宝剑的剑柄
上。

  「多谢扈公子,快入席一起喝几杯。」小玄笑着招呼。

  扈星飞却站着不动,忽道:「昨日比试,姑且不说使不使诈,算你赢了。但
既为国师,想必除了机关,别的亦定当有些能耐,小爷今夜既是来贺喜,也是来
向少国师讨教武技。」

  小玄微微一怔,厅中安静下来,众人方察此人是来寻衅的。

  原来扈星飞与皇后为一母所出,在众多国舅中最为显赫,鲜有人敢招惹得罪,
又拜异人为师,习得一身仙家本领,亦养成一副跋扈脾性。昨日一败,总觉输得
甚冤,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得知小玄在新府设宴,便上门挑衅。

  小玄呵呵一笑,道:「今日宾朋满座,着实不宜比试,扈兄既来,不如一起
喝酒快活。」

  阎卓忠与马公公见状不对,也都在旁笑言相劝。

  扈星飞扬哪里肯听,冷冷道:「少国师用什么兵器?」

  小玄眉心微蹙,不禁有些着恼:「这家伙怎么如此烦人……」

  马公公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当真动起手来,急忙走到小玄身,低声道:「万
万不可动手,此人是国舅爷,皇后娘娘的同胞亲弟。」

  小玄吃了一惊,心下纳闷:「这可怎么回事?姐姐方才送酒相贺,弟弟却跑
来捣乱……」

  「少国师小心了。」扈星飞话音未落,「铮」的一声剑已出鞘,闪电般朝斜
下刺出。

  小玄没想他说动手就动手,急忙躲闪,袖子已给穿了个洞。还好扈星飞心气
极傲,这一剑只是警示之意,刺他袖口。

  此时他身上穿的是兜元锦,刀枪难入,竟被一剑刺穿,可见锋锐之极。

  「快亮兵器!」扈星飞喝道,第二剑又至,这一次刺的却是咽喉。

  小玄已有防备,北溟玄数随念即生,看得分明,一步避开。

  「竟在宴上动刀动剑,这厮哪来的,好生无礼!」

  「今天什么日子,竟敢登门挑事!」

  众「仙」纷纷怒喝,在场官员,却大多认得扈星飞,一个个默不作声。

  小玄见他手中宝剑剑刃呈紫色,挥动起来,直如电芒闪掠,心中生凛,提步
避开,小心闪避。

  两人一攻一避剑随身走,时而上桌,时而绕柱,满厅游走追逐。

  小玄左闪右避,每次堪堪避过,人剑之间几不容发,他自个笃定之极,但在
旁人看来,却是险象环生,只道是吃了没兵器的亏。

  扈星飞的剑忽快忽慢,一招一式极是大气,纵横开阖间还处处暗藏机锋。

  众人瞧得暗暗心惊,皆没料到此子剑技这等高强。

  大耳和尚道:「这小子练的是啥剑法?」

  旁边的琅邪双璧也练剑技,却皆摇了摇头,由吾璟道:「甚是精奥大气,当
是名门大派的剑法。」

  只听一个清柔声音道:「是截教的碧游剑法,只是此人学没几招,而且火候
远远未到。」

  众人听见,转头望去,见此老气横秋之语竟是出自一个桃腮杏目的小姑娘,
不禁愕然。

  小姑娘便是红叶,正与苗小见混在人群里大吃大喝。

  由吾珏摇头道:「截教自通天教主随鸿钧去后,已日渐式微,门人散落各处,
多隐世而居,碧游剑法更是截教从不外传的神技,此人又是从何学得?」

  红叶微笑道:「信不信由你。」

  众人皆尽不信,见她年纪轻轻,只道是哪个的门下弟子,所言不过是信口开
河。

  扈星飞见小玄始终不肯亮兵器,心中恼怒,攻势愈狠愈急,猛地将真气提至
顶层,剑上竟然隐生风雷之声,一剑刷地刺出,直掠小玄胸口。

  小玄侧身一让,宝剑又是贴衣而过,剑锋气劲吞吐,直奔数尺之外,只听
「呯」的一声,桌上酒瓶炸成碎片,酒浆四溅。

  那席上坐的是陆安清,正有心帮小玄,突叫道:「尔敢刺我!」突从袖中刷
出一柄风火拂尘,跃身飞起,疾朝扈星挥去。

  扈星飞头也不回,提剑一格,拂尘即时断做两截,身子凌空一转反手又加数
剑,飞电般刺向陆安清。

  陆安清这风火拂尘乃是用山中万年老梅精的枝做成,又加持了灵宝宫的秘术,
不想一触即断,大惊之下向后急避,连退十余步方才脱身,闹了个面红耳赤异样
狼狈。

  「臭道士,再敢多事,一剑杀了你!」扈星飞冷声道,抛下他又去追击小玄。

  陆安清心胆俱寒,岂敢再上。

  嬉云叟瞧得窝火,忽从随身法囊中取出一物,却是把短槌,抛向小玄,叫道:
「此槌名叫『破山』,乃昆吾石髓与海底玄铁打造,坚不可摧,少国师且拿去教
训这狂徒!」

  小玄接住短槌,恰逢扈星飞一剑又到,举槌砸去,只听「嗤」的轻响,短槌
竟然从中而破,一分两半,小玄急忙撒手,险被波及。

  众人无不骇然。

  「在下本领微末,累前辈坏了兵器!」小玄边躲闪边叫道,心中大是歉仄。

  「一把槌子而已,不值什么,少国师留心那厮的剑!」嬉云叟道。

  「臭小子,仗着宝剑锋利,算啥本事!」

  「有种别用剑,少国师三招就废了你!」

  众人纷纷嘲骂。

  扈星飞充耳不闻,依旧猛攻小玄。

  小玄却是越斗心中却定,他已悄将北溟玄数提至升第二境,扈星飞的一招一
式在他眼中尽若蜗行,无不瞧得清清楚楚,腾挪走避轻松自如,只感异样奇妙,
不觉心迷神醉沉浸于中。

  「真见鬼了,那小子手里的剑究竟是啥东西?」嬉云叟道。

  众人皆没吭声。

  红叶道:「是照天紫电。」

  众人一阵骚动。

  照天紫电乃截教诸多神兵之一,在天道阁所撰的《周天诸灵榜》中剑器榜排
第一百四十九名,据传乃多宝道人亲手铸造,剑一出鞘,紫电映空,照天千里。
于三教签神之劫后遗失,早已多年不知其踪。

  红叶道:「我就说着玩的,你们别信。」

  由吾璟迟疑道:「我曾听师尊说过照天紫电的模样,倒也与此剑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等神兵怎么可能落在他手里……」

  众人正惊疑不定,却听扈星飞哈哈一笑,道:「你们不用猜了,小爷手中宝
剑,正是照天紫电,乃我师尊所赐的出山之宝!」

  大耳和尚叫道:「你师父是何人?」

  扈星飞道:「杳杳真人。」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似乎没谁知晓是何人。

  扈星飞又道:「我师父素来低调,你们自然不知是谁,但我若把师公名字说
出来,定然吓死你们!」

  陆安清冷笑道:「只管报来,好教我们领教下那吓死的滋味!」

  扈星飞傲色道:「我师公,便是截教圣人空空老仙!」

  众人大惊。

  空空老仙乃通天教主的故友,好参玄悟道,好神兵异宝,为窥鸿钧道术方入
截教,有传闻于混沌前便已臻大罗之境,修为之深无人能测。

  截教于三教签神后几乎名存实亡,如果说还有所存遗的话,那便是空空老仙
一脉了。

  嬉云叟吸了口凉气,凛然道:「如此说来,那剑当真是照天紫电,难怪破山
槌一触即破。」

  众人再不作声,心中皆想这场比斗只怕少国师凶多吉少,唯红叶神色自若,
毫无担忧之色。

  小玄四下游走闪避,心中暗愁:「这家伙是皇后胞弟,得罪不得,这可如何
是好?」眼角睨见扈星飞腰间甩晃的剑鞘,心中一动,倏地猱身而上。

  「来得好!」扈星飞轻喝,手腕一抡,紫电吞吐剑气弥漫,身前现出一面由
剑光凝成的光盾,欲将进犯之敌绞做肉泥。

  小玄丝毫未滞,仍然直撞过去,有如送死一般,众人齐声惊呼,尚未瞧清,
已见他毫发未损地穿过了水泼不入的剑盾,出现在扈星飞跟前。

  扈星飞大吃一惊,只觉腰畔一轻,忙朝后跃退,反手飞刺数剑,阻截对方的
追击。

  小玄微微立定,手里已多了把剑鞘,正是从扈星飞腰上摘下的。

  众人齐声喝彩。

  扈星飞心头一寒,暗忖适才对方若不是摘他剑鞘,而是在要害处给上一拳一
指,只怕自己此时已身上受伤,惊怒交集道:「又耍什么奸计!」踏步向前,飞
身又刺。

  小玄略微侧身,避过来剑,反手将剑鞘刺出,直奔扈星飞肋下,扈星飞回剑
格挡,谁知小玄又刺他腹部,接下你来我往,攻守互换斗了数招。

  众人发现,小玄手中剑鞘完全不与扈星飞的宝剑碰触,指东打西,所攻尽是
对方身上的必救之处,又过几招,扈星飞已是招法渐乱。

  原来小玄已施展出诛天剑诀,看似简洁无华,实则精妙极绝,旁人还瞧不明
白,扈星飞却感压力如山,极盼能仗宝剑锋锐削断对方的剑鞘,只惜始终未能触
及分毫。

  扈星飞越斗越惊,剑招愈乱,眼见几次剑鞘快要刺到自己身上,却又莫明其
妙地游退开去,不觉冷汗浃背。

  众人瞧见,连呼可惜,纷纷叫喝助威,只盼小玄能一举击败对方。

  殊不知到了此时,对小玄而言,激斗已成享受,与平日里同红叶的练习不同,
眼前的实战更加过瘾,他下意识地拉长战斗,一招一式去细细品味诛天剑诀中的
奥妙。

  扈星飞几欲崩溃,觑见小玄又是一击后撤,猛地大喝,瞬见手中宝剑化做千
百道紫电飞袭过去,却是使出了碧游剑法中的精绝一招「紫电穿霄」。

  然而战斗戛然而止,只听「铮」的一声,千百道紫电刹那无踪,众人定睛看
去,见小玄双手倒握剑鞘,已将对方的剑刃毫厘不差地套入鞘中。

  (第八回)既在樽前,又在花前

  这招还剑入鞘,可谓巧到了极处,也险到了极点,赏心悦目惊心动魄。

  众人哄然叫好,个个心中骇然,之前已对小玄的机关术倍感诧讶,这时又对
他的武技大吃一惊,越发觉得此子高深莫测,非那池中之物。

  扈星飞与小玄胶着一起,一人握剑柄,一人握剑鞘,面对面于极近处望着对
方,情形煞是古怪。

  「国舅爷不打了是不是,我们且去喝杯酒如何?」小玄微笑道,慢慢松手,
放开了剑鞘。

  一颗汗珠自扈星飞额畔缓缓滑落,他僵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忽捧握着归鞘的
宝剑朝小玄深深一揖,朗声道:「没想少国师不但机关术高明,武技更是高强!
我打不过你,适才冒犯,还请恕罪!」

  「国舅爷为酒宴助兴,特意与在下腾闹一番,倒亦十分痛快呢!」小玄笑道,
最后一句倒真是心里话,此时的他犹沉醉于北溟玄数与诛天诀的奥妙之中。

  扈星飞见他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喜欢,道:「少国师如此大度,我扈星飞佩
服的人不多,少国师可算一个!」

  「什么国师不国师的,走,咱们喝酒去!」小玄哈哈大笑。

  「好,那就叫兄弟,今夜不醉不散!」扈星飞开怀道。

  两人搭肩入席,扈星飞豪迈坦率,崔小玄洒脱随性,几句话说将开去,心中
便再无隔阂,与群雄一番痛饮。

  红叶此时已喝了不少,忽扯住小玄袖子上下张望,道:「适才明明瞧见被穿
了个洞,这会却怎么找不到了,你这衣服莫非是宝物?」

  「这会只管喝酒,理睬别的做甚……」小玄哂道,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煞是
可爱秀丽,不觉微微一呆。

  「干嘛?」红叶摸摸脸。

  「你别喝太多了,小心一会回不去。」小玄道,说完便觉这话有点轻恣。

  「放心好啦。」还好红叶完全没有多想,抬手拍拍男儿的肩膀,得色道:
「告诉你个秘密,迷楼上隐藏着许多禁制阵法,神仙来了都会懵,而姑奶奶我,
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

  「吹法螺是吧,也没见你怎么出去,成日家待在仪真宫里,能识多少路!」
小玄笑道,忽然又有内侍来报,说东海逍遥郎君遣人送礼过来,来人不肯进大厅,
现在前庭等候。

  小玄只好走出大厅,来到前庭,见阶下立着三个女子,身姿皆曼妙婀娜,为
首之人,正是逍遥郎君身边三个丽姬之一,赶忙迎上前去。

  那丽姬依然轻纱覆面,正目视它处,直至小玄到了跟前,方才转过眼来,眸
中冶媚暗藏,长睫启处波光流转,风情风姿与那龙九公主又是不同。

  她抬腕打了个手势,身后双姝一捧包袱一捧书贴,分献与小玄,这才道:
「妾奉少门主之命,送贺礼与请柬过来,望少国师笑纳。」声音软糯,音尾带着
一丝难以形容的腻,令人心中暗暗酥麻。

  小玄接过包袱请柬,此时相距甚近,方察此姬发丝隐呈绯紫,煞是艳丽奇异。

  「少门主有心了,请夫人代在下道谢。」小玄道,正要将东西交与跟在身边
的马公公,忽听紫发丽姬道:「包袱里的是如意百宝匣,内中之物珍异非常,沾
不得俗物,望少国师自个藏放才是。」

  小玄微微一怔,只好仍将礼物捧抱手上。

  马公公听她言语中对自己大为不敬,登时气得脸上阵青阵白,只碍于主子在
旁,不敢发作。

  紫发丽姬又道:「少门主本想亲来为少国师道贺,无奈此处人多言杂,是以
改请少国师于闲暇之时迂尊降贵光临敝府。请柬中有道符儿,少国师若要来时,
只消把符祭了,自有龙车来接。」当下将祭符禁咒说了。

  小玄默思两遍,记在心里。

  紫发丽姬裣衽告辞,临去前又道:「少门主特意吩咐,要妾转告少国师,但
盼少国师能腾出闲暇,早日前来一会。」

  小玄应了,将三人送出大门。

  他本对逍遥郎君已有成见,有意疏远,不知怎么,此时心底竟有动摇之意。

  小玄瞧瞧手中贺礼,想起紫发丽姬先前之言,心中甚是好奇,遂将马公公遣
开,自个走入旁侧小厅。在桌前将包袱拆开,见到一只长方形的碧色匣子,似由
玉石雕就,其上缀满珍珠、翡翠、水晶、玛瑙、砗磲、琉璃、琥珀、珊瑚诸宝,
华美极绝。

  研究须臾,方才找到开启机关,却是边沿处一根珊瑚做的小小花枝,轻轻按
下,匣盖一弹而启,顿时光华涌透,原来在匣盖内部竟嵌了颗极大的夜明珠,映
耀得满匣雪亮,料想便是在夜晚无光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匣中错落有致地分隔出十余个形状不同的格子,格中依形状放着五光十
色的奇异物事,无一不是精致绝伦。

  「这些东西是什么?」小玄心中奇怪,忽见其中一个似曾相似,弯细有如新
月,一头缀着颗荔状红珠,一头连着个碧色玉环,十分小巧别致,猛然想起那夜
在太华轩,皇帝掌心藏的便是此物,心中暗啐,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掀起来看,
见下层分成更多格子,放的却是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小巧瓶子,或心形,或水滴
状,琳琅满目,只不知内里装的是什么。

  他正疑惑不解,忽瞥见在匣沿缝隙中藏着一物,取出一看,却是玉版花笺制
成的折子,折子上画着许多彩色图样,正一一对应匣中藏放之物,每样物事下面
皆注着名称与说明:

               首层之物

  醉花铃:遇暖自振,妙音悦耳,入炉乱钻,顷刻体战魂迷。

  得意索:龙筋百浸秘药而成,伸缩任意,千钧不断,肌肤触及,饥渴麻肿而
无伤,妙趣横生。

  九九连环:悬莲拘玉,环环相扣,妙用无穷。

  寸寸酥:一名销魂扣,一名颤声娇。珠入泉眼,环锁花蒂,花潮瞬息即至,
遍体酥坏莫不能挡。

  连环猫儿眼:寻幽探胜,一窥桃源妙境。

  双首灵蟒:婉转鲜活,栩栩如生,蟒首有吞吐之妙,或双美同欢,或前后齐
欢,非此物莫属。

  犀皇角:束于阳根,即百战不殆,更有犀角助威,一啄一犁,魂魄俱散。

  百战极欢绫:束女子腰,立畅美如仙,花潮汹涌百欢不倦,慎用。

  ……

               底层之物

  惹意双妙露:男女皆可用。洒于肤表,即纤毫俱敏,两情欢洽奇趣无比。

  任意散:无色无嗅,以酒佐之,真气灵力即闭,遍体困懈,酥软若泥,心智
虽明,却可任意为之。

  七步回心极乐散:女子触之,任处子尼姑,任铁石心肠,亦倾刻回意情欲顿
生,唯阴阳合和共登极乐方可保命,慎用。

  花心动:截膏一厘,送至池底,花心自颤跃无歇,奇趣至绝。

  ……

  「竟是这些东西……」小玄眼睛飞快地扫一遍,除了对七步回心极乐散刻骨
铭心,其它大多似懂非懂,只瞧得惊心动魄面红耳赤,不敢看得太久,将匣子合
起收入兜元锦袖内,定了定神,这才回枕水阁大厅,才一进去,众人纷纷叫道:
「怎去了这么久,当罚三杯!」

  此时人人酣畅,氛围更是热烈,待二十坛御酒喝完,阎卓忠又命人去取新酒。

  直至夜深,厅中横七竖八,已倒了好些人,小玄心飞神畅,酒兴依然极浓,
晓得自个已醉,只是不知醉了几分。

  他乜眼四周,还要寻人喝酒,朦胧中忽见有名内相领着一人进来,留下来人
又匆匆退下。

  「奴婢叩见少国师。」来人朝自己裣衽而拜,身材娇小窈窕。

  小玄定了定神,这才瞧清对方是个小宫婢,生得唇红齿白,两丸眸子乌黑灵
动,只有十四、五模样,遂问:「你是何人?」

  「奴婢叫甜儿,少国师那日在红雨苑见过婢子的。」女孩道,声音甚是娇甜。

  「红雨苑……」小玄此时浓醉,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日人多,少国师定是记不得奴婢了。」甜儿微笑道,忽凑前一步,压低
声悄悄说:「娘娘要见你。」

  「娘娘……」小玄微微一愣:「哪个娘娘?」

  「随我来,去了便知。」那甜儿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小玄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遂撑桌而起,摇摇晃晃跟在其后。

  两人出了大厅,甜儿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却是朝枕水阁深处行去,沿廊转了
几转,穿过数进阁院,再顺着条小石径走过一片杏林,前方骤然开阔,却是到了
浣晖湖边上,一眼望见岸边立着三条娉婷俏影,不由迟疑了下。

  甜儿走上前去,轻声道:「三位娘娘,少国师来了。」

  三人一齐转身,三张丽颜映入眼中,正是唐淑妃、龚才人与罗才人三个。

  时值盛夏,三妃身上衣饰虽简,却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皆俱云鬓轻挽胭脂淡
抹,或小袖窄裳,或软罗薄纱,颜色非青即翠,非玉即雪,入眼十分清爽俏媚。

  小玄诧讶道:「三位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龚才人笑道:「我们也来为少国师庆贺则个。」

  糖妃怀里抱着一物,用绸布裹着,笑吟吟道:「早先见你在前边大宴宾客,
喧闹人杂,就迳自往这后边来了,顺道参观下你的新府第,一路溜达到这里,见
景致秀丽,又清静宜人,便在这里等你。」

  小玄赶忙道谢:「这可如何消受得起,怎敢劳三位娘娘等候。」

  龚才人睨了眼左右,道:「皇上当真待少国师不薄,竟然赐了座如此之大的
府第。」

  罗才人亦道:「不单大,而且景色极佳,真真教人流连忘返哩。」

  「我最爱这种倚水之处。」糖妃道,朝湖中一指:「瞧,那边湖中小洲上有
座亭子,景致定然更佳,咱们不如去那边坐坐吧。」

  小玄顺指望去,见距岸百余步有座小小岛洲,洲上花木葱茏翠叶深稠,临湖
一角筑了个观水亭,果然景色怡人。

  五人朝前行去,沿一条三折的窄窄石桥登上小洲,走到亭前,见亭上匾额写
着——水月亭。

  甜儿快一步入亭,先将灯笼熄了,又取出帕子,将亭中的石桌石椅拂拭一遍,
这才请几个主子入坐。

  大家倚栏坐下,观望四周。见亭子三面环水,视野极佳,此时云净风静,月
光洒落湖面,竟泛起一片清丽之极的碧辉,宛如画境。

  众人心旷神怡,皆叹造化之妙,殊不知此亭乃是迷楼上的奇地之一,暗藏禁
制,盗汲的是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的月宫阴精,真华之盛,远在别处之上,是以
得见异象。

  「无怪叫做水月亭,在这里无论是观水还是赏月,俱为最佳。」糖妃道。

  「美景当前,可惜没酒!」小玄拍了下腿,后悔适才没有带酒出来。

  「早就准备了。」龚才人笑道,朝糖妃唤:「姐姐还不把酒拿出来。」

  糖妃将怀抱之物放在亭心石桌上,将包裹的绸布解开,原来里边藏着瓶酒。
罗才人也从怀里取出包物事,却是用帕子包住的四只翡翠小酒杯,一一摆在桌上。

  小玄惊喜道:「三位娘娘好周到。」

  糖妃微微一笑,捧起酒亲自将四只杯子徐徐斟满。

  「好香!」小玄吸了下鼻子,朝杯中望去,见酒色清澈晶莹,在翡翠杯中盈
盈轻荡,十分惹人。

  「此酒当日皇上只赐了两瓶,此乃最后一瓶,一直舍不得喝,今夜专程带来
为你庆贺。」糖妃道。

  「如此珍酿,怎敢受用……不知是啥酒?」小玄讶然问。

  糖妃道:「这酒叫做醉花阴。乃万里之外的柔然进贡的,据说是取绝岭雪莲
及雪山泉水酿造,原本的名字又长又拗口,皇上便赐了个新名——醉花阴。」

  罗才人笑嘻嘻道:「皇上之所以取这名字,可是有个典故的,少国师要不要
听?」

  小玄点头道:「娘娘请说。」

  「莫听她乱说。」糖妃拦住道,捧起一杯递与小玄,然后同两个姐妹一起举
杯,道:「这一杯先祝贺你大赛夺魁。」

  小玄双手接住,同三妃把酒干了,咂咂唇舌,只觉醇美绵长齿颊存香,出奇
之甘冽,赞叹道:「果然是好酒!」

  「来,这杯庆贺你做了少国师。」龚才人道,三妃又齐敬一杯。

  「这杯是恭贺少国师乔迁新居的。」罗才人亦牵了次头,四人一饮而尽。

  接下三妃轮番敬酒,小玄杯杯不辞。醉花阴性虽不烈,然却甚是沉醉,小玄
本就酒浓,这下更是酣上加酣醉上添醉,三个妃子亦极有兴头,一个个喝得颊泛
轻晕,眼波荡漾。

  龚才人忽道:「姐姐送少国师好酒,我也送点什么吧……嗯,就送少国师支
曲儿可好?」

  小玄喜道:「有酒有歌,当然极好!」

  罗才人遂道:「也没带乐器,我来为姐姐打拍子,姐姐要唱哪一个?」

  龚才人想了想,道:「应个眼前的景儿,就那前日新学的小神仙吧。」

  罗才人便击掌为拍,玉手充做红牙起了个引子,龚才人轻轻唱道:人生得意
小神仙,不是花前,定是樽前。

  休夸齿皓与眉鲜,不得君怜也枉然。

  君若怜时莫要偏,花也堪怜,叶也堪怜。

  情禽不独是双鸳,莺也翩跹,燕也翩跹。

  ……

  她婉转轻歌,声娇音滑,气韵悠扬,歌声直如透入心魄之中,小玄本就有酒,
初一听已是耳悦神畅,待再细品那歌中之意,但觉字字动人,不禁有些痴了。

  「喂,可是听傻了么?」一串银铃笑声耳边响起。

  小玄如梦初醒,这才发觉糖妃在旁边说话,龚才人也已唱罢,忙抱揖道:
「多谢龚才人。」

  「好听吧,我这妹妹的歌喉,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糖妃笑道。

  「娘娘说的没错,确实好听之至,教人闻之难忘意犹未尽!」小玄叹道,又
谢了一遍。

  「少国师不必客气。」龚才人微笑道,言间甚是欢喜。

  糖妃突然哎了一声,道:「这里没有旁人,我们就别什么娘娘才人少国师了,
叫得可真拗口,大家都直呼名字可好?」

  此时众人皆酒浓兴高,纷纷说好,当即各交了名字。

  龚才人叫真真,罗才人叫可儿,至于唐淑妃,小玄则早已知其乳名叫糖糖。

  彼此直呼名字,言语间众人又觉亲近不少,把盏愈欢,罗可儿忽道:「小玄,
你已听了宫里数一数二的歌声,可还要再见识一下这宫中最美的舞姿?」

  小玄惊喜道:「当然要啊,只是去哪里见识?」

  罗可儿掠了眼糖妃,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玄朝糖妃望去,见其笑吟吟的,问道:「可儿说的,莫非是姐姐?」

  糖妃往自己杯中斟满酒,尖尖兰指拈起,用掌托着递到小玄跟前,妩媚道:
「你把它喝了,人家便让你见识一回。」

  小玄见她凝眸望着自己,眼中波光盈盈,不由意乱情迷,接酒饮落,嘴唇触
着杯口,但觉丝丝甜腻,心头一阵乱跳,眼前忽然一花,糖妃已翩然离座,就在
亭中缓缓起舞。

  只听她口中低哼浅吟着曲儿,依拍子婉转进退,初犹袅袅婷婷,渐如丽蝶翩
跹,再又彩凤旋翔般愈舞愈急。

  小玄目不暇接,见丽人几次舞到桌边,似乎都给阻住去路,正想亭中狭窄,
不宜舞蹈,突见她轻轻一纵,人已轻烟似地上了石桌,姿如风中娇柳,尽在咫尺
间飘荡摇曳。

  糖妃藕臂陡挥,一段墨色长绫倏从袖飞出,绕身圈圈盘旋,时如云卷,时若
翎飘,忽一下在小玄眼前徐徐拖过,竟有数只墨蝶自绫上飞出,在她身周上下翩
跹,须臾方才渐淡渐逝。

  却是她自创的小手段,将灵力注入夜魅之中,巧施秘术幻化出一只只蝶儿来,
教人疑真疑幻如置梦境。

  众人正眼花缭乱,又见糖妃轻轻一跃,竟从石桌舞到了栏杆之上,足下愈窄,
舞得越是华丽奔放,纵跳起落如若平地。

  小玄心迷神醉,目光不知不觉竟给引到丽人的酥胸之上,从底下望去,只见
那里耸翘如峰,格外饱胀滚硕,舞动间晃荡不休,似要破衣而出,心中突突乱跳,
竟慌得低下头来。

  糖妃沿栏而舞,渐舞渐近,小玄明明屏住了呼吸,却有一股子如花似蜜的甜
香直透肺腑,按捺不住抬头又望,见丽人梨涡浅现顾盼生情,秋波恰朝自己掠来,
不禁一阵魂荡心跳。

  他正盼丽人来到更近,却见糖妃足下一跺,人已向后飞出,赫是飘飘落向湖
中,姿如散花天妃,待到水面,莲尖轻轻一点,又如乘风彩凤徐徐旋起,就在湖
上鸢飞鱼跃地舞将开去,矫若游龙翩似惊鸿。

  此时湖面如镜,月亮清清晰晰地倒映水中,丽人绕影而舞,真如仙子凌波飞
花逐月一般。

  小玄如痴如醉,不知人间几时。

  糖妃飞回亭中,身轻如燕地落在栏杆之上,扶柱微喘,小玄恰坐跟前,不觉
张臂去接,糖妃睨了睨他,忽失足般朝下坠落扑入男儿怀中。

  小玄赶忙抱住,立感温热满怀,双堆极腴极软之物偎在胸前,不禁耳根都烫
了,心中发虚,悄觑旁边两妃,却见她们笑靥依然,皆神色如常。

  「这支舞儿,可还入得君眼?」糖妃妖娆问,此时的她额头敷汗玉颊透晕,
倍添丽色。

  「艳绝天下,世间难有!」小玄赞叹。

  糖妃笑靥如花,眼波一转,忽娇声道:「口好渴,拿酒我吃。」

  小玄便即倒了杯酒,递到糖妃跟前,谁知她却不接,只拿眼睛瞧着,小玄心
中一跳,着魔般将杯送到美人嘴边,喂她徐徐喝下。

  糖妃边饮边瞧,见他眉轩唇秀,目光温柔,心里蓦地爱极,双臂突攀住男儿
脖颈,口中噙酒,仰起脸就去吻他。

  小玄心头轰地炸开,只觉唇上一软,已给美人沾着,几于同时,一条嫩滑小
舌探来,将自己的唇轻轻撬开,紧接便是一注混着香津的酒浆缓缓哺入口中。

  四唇接喋,低往高送,一缕酒浆自两人嘴角溢出,糖妃在小玄腿上跪坐起身,
双臂搂得更紧,从上往下继续把酒哺入他口中。

  酒香人媚,小玄何曾遇过这等风情,不禁魂魄俱酥,在美人跪起的瞬间一痕
白雪闪入眼中,却是襟口不知何时松了,只觉诱惑万分,猛地探手过去,隔衣将
一边酥乳整只扣住。

  糖妃颤哼一声,舌儿在男儿口中乱搅乱拌,吻得愈慌愈急。

  小玄用力揉握,眼角人影晃动,却是龚真真同罗可儿分从左右移近,蓦然惊
省此处还有别人,急忙松手。

  糖妃却依然吻他,竟然自个探手入怀,拉低衣内肚兜,放出那只耸硕挺翘的
玉乳来,然后一手捉住男儿逃开的手,按回乳上。

  这回无遮无阻,小玄忍不住用力一捏,只觉满掌滑腻出奇软嫩,腴腴饱饱地
涨了一手,便再也放不开了。

  龚真真同罗可儿一人一边,肘支玉栏,手托香腮,一个睨他的脸,一个瞅他
的手,脸上皆笑吟吟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皇妃!」龚真真哼道。

  「喂!还不住手,当真不怕掉脑袋么?」罗可儿叫道。

           (第九回)最难消受美人恩

  小玄此际手口皆忙,哪里还理会得了她们戏弄,忽觉腰头一松,裤子下滑,
挺拔如弓的阳根已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紧接一暧,不知给谁的软嫩手儿轻轻握
住,他看不见底下,却知糖妃的两只手臂都勾抱在自己颈上,心头一阵剧跳。

  两张嘴终于分开,糖妃娇娇喘息,龚真真与罗可儿却补了上来,这个亲眉那
个噙耳,沾沾点点濡濡抹抹,最后递相吻到唇上来。

  小玄一阵神魂颠倒,早忘了什么王法皇妃,亦以口相就同她们亲嘴交舌。

  「小玄哥哥,要不要人家也送你礼物?」罗可儿在他耳边问。

  「要。」小玄应,此时两人挨得极近,目光一触,忽觉这小皇妃冶丽之极,
模样明明清纯如水,可是眸子深处却荡漾着一丝甚不相衬的野意,令人莫名心跳。

  罗可儿娇娇媚媚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家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就送
你这个做贺礼吧。」说着下了石椅,俏伶伶地跪在地上,俯下头,掠开缕坠落的
发丝张口将男儿的龟头裹了。

  小玄身躯一紧,只觉女孩吞吞吐吐,口中极是温润滑嫩,一颗心都叫这小皇
妃给吮化了,阳根越发勃胀,撑满檀口。

  罗可儿吐出龟头,改用樱唇在茎根上吮吸嘬啜,时不时还用嫩嫩舌尖在龟颈
处那根紧绷的细弦上添上几抹,此时四下极静,亭中除了糖妃的轻喘,便是底下
传来的咂咂之声,闻之意荡。

  糖妃缩肩褪衣,又反手将肚兜解了,还未完全摘掉,便急将和小玄亲嘴的龚
真真推开,把半露出来的两只雪滑美乳贴凑上去。

  小玄张口接住,将奶头乳晕一块吃进嘴里,含住一阵恣意吸咂,只觉一阵阵
暖暖的甜香蒸面而起,不禁筋麻骨软。

  龚真真就在极近处盯着,俏靥晕红,瞧见妇人的的乳尖在男儿口中时隐时现,
转眼已是又红又肿,泛耀着水亮的蜜色高高勃翘。

  糖妃两乳丰腴之极,几将小玄脸庞捂住,她低下头去,痴痴迷迷地瞧着,突
感乳尖微微一痛,分不清是奶头还是乳晕给咬了下,失声闷哼。

  罗可儿正卖力舔舐,眼角忽见上边的翘臀大颤了一下,抬头望去,糖妃裙底
已多了抹湿痕,心中一荡,遂将糖妃罗裙及内里的小衣扒开,见花底果然浆挂汁
悬一塌糊涂,当下扶握住男儿的铁茎,将龟头送到蛤口,卡放在那娇嫩如脂的凹
陷处。

  糖妃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将臀抬起,小玄已有所感,两手绕她臀上捧住,
用力就摁了下去,糖妃娇啼一声,足尖猛然跷起,双臂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

  罗可儿在底下瞧得异样分明,肥美的嫩蛤将铁茎一吞而没,只是刚刚过半便
突然顿住,一注细细汁水直迸出来,恰巧飞到她脸上,她毫不为意,吐出舌儿将
唇边的汁水卷入口中。

  小玄抱紧糖妃,一下下朝上挺耸,只觉与夭夭的窄小仄狭大不相同,怀里的
皇妃松紧宜人,花内层峦叠嶂,肉融融的腴美无比,穿行其间令人停不下来。

  糖妃却觉他又硬又热,突得花内一片酥麻,抽送间隐隐有股向上迫的力道,
膨巨的龟头反反复复地碾研得花道上壁的痒筋,凝腰收腹挨了一会,痒筋竟然酸
了起来,心头忽怯,肥臀不觉往后退缩。

  小玄追了上来,用手钳住了她的腰,一杵杵朝深处捅去,接连捣在花心之上。

  糖妃慌了起来,两手开始在男儿胸口乱撑乱推。

  似给闹得烦了,小玄倏地跪坐起来,把糖妃放倒下去,双手叉住她两腿继续
鼓捣,这回居高临下,将妇人身子瞧得一清二楚,但见遍体腻白,似那羊脂美玉
一般,阴阜肥润光洁,两瓣花唇嫩松松地夹着自己的肉棒,随着抽插翻出揉入,
撩人万分。

  罗可儿爬回石椅之上,仰脸来亲小玄,小玄只觉唇上丝丝甜腻,眼中闪过一
丝讶色。

  「好不好吃?」女孩笑嘻嘻道。

  「怎么是甜的?」小玄点问。

  「就是甜的。」龚真真也笑,手摸到糖妃阴户上,用指尖勾起一丝黏汁,送
到小玄唇边,小玄张口吸进嘴里,有如蜜汁一般。

  糖妃仰身承受,两条雪腿被男儿架在臂弯,见小玄与两个姐妹饶有兴味地注
目自己花底,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只羞得耳根都红了。

  罗可儿贴到小玄肩旁,悄悄道:「倘若把她弄丢身子,还要更甜哩。」

  小玄听了,一身欲焰顿如油泼,当即把糖妃两腿叉得大开,猛一阵大弄大创,
抽撤至首突入至根,不过数十下,便见皇妃痉挛起来,雪腹玉阜一下下抽搐,花
房骤紧,死死地箍握住自己的肉棒,几于同时,数股稠浆甩来,淋得肉棒阵阵酥
麻。

  旁边二妃皆是一怔,袭真真疑惑道:「虽然姐姐向来不耐,可也不至于这么
快吧……」话音未落,猛见花缝中迸出许多白浆,厚厚地裹了男儿一茎。

  罗可儿趴下身去,用舌尖沾了沾,笑嘻嘻道:「果真丢了!」

  龚真真也跟着俯下头去,用舌尖勾了一抹白浆,又直起身来送到小玄唇边,
腻声道:「与你尝尝,姐姐一丢,这浆儿就更甜哩,我们最爱吃的。」

  小玄汲入口中,细细品咂,果然比先前的更加浓腻,不觉心酥神荡,叫道:
「还要吃!」

  两个美人便轮番趴俯下去,舔吮起那交接处的蜜浆来喂男儿。

  小玄左亲右吻,边吃边搠,抽拽如飞气势如虹。

  糖妃羞不可遏,偏偏花内快美极绝,欲罢不能。

  双妃嫩舌不停地碰触到杵上,继又覆唇根上,贴着饱胀的青筋或嘬或咂,嬉
戏到后来,竟顺茎而下,一左一右,噙住两颗卵囊舔扫吸吮。

  小玄美不可言,蜜浸舌抹间,肉棒倏地奢棱跳脑,暴涨数围,却是现出了玄
阳盘龙杵的真正面目。

  两个美人呆了一呆,见眼前的巨茎通体火赤,青筋根根怒凸,宛如数条虬龙
盘绕柱上,出入之间,抓扯得蛤口粉肉如花绽放。

  「这……怎么会这样?」龚真真瞠目结舌。

  罗可儿眸中异彩闪闪,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儿的宝杵,却没说话。

  小玄骤感窄紧,两手将皇妃的美腿担到肩上,收腰摆臀又狠插了几十下,记
记斩钉截铁地突到池底,不偏不倚地戳捣在一颗微微发硬的嫩物之上。

  「我要死了!」糖妃颤呼,手攀男儿铁臂,倏又一轮剧烈地痉挛,再次排出
大股阴精来,亭中登时甜香四溢,浓腻异常。

  这次的花浆,竟然稠得膏胶一般,小玄只觉奇黏异滑,就在花房内百般抽拽
搅拌,快美之度无言可表。

  「救我。」糖妃有气无力地哼,只丢得腰酥腿软,几欲仙去。

  「让她缓缓。」龚真真娇声道,就将小玄往后轻轻一推,靠到石栏之上。

  两厢一分,糖妃登时瘫软成泥,小玄却是一阵难受,龚真真已跨到身上,俯
下螓首去亲吻他,裙底湿透的亵裤在男儿腹上来回磨擦,似乎已急不可待,可就
是不往对的地方靠近。

  罗可儿跟着爬过来,笑嘻嘻道:「小儿点炮,又怕又好!」

  龚真真羞得打了她一下,底下头去瞧男儿那根狰狞的朝天巨柱,心中战战,
又是一阵迟疑。

  罗可儿把嘴贴到她耳心,悄悄道:「你再害怕,我就要抢喽!」

  龚真真咬住樱唇,手入裙中拨开小衣,开始慢慢往下凑,蛤口方才触着龟头,
翘臀便烫着似地猛然抬起。

  罗可儿没好气地瞪着她。

  龚真真满面晕红,嚅嚅道:「怎么会这样热?」说着重新对准,罗可儿环臂
搂住了姐妹的腰,扶抱着她慢慢往下坐,龚真真眉心骤然紧蹙,接着脸儿苦了起
来,仿佛咬着什么酸涩之物。

  小玄只觉龟头徐徐陷入一片窄嫩之中,温热的花汁不住漏下,流得满茎暖滑,
他心中酥灼,两手捧住了美人胯弯,稍稍用力往下按。

  龚真真下沉加快,只觉花径奇胀,正感有些吃不消,谁知罗可儿猛然发力,
抱住她的腰死命往下一压,刹那箭破重关,正中红心。

  美人发出一声吓人的尖啼,绷凝着身子挨了好一会,抬手就去打调皮的姐妹。

  罗可儿咯咯娇笑,闪身躲过,小玄岂容美人分心,双臂一搂,便把龚真真紧
紧地抱入怀里,跪坐起身一下下朝上强突,只觉花心奇嫩,一气挑了数十枪,插
得美人身麻骨酥。

  「唔唔……呜呜……哥哥这样子……」龚真真脸埋小玄肩窝,长一声短一声
地娇哼,肩胛极力拱起,只觉这样的姿式很是难挨,男儿的每一下撞击似乎都顶
在心尖之上。

  呻吟就在耳畔响起,龚真真的嗓音原就美妙无双,此际婉转娇啼,更是勾魂
蚀魄,小玄浑身皆热,心中阵酥阵悸,盘龙宝杵却越发雄壮刚强,又一通猛突重
刺,杵杵力透花心。

  龚真真只觉花内火热如炙,男儿突到哪里,哪里便几欲融掉,自打出世,从
未这等美妙过,不觉间睫羽尽湿。

  罗可儿在旁瞧着,心中痒极,便又偎上前去,这时糖妃已缓过劲来,亦凑近
相拥,三姐妹抱做一团,情迷欲乱间竟然相互嬉戏,你亲我我舔你,你摸她她搔
你,一个个妖娆毕献娇态尽呈。

  小玄眼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丽人,不禁欲焰炽焚,见可儿水眸斜乜着自己
与真真的交接之处,嘴儿却贴在糖妃耳边说悄悄话,脸上红晕晕的,眼中水汪汪
的,忽觉异样可人,倏地探臂过去,将她抱到龚真真身上,推开两腿,铁茎猛从
龚真真花阴拔出,带出大股汁液。

  罗可儿惊呼一声,已被男儿拨开裙里小衣,摁在姐妹身上一枪挑了。

  龚真真缓了口气,环臂搂抱住姐妹,仰身坐起,善解人意地拉高可儿裙子,
将她两条雪似的美腿与那诱人之地送入男儿眼中。

  小玄长驱直入,只觉女孩花内水滑油润,只是窄小无比,还未回神,棒头已
顶到一团小小软物,冲势乍止,低头瞧去,见只是进了龟头多一点,便握紧女孩
腰胯,朝前又突了几突。

  「进不去了!哥哥别了!」罗可儿急急娇呼,两只手儿撑在男儿腹上。

  小玄怔了怔,糖妃和龚真真好歹能容纳过半,罗可儿年纪最小,虽说身材娇
小,可是花房如此之浅,竟连三分之一都吃不进去,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莫伤着她啊,可儿好浅的。」糖妃转到他身边,偎在脸旁悄声说。

  小玄不再往前强突,掂量着抽送起来,只觉女孩蛤口窄小如箍,进退间紧紧
地勒在龟颈,别有一番奇妙滋味,仔细再看,果见玉蛤细嫩如小儿,给自己撑得
间不容发,周围脂肉高高鼓起,绷得皮表又薄又亮,入眼极是诱人。

  「好难挨,哥哥轻点,可儿挨不过……」可儿在真真怀中娇喘吁吁地扭动,
倏地嘤咛:「哎呀!你别推我,真真别推!啊啊!」

  「偏不!叫你适才使坏!」龚真真笑嘻嘻道,抱紧她身子,反在底下推送得
更加卖力。

  「啊啊!花心子好酸……花心子要……要给哥哥采掉了……哥哥捅漏可儿了
……哥哥一发弄死可儿好啦……」罗可儿颤颤娇呼,淫声荡语流水般出。

  小玄听得心麻骨酥,见她一脸清纯,极惹人怜,嘴里却是这等恣肆冶荡,骚
浪之度犹在另外二妃之上,盘龙宝杵登又硬了三分,抽插顶刺亦狠了三分,只是
花径短浅,虽有奇趣,却始终距峰顶相隔一线。

  糖妃见他手捧掌握,不停地调校姿势角度,似欲尽根而入,若诱若嗔道:
「再这样狠,真要把可儿搞坏了!」

  小玄充耳不闻,突又倾身跪起,将女孩两只纤巧足儿高高地扛在肩头,一下
比一下重地斜里突捣,瞥见她胸前两只玲珑乳儿嫩得惹人,上边两颗粉红樱桃亦
翘得可爱,遂腾出一手去扣了一边,满满地握在掌中捏揉。

  罗可儿乍酥乍悸,只觉男儿的挞伐无休无止,花心给龟头戳捣得乱战乱跳,
蓦地花眼大痒,心底犹豫了一瞬,一注阴精已漏了出来,刹那间快美潮般涌向全
身,娇啼一声:「死了!」

  小玄连御三美,早就积存了许多快美,猛觉龟颈给蛤口死死勒住,又感一小
股麻人的浆儿掉在马眼,射意骤然澎湃,正要一泄而快,岂知精关突闭,竟没射
出,却又是那九鼎还丹诀在暗中做怪。

  原来当日碧绮绮教得潦草,他亦学得匆忙,加上从未刻意修习,这九鼎还丹
诀的火候可谓差强人意,如今又有碧怜怜种在他体内的蜮魇引干扰,是以时常紊
乱,要用之时它不肯来,不要它时却偏偏自来。

  小玄只觉一阵难受,掐住可儿柳腰千戳百捣,杵杵似要捅入花心里去,只杀
得女孩落花流水,自己却依然无法一泄。

  三妃却是暗暗惊喜。

  她们原本只是贪恋小玄体貌健秀,接又在仙灵大会上见他连败强敌,直至一
举夺魁,进而加封少国师,可谓惊喜不断,早已十分倾心,今趟潜夜勾诱,原本
还担心他独自一个,抵挡不住她们三人的索取,不想却是这等持久刚强,更觉样
样合意。

  小玄心中焦灼,瞧见龚真真俏颜架在罗可儿肩畔,正咬着唇儿凝望底下,只
觉十分动人,突又将铁茎从可儿花房拨出,腰臀略沉,猛一杵刺入下方的嫩贝。

  龚真真猝然遭袭,只觉男儿比先前还要凶狠,又是一通娇哼腻啼。

  小玄粗暴突刺,越急越不得泄,又恋罗可儿的花径紧,遂改弦易辙去采上面
的幼蛤,可是十余抽后,仍觉还是底下龚真真的花心嫩,便再打道回府插入底下
的玉贝,如此上下交攻来回折腾,惹得两个美人心底暗嗔。

  糖妃有所察觉,悄声问:「你怎么了,出不来吗?」

  小玄默不作声,满额皆汗,明明泄意汹涌,可偏偏就是射不出来。

  糖妃瞅了他一眼,俯下头从腋下钻过去,粉脸贴偎到男儿胸膛去舔乳头,一
手悄悄绕到了后边,玉指顺着尾椎骨往下潜去,竟用指尖轻轻去搔研股心。

  小玄通体一震,猛插身下双妃,捣得两个美人液珠四飞,溅得腿根花唇一片
黏腻。

  「奴奴的心给哥哥捅乱了……以后奴奴的扉儿只给哥哥一个人入……奴奴丢
坏了……奴奴不要了……哥哥快射奴奴……」罗可儿粉臀簌簌发抖,已丢得七零
八落,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得越发靡秽不堪。

  底下龚真真却还未丢,口中嘤嘤咿咿听不出什么言语,更是叫得小玄心慌意
乱,昏昏听了一会,突感这女人叫声美绝,叉住她两边腿弯百般突搠。

  此番又急又狠,龚真真早已到了紧要关头,只是给换来换去中断了几次,生
怕男儿又走,这回手捉足勾,腰股自抬送上嫩心,哭腔哼道:「哥哥我要丢了!」

  小玄听得魂酥,腹肌一凝,尽留在此姝花内纵情驰骋。

  可儿已抵挡不住,趁机从姐妹身上溜下来,转倒男儿身侧,同糖妃一道推扶
助战。

  龚真真倏地美目翻白,花心一阵剧烈收缩,却是丢了身子,口中啼呼不住,
与糖妃的软吟低哼及可儿的乱言碎语不同,声音极是急促高亢。

  此时夜深人静,慌得守在一旁的甜儿东张西望,只怕给谁听去。

  小玄给她阴精兜头浇下,龟头阵阵发木,再听玉人啼叫,只觉奇娇异嫩声声
蚀骨,蓦尔马眼痒透通茎皆酥,发狠突拽几下,捅得水声乱响,这回连九鼎还丹
诀都锁闭不住,腰杆一紧终于溃堤而出,玄阳宝精如喷似注,颗颗打在美人池底。

  他阳精大有来历,又憋蓄甚久,这一泄力道奇劲,登射得龚真真浑身酥透花
心麻坏,悸啼声中又是一阵热浆倾泄。

  「被叫出来的是吧?」糖妃笑道,「这两个妖精一叫,任你金刚罗汉都熬不
过。」

  小玄终于松懈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罗可儿像只舔奶的猫儿趴伏在他
腿间,正用软软粉粉的小舌将阳根上残存的浆液吮抹干净。

  糖妃与龚真真小鸟般依在他怀中,脸贴乳偎,这个擦汗,那个拭浆,春意浓
浓。

  「姐姐声音也好听,你们哪一个叫,我都受不了。」小玄由衷道。

  「渴不渴?」糖妃笑问,探身去桌上斟了杯酒,送到他唇边一口一口地喂。

  此时月光洒入亭中,照得三个妃子肤上衣上如同抹了一层细细亮粉,散发着
柔柔的晕芒,更衬得三张花颜分外迷人。

  小玄边饮边瞧,忽想起龚真真先前所唱歌词,心中慢慢品嚼,恰逢酒涌上来,
忖道:「此时即在樽前,又得花前,可谓得意再得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不
禁意兴飞扬,搂住左右美人又亲又吻,他精力健旺,三妃淫心汲汲,尝了盘龙宝
杵玄阳至精的滋味,更是欲罢不能,四人皆俱意犹未尽,又在亭中胡天胡地起来。

  小玄泄过一次,这回愈发持久刚强,在水月亭中纵横驰骋,直把三个美人杀
得魂魄渺渺香汗淋漓。

  糖妃擅舞,体态却于三人中最为丰腴,口中连连呼热。

  小玄心中一动,便去脱她身上衣裳,不但外边衫裙,内里的肚兜亵裢皆不放
过。

  糖妃眼尘,见亭顶四边皆悬着卷帘,柱边还倚着根长叉,料是备着夏日遮阳
之用,遂对甜儿道:「去把帘子都放下来。」

  甜儿便去取了长叉,将卷帘一一放下,却是四幕薄如蝉翅的淡绿轻纱,朦朦
胧胧地遮住了周围,隔帘望出去,只见湖面如笼轻烟,岸上似墨晕成,梦幻一般。

  只不知外边瞧来,亭中又是怎样的光景。

  帘子放下,虽说半点阻隔不了声音,几乎透明的纱幕也遮隐不住什么,但众
人却觉安心许多,再无丝毫顾虑羁绊,原本松开的半褪的衣衫裙裤一件件落到椅
上地上,除了甜儿之外,三个美人皆被剥得丝缕不挂,亭中越发靡荡旖旎。

  「你也脱掉。」龚真真吃羞,亦要男儿脱光相伴。

  小玄便脱了兜元锦,褪去裤靴。

  龚真真睨了睨他,不依道:「你腰上这条汗巾儿怎么不摘掉?」

  小玄摸了摸腰间的焰浣罗,道:「这条巾子连我自个都拿不下来的,洗澡睡
觉都在身上。」

  糖妃探手摸去,此时没有兜元锦阻隔,指尖触着,竟觉灵力隐隐给吸去,不
禁微吃一惊,她学过些许仙术,试了几下,道:「果然摘不掉,这条巾儿哪里来
的?好生古怪!」

  小玄苦恼道:「我想不起来,似乎很久前就在身上了。」

  罗可儿凝目瞧了瞧,笑道:「我来试试。」手儿摸上男儿腰头,五根葱指不
知怎么摆弄了一下,忽然就将焰浣罗摘了下来,顿时光华涌透,映耀得众人脸上
身上一片白亮。

  四个女人皆盯着男儿的腹部,小玄自己亦在低头观望,只见脐眼内赫然含有
一物,平滑洁白,宛若明玉,其上匪夷所思地镂刻着细小花纹,似铭文若符篆,
煞是奇异。

  龚真真讶然道:「你脐眼里的东西是啥?」

  小玄一片茫然,心中痴痴迷迷,半天方道:「不晓得。」

  糖妃奇怪道:「上面刻的似乎是什么符文哩……」

  罗可儿则是完全呆住,一脸震撼之色。

  「不知取不取得出来?」糖妃伸手去摸,指尖方要触着脐眼,却见红色一闪,
焰浣罗又围上了小玄的腰,掩去了之前的白光。

  罗可儿跪在小玄身后,正在帮他重新系上焰浣罗。

  「好不容易才取下来,怎么又系回去了?我还没瞧清楚呢。」糖妃诧道。

  「这种藏在身上的东西,半多是个宝物,说不定有啥来历的,咱们不知根底,
千万不可乱来。」罗可儿正色道。

  「这倒是。」糖妃点点头,她乃仙家之后,多少知晓些道理。

  小玄兀自浑浑噩噩。

  「对了,这条巾儿我半天都弄不开,你怎么轻轻一摸就掉下来了?」糖妃问。

  「我怎晓得。」罗可儿笑道,掠了小玄一眼,又道:「或许有缘呗,我和少
国师有缘。」

  「我就不信了!」龚真真道,便用手去扯那条重新系好的火红巾子,果真怎
么都拉不下来。

  糖妃迷惑不解地盯着罗可儿。

  「我们还玩不玩啦。」罗可儿扑到小玄身上,在他脸上颈里一通蜜吻。

  小玄心神不定。

  「姐姐快来!」可儿将糖妃拉了过去,见她有些走神,忽笑道:「难得良辰
美景,大家又都极有兴头,我们来玩个新鲜样儿要不要?」

  「什么新鲜样儿?」糖妃问。

  「前日瞧见个春宫,叫做巫山玉立……」罗可儿将龚真真也拉了过去,在她
们耳边悄语一阵。

  小玄看见糖妃和龚真真脸上渐渐晕了起来,目光游移地望着自己。

  片刻之后,三妃叠做一处,俏生生地趴俯在亭角的石椅边上,皆含羞带媚翘
臀以侍。

  龚真真腿长,趴在最底下做了个花骨架;罗可儿娇小,夹在中间做了个香玉
馅;糖妃位尊,占在最上层做了个风月统领。

  此时三妃衣裳尽褪,月光照落,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只见三个美人一身雪腻,
滴粉搓酥般无比勾人。

  小玄站在后边突刺抽拽,轮番挑耸,兴动如狂道:「这个便是『巫山玉立』
么,从哪学来的?」

  「春宫上瞧见的,就那逍遥郎君新贡宫里的。」罗可儿娇喘道。

  小玄身高腿长,要采趴最底下的龚真真,便得曲膝以就;待要采夹中间的罗
可儿,只需站直即可;但若想要采那叠在最顶层的糖妃,则需站到石椅之上方才
够得着,转换间手攀腹蹭绮趣丛生。

  「知道么,似你这样从下往上采,却是有个名堂的。」可儿又道。

  「什么名堂?」小玄插着真真问,脸正对着糖妃雪臀,满鼻甜香,忍不住贴
上去往花缝里吮了几下,惹得糖妃一阵嘤咛娇颤。

  「从下往上,层层拔高,就叫做『鲤越锦浪』。」可儿道,「正合你今日高
升,你可得意?」

  「那从上再往下呢,是不是也有什么名堂?」小玄哈哈笑道,从真真花底拨
出铁茎,站直身子,刺入中间花阴,正是可儿的紧箍贝。

  「从上往下,就叫做『倒摘芙蓉』。」可儿颤声回答,蛤口一咬,紧紧地束
住男儿宝杵。

  小玄望着前面三条雪似身子,果真似那白玉芙蓉累累簇叠,不禁心畅目怡,
调缪许久,方从可儿花内抽出,站到石椅上,手绕前边攀扣住两只肥乳,又一枪
挑了最顶上的糖妃。

  「今夜兴你耍,任你乐,你可会记得我们?」糖妃忽回首问。

  「记心里的。」小玄即应。

  「倘若忘了怎说?」真真趴在石椅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道。

  「任割任宰。」小玄也不知该许何诺。

  「这可是你自己许的,你可莫要忘了!」可儿幽幽道。

  「记得记得!」小玄迭声应,就攀着玉山上下癫狂,一时觉得可儿的窄紧好,
一会贪恋真真的嫩心妙,再一阵又要去尝糖妃的蜜汁甜浆,花样百出乐趣无穷。

  三妃也十分动兴,叠在那里相互舔摸嬉戏,春光满亭风月无边。

  甜儿在旁侍候,只瞧得浑身火热,裙底有如水泼,紧夹着腿儿偷偷自慰,竟
也丢了一回。

  小玄抽耸越来越烈,身子几覆糖妃身上,中间的可儿给压得气促,最底下的
真真更是难以支撑,倏地腿弯一软,花架崩坏,玉山倾倒,三妃散跌亭中,小玄
不肯半刻休歇,左挑右搠,盘龙宝杵大显神威,以一敌众,竟杀得三个美人招架
不住,可儿与真真先后挂了免战牌,唯余糖妃犹在苦苦支撑。

  糖妃已丢三回,这时给小玄顶在亭柱上抽送,两股悬空,十分受力,不觉间
渐渐又到那要泄身的光景。

  「你怎这样厉害,铁打的是么?」皇妃娇喘道。

  「姐姐喜欢么?」小玄深深浅浅,一会缓一会急地抽插。

  「爱死你了!」糖妃道,搂着脖子在他眉心鼻尖轻轻啄吻,「那日头一眼心
里就喜欢了,如今就更离不得你了。」

  小玄如沐春风,动作不觉轻柔起来。

  「心肝,姐姐有桩事儿央你,依不依?」糖妃昏昏沉沉哼道。

  「姐姐只管说,全依你!」小玄应。

  「你吃姐姐右边奶子,把奶头吸着,一点儿莫要松开,我就丢了。」糖妃有
气无力道。

  「原来她爱这样!」小玄朝前贴去,张唇罩住一只沉甸甸的肥美玉乳。

  「是右边!」糖妃急急娇嗔。

  小玄怔了怔,忙改去噙住右边的乳峰,此时贴得极近,突然发现她右乳乳晕
上藏着颗极小红痣。

  「用力点!」糖妃急喘起来。

  「原来左右还不一样……」小玄记在心里,将皇妃的奶头连乳晕紧紧吸在口
中,舌拨齿啃,底下铁茎亦渐渐发力加速穿刺。

  还不到二、三十抽,糖妃娇躯猛地痉挛,果然一下子丢了阴精,雪腹玉阜阵
阵抽搐,花容惨淡,一副似要化去的模样。

  小玄爱极她这娇弱模样,仍吸着乳尖,就着皇妃丢出来的稠浆发力鼓捣,猛
觉龟头一滑,不知陷入何处,所触奇滑异嫩,直美得骨酥神销。

  糖妃张了张唇,却没叫出声来,只感男儿刺到了一个弱极之处,似将三魂七
魄都扎散了,又是一阵欲仙欲死的大丢,比之前三回还要凶猛。

  原来龟头所至之处,是那花心下的玉穹窿,乃蓄阳精之地,平时欢好,总有
花心掩盖遮护,男根几无到达可能,是以娇嫩万分,今次给意外攻陷,碰上的还
是盘龙宝杵,哪里抵挡得住。

  「再丢就死了……」糖妃断肠般哼,瓤内花浆如注,已无先前浓稠,就如小
解一般乱撒出来,男儿却仍在发狠抵刺不肯罢休。

  小窝嫩滑之极,上边还有花心不住颤跳,虽非那相类的宝器「羞花闭月」,
但已美妙非常,小玄陷在当中无以自拔,蓦地熬禁不住,玄阳宝精激射而出,这
回异样畅爽,一注注全喷在美人的玉穹窿内,竟将糖妃麻得小死过去。

  一时云收雨散,四人倦极,便相拥着在亭中昏昏睡去,唯余甜儿可怜巴巴的
在旁守着。

  (第十回)逆相六合,虚照心经

  一个魁梧身影伫立在林海前,许久未动。

  这是个高逾一丈通体湛蓝的怪物,肌块虬结形貌凶恶,在它一边的肩膀上坐
着个女子,雪肤花颜娇美绝伦,如墨的云鬓上斜簪着根莹光流荡的紫钗,正是飞
萝。

  她凝视着前方的密林,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

  前方的密林广袤得令人生畏,一棵棵参天古树挨挤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就
像是一堵巨大无比的墙,唯一的开口,就是从中蜿蜒而出的紫烟溪。

  她曾去过的迷林,跟眼前这座古森林一比,简直就一是个小花园。

  飞萝犹记得小妖后离开前的告诫:「这座孕育了紫烟溪的古森林叫做广莽,
亘古已有。它广大无垠,绵亘亿万里,只有一小部分在快活岛上,其他更多的地
方不知延至何处、止于何处,它的另一端尽头,也许就是天地的边缘,里面潜藏
着古老的、强大的鸟兽,切莫误入。」

  当小妖后说这句话时,飞萝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敬畏之色,心中骤生感概:
这些已臻大罗之境的存在,在天地中已据巅峰的智慧者与大能者,依然不是无所
不知,无所不能的。

  飞萝叹了口气,毅然拍拍座下的昆仑奴,轻吆了声「古勒普普」。

  昆仑奴迈步踏入紫烟溪中,开始向密林进发。

  她之所以冒险进入这座古森林,为的是追踪一只水精。

  那只水精是在紫烟溪中一个险僻处发现的,通体泛耀着梦幻般的紫光,已有
清晰的轮廓。

  飞萝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应天地造化而生的极品精灵,不知已躲
在紫烟溪中汲取了多少年月的精华,这样的东西,至纯至朴,基本万千年都不会
产生心智,但对修行者而言,可谓是绝佳的天材地宝。

  她需要它。

  自从来到这灵力奇盛的紫烟溪,她恢复的速度已经十分可观,但是想要归复
如初还相距甚远,依她自己的估判,至少还需要数十载。

  如同所有推倒重来的物事一样,回头必定加倍困难,是以重元子才会在得知
她失去内丹时震怒万分。

  但她渴盼着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因为在某处,还有让她无法放下的担忧与
牵挂。

  随着深入,溪流越来越窄,两边的巨树倾覆其上,浓密的树冠遮蔽住了天空,
光线越来越暗,气温也愈来愈低。

  飞萝仔细辨认,昏暗中的巨树竟然没有一棵是她认得的,大多高达数十丈,
枝叶缠绕根系如蟒,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朝前又行了良久,周围已无丁点光亮,林中十分安静,唯余昆仑奴的淌水声。

  飞萝拘住昆仑奴,亮光一闪,一朵火莲悬浮在她的掌心之上,此乃小四象诀
中的粗浅法术,对付强敌难以胜任,用来照明却是不错。

  她高高举起手掌,借着微弱的光亮观望周遭,看见溪流在前方一分为三,三
个方向皆延伸向浓墨般的漆黑,不知还有多深,不知通往何方。

  这里太过安静了。

  飞萝突然察觉,周围已没有任何鸟兽的声音,甚至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她想起了小妖后的警告。

  那只由紫水芝精华凝成的水精终究不属于自己,她叹了口气,正要拘昆仑奴
转身,眼角忽掠见旁边似有什么一闪,急转过头,就看见密林当中有一团紫光在
游动。

  这里没有光线照入,那么,那团紫光笃定就是自身发出来的了。

  飞萝心头一跳,将鬓上的紫钗拔在手里,急催昆仑奴追去。

  紫光一晃,朝黑暗中窜去。

  昆仑奴跨上溪岸,大步流星冲入密林之中,它身躯雄巨铜皮铁骨,只听噼噼
叭叭一阵乱响,却是奔行间撞折了许多树根树枝,飞萝坐在它肩头,好几次险些
给横枝挂到,皆给她用掌心雷将障碍劈开。

  然而周围枝叶愈来愈密,昆仑奴几乎是从中硬挤而过,奔速大大减慢,飞萝
心中着急,一提真气从它肩头飞起,径直疾追紫光,猛听后面「砰」的巨响,却
是昆仑奴被两棵极粗的巨树卡在中间,她顾不得许多,兀自朝前追去。

  飞萝身法如魅,在密林中几个转折已追近了紫光,紫光的轮廓清晰起来,正
是那个丢失的水灵,她心中惊喜,又在自己身上加持了个电闪术,飞速愈疾,眼
见到了水精身后,挥袖卷去即要擒住,就在此瞬,水精倏地朝上飞起,身姿极不
自然,仿佛给什么物事吊起一般。

  「什么东西!」飞萝怒喝,随即朝上疾掠,黑暗中劲风扫荡,似有什么物事
四面八方袭至,竟夹带着令人欲呕腥气,她心中吃惊,身子凌虚一折,朝空处闪
避,反手扬甩,数朵火莲在黑暗中燃起,朝四下冉冉散开,照亮了周围数条舞动
的巨影,巨影通体斑驳,有的地方甚至长着大片苔藓,分明就是树木的枝杈藤蔓,
犹如巨蟒般蜿蜒甩荡,似长眼般追击着她。

  成精的树妖!飞萝心念电转,一边在空中忽进忽退、忽急忽徐地躲避攻击,
一边游目四望,只盼能找到这些巨枝巨藤的主干,忽听顶上一声咆哮,抬头看去,
见上方十几丈处有数条巨藤正卷着水精往一张布满利齿的暗绿大口送,飞萝娇叱
一声,数只电光缭绕的光球从袖中飞出,或直或弧地疾飞向那张暗绿大口,倏一
条奇巨的黑影横空掩至,将光球尽数吞没。

  飞萝疾掠上去,然已迟了一步,水精给送入暗绿大口,嚼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她心中急恼,猛见奇巨黑影雷霆万钧般从半空中卷了过来,此时功力未复,怎敢
硬挡,朝旁飞避,兰指轮动掐捏印法,旋闻霹雳炸响,数道碗口粗的垂直闪电凭
空现出,击在巨影身上。

  巨影空中一震,在电火中现出形来,原来是条大水缸粗的巨藤,然而仅仅凝
滞了一瞬,猛又疾甩过来,飞萝吃了一惊,待要再避,骤闻一股腥秽无比的气味,
腑脏尽痹气力顿失,已给巨藤鞭中右肩,人如飘絮坠落,却在半空给数条碗口粗
的魔藤牢牢捆住。

  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通体湛蓝的昆仑奴出现在倒垂的飞萝眼中,它怒
吼挥击,砸开数十根袭至的魔藤妖枝,两只大脚一跺,雄躯已高高蹦起,朝被困
空中的主人急掠过来。

  最粗的那条巨藤发现了昆仑奴,扭身朝它卷去,昆仑奴敏捷无比地张臂一抱,
竟将巨藤牢牢箍住,一顿拳砸牙咬,两个怪物在半空缠斗做一团。

  激斗中巨藤身上张开许多小眼,喷吐出股股墨绿色的烟雾,飞萝远远闻到,
又是一阵眩晕恶心,昆仑奴却似毫不畏惧,依旧与箍着巨藤斗得不可开交,巨腾
倏地朝旁甩去,将昆仑奴重重地摔砸在一棵大树上,昆仑奴大吼一声依旧死箍着
巨藤不放,巨藤又扯带着它鞭向另外一棵大树,一连数砸,记记力愈千钧,昆仑
奴的铁臂终于松了。

  飞萝瞧得焦急万分,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不会再有谁来,昆仑奴已是她最
后的希望,她在眩晕中一点一点地凝聚灵力,朱唇微动,一道亮丽的紫光骤从掌
心射出,闪电贯入巨藤之中,瞬又无声无息地从另一则穿出。

  巨藤通体一震,中创处现出碗口大的开口,猛地喷洒出一大股夹带着碎屑的
绿液,但也仅此而已,它暴怒地将昆仑奴全力一掼,再次将它猛摔砸在旁边的大
树上,昆仑奴终于支撑不住,松开手臂从数十丈高的地方坠向地面。

  锁捆飞萝的数条魔藤警觉起来,纷纷用力收紧,藤上的尖刺绞动间划破衣衫,
在如酥似雪的肌肤上割出道道血痕。

  飞萝只觉身如蟒锁,周身剧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再也掌控不住射出去的
紫犀钗。

  那条最大的巨藤朝她缓缓游近。

  飞萝昏昏沉沉地看见,巨藤身上的创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闭合、
痊愈,心中一阵绝望。

  巨藤忽似察觉到了什么,头部迅速地移到她那耸翘如峰的酥胸前,如同活物
般吸嗅着,竟然发出阵阵细碎的刺耳的嘶叫声。

  飞萝猛然恐惧起来,她忽然记起自己身上潜藏着连大罗金仙都会垂涎的东西。

  巨藤顶端倏地张开,赫然露出一张滴淌着腥涎秽沫的圆口,口中有一圈细密
的尖齿。

  「紫犀钗不该只有这点威力的,可惜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莹光流荡的紫犀钗在黑暗中徐徐升起,落入一个人的手中,也映亮了那人的
模样,却是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俊雅,目如冷电地悬浮空中。

  「据传无上圣母在茅野与太古紫角犀王斗了一天一夜,又追踪一天一夜,方
才将之擒获,取其角炼成此宝,中蕴雷蓄电,无坚不摧,乃玄教排在前三的至宝,
今传你手里,可谓期盼之深。」那人不紧不慢道。

  巨藤的大口越凑越近,尖细的利齿几乎就要触到那散透着诱惑的峰际。

  飞萝心中惊慌之极,待要出声求救,但瞧见那人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竟然开
不了口。

  巨藤猛地朝前一窜,恶蟒般兜头噬落,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巨藤近首一尺处
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圈细细白光,然后便似给无形的利刃削着般于亮光处断开,
受创的巨藤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叫,疯狂地扭动起来,似乎发现了危害的来源,倏
地朝空中的白衣男子卷去。

  白衣男子依然没动,身前亮光一闪,一道紫色的符忽然在黑暗中现出形来,
紫符一闪而逝,男子身周倏现出八颗艳丽极绝的光球来,其中一颗迎上了巨藤,
只听「轰」的闷响,炸出一团紫焰,巨藤又短了一截。

  巨藤狂怒起来,如龙似蟒般袭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周的八颗紫色光球盘
旋飞绕,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巨藤每每触着光球即给炸去一截。

  「紫雷罩!」飞萝一眼就认出了这种雷系兵器符,近处倏地白光闪耀,又一
道符在黑暗中徐徐亮起,下一刻就在周围出现了由七十二把利刃构成的一圈刀轮,
将紧捆住她的数条魔藤全部削断。

  冥界的刀狱术!只不过是用符召出的。

  飞萝又惊又喜,方才挣甩开身上的断藤,蓦见密林中沸腾起来,千百条魔藤
妖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狂舞着扑向两人,却给紫雷罩与刀狱术尽数拦住,纷纷
给炸断削断。

  「罢手吧。」白衣男子冷冷道,目光盯着前方的暗处,「念你已有百万年之
寿,我不杀你。」

  然而魔藤妖枝依然怒涛恶浪般掩来。

  白衣男子微叹了下,一只手稍稍抬起,几根明玉似的长指捏了个印诀。

  一道金色的符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亮起,出现在一棵大树上。几于同时,顶
上的万丈高空云滚雾涌,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幻耀着细碎的光芒,
倏地天地雪亮,一道无比粗巨与耀目的电光自漩涡中心滔滔落下,穿透密林顶上
厚厚的树冠,倾泻在大树上,直至此刻,飞萝才听见绵延不绝的滚滚雷声。

  天恸符:天之泣,非雨非雪,而是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霹雳。

  飞萝心中震撼,不亚于眼前的霹雳。

  天恸符乃符中至尊,所需材料相当惊人,炼造之法更是玄之又玄,天地中识
者寥寥无几。

  大树亮了起来,周身电光缭绕,飞萝终于看见了它的全部面目,但见通体斑
驳枝叶稠密,赫然高达近百丈,比周围的巨树还要高大许多,在它主干的中上部,
已隐隐有了五官,此际正剧烈地扭曲着,无比的狰狞可怖。

  不是大椿、琅玕、柜格、玗琪、豫章、帝休、常服、采华、苍梧、寻木、彊
木、文玉、三桑、三珠……飞萝仔细辩认,与记忆中知道的巨木古树一一对照,
却始终没能认出眼前巨树的来历,心忖:「也许这座古林中的物事,都是外间不
知晓的。」

  大树厉声嘶叫,响彻四野,蓦闻一声霹雳,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电光骤粗了
近倍,大树猛地从中炸开,电光兀自滔滔灌落,大树全身放光,倏地火光窜耀,
周身燃起了熊熊大火,接着又发生了几次猛烈的爆炸,生自其上的千百条枝藤俱
在疯狂地挣扎着抖动着。

  飞萝惊心动魄地望了好一会,目光转到白衣男子身上。

  白衣男子正瞧着她。

  「多谢前辈相救。」飞萝飘浮空中,盈盈一拜。

  「这个地方,连圣后都不愿意进来,你当真勇气可嘉。」白衣男子道。

  飞萝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在火光的映耀中无处可匿,也令她更加明丽动人。

  从天空倾落的电光终于停止,大树已给火焰完全裹住,除了火烧木的噼叭爆
裂声,再无其它声息发出,巨树枝藤遍垂,却仍兀自不倒,立在哪里不知还要燃
烧多久。

  「不知前辈为何来此?」飞萝问,她不认为这个人只是偶然路过。

  「你可知晓我是谁么?」白衣男子反问。

  「莫不是凌霄士前辈?」飞萝恭声答。

  能将符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又出现在妖界圣地之中,再加上他那身姿风采,
并不太难猜。

  「我乃受人之托而来。」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张开手掌,紫犀钗浮空平飞,
稳稳地移到飞萝跟前。

  此人正是妖圣凌霄士,妖界的一代宗师,才学卓绝,精通三岛十洲百家术数,
最擅炼符用符,开创逆相六合符道,行事怪异狠辣,不但在妖魔两界争夺快活岛
之役中屠魔无数,更曾弑神诛佛,乃神魔皆惧的大魔头。

  飞萝接住紫犀钗,优雅自若地插回鬓上,沉吟不知该否往下问。

  「我今日前来,乃是受人所托,过来传授你一门心法。」凌霄士已接着说。

  「受人所托传我心法?」飞萝一怔,稍略一想,便即猜出了是谁。

  「我云游天地,到过无数地方,终于遇着一个甚是奇异之处,我给它起了个
名字,叫做虚照境。」凌霄士却道。

  「略有耳闻。」飞萝道。

  「天地万物,皆有桎梏。但在那里,一切皆无,譬如,鼠可以逐猫,水可低
往高处流,生命可以返老还童,许多物事,均是可以逆着来的。」

  飞萝静静听着。

  「我在虚照境停留许久,无意之中,忽参悟出一样心法。」

  「便是前辈受人之托,要传授与我的心法?」飞萝道。

  「此心法如同虚照境的某些物事,在某个阶段,是逆向而行的。」凌霄士目
有赞许之色。

  「逆向而行?」飞萝迷惑道。

  「即是在修行到某个高度,甚至是无法再前上突破之时,便将一切推倒,然
后重来,就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给这功法起了个名字,叫做虚照心经。」凌
霄士一字一句道。

  「将一切推到重来……这个有何好处?」飞萝问。

  「如无差错,此心法一但修成,修为便可提升近倍至数倍,甚至更多,难以
估量。」凌霄士目光闪闪,从雷电灼破的树冠望出去,遥视天空。

  「这等奇妙?」飞萝吸口气。

  「只可惜,至今无法印证。」凌霄士叹了一下。

  「连前辈自己,也未能修炼成功么?」飞萝凝目道。

  凌霄士点了下头。

  「看来这功法修习十分不易。」飞萝蹙眉道。

  「的确不易,但此功法最难之处,更在于修习之前,即是将一切推到之时。
修为微弱者,无法到达逆向而行的阶段,而修为高深者,则无人甘愿将一身修为
净化为无,即便是我自己,知根知底,却也不敢倾身一试。」凌霄士缓缓道。

  「先将一身修为净化至无,这个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修炼者境界愈高,要
做到这一点就越难。」飞萝道。

  「可是于你,却无这等障碍与困挠。你已修至飞仙之境,可达逆向而行阶段,
恰又失去内丹,真气灵力所余无几,如能修习这套心法,只有好处,即便失败,
亦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一切可谓机缘巧合。」凌霄士盯着她道。

  飞萝听得怦然心动。

  「紫犀钗威力莫大无匹,可惜得以灵力相配,灵力越强,威力越大,想想适
才在你手上,还存多少威力?」凌霄士淡淡道。

  飞萝半晌不语。

  凌霄士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等候。

  「晚辈既非贵界中人,亦与前辈素无瓜葛,这等美事,何以慷慨相赠?」飞
萝问。

  「我只受人所托。」凌霄士只道。

  「可是……这又为何?」飞萝依然满腹疑窦。

  「告诉你亦无妨。」凌霄士道,「玄狐曾有大恩于吾界,又与圣后情缘笃深,
玄狐于圣后心目之中的份量,可谓非同寻常,这个并非秘密。」

  飞萝点点头。

  「当日陷害加害玄狐之人,圣后皆刻骨铭心,曾经援手相助之人,圣后亦俱
记在心。」凌霄士缓缓道,「还有一个,如今玄狐劫后重生,凶险环伺,需要有
人在身边照应守护。」

  飞萝心中一震。

  「天地悬异,大劫或至,圣后乃吾界至尊,须得苦心应对,眼下百务劳神无
暇分身,只有另托他人。」凌霄士继道。

  「可是贵界高人如云,比晚辈强者不计其数……」飞萝迟疑道。

  凌霄士摇了下头,道:「吾界高人自是不少,但合适的人选,除你之外,再
无第二个。」

  飞萝望着他。

  「首先,此人需得圣后的认可。」凌霄士也望着她,「其次,此人须得玄狐
信任。」

  飞萝静静听着。

  「最后,亦为最难得的,此人需得甘愿为玄狐赴汤蹈火生死莫辞。此三个,
缺一不可。」凌霄士盯着她道。

  飞萝心神浮动,脑海尽是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你不必拜师,我只是受人所托,纯粹传你心经。话已至此,你若仍有其它
顾虑,不愿接受,那我也省事,只消去向圣后回复一声即可。」凌霄士悠然道。

  飞萝再不说话,默然无声。

  凌霄士负手而立,耐心地望着她。

  终见飞萝凌空跪下,在火光中朝凌霄士深深一拜,道:「求大士传授神技,
飞萝终生铭记,日后但有差遣,定当竭力以报。」

   ********************************************************

  小玄睁开眼时,三妃一婢已然不在,亭中仍余丝缕醉人的甜香,但听鸟鸣声
声,纱帘外一片清亮,已是早晨。

  他定了定神,不由回味起昨夜的欢娱,心畅神怡地又躺了一会,这才起身穿
衣出亭上岸,绕过前边的枕水阁,直接就回了太华轩。

  在迷楼月余,他一直都住在太华轩,这一夜未归,不知会不会令夭夭担心。

  回到太华轩,推开房门,却不见夭夭身影,青瓶上也是空的,遂去隔壁寻找,
却仍不见踪影,猛然发现大宝也不知哪里去了,心中一紧,便又奔出屋外到园子
里去找。

  正在惶然,忽见西面竹林的小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定晴望去,正是夭夭和
大宝。

  小玄心头一松,快步迎了上去。

  夭夭手里提着一篮鲜花,花梢挂着细细的露水。大宝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颈上挂着只美丽的花环,只是脸上那根炸坏的大鼻子尚未修复,显得有些滑稽。

  「去哪儿了?」小玄含笑问。

  「我带大宝去采花了。」夭夭一看见他就笑靥如花。

  「它没跟你捣乱吧?」小玄瞧瞧大宝。

  「大宝可乖啦,我们一块儿采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呢。」夭夭捧起花篮道,
忽道:「对啦,我们找到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小玄问。

  「一块好大的空地,长了许多好看的花,以后大宝要炼符,就把它带到那里
去,咱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它会把屋子弄坏啦!」夭夭掩住嘴笑,转头对大宝道:
「我可不是嫌弃你哦。」

  「那很好啊。」小玄笑应,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那个地方可好玩啦,立着几个很高很大的石头,适才我还跟大宝在那里玩
捉迷藏呢。」夭夭比手划脚道。

  「很高很大的石头?」小玄随口问。

  「对啊,每块石头上都刻着字呢,其中有几块上边刻的字跟大宝背后的字一
模一样。」夭夭道。

  小玄怔了一下。

  「怎么了?」夭夭问。

  「那个地方在哪?」小玄问,心中隐有一种奇异之感。

  「就在竹林里边,顺道这条小路一直走,走到没有路时就钻进竹林里,再往
前走一阵子就看见了。」夭夭指着伸入竹林的小道说。

  「我瞧瞧去。」小玄迈步就走。

  「我同你过去吧?」夭夭在背后叫。

  「你先带大宝回家,我过会就回来。」小玄脚步越来越快。

  他沿着小道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尽头,遂依夭夭之言,钻入了竹林之中。

  竹林并不茂密,遍地绿草如茵,虽然没路,却不难行,朝前又走片刻,地上
野花渐密,小玄加快脚步,前方豁然开朗,十几块耸立的巨石出现在眼中。

  小玄凝息静气,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

  只见每块巨石大小高矮相差无几,长满杂草青苔,摆放错落有序,显然是人
为。

  小玄左右张望,四下一片安静,空无一人。

  他走到巨石跟前,仔细寻找,果然在杂草藓苔间看见了字。他慢慢走了一遍,
发现每石只刻一字,其中果然有「天、地、玄、黄」四字。巨石共有十六块,组
合起来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莫非这里又是一座阵法或禁制?敢情也是师父布置的?不知又有何功用?」
小玄手托下巴,立在石间琢磨。

  他待了好一会,并没感受到如太华轩或浣晖湖那样真华充沛的异样,抬头望
天,凝视着朵朵白云思忖,眼角瞥见晃动的枝梢,心中一动,遂提气纵起,飞上
一棵大竹的最高处,立在枝梢朝下观望。

  只见巨石以四横四纵摆放,甚是整齐,除此之外,并无奇处。

  「若说是阵法或禁制,这也未免太过简单了……」小玄心忖。

  就在这时,空地边缘影子一晃,有个人从竹林中钻了出来。

  小玄定睛望去,来人赫是黎姑姑。

  「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愣了一下,见黎姑姑走向石阵,从其中一行空隙走
入,过了两块巨石,忽然转身一折,改道走入纵列的空隙。

  「黎姑姑在做什么?」小玄心中奇怪,见黎姑姑或横或纵地在石阵中来回穿
行,尚未明白,黎姑姑倏地没了踪影。

  小玄睁大眼睛,又用力地眨了眨。

  石阵依然如故,只是人不见了。

  小玄瞠目结舌,忽尔想起了什么,在心中模模糊糊隐隐约约。

  好像曾经在哪里,似乎也有个类似的地方,只不过不是石阵,而是块石碑…


  「是入口!」小玄心头猛地一跳,他闭起眼睛,极力回想黎姑姑适才在石阵
中穿行的路线。

  小玄跃出枝梢,飞落到石阵之前,找到黎姑姑最初踏入石阵的地方,迈步走
入。

  他走得十分缓慢,跟随着脑海里的记忆或直或折地默默前行,直行二石向右,
直行一石向右,直行三石向右……

  眼前倏地一暗,肤上骤然阴寒。

  小玄定神一望,石阵竹林已然不见,自己已站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甬道的起点。

  他心中通通直跳,望望四周,依然不见黎姑姑的踪影。

  「既来之,则安之!」小玄心道,抬步前行,走了几步,便发现甬道左右及
上方皆绘满了壁画,而且每隔丈许就嵌着只发光的圆形宝璧,照得甬道甚是明亮。

  他边走边瞧那些壁画,见所绘多是农耕狩猎的情景,有人扶犁,有人张弓,
有人打禾谷,有人剥兽皮,又有许多人围着火堆在一起唱歌跳舞,一派欢乐祥和
景象,只是这些人衣饰甚简,不似今人服装。

  再走一段,壁画骤起变化,开始出现战争场景。

  画面初还疏疏朗朗,交战双方多是拈弓走马,于坡地城池间激战;但随着画
面渐渐杂乱,战斗双方皆持奇兵怪刃,或骑怪兽或跨异禽,交战也开始从地面移
到了云端;再过一段,画面越来越繁密,交战双方出现了奇形怪状的人或兽,当
中甚至混夹着明显是神仙或魔鬼的存在,面目或美或丑,或威武或狰狞,许多法
宝状的物事抛在空中,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小玄瞧得津津有味,倏地立定不动,目瞪口呆地盯着一段画面。

  一只镜子似的宝物高悬空中,从中射出一道粗巨的、用七种颜色绘制的光芒,
在光芒的路径上,许多面目丑恶的,不知是人是魔还是神的将领东倒西歪惊恐万
状,但令小玄震惊的并非这些,而是在画面的另一端,那个高举手臂把镜子抛到
空中的一个女将。

  女将一身明艳宝甲,面容绘得极其端庄秀丽,虽然线条简朴,但笔墨勾勒出
来的眉目鼻口,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师父——迷妃。

               (本集终)

  篇后:

  古龙笔下,有个叫风四娘的人物,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
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而我,喜欢的是极致的文字,贪恋的是丰盛的色彩,追逐的是没有边界的天
地。

  我的文字里不分高尚,低贱,甚至委琐,如同颜色,只有区别,没有高低尊
卑,看上去也许美如诗画,又或许淡而寡味,更可能浓得刺伤人眼。

  所以,看我的文字,要做好一定的心里准备。

  我嗜好一切的美与自在,已为此成瘾。

  这样的追求也许注定小众,也许将永远游走在文字的边缘,也许会一直孤独
下去。

  但我不寂寞,因为热爱,所以坚持,所以心甘情愿。

  况且还有你们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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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谁是天子

  卷之十五:蛊祸

  目录:

             (第一回)疑云重重

             (第二回)如梦如幻

              (第三回)玄洲

              (第四回)神骨

             (第五回)远古巨木

             (第六回)重兵压境

             (第七回)天外魔功

              (第八回)绝境

             (第九回)移花接木

             (第十回)孺子难教

             (第一回)疑云重重

  「师父怎么会给画在上面?」

  小玄疑讶地盯着壁画,仔细看定,又觉画上的女将并非迷妃,心中琢磨:
「这画上的女将虽像极了师父,可是师父何曾有过这样的装扮?」

  他看了好一会,抬步前行,便又瞧见了那个貌似师父的女将,只不过这次却
是给一杆素色旗子发出的光芒笼罩在其中,外围还有十来个女子团团拦住,人人
霓衣华裳,足踏彩云,手持形形色色的兵器法宝,看去明明似那天妃神女,然却
个个凶狠丑陋面目可憎。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丽裳奇人,顶为鸟首,背展彩翼,手持一印一剑,正从
女将背后偷袭。

  小玄越发迷惑,目光前移,瞧见将素色旗子高祭空中的,赫是一个蓬发戴胜
虎齿豹尾的丑怖妇人,傲坐远方的五色云辇之中,身后幡幢如林,其间立着无数
面目狰狞的仙君神王。

  他瞧着瞧着,不觉心头凛凛,暗自为那貌似师父的女将担心起来,忖道:
「这两边众寡悬殊,阵势可差得远了……」

  小玄呆立良久,方再迈步,接下的壁画仍是无尽的鏖战,场面浩大壮烈绵亘
广远,直至最后一段,只见绘的是个精赤上身的巨人,一手持方盾,一手舞大斧,
正气吞天地地怒视着前方。

  小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其斜上方的云车当中立着一人,顶戴九旒玉冕,
身着君王服饰,面目冷冰倨傲,手擎一柄宝剑,正朝巨人斩去。

  在他的身侧,一条背生双翼的金色大龙蜿蜒游弋,对着巨人张牙舞爪作势欲
噬。

  壁画就此完结,至于谁胜谁负,结局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小玄意犹未尽地怔了半天,往前瞧去,见甬道开始斜向往下,只是两边再无
壁画。

  「不知这些壁画画的是啥故事,是否真的发生过……」小玄心潮起伏,拾阶
而下。

  这一段甚是深长,约逾百阶,小玄加快脚步,终于下到一间大厅,厅中几无
一物,唯三面壁上,各开着一条通道。

  「黎姑姑往哪去了?」小玄心中踟蹰,分别走到各通道口张望,却见三条通
道皆是极深,正拿不定主意,突感一股阴寒迎面袭来,不由打了个激灵,讶忖道:
「好诡异的气息……此处怎会有这样的气息?」

  他心中奇怪,思量弄个明白,当即选了面前的通道,迈步踏入。

  阴寒气息越来越重,小玄只觉心头阴森森的莫明战栗,脚步便慢了下来,忽
见前方有了光亮,蹑近一瞧,只见前方豁然开阔,在通道的尽头,一条长约十余
丈的狭窄石桥向前延伸,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地面上有一座巨大
法阵,刻绘着星罗棋布的符录图案,四周极深极广,弥满着青蒙蒙的云雾,衬得
圆台就似悬浮在云海之中。

  黎姑姑背对着自己,静立在石桥近圆台的一端。

  在圆台边沿,等距趴伏着九尊石兽,皆高仰着首,大张着嘴,朝空中源源不
断地喷吐出浓稠如墨的黑气,黑气如浪滚涌异象纷呈,频频现出凶厉狰狞或惊恐
万状的鬼容怪面,看上去无比之邪恶诡谲。

  小玄见那九尊石兽皆雕刻成虎头龙身、独角犬耳、狮尾麟足之状,依稀瞧出
是那传说中谛听的模样,心中暗诧:「难道我认错了,谛听乃辟邪镇魔的通灵神
兽,怎么嘴里却吐出如此邪恶的东西来?」

  他顺着那些黑气望去,只见在圆台的中心,一人盘膝悬于离地三丈处,张着
双臂,十指并掌,正将那九条邪恶无比的黑气吸入掌中,此人面覆一张通体如墨
的面具,前额竖着七根长短不一的怪角,虽然遮掩去了过半张脸,但那身段身姿
衣饰肤发,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武翩跹。

  「师父怎么吸取如此邪恶的气息……这是在练功么?那脸上的面具,怎么跟
皇帝戴的那张如此相像?」小玄满怀的震讶与疑惑。

  武翩跹凝固般在半空盘坐,云发飞扬裳袍猎猎,有如沐浴在看不见的惊涛骇
浪之中。

  「师父不是说外出了么?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一直都没出去?」小
玄越想疑问越多。

  武翩跹不言不语,四下也寂静无声,小玄竟隐隐听到了哭泣、惊呼还有如同
厉鬼恶魔发出的嘶吼声,皆似从那些黑气当中传出,心里愈来愈惊,也越来越肯
定那些黑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姑姑一直仰首张望,脸上隐有忧灼之色,似乎甚是不安。

  空中的武翩跹突然剧震了一下,吸向掌心的几条黑气散开了些许。

  「快停下来!」黎姑姑惊呼出声。

  武翩跹忽由坐姿改为立姿,两腿紧并转掌朝下,周身一阵细密轻震,似在竭
力压制着什么。

  黎姑姑怕扰她心神,不敢再出声叫喊,只急得连连跺足。

  几条散开的黑气重新收拢,并且愈来愈浓稠,怒潮恶浪般翻腾滚涌,那些泣
声吼声亦越发清晰,有如炼狱里冤鬼恶灵发出的哭嚎与咆哮。

  小玄瞧得心惊胆跳,蓦见武翩跹又是一下剧震,这回姿形俱散,赫从空中倒
头栽落,心中大惊,已见黎姑姑急掠上前,张臂接住。

  武翩跹头倏一仰,嘴里猛地呕出大口血来,黎姑姑出手如电,一把将她脸上
的七角面具揭了下来,抛到地上,武翩跹面如白纸,双颊不时浮窜过抹抹黑气,
煞是古怪诡异。

  「这是走火入魔了么?」小玄惊疑不定,几欲奔上前去。

  武翩跹身子连连痉挛,在黎姑姑怀里接又呕出几口血来,喷洒得两人衣襟一
片殷红。

  黎姑姑手足无措。

  小玄远远望着,心中又急又疼,只是他乃擅自闯入,又隐隐觉得眼前之事似
有重大秘密,一时不敢贸然现身。

  「我助你卸掉些真灵可好?」黎姑姑呼道,提起一掌,却不敢碰触武翩跹的
身子。

  武翩跹微摇下头,一脸坚决。

  「你会支撑不住的!」黎姑姑急道。

  武翩跹依然摇头,胸口起伏不住,抬眼示意了下周围的石兽。黎姑姑这才急
忙起身,将一圈石兽的脑袋调转了个方向,关闭了那些喷吐不休的黑气。

  「师父修练的这门功法一定异常凶险,难怪适才那些黑气如此邪恶。」小玄
悄忖。

  黎姑姑转身奔回场心,重新抱住武翩跹,轻唤道:「伤得厉害么?」

  「没事。」武翩跹弱声道,此时痉挛渐止,喘息渐缓,嘴里也不再呕血,只
是神情越发委顿。

  「呕了这么多血,一次比一次吓人,还说没事!」黎姑姑满面急痛之色。

  「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化解的。」武翩跹无力地笑笑。

  「往后切不可一气抽取这么多,会出事的!」黎姑姑说。

  武翩跹轻叹了口气。

  「先别说你如此急于求成,身子能不能够承受得住;无极阵须以清净之气方
能御控,你汲取了这些至阴至邪的真灵,早晚会掌控不住迷楼,一旦叫那魔头挣
脱或突破禁制传出消息,可就凶险万分了。」黎姑姑接道。

  「那魔头……哪个魔头?听口气好像很厉害……跟迷楼又有什么干系?」小
玄一头雾水。

  「我引少轩辕筑造迷楼,盗来一十九灵脉真灵为饵,为的便是要诱那魔头入
彀,陷于先天无极阵的牢笼之中,以夺取其真灵,若是就此罢休,建迷楼又有何
用?这本身就是个死结,却不得不为。」武翩跹娇躯一阵痉挛,又呕出小口血来。

  黎姑姑取出帕子,疼惜地为她擦拭嘴角残血。

  「若无法步入大罗之境,便破不了那可恶的结界,永远救不得我爹脱离苦海。」
武翩跹咬住了唇。

  小玄听得似明非明,心中寻思:「不知师父的爹爹是谁?现于何处?似乎给
什么结界困住了……」

  「可是此事急切不得,如此强攀大罗之境,实乃凶险至极。」黎姑姑道。

  「我爹身首分离,已受万千年煎熬,于我而言,此时每逾分瞬,皆如火燎倒
悬,岂敢丝毫懈怠。」武翩跹玉容黯然,泫然欲泣。

  小玄瞧得一阵心疼。

  黎姑姑默然,脸上满是凄楚与愤怒。

  「况且我感应那魔头正在从沉眠中苏醒,挣拒之力日益猛烈,困住他往后将
会越来越难,就算我掌控得住无极阵,只怕也难保万无一失……大罗境界果有颠
倒乾坤之力。」武翩跹眉心微蹙道。

  「这可如何是好?」黎姑姑惊道。

  「师父背负着援救亲人的重责重担,似乎需得攀登大罗之境方有希望,可是
这又谈何容易……我定要用心修行,日后方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小玄暗下决心。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只盼在迷楼还能困住那魔头之时,将
其真灵抽取多点……」武翩跹乜了眼丢在地上的七角面具,继道:「如今有了七
绝覆相助,抽取之速翻了百十余倍,此消彼长,待至那魔头当真挣脱之时,也未
必无法与之周旋。」

  听见「七绝覆」三字,小玄心头蓦地重重一跳,转眼盯着那只七角面具,一
道诡异的禁咒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现。

  黎姑姑却依然满面忧色,好一会方道:「那魔头的真灵,已是阴邪非常,如
今再加上这只魔覆,只怕你很快就掌控不住无极阵了。」

  武翩跹一阵沉默,隔空虚拿,将七角面具吸入手中。

  黎姑姑望着面具,心神不宁地继道:「传闻这恶物极其侵扰心魄,会令人性
情大变,你还是少沾惹它为好。」

  「我会小心的。倘若不是它,岂能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抽取如此多的真灵。」
武翩跹道,将七绝覆收入袖中,此时她面上黑气渐渐逝去,神情也归复平静,忽
问:「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外间可是有紧急之事?」

  黎姑姑点头道:「昨夜接到狄帅飞符传书,说虞渊谷或许出了不测之事,接
连有两支进入谷中的运输队失去消息,坐镇谷中的祝将军及守卫也完全没了音讯。」

  「怎么回事?」武翩跹抬头望她。

  「信中甚简,只说谷中毒瘴陡然大盛,薄野烈已率猎魔卫前往搜寻,却始终
无法深入,且看不清谷中情形。」黎姑姑道。

  武翩跹沉吟了片刻,道:「我听闻虞渊谷的黄泉坑中藏着个上古毒物,能起
大瘴,只是万千年来都与谷中守卫相安无事,难道它耐不住寂寞,跑出来作怪么?」

  黎姑姑疑惑道:「祝将军修为高强骁勇善战,素来罕逢敌手,区区一个毒物
能奈何得了他么?」

  武翩跹微点了下头:「着实可疑。」

  黎姑姑道:「狄帅在书信中说,正在调动族中精锐,准备前往查探。」

  武翩跹想了想道:「倘若真是那毒物在作怪,寻常军士去再多,也只有徒增
伤亡。况且虞渊谷远在玄洲,距中土有千万里之遥,大队人马前往,着实耗时费
力,另外三天君据于其处,万一惊动天庭,我们便得不偿失。」

  黎姑姑蹙眉道:「眼下的确不可大动干戈……」

  「你回信狄帅,叫他暂且按兵不动。」武翩跹道。

  「可是虞渊谷那边怎么办?」黎姑姑问。

  「我亲自走一趟。」武翩跹道。

  「你身上已伤,如何还经得起折腾?」黎姑姑吃了一惊。

  「虞渊谷十分紧要,不容有失。」武翩跹淡淡道。

  「这事来得真不是时候!你切莫随意动用那些尚未消化的真灵,免得遭致走
火入魔!」黎姑姑忧急如焚。

  「放心,我自有分寸。」武翩跹平静如水道。

  「这趟我陪你去。」黎姑姑道。

  「不用。」武翩跹摇头道:「此间事关重大,那魔头的爪牙似乎有所察觉,
眼下危机日近,迷楼需得你与阿痴一同坐镇我方能放心。」

  黎姑姑半晌不语,又道:「那……把红叶带上吧。」

  武翩跹沉吟。

  「那丫头道行虽浅,但武技尚可,且还算得上机灵,你此时甚是虚弱,有个
人在身边照应多少有点好处。」黎姑姑劝道。

  武翩跹终于点了下头,站立起身。

  「少主此次前往巨竹谷,可有什么收获?」黎姑姑问。

  「我这几次潜入谷中,皆不见那宝贝的踪影。」武翩跹道,迈步走向石桥。

  「这可真怪了……莫非那宝贝并不在谷中?」黎姑姑跟在旁侧。

  「玄虹鉴乃我娘元神共修的宝物,只要有人启用,便是远隔万里,我也能感
应得到,那日心中所感,异样清晰,绝无差错。」武翩跹道。

  「可是识得玄虹鉴开启之法的人寥寥无几,着实猜不出是何人所启。」黎姑
姑疑惑道。

  「这个的确令人费解……」武翩跹摇了下头,寒声接道:「只要那人胆敢再
启用一次,我定能将之揪寻出来,夺回圣宝!」

  「那宝贝神魔皆惧,若能寻回,日后与诸路强敌周旋,便又多得一分把握。」
黎姑姑道。

  「而且……玄虹鉴乃至阳之宝,倘若在手,或可助我化解那魔头真灵中的至
阴之气。」武翩跹惋惜道。

  两人边说边行,一同往石桥上走来。

  小玄见她们朝这边行来,只怕就要撞见,瞧瞧周围,并无可以躲藏之处,急
忙转身,循来路快速退回去,数息间,已来到前先经过的大厅,耳中隐隐听见武
翩跹与黎姑姑在后面传来的说话声,情急之下,便闪身躲入另外两条通道其一。

  过没一小会,武翩跹与黎姑姑便到了大厅,所幸没朝小玄藏身的这条通道过
来,径直往那条通向外面的阶梯行去。

  小玄屏息静气地立在通道内,身上又穿着兜元锦,武、黎二人并没发现他。

  周围安静下来,他凝神又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望向通道深处,犹
豫须臾,终按不住好奇,遂向前行去。

  走了百余步,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奇异而壮观的半圆形巨厅出现在眼前,厅
壁分上中下六层,层间以斜梯相通,每层皆有数十扇紧闭的小门,其上刻满符录,
当中各有数字,似是隐合天干地支之数。

  小玄瞧见在每扇门的边上,还嵌着一块小铜牌,走近观看,铜牌上竟然标注
着某某宫、某某殿、某某苑……某某阁等名字,粗略走一圈,发现仪真宫、熙华
宫、红雨苑、甚至天武殿都尽在其中。

  「难道从这里可以通往铭牌上所标的各个地方?」他暗暗惊讶,试着推了推
门,却没一扇能够打开,然而门上并无锁扣把手等物,显是需要什么特定的方法
才能开启。

  小玄在巨厅中来回踱步,这瞧瞧那看看,再无所获,方才从原路退出,回到
先前的大厅,瞧瞧还有一条通道没有去过,索性便迈步踏入,意欲窥探个明白。

  这次直行了数百步之深,方才到达通道的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比百门巨
厅更加庞大的空间,整个呈圆形,大小是百门巨厅的数十倍,而自己立足之处,
正处于中腹线最圆阔处的一个伸出的平台上。

  他举目张望,见四周圆壁上鬼斧神工地筑着大小不一的亭台楼阁,由许多悬
梯虹道通连,整个空间甚是昏暗,但各处皆有灯火,能看得见大致情形,只是四
下一片静谧,不见一个人影。

  「这个地方,当真是在迷楼之中么?」小玄心中震憾,小心翼翼地走向平台
的边缘,那里有数十根间隔稀疏的栏杆,以一条粗巨的铜链连接着。

  来到栏杆边上,空间的下半部分,终也落入眼中,他蓦地睁大眼睛,讶然地
盯着下方:底部有个巨大的广场,一个庞然大物坐卧在广场上,粗略估计纵横及
高矮皆过百丈,更惊人的是它的形貌,在蟒状窝盘的身躯上,赫然昂竖着七个巨
大的脑袋。

  「相柳!」小玄心中刹那间迸现出这两个字来。

  传说中的大魔物相柳,正是蛇身九首的模样。

  「原来痴叔把它藏在这里,哈哈,还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如今倒叫我无
意中撞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巨物,心中暗叹:「如此巨大,难怪痴
叔摆布了几十年都还没能完成。」

  虽然眼前的巨物只有七个脑袋,但小玄十分肯定这就是阿痴的大作,因为他
知道,巨怪的第八个脑袋正在制做当中,至于第九个脑袋则目下尚未开工。

  「这么大的家伙,日后放出来,岂非惊天动地……」他极喜机关术,对眼前
的杰作大为叹服,不觉瞧得如痴如醉。

  小玄看了良久,正犹豫要不要到底下去靠近细瞧,忽尔心头重重地突跳了一
下,体内深处的某个地方,似有什么不明物事蠢蠢欲动,他怔了怔,便中魇般出
了平台,踏上一条悬空虹道,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

  虹道向前延伸了十余丈,末端似乎别无它物,小玄东张西望,心中仍在莫明
其妙地阵酥阵悸,低头陡见有个鸟笼似的物事悬挂在下方,他再踏一步,探头去
瞧,见那鸟笼纵横各有十余根栅栏,栅栏煞是奇异,纵向的由一只只赤色的铜鸦
连成,横向的由一条条白色的银蛇连成,皆为首尾相衔,其上刻满符纹。

  栅栏并不紧密,从间隙中窥去,隐约可见笼底有条身影。小玄蹲跪下去,凝
目细瞧,赫是个几乎赤裸的女子,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缠裹着条破碎不堪的丝袍,
露出成片如乳凝就的肌肤,身段线条异样柔美,脸面朝下地趴伏着,纹丝不动。

  她的一双手腕与两只足踝各给一只环扣套住,分由四条铁链锁在鸟笼的底板
上。

  小玄心口剧跳起来,也不知那女子是死是活,正想开口叫唤,忽然间那女子
抬起头来,竟是个妖媚入骨的绝色美妇,一瞧见小玄,原本暗淡的目光登时亮了
起来。

  「是你!」小玄失声叫道,只一眼,他便认出牢笼里的女人就是那个在妖魔
巢穴蛊惑自己的邪魔,而自己如今的记忆就是到她那里为止。

  「心肝,你来救我的是么?」碧怜怜惊喜道。

  「胡说,你施术害我,我又怎么会来救你!」小玄怒道。

  「奴家哪有害你啦?」碧怜怜娇声道,「奴奴只想讨你欢喜让你快活,那个
偷袭我们的贱人才想害你!」

  「闭嘴!」小玄愈怒,「倘敢再骂我师父,定当不饶!」

  「你师父?」碧怜怜一怔,「那……那贱人怎么变成你师父了?」

  「她原本就是我师父!」小玄斩钉截铁道。

  碧怜怜心念电转,已隐约明白怎么回事,冷笑道:「那贱人诳你的,她老早
就叛出玄教,决计不可能是你师父!」

  「身陷囹圄,还敢挑拨离间!」小玄厉声道。

  「我的小爷,你当真中计了……」碧怜怜心知眼下无法说清楚,忽将口吻一
转,凄声道:「都怪奴家太过爱你,不愿放你离开,一时糊涂,便在你身上施了
法术,不想累你迷糊了……」

  小玄中了她的阴阳锁与蜮魇引,心中虽恼虽怒,却是生不出半点厌恨,此际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心头一软。

  所幸碧怜怜身受重伤,又给牢笼禁制,无法运提丁点灵力施展迷术,否则小
玄根本敌她不过。

  「你在我身上到底施了什么邪术?害我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小玄着恼
道。

  「心肝,你且救奴家出去,奴奴一定帮你化解开来。」碧怜怜腻声道。

  「还想花言巧语骗人么!」小玄怎肯信她。

  「奴家绝不哄你,你不知此处的苦楚,真真教人生不如死……」碧怜怜声音
愈娇愈软,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把解法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去向师父求情,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小玄
心头乱跳,强抑意志,以抵抗她那靡靡娇音。

  「你若是去求那贱人,奴家必死无疑,即便解去你身上的秘术,她亦决计不
肯放过我的。」碧怜怜泫然欲泣。

  这一句中,倒有几分是实话,她连日来饱尝酷刑,早给折磨得死去活来挨受
不住,只是心中明白,小玄身上阴阳蛊及蜮魇引乃是最后的救命筹码,一旦将解
法交出,便是自己的末日,是以苦苦支撑。

  「只要你肯改邪归正,到时我便为你多说些好话。」小玄劝道。

  「我的小爷,有些事情你不知晓,那贱人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是肯出手
相救,奴家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去求那个女人,奴奴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碧怜
怜此时受制,真气灵力点滴皆无,虽然无法施术引动阴阳锁,但她天生便具媚惑
之能,这一番言语娓娓说出来,自是妖媚横生,无比的惹人怜惜,与此同时,深
藏小玄身上的阴阳蜱感应到蛊主就在附近,便在宿主体内作起怪来,魇得他神魂
渐迷。

  小玄呆呆地望着她,几乎就想立马跳下去,不管不顾先将其救出来再说。

  牢笼里的碧怜怜仰脸望着他,眼底燃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希望,悄舒酥胸微喘
道:「我的心肝,这些天奴家心里边时时都挂念着你,你呢……莫非将从前的快
活和销魂全都忘掉了么?」

  小玄心头剧跳起来,视线游移,不觉落在她那一对险峻如峰的雪乳之上。

  碧怜怜低吟着,一只手拖着腕际的锁链抬起,如笋指尖带着男儿的目光,从
峰顶那颗胭脂凝就的樱桃爬到诱人的圆晕上,再又缓缓地滑入中间的深深渊壑之
中。

             (第二回)如梦如幻

  小玄口干舌燥,迷迷糊糊地立起,便要从虹桥上跃下去,忽闻「铛」地一声
轻响,似是钟鸣。

  碧怜怜脸色骤变,登时慌了起来,惊叫道:「时辰到了,你快走!」

  小玄不明所以,瞧瞧周围,并无钟鼎之物。

  「快走快走!」碧怜怜急声连呼。

  「怎么回事?」小玄惊疑问道。

  「快走呀!」碧怜怜嘶声叫喊,泪水夺目而出,蓦地又是一声钟鸣,窂笼纵
向的所有栏杆皆细密地震动起来,其上的赤色铜鸦猝然模糊,弹指间由实化虚,
赫然幻化做一朵朵乌鸦状的火焰扑向笼心,围着碧怜怜又啄又炙。

  碧怜怜尖声惨呼,啼哭挣扎。

  小玄瞠目结舌。

  碧怜怜拖着锁链满地翻滚,却是无处躲避,那数十只火鸦始终如影随形,情
状惨不忍睹。

  「我来救你!」小玄惊疼叫道,体内的阴阳蜱察觉蛊主遭逢危机,登也大闹
起来,魇得小玄心魔骤生,要与妖妇同生共死,就在他即将跃出的瞬间,倏闻碧
怜怜一声嘶喊,身影突失,在火鸦群内,赫然现出一只大小如虎豹的碧色巨蝎来,
却是给炼出了本形。

  小玄睁大眼睛,心魂剧震,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巨蝎状极怖人,在火鸦的围追堵截当中疯狂挣扎哀声嘶叫,然却无济于事,
始终逃不得躲不掉火鸦的啄咬折磨。

  「果真是个邪魔,适才险险给迷住了……」小玄冷汗涔涔。

  巨蝎渐渐失去挣扎之力,惨呼声也开始暗弱下去。

  就在此时,第三声钟鸣响了起来,众火鸦纷纷丢下巨蝎,飞回原先的位置,
这回却是由虚变实,复化做一根根纵向栅栏,然而那些横向的栏杆却开始模糊了
起来,由实转虚,竟然幻化做一条条碗口粗的冰蛇,齐朝笼心那奄奄一息的巨蝎
爬去。

  小玄心口悸跳,见那一条条冰蛇爬到了巨蝎身上,纷纷绞紧箍束,巨蝎全无
动弹之力,身上很快便结满了一层厚厚冰霜,除了足尾等处偶尔抽搐,再无别的
声息,而那些冰蛇依然不肯罢休,犹在狠狠地收紧绞勒。

  「这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小玄握紧拳头,望着那只饱受酷刑的可怖
巨蝎,心底竟然大生恻隐之意。

  过了好一会,随着再一声钟鸣,冰蛇终于放开巨蝎,各自爬归原位,与先前
的火鸦一样复化做牢笼的栅栏。

  笼心的巨蝎许久未动。

  又过了良久,巨蝎的身影模糊起来,周身轮廓一阵收缩变形。

  「你怎样了?」小玄惊问,心底竟似害怕巨蝎就此死去,烟消云散。

  一通奇异变幻,巨蝎终于复化回人形,碧怜怜气若游丝地趴伏在笼心,肤上
犹沾片片残霜,身姿娇弱不堪,益发惹人怜惜。

  小玄见她挺了过来,不知怎的,心里莫明地悄松了口气。

  「苦杀奴奴了……」碧怜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云鬂斜坠,丽目垂泪。

  小玄心如刀绞。

  「奴家的丑怪模样,也全都叫你瞧去了……」妇人泪眼婆娑地瞟了他一眼,
哭得梨花带雨。

  「你定要痛思悔改了,我这就去向师父求情。」小玄叹道。

  「万万不可!」碧怜怜惊道,「倘若给她知晓你见着了奴家,只怕从此更加
提防,并且定要将奴家转到别处去,再不会让你寻着我。」

  「那可如何是好?」小玄凝眉道。

  「那贱人不但折磨我,日后定然还要加害你,总之今日之事你绝不可以告诉
她!」碧怜怜道。

  「不许污蔑我师父!」小玄恼道。

  「那贱人绝非你师父!她假意对你好,十之八九是为了算计你身上的先天太
玄。」碧怜怜冷声道。

  「什么先天太玄?」小玄心头一跳。

  「就是藏在你脐眼里的那个宝贝,人人皆欲谋之,或许那贱人只是因为不知
可否强行摘取,否则早已夺了你的性命!」碧怜怜道。

  「倘再胡说,我就不帮你了!」小玄厉声道,手捂腹部,心底却有些疑惑起
来,「我这里的确藏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师父的确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过我
……」

  「唉,你总不肯相信人家,日后定然吃亏后悔!」碧怜怜叹道。

  小玄眉心紧锁,起身欲走。

  「别走,你要扔下奴家不管了么?」碧怜怜急呼。

  「那你就莫再胡说八道!」小玄停住脚步。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奴家,奴家不说了。」碧怜怜可怜巴巴道,心念一
转,忽道:「不如这样,奴家先传你解开蜮魇引之法,待你旧忆回复,到时自然
明白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小玄正为此事苦恼万分,不禁又惊又喜,转复俯下身子,对妇人道:「你若
真肯授我化解之法,日后无论师父答不答应饶你,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自然是真的,奴家才不会诳你讹你。下边便是化解之法,你可听好了,切
莫记错一字。」碧怜怜心知机会稍瞬即逝,当机立断,念述出口诀,又仔细讲解
其中几个关键之处。

  小玄一一记在心里,默默颂念。

  碧怜怜传讲完毕,又叮嘱道:「你依法诀行功七个周天,便可完全解开身上
的蜮魇引,到时记忆自能归复如初,只是切记每周天须得间隔七日,绝不可急于
求成,否则必陷魔障,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小玄喜出望外。

  碧怜怜凄楚道:「待到那时,只求公子大发慈悲,怜奴家对你的一腔痴心渴
意,回来救我性命,奴家若能重见天日,定当粉身以报公子大恩,再也不与他人
争什么高低长短。」

  小玄点头道:「你授我法诀便是报恩了,只望你日后莫再行那邪恶之事。」
说完起身,离开桥头向后走去,心底竟然隐隐生出流连之意,不时回头。

  碧怜怜也在瞧他,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还留着一个撒手锏,解开
蜮魇引只是一小半的赌注。

  小玄的身影终于完全不见。

  碧怜怜仰面望着桥头的空处,一丝无比怨毒的目光自眼底掠过。

  「武三绝,这冰火炼狱的滋味,日后定将百倍奉还!」

     ************************************************

  小玄得了法诀,再无心思窥探别处,当即从原路寻回,复上斜梯,回到那条
绘满壁画的甬道,一直走到最初的起点,发现并无出路,心下疑惑,所幸没过多
久,便摸索出了其中奥妙,却是勘破了一个小型的障眼禁制,迎壁踏入,霎时离
开了密道,出现在竹林的石阵之中。

  「这密处难入易出,只是为了提防外人。」小玄心有所悟,不知怎的,竟觉
身上浑不自在,也未知哪里不妥,耳根面颊阵阵烫热,有如发烧一般,更奇异的
是,明明已瞧见了那妖妇的可怖本形,此刻心里边竟仍念念不舍,脑海里频频浮
现的却是她那妖娆妩媚娇弱可人的模样。

  他心中吃惊,思忖那妖妇果然古怪厉害,暗自警惕。

  殊不知这回倒非碧怜怜施展了什么手段,而是种在他体内的阴阳蜱先前感应
到蛊主就在近旁,欲食阴精,便如小儿嗜乳般大肆腾闹起来,身上分泌出一种物
事,侵入宿主血液之中,令其渴思蛊主焦灼无名,若是再不遂意,便要开始吸食
血液噬啖脏腑。

  小玄用力甩了甩头,想起碧怜怜传授的法诀,心中迫不及待,遂在竹林中寻
了个僻静之处,按照法诀席地打坐瞑目行功,随着真灵运转,渐渐进入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有些影像飘闪出来,只是画面模糊,景物凌乱,更
有的一闪而逝,叫人捉不着碰不到。

  小玄心知功法起了效果,不禁兴奋万分,继续用心行功,影像纷至沓来,一
段段零碎或残缺的记忆有如浪花泡沫般涌冒而出……

  恍惚间,一阵轻轻柔柔的风拂过,带起无数略带淡紫的粉白芦花,蓬蓬松松
地在空中舞荡,又如雨丝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洒在身上,他懒洋洋地仰望许
久,一低头,怀里竟有个容颜倾城的女子,正抬起脸来,美目迷离地望着他,慵
懒妩媚娇羞不胜,身子有如抽光了骨头般酥软如泥。

  他怔了怔,发现两人相拥着挤在一只小渔舟上,张嘴欲问。

  「别说话。」女子低嘤道,声音极轻,柔腻得令人心都化了。

  小玄只觉爱念潮涌,贪婪地望着她面庞上的丝缕纤毫,但觉生生世世瞧不足
看不够。

  恍惚中他俯下唇去,从美人的发梢吻起,滑过额头,眉毛,鼻尖……就在快
要印上了那柔软如脂的香唇之时,眼前的娇靥忽然幻化做了另一个模样,湖水渔
舟亦皆然不见,周遭变成了一片树木高大的森林。

  小玄瞠目结舌,如果说先前的女子的美倘能比喻形容,眼前这个则无片言只
字可以描摹。

  绝色女子嘴角含笑,脉脉地凝望着他,忽似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

  小玄完全猜测不出她的岁数,也许二八年华才有这么水灵娇嫩,可是她瞧人
时那种邪诡魅惑的眼神,也许得经千万载岁月淬炼方能如此勾魂夺魄。

  「你哭啦?」绝色女子轻轻道,动人的目光落在他脸庞上。

  「你是谁?」小玄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会这么困难。

  「小玄玄,你又把我给忘记啦……」绝色女子轻叹着道,忽然抬手,用袖子
轻轻为他拭去残留在脸庞的泪痕。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玄讶道。

  绝色女子的目光移回他的眼睛,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盈满了心疼与怜惜。

  「我……好象没见过你呀……」小玄怔怔道,不知怎么,蓦又无法确定自己
的感觉,迟疑道:「你……认识我么?」

  「你啊……」绝色女子咬住了凝脂似的朱唇,又是一下轻轻叹息:「看来,
我们又要重新开始了……」

  小玄给她叹得心都碎了。

  「这样也好。」绝色女子笑了起来,宛如天地间最美丽的花朵绚烂绽放:
「我们可以好好的再享受一遍呢。」

  小玄莫明悸动,一阵魂销魄融。

  「快来呀。」一个脆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绝色女子倏忽不见,一个女孩在不远处招手。

  小玄定了定神,快步奔过去。

  女孩提着裙角曲膝跪着,正在用手拨开草丛,刹那间光华涌现,异彩缤纷,
把漆黑的林子映耀得格外炫丽。

  两只通体青碧的椭圆巨蛋出现在眼前,内里华彩流荡,置于数道焰光蒸腾的
法符之上。

  「这两粒东西,不是……不就是那七焰灵鸾的蛋么?」小玄大讶道。

  「没错,就是那两只蛋儿。」女孩笑盈盈道,在巨蛋的散发的芒彩中,俏靥
丽若雪浣霞蒸,美得有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小玄愣愣地瞧着她,只觉女孩极为熟悉,然却叫不出名字来。

  「它们的爹娘已经全都不在了,到时就由我们来好好养它们疼它们……」女
孩柔情满面道。

  「嗯,我们就是它们的爸爸妈妈……」小玄趁机大占便宜,充满感情道:
「为它们遮风挡雨,喂它们美乳甘露,含辛茹苦了许许多多年后,终有一日将它
们养育成傲视雕鹏的七焰神鸾,然后……」

  他停了一停,深情地凝视着女孩。

  女孩柔情万缕地望他,轻声问:「然后什么?」

  「然后,我们每人骑上一头结伴去看名山大川遨游天地,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小玄目遥天际抑扬吟哦。

  月亮正缓缓地从云后移出,洒落在两人身上的光华如纱若梦。

  女孩双手交握结于心口,晕着水眸痴痴道:「唔……真好,真盼着这一天能
快快到来呢!」

  小玄往前贴近,想要认清她是到底是谁,然而女孩的面目却模糊了起来,待
他再次瞧清,女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生得明眸皓齿,颜若冰雪,入眼便觉
如露纯净似泉甘冽。

  他心下诧异,却听见自己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因为……」女孩冰颊微晕,咬了咬唇,方才轻轻道:「因为你值得我对你
这样好。」

  小玄欢喜地将她一把拥住,俯头欲亲,却蓦地犹豫起来。

  女孩凝视着他,慢慢地合上了眼,下颔稍仰,樱唇微绽。

  小玄心跳如擂。

  女孩娇唔一声,长睫轻颤,如冰似玉的下颔抬得更高。

  小玄仍在迟疑。

  「这回……」女孩低低声道:「人家不躲了。」

  小玄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情意,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吻向樱唇……

  女孩的倩影忽然如冰破碎,原处多了个桃腮雪肤丽若仙姝的女子,正探手入
怀,从胸口摘了颗珠子出来。

  珠子约莫龙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细细红绳穿过系住,通体温润莹白,
却非寻常珍珠。

  「这里面藏着一滴丹液……危急时可咬破喝下,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
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带着,日后……」女子轻声道,
说着解开绳头,环臂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系到自己颈上。

  两人耳鬓厮磨,醉人芬芳就在鼻间氤氲,女子凝目望他,眸中忽尔隐闪莹光,
唇瓣张了一张,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迷惑地望着她。

  女子的双手捧住了他的头,雪靥移近,如水的嫩唇在他眉心轻轻地触了一下,
泪水悄无声息地顺颊滑落。

  小玄睁大眼睛,想要瞧清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并未动弹,整个人往后移去。

  「你也要走么?」小玄心中大叫,伸手去捉,却是扑了个空,女子似随风而
起飘然远去,转眼便消逝无踪,唯余一袭过腰的如瀑长发清清晰晰地留贮在他心
头……

  小玄猛然醒来,这回却是真正的睁开了眼,原来功法已经运转一周天完毕。

  竹林中一片漆黑,已是夜晚时分。

  「这功法的一周天竟然如此长……」他呆坐良久,回想先前种种景象,兀自
疑真疑幻如于梦中。

  「她们是谁?怎么如此清晰……当真不是幻觉么?」小玄猛然想起什么,探
手入怀,果真从胸前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来,趁着微弱的月光瞧去,正是红
绳穿系,通体莹白。

  他身躯剧震,一时心潮起伏如痴若醉。

  「她们……此时却在何方?」

  他站立起身,心意已定,无论多久多难,一定要找到答案。

     ************************************************

  小玄回到屋中,夭夭欢欢喜喜地来迎,她之前久居瓶中,对早晚并没多少感
觉。

  这一夜,小玄格外饥渴,捉住小桃精邀欢,要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脑海里时
不时就冒出碧怜怜的花颜娇影,令他心底暗暗惊慌。

  直至快到天亮,小玄仍觉意犹未足,只是疲倦之极,方才昏昏睡去。

  夭夭乃那桃花精灵幻化,得了许多玄阳宝精,神气形体愈加健实,给小玄折
腾了一夜,虽然腰酸腿软百骸若散,却如雨后娇花鲜艳欲滴,喜孜孜地搂着男儿
甜甜睡去。

  一双俏目离开用唾沫搓破的窗纸,悄然远去。

  此时黎明将至,暗黑最浓,一条娇小纤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中纵掠飞驰,
起落间全无声息,身法修为皆属极高。

  俏影倾刻间出了太华轩,又自仪真宫的边僻处掠入隔壁的红雨苑,于黑暗中
耐心等一队正在巡逻的龙牙禁卫过去,再闪身钻入对面的桃花林中。

  红雨苑面积极广,随着深入,林木花草愈来愈密,但那人的脚下却毫无迟滞
犹豫,显然对地形十分熟悉。

  转过两座湖石高叠的假山,俏影忽然停了下来。

  四下一片寂静,除了寥寥数声虫鸣,再无其它声响,暗黑的俏影半晌未动。

  俏影抬起手臂,用手按下横在面前的一茎低矮花枝,摘下上面的一朵桃花,
居然放到鼻子跟前,似乎百无聊赖地嗅了嗅,忽然葱指一拈一弹,一片花瓣就飞
了出去,电光石火间射入身后的一株高大桃树的树冠内。

  沙沙轻响,几片叶子与花瓣从树上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皆有一边笔直如切,
似给利刃削去。

  周遭依旧一片静谧,此际无风,没有更多的声响。

  俏影放松下来,探手入袖取出了什么,口中低低颂念,一道法符在指尖徐徐
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花木,也映亮了她的面容,但见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瞧
去清纯如水,细看又有一股子说不出了冶丽妖艳,赫是前晚方与小玄鬼混过的罗
可儿。

  此处极为幽深,远离径道,除了繁茂的花木,还有假山阻隔,便是发出声息
光亮,也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就在那株高大桃树的树冠里,一条纤影正无声无息地隐匿于浓密的花叶
间,樱唇紧咬,手抚肩胛,一缕鲜血正在指下洇开,染红了胸襟处的衣衫。

  法符越来越亮,倏地飞离了女孩的手,「熊」地一声轻响,在她面前绽放成
一团边界模糊、中央均匀的巨大紫焰。

  罗可儿朝紫焰曲膝跪下,伏首至地,压着嗓子轻声道:「弟子叩见师尊。」

  紫焰持继且稳定地燃烧着,焰心现出一张巨大的、看不见全貌的狰狞兽脸来,
兽脸上的眼睛惺忪睁开,威猛慑人地盯住罗可儿。

  罗可儿伏首不动。

  「乖。」一个柔腻入骨的声音响起,然就见一只踝束鬼面珠串、美得惊心动
魄的赤足踩上了猛兽的额顶,猛兽温顺地趴下头去,露出其后的影像来:一个女
子慵懒地歪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大椅上,正居高临下地望向这边。

  女子丽色无俦,顶戴奇异后冠,容颜风姿虽然在紫焰中模糊不清,却足以颠
倒天地魅惑众生。

  藏匿树冠中的纤影身子一僵,险些失声。

  「有什么消息?」绝色女子道。

  罗可儿早已准备妥当,此际又再斟酌了一遍,方敢开口:「禀报师尊,天机
岛的机关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中有不少大型的攻城利器,部分已先行运往云州了。」

  绝色女子点点头,轻篾道:「都来了方才省心,一块儿收拾干净。」

  罗可儿继道:「但其中或有变数,皇帝受卜轩司怂恿,似有先征巨竹谷之意。」

  绝色女子沉吟须臾,微微一笑:「天机岛若能拿下巨竹谷,将两家的机关术
融汇为一,的确不容小觑,只不过……此乃一厢情愿罢了,妖界不会坐视不管的。
倘若他们当真出兵巨竹谷,那咱可就高兴了。」

  罗可儿又道:「东海逍遥门少门主携玄龙七宝之一的动海钟现身玉京,修为
深不可测,且意向难明。」

  绝色女子却无丝缕意外之色,淡淡道:「大劫将临,玄龙后人也坐不住了么
……他若痴心妄想同渊乙朕手,只怕会落得个与虎谋皮的下场。」

  罗可儿顿停片刻,道:「弟子无意中查到,武三绝带在身边的徒儿、近日新
晋的少国师,或许就是玄狐后人。」

  绝色女子黛眉一轩,终见动容。

  罗可儿稍略抬头,接道:「此子腹间秘藏一物,与师尊所说的先天太玄极为
相近,而且……」

  绝色女子坐直身子。

  罗可儿双颊微晕道:「而且此子身怀玄阳盘龙杵与至阳宝精,与传说中玄狐
一脉的特质甚是吻合。」

  绝色女子道:「这就奇了,外间传闻,此子从天庭及七绝界的围捕中逃脱,
已得妖后暗中庇护,如今各界俱不敢轻举妄动,怎会突然出现在迷楼之上,还成
了武三绝的门下?」

  「的确不可思议,此事弟子尚不能十分肯定,接下如何,还须师尊定夺。」

  「倘若真是玄狐后人……此事便最为紧要。」绝色女子想了想,道:「你全
力接近此子,加紧查证真伪。武三绝深浅莫测,我会再调人手过来助你,这期间,
若有急变,你可当机立断,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拿下此子,至少要将先天太玄截
获,总之四字,不惜一切!」

  罗可儿恭声应了。

  绝色女子以睥睨众生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道:「此事若成,空缺已久的太
幽宫三宫主的位子便是你的了。」

  罗可儿娇躯一震。

  「还有,你根骨佳奇聪慧过人,极宜修习本门绝学,我早有意倾囊相授……」
绝色女子停顿了片刻,道:「只要把先天太玄稳稳当当地带回来,我便将幽绝宝
鉴的下半卷传授与你。」

  罗可儿再次伏首,直至粉额触地,颤声道:「师尊大恩,弟子永铭于心!」

              (第三回)玄洲

  「小玄……小玄……」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唤。

  小玄迷迷糊糊醒来,瞧见了夭夭有些慌张的脸。

  「你怎么了……为啥身子这么烫?」夭夭问。

  小玄只觉鼻息如灼,再摸摸自己额头脸上,果然是一片烧热,不禁吃了一惊。

  「莫不是生病了?」小桃精跪坐在旁,一脸关切。

  小玄定了定神,坐起身来,就在床上盘膝打坐,运气自检身上体内,一周天
下来,并无寻出什么不妥,虽然疑惑,却是放下心来,对夭夭道:「我没事。」

  夭夭摸摸他的面颊,迷惑道:「可是这等烫手,平时不是这样的。」

  小玄安慰道:「兴许是天气热吧,总之我好好的。」

  他张臂作轻松状让女孩看,瞧瞧她那削肩柳腰,心头蓦荡丹田骤热,竟然欲
焰又燃,想要与之云雨相欢,一时惊疑不定。

  「怎么了?」夭夭望着他不解地问。

  小玄转开目光,瞧向窗子,见外边清明一片,道:「已经天亮了?」

  「刚刚亮的。」夭夭应,环臂搂住他的腰呢声道,「昨夜玩到好晚,还好困
呢,我们接着睡吧。」

  两人复又躺下,小玄却再也无法睡着,极力抑制着身上燃烧不熄的欲焰,才
没去折腾女孩,他强转心念,忽然想起昨日师父与黎姑姑的对话来,更是心神不
宁:「师父练功受了伤,此时甚是虚弱,却要远至万千里外查探,倘若当真遇见
什么厉害邪魔,可就糟糕了……」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不安,转脸见小桃精已梦入香甜,遂悄悄将环搂在腰上
的藕臂拿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衫取了如意囊,出了太华轩,迳自往仪
真宫行去。

  此时时辰甚早,他不想惊动别人,尽寻僻静处绕行,不一会便到了仪真宫的
主阁前,廊上撞着一老一小两名内侍,一瞧见他便眉花眼笑,躬身招呼:「少国
师怎么这样早?」

  「娘娘回来没有?」小玄问。

  「尚未回宫。」两名内侍异口同声,不像撒谎。

  小玄想了想又问:「那黎姑姑和红叶姐呢,她们起来没有?」

  「黎姑姑未曾瞧见,红叶姐姐今儿早早就起来了,正在后花园里忙着呢。」
小内侍心直口快。

  小玄便要往后花园行去,老内侍忙道:「红叶姐吩咐,莫让人到后花园打扰
哩。」

  小玄心下奇怪,口中应了,待两名内侍过去,便继续往后花园寻去。到了园
外,见正门紧闭,当即施展陆地腾飞术越墙而过,正琢磨红叶在何处,忽闻数声
陌生兽鸣,煞是古怪,遂循声摸了过去。

  转过一座假山,陡见前方空地上趴跪着六头怪兽,模样与羊相近,却有成年
骆驼大小,每头怪兽赫然生着四只耳朵与九条尾巴,但最奇异的是:所有的怪兽
脸上都没长眼睛。

  红叶卷着袖子,正在给那几头怪兽上绺套缰,旁边还停着辆大车,车身刻绘
着清丽秀雅的云水符纹,车顶支着一杆月白色华盖,上绣日月星辰,盖沿又是一
圈细密的云水符纹。

  「这……这是什么?」小玄失声叫道。

  「你怎么来了!」红叶霍然转头。

  小玄走近前去,惊奇地围着几头怪兽打转,上上下下打量。

  「喂!你这人怎么随便就闯进来了,也不叫门!」红叶有点生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有鼻有口,却没眼睛?」小玄讶问。

  「谁说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眼睛可大着呢。」红叶没好气道。

  「在哪里?」小玄愈觉奇怪。

  「你找找看。」红叶卖弄关子。

  小玄仔细一瞧,很快就找到它们的眼睛,赫然是长在背上,沿脊各生一只,
隐于毛发间,正盯着自己咕碌碌地瞧,猛地失声叫道:「目反在背……是猼訑!
它们是猼訑!」

  「算你有点见识。」红叶道。

  「好稀罕的异兽!我还从未真正见过哩,怎么一下子就弄到了六头?传说这
些宝贝出自外海极僻之处,性情温顺,胆子却大,就是见了鬼怪邪秽也半点不怵。」
小玄道。

  「没错,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凶险,须得要它们代步。」红叶道。

  小玄心头一动,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红叶却不说了,口中念念有词,从法囊中取出一只碧色花樽来,樽内栽着一
株近尺高的草状植物,分出九瓣碧叶,茎叶皆青翠欲滴,纤尘不染。

  此物一取出来,小玄立感神清气爽腑脏如洗,周身的欲焰立时缓去了不少,
诧讶道:「这又是什么宝物?」

  「这个认不得了吧,这个可稀罕着呢,此乃上古神草,叫做九叶甘华,二、
三十丈之内,可辟瘴毒污秽。」红叶有些得意道。

  「好东西!好东西!」小玄赞叹道,不知怎么,只想待在这神草近旁。

  红叶捧起那樽九叶甘华,走到车旁,将其稳稳当当地安放入车后座的一个凹
陷处。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好姐姐,快告诉我嘛。」小玄央道。

  「告诉你干啥,跟你又没干系。」红叶依旧不肯说,拍了拍手,显然一切准
备妥当。

  小玄已隐隐猜到了目的地,心中正在着急,忽见两人翩然行来,正是武翩跹
同黎姑姑。

  「师父,你可回来了!」小玄欢喜叫道。

  「你怎么在这?」武翩跹微感意外,身披长袍,一副似要远行的装扮。

  「我过来瞧瞧师父回来没有。」小玄含糊道。

  「眼下我还要再出趟门,你在家里好好修行,不可懈怠。」武翩跹道。

  「师父要去哪里,带我一块去好不好?」小玄央道。

  武翩跹睨了睨他。

  小玄眼中满是期盼。

  黎姑姑忽道:「就让他跟着吧,路上长点见识得些历练也好,对提升修为颇
有好处哩。」

  小玄使劲点头。

  武翩跹瞧着他道:「知道你在一个地方待不住……」

  小玄脸上微微一热。

  「上车吧。」武翩跹率先登上大车,雍容入座。

  小玄大喜,赶忙跟着上车。

  红叶最后上车,坐入前排的驾车位,从法囊中取出一根雕刻着符文的青色长
鞭,凌空扬甩了一记。

  六头趴跪地上的异兽一齐站起。

  「路上小心。」黎姑姑车旁唤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走吧。」

  红叶挥鞭又甩了个脆响,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车子朝前奔去,不过数
丈之距,陡然拔地而起,转眼便掠出了仪真宫,朝空中飞驰而去。

  迷楼上空,数十名骑乘着大鸟状怪物的凤翎卫迎上前来。

  「是天妃娘娘的云水宝车!快快开路!」为首将领高声呼喝,身后人马立时
左右飞开,在空中分列做两行,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红叶驾车从队列中疾驰而过,往更高处飞去。

  滚滚云端上,六头猼訑足生风云,牵拉着车子电掠般向北疾驰。

  山川河流村庄城填在底下纷沓移过,不到半个时辰,车子已出了日月皇朝的
国境,继而飞过大片蛮荒之地,终于离开中土,进入茫茫大海之中。

  「这车子叫做云水宝车么?竟能跨海飞空,当真是个顶瓜瓜的宝物!这几头
怪兽的奔速如此之快,不知比师父的过天虹如何?」小玄顶着风大声问,今趟得
以成行,心中十分兴奋。

  「猼訑当然不及过天虹快,但胜在耐力雄足,且无需耗费灵力,因此更能胜
任这种长途之行。」武翩跹道。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玄故作不知。

  「海外十洲中的玄洲。」武翩跹道。

  小玄喜出望外,他知道师父言中的「海外」,指的便是天外海,又名八方巨
海,在心中向往已久。而玄洲乃海外仙家出没之处,方圆达七千二百里,传说洲
上的神仙能种玉为田,亦是令人神往之地。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小玄继问。

  「到了便知。」武翩跹道,说完便于车中闭目养神,实则在抓紧时间消化这
些天来吸汲到的浩瀚真灵。

  小玄东张西望,见沿途景致风貌各异气象万千,只觉处处新鲜目不暇接。

  「红叶姐,你要不要歇会,我来替你驾会车可好?」小玄跃跃欲试。

  红叶望了下武翩跹,道:「知道你心里边痒着呢,那就让你试试呗,你来前
边,我教你怎么使唤这几头灵兽。」

  小玄欢欢喜喜地跨到前排,与她并肩坐下。

  红叶扬了下手中的长鞭,道:「这鞭上有驭兽符,自会让它们乖乖听话,你
只需用这鞭子挥甩出各种不同的声响,便能令它们行止疾徐。」当即认真地教了
起来。

  小玄片刻便已学会,道:「好像并不太难。」

  「原本就简单。」红叶应,嘴吧虽然这么说,心底却不得不悄赞:「好像什
么东西到了他那里,学起来都不会太难……」她知晓族中有幸修习北溟玄数者不
过寥寥数人,而且皆是天资非凡之辈,却有的穷尽半辈子功夫,也只能止步于初
窥门径的第一境,而这小子,竟然在短短的第二十八天就不可思议地步入了第二
境。

  接下路程,驾车的担子便几乎交到了小玄的手上,红叶只需在旁指点方向。

  「玄洲你去过么?」小玄问。

  「去过好几回了。」红叶答。

  「听说洲上到处是金芝玉草,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玄又问。

  「金芝玉草倒是不少,不过也不是到处都有,玄洲太大了,地形千差万别,
到了那里你便晓得。」红叶道。

  两人一路说话,倒也不无聊。

  然而小玄隐隐感到有哪儿不太对劲,只觉今日的红叶分外可人,那桃腮杏目
极是惹眼,至于后座的师父,则是连转头去瞧都不敢,不知怎的,心里竟时不时
便想起那夜在药阁中的销魂情景。

  到了用餐时分,红叶从车里的暗屉中取出吃的,却是早已准备好的干粮与汤
茶,乃宫中御厨所制,十分精细可口。

  递食物时,两人指尖碰着,红叶微愕道:「你的手怎么这样烫?」

  「没有啊。」小玄掩饰道。

  红叶望了望他,见他面上微赤,抬手就在他额头摸了一下,道:「还说没有,
额头也是烫的,你不会在发烧吧?」

  小玄心中一荡,只觉她的手儿又软又凉,额头给抚好不舒服,可惜女孩很快
就收回手去,不禁怅然若失,眼角余光见师父似乎也在瞧自己,忙道:「真没事,
赶车出汗了吧。」

  「这么轻的鞭子也能出汗?」红叶嘀咕了声,没再深究,即便是着凉发烧,
对修炼之人也算不了什么。

  猼訑奔速极快,但玄洲位于天外海亥地深处,路途极远,小玄与红叶轮换着
驾车,走了一天一夜依然未到。

  直至第二天凌晨,小玄忽摇了摇瞌睡中的红叶,指着前方一片大陆兴奋道:
「快瞧瞧,我们是不是到玄洲了?」

  红叶惺忪睁眼,不知是否尚未清醒,迷离着眼睛认了半天。

  「没错,前面便是玄洲。」武翩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一直在后座闭目养
神,也不知入睡过没有。

  小玄精神大振,催促六头猼訑向前疾奔,须臾便进入了玄洲上空,俯瞰底下,
见景色果然与中土甚不相同,除了有许多没见过的飞禽走兽,山容水貌极是嵯峨
险峻,最明显的不同,则是几乎不见人烟。

  车子继朝前行,终于遥望见偶有白须老翁或美貌女子在山中溪畔出没,小玄
只道是神仙,红叶却笃定地说,都是些妖怪。

  「不是说玄洲有很多神仙么?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一个。」小玄奇道。

  「神仙又有啥好稀罕的!」红叶不屑道。

  正说间,忽见前方云气弥漫,异彩大盛,紧接着悦耳的钟鼓丝竹声隐隐飘来。

  「快调头!」红叶低唤,微见着忙。

  小玄怔了怔,赶紧驾车子转向,问道:「怎么了?」

  红叶冷着脸道:「是天庭的人!」话音未落,陡见云气中纵起数道金光,疾
朝这边掠来。

  几于同时,只闻后座的武翩跹颂念出几个简断又古怪的音符,小玄若有所感,
抬头望去,见顶上的华盖徐徐旋转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变化。

  几道金光看似不快,却于数息间到了跟前,八名高大的金甲神将在云端显出
形来,皆手掣刀斧威武慑人。

  小玄正想说话,却听武翩跹沉声道:「别出声。」

  八名金甲神将睁大眼睛四下观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小玄见他们不过十余步之距,眉毛须发清晰可见,目光甚至同自己碰触到一
起,心中微微紧张。

  然而八名神将却挪开了目光,只停留了须臾,便又往前开路。

  小玄一头雾水,不知这些神将为何对这边不理不睬,就连问一声都没有。

  这时大片云气已至,但见云雾中现出一辆光华四耀的羽盖玉车,前后左右都
是衣饰各异的男女侍从,或骖龙驾虎,或踩云驭风,擎举着如林的幡幢旗帜,声
势慑人。

  小玄眼见就要撞上,急忙勒紧缰绺,停住车子。

  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自他们前方行过,却无一人与他们说话,冉冉往东南而
去,不一会,大队人马便没入了远方的云海之中。

  「前先过去的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小玄见他们远去,终忍不住发问。

  「他们就是你稀罕的神仙啦。」红叶似嘲道。

  「是太玄都的人,也许三天君就在其中。」武翩跹神色如常道。

  小玄暗暗咋舌,修炼之人皆知三天君乃上界真圣,总司三天人神学道之仙籍,
德高位尊,修为已近太乙大罗。

  「适才他们离我们如此近,怎么却似瞧不见我们?」小玄不解地问。

  「这车子能启云水结界,云里水中,皆可隐形匿迹。」武翩跹道,抬手一指,
吐了个「疾」字,车顶的华盖便徐徐停住,不再旋转。

  「这等神奇!难怪叫做云水宝车……」小玄大为赞羡,又问:「为何要避开
他们?难道这些神仙不肯让别人来这里么?」

  「玄洲又不是他们家的,岂敢不让人来。」武翩跹淡淡道,「只是我们有事
在身,不想旁生枝节。」

  「算他们走运,若是当真瞧见我们,这几百号人今日怕是要倒楣了。」红叶
霸气道。

  「这是为何,难道此前有过什么冤隙?」小玄讶问。

  「说来话长,日后你自然知晓。」武翩跹不愿多说。

  小玄见她眉目间隐有冷峻之色,不敢再问,心中倏尔想起在密道中看见的那
一面面壁画,似乎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了点什么……

  正凝思间,忽听武翩跹道:「小心前面。」

  小玄忙收聚心神,朝前望去,遥见前方上空隐隐有几条黑色影子,自云中落
下,顶宽尾细,直垂到山巅深谷,讶然道:「那些是什么?」

  「是黑龙吸水,玄洲特有的大风!」红叶叫道。

  「绕过它们。」武翩跹沉着道,显然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能不去。

  车子前向驰去,随着接近,前方的黑影越来越大,真个如蟒似龙长逾千丈,
夹裹着万顷砂石树木,于山岭幽谷间来回巡弋,加上那雷奔龙啸般的巨响,声威
无比震憾骇人,小玄瞧得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操控云水宝车继续前进。

  「还是换我来吧!」红叶似乎有点不放心。

  「不必!」小玄坚决道,镇定地驾驭着六头猼訑在一条条巨大的龙卷风间穿
行。

  红叶瞧得心惊脉跳,几次巨风突然移近,登给吓得尖呼起来,连声急喊小玄
避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子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阔达数百里的龙卷风带,小玄
稍松了口气,一转头瞧见女孩脸色发白,不禁莞尔。

  红叶拍拍胸口,强辩道:「笑什么!若是我自己个驾车,就没这么紧张了,
你瞧你,好几次都险些撞到风里去了……」

  小玄笑得越发灿烂。

  「头遭驾驭云水车,便能如此,算是稳当的了。」武翩跹在后座道,言中颇
为嘉许。

  红叶这才没再往下说,想起自个先前的惊慌,俏脸儿不由悄悄晕热。

  小玄心下欢喜,转头朝师父望去,见其沐浴于朝霞之中,肤发容颜皆熠熠生
辉,明丽不可方物,登时看呆了。

  武翩跹眉心轻蹙,亦凝眸望他。

  红叶在旁瞧见,不由心中微诧,她还从未见过这少主子如此看人。

  小玄蓦然惊省,为掩失态,忙找话题:「适才那龙吸水阵还真够险恶的!」

  「是挺险恶,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它就像老天爷摆放在此处的一道巨大屏
障,将许多人阻隔在这外边,让一些久远的物事得以安宁的保存至今。」武翩跹
若有所指道。

     ************************************************

  清晨的巨竹谷清爽宜人,碧海般的竹林沐浴在妩媚的阳光中,青翠欲滴润人
心魂。

  此时,太碧旁边已给开辟出一块巨大的空地,一座无比庞巨的物事耸立其上,
从大致搭建好的龙骨来看,隐约可以判断出是艘飞禽形状的楼船,并且庞巨得惊
人,粗略目测,高逾二十丈,长则近达三百丈,比前阵子入侵巨竹谷的冲霄飞舟
还要大上数倍。

  在它中段那根最为高巨的主桅杆,泛耀着令人悦目的碧色光华,正是从太碧
上采伐下来的一根大枝。

  船体则呈青灰色,似由许多大小不一的木料拼接而成,晕泛着暗弱而令人不
安的奇异光芒。

  它的周围搭建着密密层层的竹木手脚架,架上有许多工匠正在忙碌,船下还
有来来往往的人与机关兽在运送工具与材料。

  在对面的一座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祖灵婆婆、婀妍、楚纯及一众妖王聚立
于庞然大物前,婀妍手执一幅展开的图卷,不时发号施令。

  「用那魔头的残躯来打造船身,当真妥当么?」楚纯道。

  「服常乃是上古异木,质地原本就不在宝瓶竹下,且千臂老魔有万千年的道
行,更吞噬了无数仙木奇树,虽然残暴凶戾,但其躯体可谓这天地中最坚硬坚韧
的物事,用来打造凤凰宝阙,绝对胜于包括宝瓶竹在内的任何材料。」婀妍道。

  「这魔头屠杀吾族族人,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正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祖灵婆婆缓缓道,她睨了眼婀妍手中的图卷,道:「这凤凰图鉴乃吾族至宝,诸
界垂涎,于千年前七邪界第一次入侵时遗失,如今失而复得,真可谓不幸中之大
幸……只是此图如何落在太子手里的?」

  婀妍答道:「太子没说,我猜测此图为七邪界夺去,又赐与怒天,欲图将之
打造出来,以增强军力,恰逢今次溃败,遭遇太子埋伏与追击,于仓卒中丢失的。」

  祖灵婆婆摇摇头:「如此珍贵之物,只怕怒天不会带在身边出征。」

  婀妍凝眉思索。

  祖灵婆婆又道:「我只奇怪,太子将它赠还与你,居然没再提立妃之事。」

  婀妍冷笑道:「怕是死心了吧……不过无论如何,他肯将此宝交还巨竹谷,
我还是承他这个人情的。」

  楚纯微笑道:「你一承这个情,那可就上当啦,人家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婀妍冰靥透晕,嗔道:「你就非要说出来不可么。」

  祖灵婆婆叹道:「此事不了结,终究是个隐患。」

  婀妍挽抱住她一边臂膀,微笑道:「婆婆只管宽心,孩儿会一直留神的,况
且师尊不点头,那人便永远奈何不了我。」

  祖灵婆婆抬头望向巨物,道:「大劫或至,吾族生灵总算有个可以暂时栖身
之所了。」

  一旁的采缤纷忽道:「禀报宫主,这些天属下等分几路找寻,其中泽阳城、
葫芦镇与千翠山都去过了,依然没有崔公子的消息……」

  婀妍静静听着。

  采缤纷继道:「紫儿碧儿甚至摸上了逍遥峰,在那儿悄悄守了几日,最后险
给玄教的人逮着,煞是凶险。」

  婀妍道:「不必再找了。」

  众人皆愕。

  「东西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家是自个走的。」婀妍停顿片刻,淡淡道:
「一个人若是有心离开,任谁都留不住。」

  楚纯仔细瞧了瞧她。

  「他既然跟我们如此客气,不愿承别人的情,不愿亏欠别人,我们又何必为
难人家?」婀妍道,其中「别人」两字语调甚重。

  楚纯噙笑不语。

  「不知崔公子离去那日,同他一块走的那个女人是谁?身手甚是了得,竟能
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堡中,还将几十号人顷刻放倒。」采缤纷道。

  「有高人照应,自然是好的,只是离开也就罢了,却任外人击伤堡中守卫,
这急着要走的意思可就再明白不过了。」婀妍说。

  众人见她神情平静,言中却隐有恼意,皆不敢再接着这话题往下说。

  楚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婀妍别开脸去,望向它处。

  祖灵婆婆又叹了口气,眉心微锁,脸上隐有忧色。

              (第四回)神骨

  过了龙卷风带,周遭地貌愈来愈奇,底下出现了广袤无垠的莽林,随着丘岭
起伏,宛若一张没有铺平的绿色巨毯。

  小玄忽然睁大眼睛,下方的绿毯出现了条巨大裂口,由浅至深向前延伸,而
且开口还在不断扩大,遥遥不知终点,从空中望去异样壮观。

  「这便是师父与黎姑姑昨日说的虞渊谷么?不知里边藏有什么紧要的物事,
能令师父如此着急?」小玄心中悄忖。

  「去那边。」武翩跹却抬手指向高处。

  小玄驾车朝她所指之处驰去,很快便发现前方空中悬着一物,远远望去,像
是一根漂浮在云端的小树枝。

  随着飞近,小玄这才发现小树枝原来是个庞然大物,赫是一艘长柄大斧状的
怪舰,长长的斧柄显是腹舱,开着一排整齐的舷窗,前后甲板上各置一座慑人的
巨弩,但最惹眼的乃其前端的巨斧状结构,类同寻常战舰的撞角,只不过更加犀
利庞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巨斧状的舰首可以轻易犁开城墙碾碎堡垒,如果撞
上敌舰,那么对方便只有一个结果:船毁人亡。

  眼前的怪舰异样威猛,小玄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正有些迟疑,却听武翩跹道:
「靠过去。」

  他便驾车直飞过去,待到近处,猛见舰舷一排身披兽皮甲的将士张弓搭箭,
正瞄向这边,心头登时一紧,又听武翩道:「不妨,是自家人。」

  几于同时,舰上已有人大声呼道:「车上的可是少主么?」

  「是我。」武翩跹应,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

  舰上将士纷纷收起弓箭,齐在甲板上单膝跪下,为首将领高声又呼:「末将
巴甘雄叩见少主!」

  「薄野将军现于何处?」武翩跹问。

  「薄野将军已率人下谷察探,只是谷中瘴气太盛,无法深入,薄野将军便在
谷口扎营,另寻前进之法。」巴甘雄高声回答。

  趁这间隙,小玄细观眼前怪舰,见船身并无任何飞禽走兽牵拉,也无帆桅等
借助风力之物,显然是以法术或机关驱动,心中震憾,暗盼着能到舰上去好好瞧
瞧。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你们依旧在此处守候接应,未接命令,不可擅自入
谷!」

  巴甘雄大声应诺。

  「走,我们下去。」武翩跹指向下方的大裂谷。

  小玄驾车朝下方驰去,随着离地面愈来愈近,就越发感受到裂谷的庞巨,六
头猼訑奔速极快,转眼便闯入了裂谷之中,小玄不知谷中情形,遂稍稍放慢速度,
向前再行数百丈,但见坡势趋急,肤上寒意阵阵,光线开始暗弱下来,两边山壁
尽是繁密的林木棘丛。

  「谷中地势险恶,前面还有许多分岔,你不认路,还是我来驾车吧。」红叶
要过鞭子,换回自已驾车。

  小玄没有坚持,乐得可以好好观赏谷中景致,果然又发现了些许不知名的奇
禽异兽,只觉样样新鲜有趣。

  一朵五色光亮飞了过来,追着车子忽上忽下倏左倏右地舞动。

  小玄凝目望去,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蛱蝶,通体斑斓须毛艳丽,翅上的眼状
斑鳞发出时明时暗的幽幽光芒。

  他正瞧得津津有味,陡闻「啪」的一声脆响鞭影闪掠,空中的彩蝶给气劲震
了个趔趄。

  小玄猛转过头,见红叶正在收回鞭子,彩蝶惊慌地疾飞开去,逃得老远。

  「这么漂亮小东西也舍得吓唬?太没良心了吧!」小玄叫了起来,心中大抱
不平。

  「下次不赶走了,任你大发善心地帮它生一窝可爱的小仔子来。」红叶只道。

  「你在说啥?」小玄怔了怔。

  「你那漂亮的小东西最爱在别的动物头皮里脖子上产卵,然后神不知鬼不觉
孵出一窝幼虫来,让别人给它的小仔子们当便宜爹妈。」红叶悠然道。

  小玄脸色发白,一阵恶心。

  「那东西在外边有个俗名,叫勾魂蝶,光色诡艳,翅上藏着含有毒素的细粉,
极擅迷诱与麻痹别的生物,有些炼符师便是瞧中了这个,将它们捉去炼制成符,
用以蛊惑别人。」武翩跹在后面道。

  小玄面上烧热,方知错怪了红叶,讪讪的想说点什么,女孩已别开脸去。

  「师父,这深谷好生诡异,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小玄忍不住问。

  「天庭有种大船,叫做天舟,你知道它们的龙骨,是用什么造的吗?」武翩
跹沉吟道。

  「我只听闻天舟极大极大,至于用什么造的,却是不晓得。」小玄摇头道,
心下奇怪师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天舟大小不一,但动辄达百十里之巨,因此它们的龙骨注定极大,天地间
能够胜任的材料不过寥寥数种,其中用得最多的,便是一种叫做寻木的远古巨树。」
武翩跹继道。

  「寻木!」小玄即时道:「这个我知道,寻木乃是天地中仅次于建木的巨树,
又名天柱,传说高达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且硬胜金铁,极是珍罕!」

  「寻木本就不多,又于太古之时,因数次诸界参与的大战几乎消耗怠尽,如
今尚存最多的地方在拘缨,已被天庭霸占了万千年,别人休想染指。」武翩跹道。

  「可是这个……跟我们来此处有什么牵涉么?」小玄问道。

  「我们到此,便是为寻木而来。」武翩跹道。

  「啊!这里也有寻木?」小玄讶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此处的寻木虽不及拘缨多,但胜在环境得天独厚,
因而质地更佳。适才你见到的那艘战斧大舰,与及迷楼的最紧要部份,便是用此
处的寻木所造。」

  小玄心中震憾,思忖道:「难怪师父听闻这里出了不测之事,即刻如此着急
……」

  他转朝四下张望,不解道:「都说寻木高达万千丈,枝叶遮天闭日,可是我
为啥什么都没瞧见?」

  驾车的红叶已抢先回答:「它们俱藏在谷中深处,你在这儿自然无法看见。」

  小玄呆了呆,道:「此谷得有多深,方能藏放得下寻木?」

  武翩跹道:「此谷之深,非寻常能想像。日落处名曰虞渊,吾族先祖将此处
取名与之相同,并非夸张。」

  小玄吸了口气,望向谷中深处,但见一片幽暗墨绿,果然不见尽头,不知深
达几许。

  「也亏得有这秘谷与先前那条巨大的龙卷风带,方能让这里的寻木安然无恙
地存留至今。」武翩跹道。

  「这等隐秘之地,却是如何找到的?」小玄道。

  「万千年前,我们族人为避战祸,曾派人四处寻觅安身之所,天涯海角都去
过了,方才得幸发现此处。」武翩跹道。

  「眼下可是谷中出了什么意外?」小玄已大致明白了此行之目的。

  「这趟过来,便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武翩跹道。

  「那我们快点下去,切莫耽搁了!」小玄催促道,心中已迫不及待地要瞧那
传说中的寻木是何模样。

  车子顺着坡势向下疾驰,前方果然出现了分岔,由大片高达数十丈的柱状石
丛隔开,红叶驱车转入一边,地形越发开阔,但坡壁上岩石多了起来,奇形怪状
嶙峋狰狞,所幸云水车掠空而行,并未受到多少影响,又行了半柱香光景,猛闻
数声咆哮,雄浑低厉响彻谷中,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

  武翩跹稍略听辨,指了个方向:「往那边!」

  红叶驱车驰去,掠过一片林木,蓦见前方坡壁上有十余人手执斧矛围着一头
巨兽激斗,人与兽交错扑纵,战况甚烈。

  巨兽额生一角睛若琉璃,通体血赤股扬五尾,状极怪异凶猛,虽然形貌似豹,
身躯却比寻常豹子要大上五、六倍,最奇的是身上竟然披挂着一副与体形十分贴
合的暗青锁甲。

  小玄讶道:「那是什么?」

  「是狰。」武翩跹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还记得曾经的师兄、玄教三代门人中排行第二的移星仙君的洞府中,有一
只叫做雷电狰狞的座骑,便是此兽的同类。

  「这种异兽从未在谷中出现过,身上还有护甲……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武翩跹微现诧色。

  「是薄野将军!」红叶轻呼了一声。

  小玄这才注意到围攻巨狰的那些人,个个肌肉虬结身手敏捷,身上披着不知
什么兽皮制成的皮甲,手中或掣长矛或执短斧,身上清一色背着骨制大弓,当中
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显是首领,刚毅的面容如刀劈斧凿,背上也负骨弓,两
手持一把长柄大斧,远远望去,便知极是沉重。

  此段坡壁甚是陡峭,但那十余勇士却如履平地,始终紧围着巨兽追截不舍。

  「好身手!」小玄赞道。

  「当然啰,所有的猎魔卫都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薄野将军更是骁勇无双,
不知已有多少妖兽魔怪折在他手里。」红叶道。

  巨狰虽然被围,但依然凶猛异常,扑纵有如暴风奔雷,蹬踏得岩崩石滚泥沙
纷落。

  一名猎魔卫奋力前冲,手中长矛刺中巨狰后腿,巨狰猛然反噬,将其肩膀撕
下块肉来,那名猎魔卫踉跄后退,巨狰暴起紧追,旁边几名猎魔卫矛斧齐出一起
阻拒,巨狰狂性大发,骤然扑倒一个,幸得那薄野将军一斧劈落,斫在额顶,将
之砸开半丈。

  巨狰只是头皮裂开,鲜血染面疯狂扑噬,众猎魔卫心中骇然,那薄野将军一
声喝令,纷朝四下散开,一齐取弓放箭,他们手中的大弓乃由兽骨与兽筋制成,
箭出如电,异样强劲凌厉。

  巨狰左冲右突,身上的护甲与铁肤竟将大部份箭矢弹开,臀与后腿各中一箭,
却仅没入数寸,非但没受到重创,反而更加狂暴凶狠,众猎魔卫阵形微乱,一时
险象环生。

  小玄瞧得心头生懔,站起身道:「都是自己人么?我去帮帮他们!」

  「等等!」武翩跹出声阻拦,凝眉道:「此狰非同寻常,其皮肉以及护甲俱
是经法术药石强化过的,寻常兵刃难伤其身。」

  就在这时,巨狰猛然转向,旁边的猎魔卫猝不及防,整个人登给撞飞数丈之
外,那薄野将军一声怒叱,竟然直掩上前去堵住缺口,与那巨狰面对面地硬撼起
来,斧口缭绕着青白焰光,显然注入了真气。

  巨狰四爪乱抓乱挠,身如铜浇铁铸,爪背肢上仅给劈开数道浅浅血口,倏一
口叼着迎面劈落的大斧,死死咬住,巨大的獠牙与斧身磨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
声音。

  薄野将军发力夺扯,巨狰猛地一爪朝他面上扫去,薄野将军腾出一臂格挡,
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面上却无半点怯色,即时反手回敬一拳,重重地轰砸在
巨狰颈部,一人一兽便你一拳我一爪缠斗不休。

  周围众猎魔卫生怕伤着首领,皆不敢再放箭,围近前去,兵刃也不敢贸然乱
递。

  「这薄野将军果然骁勇非常,竟同一头比他大那么多倍的恶兽贴身肉搏……」
小玄瞧得直吸凉气。

  武翩跹忽对红叶道:「把『神骨』取出来。」

  红叶略为一愣,旋即低颂禁咒,从法囊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递到武翩跹
跟前,却是把未出鞘的剑,长逾三尺,鞘身灰暗纹饰简拙,粗一眼像似根巨骨随
意刻成,细看之下,鞘口鞘沿皆异样密实流畅,实是精雕细琢之物。

  武翩跹接过剑,对小玄道:「此剑叫做『神骨』,乃吾族最了得的炼器大师
易楼铸就,知者甚寡,但易楼大师打造另外两把神兵,一干一戚却是名震天地。」

  「一干一戚?」小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在秘道中看见的最后一段壁画来。

  武翩跹道:「此剑专破厚甲重盔金刚之躯,是为大师最后一件杰作,可谓倾
尽全力呕心沥血,所用之材亦大有来历,乃太古魔神泰逢的一节脊柱骨,内蕴玄
异之力,若是与之融会贯通,便能引动天地之气,威力愈巨。」

  小玄动容。

  武翩跹将剑递了过去,道:「你且拿着它,过去将那头恶兽收了。」

  小玄赶忙接住,双手微微一沉,试着将剑从鞘中拉出一截,但见剑身呈脊节
状,纹络斑驳赤丝密布,剑锋甚是厚钝,正在迷惑,慑人的威煞已扑跃而起,不
禁心头一悸。

  「去吧。」武翩跹轻喝。

  小玄应声而起,真气一提,人已离开云水车疾掠向山壁。

  山壁上的一人一兽正斗得不可开交,小玄空中拔剑,流星赶月直刺过去,但
听「哧」地一声闷响,宝剑已穿过护甲没入巨狰肋下。

  巨狰吃痛,暴吼声中转身猛噬,小玄足不沾地,身子一拧轻轻松松便避了开
去,剑身拖动,赫将巨狰连皮带甲拉出一道怖人的大口,那薄野将军反应极快,
趁势抡斧疾劈,正中巨狰后臀,然巨狰却是不理不睬,两条粗壮的后腿一蹬,只
顾追着小玄狂扑猛噬,小玄游走闪避,一人一兽瞬间奔出数十丈远,血浆也跟着
触目惊心地溅洒了一路。

  「小心!」薄野将军高声叫喝,顾不及弄清援手者是谁,急率众猎魔卫后边
紧追。

  小玄悄展北溟玄数,刹那灵光蕴目真华盈心,登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原
本迅如奔雷的巨狰变得如同龟行,闪避腾挪越发轻松从容。

  薄野将军及十余猎魔卫从后面望去,却是异样的惊心动魄,见那锦衣少年贴
着巨兽左躲右避,身子与血盆大口始终不过咫尺之距,非但无法摆脱追击,反给
频频逼入险境,正在惊灼,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巨狰四足离地,泰山压顶
般扑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矮,似乎整个人给扑倒在地。

  薄野将军大惊,真气疾提,追着巨狰飞空掠起,高擎大斧正要劈落,倏见巨
狰身上爆起大股高高的血泉,自右颈处给一道赤光斜斜破开,再经右肩直至肋下
挑出,巨躯收不住冲势,山崩地裂地撞砸在峭壁之上,一边肩膀及一条前肢已跟
身躯分离,远远地甩飞出去,在峭壁上弹起坠落,滚入深谷之中。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山壁上,却是单膝跪地,一手擎剑指空,一手光焰吞吐,
将遍空洒落的血雨震开。

  薄野将军一声喝彩,飞步落在他身旁,持斧守护,以防巨狰拼死反扑。

  然那巨狰身躯没了三分之一,已承受不住如此重创,方才摇摇晃晃地挣扎爬
起,即又软软趴俯下去,它低低哀号,大股大股的血浆自怖人的创口滚涌而出,
失去力量的爪子抓扣不住峭壁,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

  小玄站立起身,衣上纤尘不染滴血未沾,望着手中宝剑,心中又喜又讶。

  「留下那东西!」武翩跹在云水车上喝。

  薄野将军闻声抬头,面现惊喜之色,一声喝令,众猎魔卫四下抢上,矛斧齐
出勾搭住正在往山谷滑坠的巨狰。

  红叶驱车至前,武翩跹飞出车子,飘飘落在山壁之上。

  「末将薄野烈叩见少主!」那薄野将军把巨斧插在坡壁上,单膝跪地,叩首
行礼,周围猎魔卫也齐刷刷跪地叩拜,只是矛斧未收,仍紧紧地勾抵住奄奄一息
的巨兽。

  武翩跹微一颔首,示意其起身,道:「将军辛苦了,这恶兽是怎么回事?。」

  薄野烈立起道:「末将接到狄帅命令,便即率部赶来,怎奈谷中大瘴弥漫,
数日不退,末将四处寻找入谷之法,今日突然遇见此兽,心觉蹊跷,便要将之擒
下察探,未想如此棘手,幸得少主率强援赶至,否则凶险难测。」

  武翩跹走到巨狰跟前,细细查看,那狰着实强悍,虽然血流成河,竟然还未
死去。

  薄野烈与小玄跟随在旁,亦围着巨狰仔细寻找线索。

  「此兽筋骨格外强健,皮肉有如铜浇铁铸,乃用药石以秘法驯饲,除了不怕
这突如其来的毒瘴,身上还有上佳护甲,绝非野生之物……」武翩跹低声沉吟,
转首望向谷底,道:「定是有外人进来了。」

  众人闻言,心皆一凛。

  「车上带着九叶甘华,可驱毒瘴。」武翩跹回头,对薄野烈道,「你对谷中
熟悉,同我们去天柱寨,其他人将此兽带回谷口营地,等候消息。」

  薄野烈即时应喏,下令众卫依言行事。

     ************************************************

  在灰茫茫的浓雾中,云水车徐徐穿行,所到之处,浓雾便似给看不见的水流
驱开,二、三十丈内一片明净。

  这时驾车的已换做了崔小玄,薄野烈与他并肩坐在前排,红叶则移到后边与
武翩跹同座。

  「九叶甘华果真神物,这等大瘴也奈何不了我们。」薄野烈赞道。

  「这瘴气好毒!」小玄凝望周围,视线及处,不断出现暴毙的飞禽走兽,许
多尸身已腐烂大半,覆满令人作呕的尸蛆。

  「此雾如此剧毒,绝非寻常瘴气。」武翩跹不动声色道。

  「来者不善呐!」薄野烈浓眉紧锁,握紧了手中的长斧。

  「天柱寨还有多远?」小玄问。

  「快到了,就在前面。」薄野烈道。

  「雾很大,小心认路。」武翩跹提醒道。

  薄野烈应了,聚神为小玄指路,果然没过多久,一座营寨隐隐约约地出现在
前方的雾中。

  天柱寨位于虞渊谷半腰的险要处,座落在一块凌空伸出的巨岩之上,俯瞰着
深处的谷地。寨中常年驻扎着二百余名守卫,皆为擅长丛林与山地作战的精锐,
他们扼守着通往谷底的要道,监视着谷中的毒虫猛兽,年复一年的默默守护着深
藏于谷底的远古宝木。

  「不对劲……太过安静了!」薄野烈盯着前方道,远远便见寨门大开,门口
及墙垛上没有半条人影。

  「必定出事了!」小玄道,减缓了车速。

  「大家留神。」武翩跹在后边平静道。

  云水车从大门徐徐进入,四人凝神戒备,很快便给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寨内
尸横遍地残垣断壁,到处是激战留下的痕迹。

  从服饰上看,东倒西歪的尸体全是寨中的守卫,皮肤发黑支离破碎,几无一
具完整,更有甚者内脏四迸骨骼粉碎,赫呈触目惊心的肉泥状,似给什么极重极
巨之物砸中或碾压所致。

  红叶脸色发白,猛地把头转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样的兵器或功法才能令他们……变成这样?」小玄吸了口凉气。

  没人回答。

  不知是因为车上带着九叶甘华,还是时隔太久,寨中已几乎闻不到血腥气味,
令眼前的惨境显得越发诡异怖人。

  车子继朝前行,薄野烈倏地一斧刺出,在断壁间挑起一样物事,众人看定,
却是一条给砍断的粗巨兽腿。

  「是狰!」小玄一眼就认了出来。

  接下沿途又零星发现了狰的尸体与残肢。

  「不知有多少狰袭击了这里……」薄野烈沉声道。

  「应该有很多。」武翩跹道,目光落在一根屋柱的断裂处,显然是被力量极
大且十分锋锐之物扫断,沿途到处都有这样的痕迹。

  「很多……」小玄想起先前遇到的那头巨狰,心中不寒而栗。

  「而且寨中的守卫还同时遭到了毒瘴的攻击。」武翩跹的目光从皮肤发黑的
尸体移到一团肉泥上,好一会方接道:「然后,肯定还有一种比狰巨大许多的东
西也加入了袭击。」

  余者俱是一惊,气氛窒人。

  「祝将军不知怎样了?」薄野烈满面忧色道。

  「继续走,我们去望木台!」武翩跹指了个方向。

             (第五回)远古巨木

  望木台位于天柱寨最西端,是座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的平台,简单粗犷毫
无修饰,但胜在视野开阔,若于往时,从这里可以遥遥望见谷底的几棵寻木。

  然而此际,四人立于望木台上,面对的却是满谷的浓雾,根本瞧不见谷底的
情形。

  「这么大的瘴,究竟是从哪来的……」薄野烈满眼疑惑道。

  「如此阵仗,只能是冲着寻木来的……」武甂跹凝望着谷底,毅然道:「我
们下去!」

  小玄甩了下长鞭,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云水车自望木台上一跃而出,
向谷底飞驰下去。

  半柱香后,车子仍在向下飞降,未能触及一物。

  「奇怪了,到这地方应该能碰着寻木的树冠了,怎么啥都没有?」薄野烈道。

  众人心中隐感不祥,极力张望,可惜周遭尽是浓稠若乳的瘴雾,加之此处光
线比谷地上段更加暗弱,所见范围极其有限。

  武翩跹索性闭起双目,凝神细听周围动静。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车子仍未着地,小玄咂舌道:「虞渊谷果然深极,我们
走了这久都还没到底!」

  「应该就到了……这里的瘴气要比上面浓稠很多,比先前迫得更近了!」薄
野烈道。

  小玄仔细一看,九叶甘华开辟出的空间果然窄小了许多,已在不知不觉间给
压挤剩方圆十来丈的范围,心头一懔。

  正说话间,下降之势忽尔顿滞,六头猼訑蹄已着地,改朝前奔,云水车终于
落到了谷底。

  「薄野将军,此处应该有一棵寻木是不是?」武翩跹忽道。

  「没错,就在这一带,可是……怎么没了踪影?」薄野烈答。

  众人四下张望,小玄驾车来回奔寻,间又改换了几次方向,依然不见那棵本
该存在的寻木。

  六头猼訑倏地毛发扬起,云水车再次离地飞驰,在车子的下方,忽然出现了
个深坑。

  众人皆朝下望,见坑中漆黑一片,不知深达几许,六头猼訑迈足飞驰,数息
间奔出三、四里之距,这才瞧见深坑对岸的边沿。

  「好大的坑,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红叶叫道。

  「这谷底地形繁杂,沟壑极多,有个大坑也不稀奇。」薄野烈道。

  「不对,坑沿翻着许多松土,像是新近才挖出来的。」武翩跹凝望着巨坑道。

  「坑里怎有这么多断裂的树根……」小玄奇道。

  众人蓦然一凛。

  「此处便是寻木的位置!寻木被人盗走了!」薄野烈怒道。

  武翩跹一言不发,显然已认同他的判断。

  云水车绕着巨坑飞了几周,众人仔细察看,并未发现更多的线索。

  「原来寻木如此之巨,光是根部,便已占地如此之广!」小玄心中震憾,这
才对寻木的大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寻木如此之巨,他们是如何挖出来,然后又是怎样搬走的?」薄野烈忽道。

  无人能答。

  「去找下一棵!」武翩跹沉声道。

  小玄驾车急奔,薄野烈依然在旁指路,六头猼訑脚力捷健,很快又驰出百余
里地,可是依然未能瞧见寻木,留给他们的,还是同样的一个巨坑。

  接下云水车在谷底四处飞驰,继又找到了四个巨坑。

  众人面色难看,武翩跹更是面笼寒霜,心中震怒至极。

  寻木极珍极巨,往往一点枝节,便已足用,因此族人平日采伐与用度皆十分
节制,便是建造迷楼之时,也没有耗费多少,未想今次却给別人连根拔去,叫她
怎能不怒不疼。

  「看来我与寻木无缘,今日怕是瞧不着这种远古宝木了……如此暴伐滥盗,
不知是何人所为?」小玄心中也十分懊恼愤怒。

  「谷南还有最大的一棵。」武翩跹指了个方向,事虽至此,但她依然不肯放
弃。

  小玄挥甩长鞭,驱车驰去。

     ************************************************

  「啊,好像还在!」红叶第一个叫出声来,声音里满是欢喜。

  隔着浓雾,一棵大得难以想像的巨树影子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前方,高逾万丈,
直如传说中的天柱一般。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驱车向前急驰。

  「还在还在!还剩一棵!」薄野烈在车上霍然立起,扬斧呼喝。

  「这就是寻木了!」小玄睁大眼睛,但前方的树木巨大之极,加上夜色与浓
雾阻扰,怎么都无法窥其全貌。

  车子又行了十余里路,方才到达巨木的跟前,但见藤垂千尺根须如海,小玄
驱车绕树而行,愈感其巨,粗略估判,其主干之围圆怕是有五、六里,再抬头仰
望,则根本遥不见顶。

  「太神奇了,世上竟有如此巨大之物……」小玄满怀震撼,人于树前,只觉
渺小之至。

  「还有更大的呢,据说建木才是天地中最大的树木,巨可通天彻地,其上还
有数座化外城池,只惜原为天界之域,其后又为妖界所据,常人始终难近。」红
叶在后座道。

  「树上有数座城池……那可要大到什么地步?」小玄喃喃道,不觉神游物外。

  「对,其中一座最大的城池,便是大妖界王国的皇都大如意天。」红叶道。

  小玄忽然发现,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说话间,车已绕树一周,并未发现有甚异处。

  「真是侥幸,此树尚未遭盗,我们总算赶上一步!」薄野烈道。

  武翩跹沉吟道:「谷中寻木,已七去其六,此乃最大一棵,盗伐者肯定不会
放过,早晚必会再来,我们就在此处守着,瞧瞧是到底是什么人在盗木!」

  「我们寻个隐秘处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小玄握拳道。

  众人四下张望,此处依然迷雾茫茫,视野并没多远。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道:「到上边去。」

  小玄遂催动六头异兽,驾车朝上飞驰。

  半柱香后,车子开始频频掠过巨大的支干,周围枝叶亦愈来愈密,武翩跹忽
指一处,道:「就这里吧,把车停到那边的枝杈上去。」

  小玄应了一声,将云水车稳稳当当地飞降到师父所指之处:一根巨大的寻木
枝上。

  他抬起头,望望顶上,见上方叠翠千顷,边沿俱隐在雾中,不知大至何处,
疑惑问道:「这是到顶了么?」

  薄野烈哂然一笑:「远着呐!」

  武翩跹道:「这里应是整棵树的半腰处,寻木极巨,我们守在此处,方可上
下兼顾。」

  众人次第下车,只见周围葛藤缠绕,叶巨如舟,身处其间,竟生幽深之感。

  小玄笑道:「这里枝叶十分茂密,在此埋伏实是再妙不过!」

  薄野烈接道:「若是这帮鸡鸣狗盗之辈胆敢再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武翩跹默然不语,好一会方道:「大家不可轻敌。寻木极巨,采伐运输绝非
易事,谷中遇袭,距今不过在数日至半月之间,对方竟能在如此短的时日里将六
棵寻木连根盗去,显非狐鼠之徒,而且数量必然甚众。」

  旁边三人闻言,心中一懔,皆想起先前在天柱寨中所见的种种惨状。

  「敌人不知何时方至,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武翩跹道。

  小玄便去清除周围的密藤巨叶,薄野烈赶忙上前帮忙,寻木枝藤出奇硬韧,
两人剑斩斧劈了好一会,方才腾出块空地,让武翩跹与红叶坐下休息。

  武翩跹这些日以七绝覆强取神秘真灵,比已往超出百十倍之速,一时难以完
全纳为己有,只觉体内有如惊涛骇浪,时时皆有决堤之险,遂又闭目调息,抓紧
时间运化吸收。

  小玄闲了下来,玩看手中宝剑,着实爱不释手,猛见红叶与薄野烈皆盯着自
己,面色有点古怪,正感不解,已听薄野烈问道:「崔公子手中宝剑,可是神骨
么?」

  「如假包换。」红叶已抢先回答。

  薄野烈肃然起敬,他知晓此剑原为武翩跹所有,又听小玄叫武翩跹师父,心
明宝剑乃是武翩跹所赠,羡慕道:「神骨乃吾族圣宝,今日为崔公子拥有,当真
是宝剑配英雄哩!」

  他与小玄之先见过彼此的身手与胆色,心中早已惺惺相惜。

  小玄愈感手中宝剑不凡,道:「这剑只是师父暂借与我的。」心中恋恋不舍,
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便走到武翩跹跟前跪下,双手捧剑,恭恭敬敬道:「剑已用
毕,还请师父将圣宝收好。」

  武翩跹缓缓睁眼,却没接剑,凝眸望着他道:「此剑非凡俗可配,自问世伊
始,已雪藏多年……从今日起,你便是它的主人。」

  小玄心头一震。

  武翩跹又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莫要
辜负了它的神威。」

  小玄这一喜非同小可,更听师父言中期望甚高,心中凛然,不敢乱说响亮之
语,只道:「多谢师父!」

  武翩跹言毕,即又闭目运化调息。

  小玄正要起身,忽见她脸上掠过一抹极淡黑气,煞是怪异,猛然想起昨日密
道中的所见所闻,心中一惊:「莫非是那些邪气在作祟?」

  「恭喜恭喜,崔公子得此神兵,实是莫大之喜!」薄野烈在旁道贺,面上羡
色愈浓。

  小玄客气两句,还礼道谢。

  「心里边美死了吧!」红叶刮脸羞他,心里也为他高兴。

  小玄开心一笑,怀抱宝剑,却没心思再去仔细品赏,坐在边上,只时不时望
向武翩跹,暗暗担心。

  敌人一直没有出现,随着日渐西沉,谷中光线越发暗弱,周围的雾气亦似乎
变得更加浓厚,众人肤上微感寒凉。

  红叶瞧瞧四下,忽地有些心慌:「若是夜里在雾中走散,那可糟糕得很……」

  小玄见她缩着肩儿抱膝坐着,模样煞是可怜,便道:「天快黑了,不如生堆
火吧?」

  薄野烈也在看红叶,沉吟道:「生火驱寒甚好,只是……」

  红叶忙道:「我不冷。」

  武翩跹闭着眼道:「此处枝叶极密,谷中又有大雾,不用担心被发现。」

  小玄同薄野烈立刻起身,在附近折了许多寻木枝回来,又费了老大劲,方才
劈砍成柴,围做堆状,赞道:「寻木果然坚硬,这点柴禾就劈了半天!」

  「寻木乃天地之宝,自有非凡之处,我这兵器的柄身,便是寻木所制。」薄
野烈拍拍横放腿边的长斧道,取出火刀火石打火,然却半天未能将柴堆点燃。

  「这谷底的湿气太重了,木头上全都是露水哩……」红叶盯着柴堆发愁道。

  小玄心中一动,真气略提,手掌对着柴堆猛地吐出一团烈焰来,接下烈焰滚
滚持续不绝,很快就将柴堆烤至干透,再过片刻柴堆终于燃烧起来。

  红叶拍手欢呼,薄野烈赞道:「好漂亮的火行功法!崔公子不但剑技了得,
武技也过人!」

  小玄谦逊了两句,心中怔怔地,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施展的火行功法是在什么
时候修习得的。

  「大家都饿了吧,我这里带着好东西嘞!」薄野烈笑道,从随身革囊中取出
个物事来,却是一支老大的鹿腿。

  小玄一见,登感饥肠辘辘,红叶也是眼睛发亮。

  薄野烈又取过几根枝杈,搭了个简单的烧烤架子,将鹿腿挂上去炙烤,过不
多时便有油汁渗出滴入火中,爆起滋滋声响,寻木烤出的肉香随之弥漫鼻间,令
人垂涎。

  「车上也有吃的!」红叶欢欢喜喜起身,从云水车上取了些精细干粮出来,
一样样摆在火堆前。

  薄野烈取出刀子,顺着纹路切割鹿肉,分递与众人,唯武翩跹摇头不要,依
然闭目调息。

  小玄瞧见,心中甚忧,但心神很快便给口中的鹿肉吸引去,边吃边道:「好
吃!好吃!鹿肉本就可口,经薄野大哥妙手一烤,这肉更是香上加香!」

  薄野烈哈哈大笑。

  红叶也迭声称赞,她平日里甚忌油腻食物,今儿却是狼吞虎咽,只吃得指尖
唇瓣油润发亮。

  「还有一样好宝贝哩!」薄野烈又从革囊里摸出一只葫芦来,笑道:「里边
是我们族人自酿的烧酒,唤做『火燎天』,性极烈,崔兄弟喝不喝?」

  小玄大喜道:「夜寒露重,酒自越烈越好!」

  薄野烈大饮一口,将葫芦抛与小玄,小玄抄手接住,第一口便呛了下,接又
连饮两口,方把葫芦抛还薄野烈,嘴里连呼:「好酒好酒!一入肚中便似烧了起
来,难怪叫做『火燎天』,痛快痛快!」

  两人便就着烤鹿肉你一口我一口的痛饮,酣畅之处,倍感亲热,言语间称兄
道弟起来。

  武翩跹也不理睬,照旧闭目调息,任由他们喝个高兴。

  红叶坐在火旁,此时几块烤肉落肚,身上早就暖了,笑吟吟地瞧着他俩开怀
畅饮。

  「荒野寒夜,有酒有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小玄晃着葫芦高声吟哦。

  「就这么简单?还人生了,没出息!」红叶调笑道。

  「足矣!足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摇头晃脑地应。

  酒到浓处,薄野烈还哼起歌来,也不知是何方民谣,低沉朴素,虽然只有几
个调子,入耳却是十分动听。

  三人吃得兴高采烈,直至夜深方才罢休,围在火旁,各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歇
息。

  寻木枝杈十分巨大,四人围着火堆坐卧,旁边还有六头猼訑及云水车,半点
不觉局促。

  小玄半靠在一条垂落的大藤前,只觉身上一阵阵热了起来,只道是喝了酒的
原故,也没多加理会,目光落到红叶身上,见她已有些支撑不住,抱着膝头连连
打盹,一张俏脸儿粉晕晕的,于火光前分外可人,不觉多瞧了两眼,过了片刻,
目光按不住移到武翩跹那边去,愈诧其丽,似比白天还要夺人。

  他心中通通乱跳,不敢多瞧,硬生生把头低下,闭目养神,孰料心神越发不
宁,忽尔一阵恍惚,那个冰火牢笼中的妖妇竟然又在脑海里悄然浮现,颜娇眼媚,
妖冶入骨地望着自己,朱唇轻启,似在呢喃着什么,任他如何拚命驱赶,始终挥
之不去……

     ************************************************

  巨竹堡内外的景致或清雅,或秀丽,或精致,一房一舍,一楼一台,无不美
如诗画。

  但在它的底部,有个例外的地方,阳光长年照射不到,墙壁与栅栏上长满了
浓绿的苔藓,异样的潮湿与阴暗。

  小钩子抱膝坐在角落里,郁闷地盯着牢栏外一个正在独斟自酌的狮首妖将。

  自打那日被武翩跹放倒后,又来了一队机关兵将她擒住,幸得以为是七绝大
军遗下的残兵败卒,只草草地审讯了一下,就被送到了这里。

  还好的是小钩子挺适应这种地方,她天生就喜欢阴暗,待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就像常人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

  唯一不适的是:在这里,她接触不到正常的人。

  看守这几间破牢房的狱卒是几具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关枪卒,而牢头则是一个
狮子精,肌肉虬结高大魁梧,看上去异样强壮威猛,但似乎只喜欢酒,对她这个
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竟然视而不见,每天除了喝酒发呆,便是对着石壁叹气,一副
满怀心事的样子。

  小钩子被擒之后,身上的气脉就被完全封住,媚术大打折扣,但她始终不肯
甘心,也不相信一个健壮的雄性只会对酒感兴趣。

  「狮子大哥!狮子大哥!」小钩子隔着宝瓶竹削成的栅栏娇唤。

  「干嘛?」狮子精转过头,大手托着一坛酒。

  「你过来,你过来下好不好?」小钩子可怜巴巴地叫。

  狮子精起身,慢吞吞地朝栅栏走了过来,手里依然拎着酒坛子。

  「咋啦?」他站在栅栏外问。

  「奴家……奴奴肚子痛。」小钩子道。

  狮子精没吭声,一副你肚子痛关我啥事的表情。

  「好痛,真的痛得紧哩!」小钩子捂着小腹蹙眉轻唤,瞧来分外惹人生怜。

  「亲戚来了?」狮子精隔着栅栏低声道。

  小钩子愣了下,心里大啐了一口,你妹的才亲戚来了呢,你全家都亲戚来呢!
无奈面上还得楚楚动人:「不是呀,奴奴也不晓得怎么了,狮子大哥你进来帮人
家瞧瞧可好?」

  狮子精皱了下眉,道:「好吧,虽然俺当年修习的并非岐黄之术,不过多少
还是懂点的。」居然就拿出钥匙开了锁,进了栅栏。

  小钩子心里有点意外,手捂小腹,嘴里叫得越发勾人:「呜……越来越痛了,
奴奴可要痛死啦!」

  狮子精蹲下身来,仔细察观了片刻,捉起妖精手腕,就要为她把脉。

  岂料小钩子却迳自把腰带松了,分开罗衫,掀起内里的肚兜儿,露出一截粉
嫩嫩香馥馥的肚皮来,嘴里道:「狮子大哥,你快给奴家瞧瞧。」

  狮子精目光落在她腹上,怔道:「这样可瞧不出什么来,需得号脉方知原由。」

  呆木头啊!小钩子没好气地悄骂,妖妖娆娆道:「着实痛极了,大哥先帮奴
家揉揉!」

  狮子精想了想,终于把手掌覆上了妖精的雪腹,触手只觉如酥似脂,嫩滑之
极。

  小钩子妖媚盯着他的脸,正要弄出勾魂媚色,忽感一股浑厚的真气透腹而入,
暖洋洋的无比舒服,不禁诧讶。

  「你炼过气?」妖精问。

  「当然炼过,俺在山上修炼过好多年。」狮子精答。

  妙极了!妖精心中暗喜:「过会除了要你将封住的气脉解开,还要你心甘情
愿地护送姑奶奶出去!」

  「嗳,好多啦,舒服多啦。」小钩子娇声道。

  狮子精收掌,脸上微有得色。

  「真是太谢谢啦,那个……」小钩子甜甜道,瞟了他一眼:「大哥且说,要
奴奴如何报答你才好?」

  「报答什么,你一个坐牢的人,能拿什么报答俺?」狮子精哂然道。

  「也许有的……什么都可以哟……」小钩子盯着他腻声道,扭了扭粉肩,眸
子里水淋淋的。

  「什么都可以?」狮子精瞧瞧她,似乎有点上路了。

  「唔哼。」妖精点点头。

  「当真?」狮子精好像仍在犹豫。

  「当真。」小钩子声音愈娇,水眸里满是诱惑。有些入门的媚术,并非一定
需要有真气或灵力才能施展。

  成功就在眼前,无论哪个男人,只要尝过她的好,她便有绝对的信心令之乖
乖听话。

  「那好吧,你就陪俺划拳猜枚吧,咱们输的喝酒!」狮子精道。

  「划拳猜枚?」小钩子错愕,还以为耳朵听错了。

  「昂,划拳猜枚!」狮子精兴奋道,指着周围,「你瞧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
没一个会耍的,真个憋死俺啦!」

  这家伙是傻子么!

  小钩子俏脸涨赤,憋了半晌,银牙一咬道:「好,奴奴就陪你划拳猜枚!」

  只要能继续下去,自然就会有机会,小钩子心中冷冷一笑。

  两人出了栅栏,桌前对坐,开始猜枚划拳赌斗喝酒。

  数轮后,小钩子桃花上脸,居然屡战屡败,一连被罚了几大碗酒。

  「大哥好棒,不但修为高强,就连猜枚耍子也这等厉害!」小钩子晕着俏脸
儿道。

  狮子精嘿嘿一笑,道:「俺确实爱猜枚耍子,但修为却不咋的。」

  「大哥莫哄奴奴,适才你送过来的真气,可当真精纯浑厚之至,绝非寻常修
为。」小钩子道。

  「那是俺运气好,拜了个好老师。」狮子精笑道。

  「不知大哥是何人门下?」小钩子顺着他的话问。

  「俺师门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但俺师尊却是那修至太乙大罗的圣人。」狮子
精自豪道。

  「哦……敢问大哥的老师是哪位大罗金仙?」小钩子笑咪咪问,心中半点不
信。

  「说不得,说不得!」狮子精摇摇头。

  果然瞎扯淡!小钩子嗤之以鼻,却仍满面堆笑:「太乙大罗,天地共尊,为
何说不得?」

  「俺以前有个师弟,一下山去,便闯下了弥天大祸。老师说我天资虽然不如
师弟,但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人,恐怕日后也要惹出祸端来,命我绝不许说是
他的徒弟,否则定要将我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到九幽之外,教我万劫不得翻身。」
狮子精说着打了个寒噤。

  「如此说来,你那个师弟一定很厉害喽,他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呀?」小钩
子不依不饶地追问,心下越发鄙夷。

  「厉害得紧!他神通广大,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最后若不是给人
用计赚去,如今还没哪个制得住他!」狮子精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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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重兵压境

  「这等厉害,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师父不能说,难道连师弟也不能说?」
小钩子步步紧逼。

  「说不得说不得,一说你便晓得是哪个了。」狮子精摇头道。

  小钩子终于完全肯定这厮是在吹牛,反正心思也不在这里,脸上却笑得越发
甜蜜:「不知大哥修习的是何法门?」

  「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移星换斗担山赶月,皆略通一二。」狮子精一本正经
道。

  「不吹会死啊!」小钩子心里冷笑。

  「总之吾之所学,乃那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
鬼神难容。」狮子精继道。

  「这等犀利?大哥真乃绝世高人矣!」小钩子居心叵测地继续吹捧,连自个
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嘛,俺在师门当中,也就算是个寻常造诣。」狮子精哈哈笑道。

  「来,咱们边说边饮,奴家敬大哥一碗!」小钩子见划拳猜枚占不到便宜,
便调整了策略。

  狮子精爽快举碗,两人对干一碗。

  小钩子笑靥如花,心忖以自个千杯不醉的酒量,如此一对一的换,焉怕灌不
倒你!

  「大哥,你师弟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本事多半很大,你是他的师
兄,定然更加了得。」小钩子又举酒碗,拐弯抹角道:「以你这等修为,为何却
甘心屈尊于此,做一个小小的牢头?」

  狮子精却把酒碗放了下去,一声轻叹,不吭声了。

  「到底啥原故嘛?喝呀。」小钩子把碗送到他跟前轻磕了下。

  狮子精缓缓道:「俺之所以留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一个人。」

  小钩子若有所悟。

  狮子精继道:「若非那日在虚照境遇见她,俺也不会跟到这来。」

  「啊,晓得啦,大哥原来是为情所困!」小钩子笑了起来。

  狮子精拿起碗,饮了一大口酒。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么?」小钩子问。

  「不知道吧……人家正眼都没瞧过俺一下。」狮子精无比落寞道。

  「她在这里么?大哥为啥什么不把心意告诉人家?」小钩子笑道。

  「俺……俺……」狮子精欲言又止,终道:「还是这样子好啦,俺就待在这
里,时不时还能瞧见她。」

  这家伙还挺情深意重哩,小钩子瞧了瞧他,忽道:「大哥叫啥名字,好不好
告诉奴家?」

  「师南生,这名字是老师给俺起的。」狮子精答。

  小钩子默念了下,妩媚道:「奴家叫小钩子,我娘娘起的。」

  狮子精哦了声。

  「来来来,喝酒喝酒,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再干一碗!」小钩子拎起酒
坛,心底打着小算盘,又为他斟上满满一碗。

  两个饮了一碗又一碗。

  「师大哥,你咋一点都不提防人呢,难道就不怕人家趁机跑了么?」小钩子
斜睨了狮子精一眼,妖媚入骨地举起酒碗,心忖酒都这么多了,这呆子差不多该
入彀了吧。

  「跑不了。」狮子精举碗与她碰了下,一口干了,乜着眼笑道:「俺知道你
就是想灌倒我开溜,不过没啥用的。」

  小钩子目瞪口呆。

  「你瞎猜!这里有得喝,有得耍,人家才不想离开呢!」小钩子强笑道,
「来来来,咱们继续猜拳耍子!」

  于是两个大呼小叫,卷起袖子又再划起拳来。

  无数轮后,小钩子醉态撩人地半趴桌上,输得连样子都没了,一身媚态尽抛
九霄云外。

  狮子精笑眯眯地瞧着她。

  小钩子猛地一拍桌子,老羞成怒道:「怎么可能老是你赢,到底有没有跟姑
奶奶出千!」

  「俺喝酒赌斗从不耍赖。」狮子精安之若素,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这样吧,
俺也着实渴了,接下来无论输赢,你喝一碗,俺便陪你干两碗!」

  「原来这家伙是头大尾巴狼!」小钩子险些崩溃,若非气脉被封,便要暴起
杀人,气苦间猛见狮子精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三条人影,最前面的是个女子,容颜
绝丽,五官犹如隔着水波,竟然在奇异地缓缓变幻着。

  小钩子呆了一呆,险些失声。

  那绝丽女子朝她诡秘一笑,竖指唇前。

  狮子精闷哼一声,一把细薄如柳的钩刃无声无息地切入了他的脖子。

  「狄将军,快救我!」小钩子惊喜交加地唤。

  原来那绝丽女子正是七绝界七将军中武技第一的三首邪姬。

  狮子精猛从椅上弹起,捂着脖子朝旁跌退。

  三首邪姬轻咦一声,人已鬼魅般跟了上去,手中长短双钩疾如电掠,却皆削
中狮子精的残影。

  狮子精东躲西藏,身形步法一变再变,竟是异样精妙,然而要害受创,怎样
都无法摆脱追击,两把钩刃犹如附骨之蛀,始终不离他身子半寸。

  双方一声不吭,各自诧讶对方的身手,直至这时,牢内的几个机关枪卒方才
反应过来,纷纷提枪冲上,三首邪姬双钩抽空轻挥几记,几个枪卒便散架般垮了
一地。

  狮子精趁隙朝前一扑,身子突然倏矮,人已变做头通体斑纹的花豹疾蹿出去。

  三首邪姬稍微一怔,手中钩刃却半点没有迟疑,依旧如影随形地紧贴花豹。

  花豹猛然朝旁一滚,竟又变成了只灰毛大鼠,拖着颈部不断淌出的鲜血四下
奔窜。

  「竟识变化之术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牢中几人皆俱动容,小钩子更是瞠目结舌。

  三首邪姬娇躯一拧,缠挂腰间的一对流星飞锤疾甩而出,电光石火间追上了
灰毛大鼠,将之砸了个跟斗,灰鼠滚入屋角,突尔不见了踪影。

  「哪里去了?」小钩子叫道。

  三首邪姬垂目静立,凝听周围动静。

  小钩子心中怦怦乱跳,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悄盼那个狮子精能够就此逃脱。

  「上边。」苍老声音再度响起,瞬见一团暗黑紫焰凌空飞过,在屋梁上炸开,
映亮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蚊子,蚊子拖拽着星点紫焰疾掠向牢房高处的一个窄小的
通风口,三首邪姬厉喝一声,流星飞锤电般击去,将通风口砸个稀巴烂。

  小钩子心都提到了嗓眼上,好一会方颤着声问:「截住了?」

  「逃掉了。」苍老声音道,燃着暗黑紫焰的手映亮了他的样子:一个柱着法
杖的紫袍老者,赫是七绝界六大长老中的首座长老卜木司。

  「卜长老!」小钩子低呼道。

  三首邪姬怒容满面,她突袭得手,占尽先机,却还让猎物逃之夭夭,于她而
言,可谓奇耻大辱。

  「妖圣门人果然了得,麾下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牢头竟有如此能耐,无怪
怒天败得如此之惨。」卜长老缓缓道,手上的紫焰徐徐熄灭。

  就在此刻,他身边之人从昏暗里走到灯火前,摘去面纱,但见黛眉水目身段
惹人,不是碧绮绮是谁。

  「小姐!」小钩子惊喜呼道。

  「我娘在哪?」碧绮绮沉声问。

  「娘娘不在这里,她给人捉……给人带走了!」小钩子赶忙回答。

  「谁?」碧绮绮面色一寒。

  「一个女人,手上拿把金鞘宝剑,我听娘娘叫她武……」小钩子极力回忆,
叫道:「武三绝?对,娘娘叫她武三绝!」

  「武三绝?那个太乙玄门的叛徒?她把我娘带去哪了?」碧绮绮一连数问。

  小钩子嚅嗫道:「奴婢不晓得……我见到娘娘时,她已身受重伤,然后给那
贱人突然偷袭,方才失手!」

  「我娘受伤了?伤得很重?」碧绮绮失声道,心头骤紧。

  小钩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如果真是武三绝……」卜长老一阵沉吟,道:「如果真的是那女人,老朽
或许能知晓她的藏身之处。」

  「奴婢亲耳所闻,决无差错,娘娘的确叫那贱人武三绝!」小钩子道。

  「我们走!」碧绮绮心急如焚。

  众人正要离开,忽听三首邪姬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狄将军?」卜长老侧首低唤。

  「我要寻那小狐狸算笔旧账。」三首邪姬森然道。

  众人面面相觑,卜长老道:「眼下我军新败,人手不足,不宜再对巨竹谷大
动干戈,况且七绝岭有变,眼下只有寻大司祭回去主持大局,方为当务之急!」

  「我捉了那只小狐狸就来与你们会合,这个用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我还
能把圣覆一块带回来!」三首邪姬不肯妥协。

  卜长老沉吟不语。

  碧绮绮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知轻重缓急么?」

  三首邪姬黛眉一轩,冷冷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座上那个位子哩,竟然就敢
对本座指手画脚了?」

  碧绮绮转首对卜长老道:「我们走!」

  小钩子忽道:「那小狐狸不在这里,他也给那个武三绝捉走了!」

  众人转头,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她脸上。

  「此话怎讲?」三首邪姬问。

  「那小狐狸原本的确在堡中,那日给娘娘撞着,眼见就要拿下……」小钩子
俏脸生晕,接道:「不想武三绝突然从旁偷袭,娘娘与小狐狸便一同给那贱人捉
走了!」

  碧绮绮静静听着,神色阴晴不定。

  「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寻那武三绝去,听闻她于玄教中武技第一,正好会会。」
三首邪姬傲然道。

  小钩子悄望了眼那个被砸烂的通风口,心中诸味难辨。

  「崔小玄,你给我们好好等着,这次定要你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三首
邪姬寒声道,赫是三个声音一口同声。

     ************************************************

  「小玄……小玄?」一个轻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玄猛然睁眼,瞧见武翩
跹正于近处盯着自己,心中一凛,压住声道:「敌人来了么?」

  「你怎么了?」武翩跹道。

  「我睡着了么?」小玄暗叫惭愧,见师父仍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奇怪,心下
迷惑,陡察身上奇热,不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竟然十分烫手,再摸脸上也是如
此,直如火灼一般,赫比前两日更厉害,不由唬了一跳。

  「你可觉得哪里不适么?」武翩跹问,满脸关切之色。

  小玄心头一暖,迟疑道:「除了这两日身上轻易便发热外,并无其它不适。」

  武翩跹凝视着他,又道:「你近日修习北溟玄数,心里眼前可曾出现过什么
幻像么?」

  「没有啊。」小玄摇头,心忖莫非师父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修习北溟玄数须得心宁神静,且越往后越难,切不可急于求成。」武翩跹
叮嘱道。

  小玄点点头,正要说话,猛感腹内某处一下刺痛,身子轻震,张了张口却没
能发出声来。

  「怎么了?」武翩跹问。

  「不晓得……」小玄茫然道,倏地又是一下刺痛,跟之前部位不同,不禁低
哼一声。

  「把手伸过来。」武翩跹道。

  小玄抬起手送到她跟前,武翩跹指尖搭住他腕关,聚神把脉,过没一会,神
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身子里面,有什么在动?是真气还是灵力走岔了么……」武翩跹疑讶道。

  小玄吃了一惊,赶忙闭眼运气自检,隐察腹内似有什么物事在悄悄游走,不
禁汗毛竖起。

  「不对,不是真气和灵力!」武翩跹玉容微变。

  小玄猛然又感一下剧痛,果真不像气息走岔,而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肝尖处
咬了一下,痛得他直吸凉气。

  旁边红叶惺忪醒来,迷糊问道:「怎么啦?」

  薄野烈却倏地柱斧立起,闭目细听。

  「运气,护住脏腑!」武翩跹低喝,丹田运提,一股柔和的真气自指尖吐出,
注入小玄腕关。

  小玄又是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只觉腹内之物神出鬼没地
四下游窜,东一口西一口地乱噬乱咬,每次皆是小小的一口,然却痛得他连气都
提不上来。

  原来深藏于小玄体内的阴阳蜱久渴蛊主阴精不得,终于凶相毕露,开始噬咬
宿主的五脏六腑了。

  「出什么事了?」红叶爬到两人身边,一脸诧讶地望着小玄。

  薄野烈双目突睁,横斧胸前,压着声喝:「敌人来了!」

  高处隐隐传来数声呼呼闷响,每下间隔甚久,似是大鸟拍翅之声,按理不会
传出太远,却不知怎么就穿透了浓雾与枝叶,清晰无比地传入四人耳中。

  红叶抬起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出去,视线照旧给浓浓的迷雾阻挡住,并未瞧
见什么,心中却莫明地怦怦直跳。

  「取剑。」武翩跹镇定道,指尖并未离开小玄的腕关,依然将真气源源不断
地注入小玄体内。

  红叶迅启法囊,从中取出一柄长剑,鞘身竟似黄金铸就,其上宝石密缀,繁
如天河星辰,异样之灿烂夺目。她双手捧着,将剑送到武翩跹跟前。

  武翩跹接过剑去,红叶即又从法囊中取出一把碧鞘长剑,紧握手里。

  又是呼的一声闷响,比先前数声大了许多,谷中忽似起风,周围枝叶轻轻摇
晃。

  「觉得怎样了?」武翩跹望着小玄轻声问。

  「好些了……」小玄青白着脸应,就在此际,六头猼訑齐声嘶鸣,猛听呼的
一声大响,有如台风海啸,谷中万木俱斜,亿顷浓雾赫给大风撕开,一个庞然巨
物出现在众人斜上方,遮住了夜空崖壁,几乎霸占了所有的视线。

  「这是什么?」薄野烈瞳孔收缩,饶是铁汉一个,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武翩跹转头望去,轻吸了口气道:「鲲鹏。」

  星光之下,只见那巨物扁首钩喙,形介鱼鸟,羽翼绿赤相间煌煌绝艳,在空
中已显庞巨无朋,来到地面,便将虞渊谷遮去近半。

  巨禽一个斜掠,徐徐飞入谷中,身子倾斜瞬间,但见背上影影绰绰,趴卧着
许多异兽,赫是先前遇见过的巨狰,清一色披挂着暗青锁甲,粗略望去,竟达数
百头之众。

  「难怪天柱寨无一人幸免……」薄野烈喃喃道,饶他身经百战,自刻也禁不
住浑身战栗,不觉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大斧。

  肃杀之气破空袭至,狰乃上古猛兽,数百之众,怕是足以摧毁任何一支人类
军队。

  武翩跹只望一眼便转回头来,仍然捉扣着小玄的腕关,心神却穿越过那数百
头巨狰,落在鲲鹏背上的一片暗黑之处,那里立着三条人影,左边是个手持布袋
的老妇,右边一个是个手执长兵的巨汉,中间之人则身披墨袍负手傲立,仿佛所
有的星光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只余个模糊的轮廓。

  诸种感应表明,那是个强大的存在!武翩跹心念电转,历数族人万千年来收
集的情报,天地中并无一方已知的势力与眼前所见相符:能驭鲲鹏者已寥寥无几,
以狰成军者则是绝无仅有。

  即使是拥有无数奇禽异兽的妖界,恐怕也难以聚齐几百头训练有素的巨狰。

  墨袍人亦蓦似有感,缓缓转身,目光射向众人藏身之处。

  就在此时,鲲鹏又拍了下翅膀,一阵大风刮过,骤将寻木上的枝叶尽数掀开,
众人身影一览无遗。

  那人抬起手,朝众人所在处指了一下。

  在他右边的巨汉跨步向前,口中怪啸,坐卧鲲鹏背上的巨狰纷纷爬起,约有
三十余头跟随其后,那人脚步加快,那三十余头巨狰即时飞奔起来,猛地一头接
一头从鲲鹏背上暴然纵起,飞跃过数百丈高空,扑向寻木上的四个人。

  薄野烈凝神以待,在第一头巨狰落在枝头时开始迈步前奔,斧上青白焰光如
炽,显然已注满真气。

  一阵锁甲碰击的铿锵声响,狰群次第落在周围的数根巨枝之上,进又奔雷般
猛扑过来,两厢对冲,刹那间斗做一处。

  二十余头巨狰越过薄野烈朝另外三人掠来,红叶拔剑毅然迎上。

  数息间,薄野烈身上已接连挂彩,大斧连劈,也仅斫伤一头巨狰的头部。

  红叶身法轻巧,倒是一时未伤,然却无力阻住狰群,又有十来头巨狰奔向武
翩跹与小玄。

  小玄心知眼前险恶,挣扎立起,柱着剑道:「我没事了!」

  武翩跹瞧了瞧他,道:「你别动,用真气护住脏腑。」一手解开襟口系带,
将身上外袍褪去,露出一边肤光胜雪的裸臂,腕际绕着几匝墨绳,绳上依旧系着
那枚暗金色双翼古钱。

  小玄点点头,忍着腹内剧痛,拼力运提真气,眼见几头巨狰雷霆奔至,心都
提到了嗓眼上。

  武翩跹蓦然飞身纵起,掠向狰群,人于空中转身,骤见丽虹闪耀,率先扑至
的巨狰赫给削去半边脑袋,爆出大蓬血雨,其后两头巨狰咆哮齐扑,却皆抱了个
空,左边一头腹部倏地鲜血直喷,已给从中剖开;右边一头骤然扑地,身上锁甲
四下崩碎,脊梁旁血浆迸涌,现出一条长达丈逾的可怖裂口。

  小玄目瞪口呆,见武翩跹身影于狰群中忽隐忽现,莫说看不清她如何破敌,
就连先前怎样拔剑都未能瞧见,心中惊叹,急施北溟玄数观看。

  武翩跹一手执鞘,一手持剑,翩若惊鸿般游走在几头暴怒的巨狰间,每一出
手,必有巨狰遭受重创。

  小玄第一次看见了她那出鞘的剑,但见丽芒缤纷,出奇悦目,然却锋锐极绝,
所到之处,金铁如腐无坚不摧。

  就在此时,突听红叶一声低呼,小玄心中一惊,转头望去,正见红叶踉跄跌
退,数头巨狰尾随扑击,顾不得武翩跹的叮嘱,提起神骨疾掠过去,截住几头巨
狰厮杀。

  红叶缓过口气,银牙一咬重新加入战团。

  小玄眼角瞥见她一手抚肩,衣上染血,惊问道:「伤得重么?」

  红叶不语,然而身法迟滞步子虚浮,显然伤势非轻。

  小玄忙中朝另一边望去,见薄野烈身陷重围,浑身浴血,虽然依然勇猛无畏,
但招势已见凌乱,显然亦支撑不了多久。

  他越瞧越惊,心念电转:「敌众我寡,如此各自为战,到头来只能给逐个击
破!」忽朝红叶叫道:「我们到车上去!」

  红叶却仿若未闻,只是提剑乱削乱刺,小玄猛地探臂过去,一把勾揽住她腰
肢,疾往云水车掠去。

  几头巨狰不依不饶,尾随狂追。

  红叶失血甚多,但感又倦又累,双臂搂住男儿脖子软软地挂在他怀里。

  小玄一跃上车,将她放入座中,孰知女孩犹不肯松手,只求再有片刻安逸。

             (第七回)天外魔功

  几头巨狰呲牙咧嘴地围上前来。

  六头猼訑乃是上古灵兽,天性无畏,虽然身型与狰大小悬殊,却知生死攸关,
一齐仰首刨蹄与几头巨狰嘶鸣对吼。

  小玄剑如出虹,稍稍迫退狰群,虽然心疼女孩,但明此时刻不容缓,只好在
她耳边轻唤:「红叶姐,你怎样了?」

  红叶猛然清醒,这才松开双臂,霎时满面晕红。

  「还能驾车么?」小玄问,目光落在女孩的肩际,见那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伤口深得触目惊心。

  红叶用力点头,急寻鞭子,催动六头正与狰群悍然相峙的猼訑调头疾奔,刹
那间从寻木上飞了出去。

  狰善纵跃,却不会飞行。几头巨狰追到枝梢尽头,纷纷刹足怒吼,其中一头
心犹不甘,粗壮无比的后腿一蹲一蹬,竟然整只飞身纵起,跨跃过十几丈距离扑
搭在云水车后座,险将车子掀翻。

  小玄怒喝一声,双手高擎神骨直直劈落,正中巨狰额顶,巨狰肢爪俱松,咆
哮着从空中坠落。

  「去那边!」小玄指了下薄野烈的位置。

  红叶也不多想,即时依言将车调头,在空中拐了个弯飞回寻木,几头巨狰一
直盯着,立马紧跟过来。

  云水车直冲狰群冲去,小玄顾不得体内剧痛,狂将离火真气注入手中宝剑,
神骨蓦地赤光喷涌,剑身赫然燃起熊熊焰火,焰中隐现虹彩,他心中诧异,立在
车头,挥剑劈斩,周围巨狰竟然罕有地四下走避。

  「上车!」小玄朝状若疯魔的薄野烈大喝。

  薄野烈心中惊喜,猛一斧扫退跟前的巨狰,飞步跃入车中。

  「走!」小玄又喝一声,红叶急将车子转向,冲过狰群,再次飞出寻木。

  狰群狂追至梢巅,望着车子嘶吼咆哮。

  薄野烈独斗十余巨狰,早已几近力竭,坐在车中一阵剧喘,十指细颤,险些
握不住斧柄。

  小玄游目四顾,猛地发现不见了武翩跹的身影,心中惊灼,见巨狰一头又一
头往寻木高处蹿去,急指其处对红叶道:「我们再走一趟!」

  红叶咬住樱唇,挥鞭甩了个脆响,云水车又一次飞向寻木,朝狰群聚集处驰
去。

  小玄见她肩头鲜血又迸,赶忙过去,指出如电用真气封闭住伤口周边的穴位,
飞快地取出丹药敷上,又探手钻入兜元锦内,撕下一幅内衫为她包扎。

  红叶眼角瞥见自己衣襟破裂,锁骨裸着,内里的抹胸还露了大半出来,登又
羞得耳根飞霞,双目直视前方,不敢朝男儿这边望上一眼。

  小玄为她包扎完毕,无意间目光掠过女孩胸际,见杏色抹胸紧紧缚着两团雪
白,中间挤着一条极是惹眼的粉嫩沟儿,不禁呆了一呆,心里道:「她身子纤细,
此处却怎么这等饱满……」

  「留神!」薄野烈突喝,一条人影奔雷般掩至,小玄赶忙提剑迎击,瞬间斗
了数合,只觉对方兵器力大无比,手臂虎口一阵酸麻,心知遇上罕见强敌,急提
真气运转北溟玄数。

  那人突然跃开,落在一根横枝之上,诧色望着手中的兵器。

  小玄这才瞧清对方模样,但见顶戴烂银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锦袍腰束犀带,
身形高巨满脸恶相,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铲,柄身与刃口已给神骨磕出数道
清晰的刮痕。

  「好兵器!」那将喝了声彩,眼睛盯着小玄手中的神骨,怪笑道:「今日既
然给我瞧见,那便归我啦!」

  「吹什么法螺!」小玄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哪来的毛贼,竟敢入谷盗木,
有胆便报上名来!」

  「爷的名头,说出来吓杀你!」那将狞声应,只是不肯留名,双手执月牙铲
再度掩至,小玄持神骨守在车上,两人再又斗做一团。

  这回小玄知他兵器力沉,不再与之硬拼,只以北溟玄数引领,施展诛天剑诀
攻其破绽。

  二、三十合后,那将处处受制,由攻转守,却仍漏洞百出,疲于招架,他原
也是一方人物,武艺高强罕逢敌手,不禁暗暗惊奇:「这是什么剑法?天地中竟
有如此神技!」

  小玄越战越勇,倏地一剑刺出,毫无花哨地穿透敌人防守,正中对方大腿。

  那将怒吼一声,朝旁滚去,霍地腾空而起,刹那间化做一只丈二大小的怪物,
周身赫有八头,攒环做一处,两脚尖利如钩,背上毛羽铺锦,展翅斜飞直袭云水
车。

  车上三人唬了一跳,小玄与薄野烈剑斧齐出,那怪飕的打个转身,又从另一
个方向扑来,八头十六眼齐放毫光,六头猼訑之前不惧狰群,此刻却皆筋麻骨软,
那妖眨眼已到跟前,半腰里猛地暴出一个头来,将其中一头猼訑叼在口中,扯断
缰绳,疾飞开去。

  红叶尖叫一声,小玄又惊又怒,纵身出车,急追过去。

  那怪十分凶狠,几下便将口中的猼訑咬做数截,连皮带骨一同吞落肚内,又
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疾窜,围着云水车旋绕飞翔,伺机再袭。

  小玄得了飞萝内丹,虽也能飞,身法与速度却远逊那怪,如何追赶得上。

  薄野烈见状,遂从背上取下骨弓,开弓搭弦连放数箭,却皆给那怪轻松避开。

  红叶驱车欲走,然那剩下的五头猼訑却已惊得挨做一团,哪里还迈得开脚步,
骤见那怪猛又袭至,薄野烈大喝一声擎斧疾劈,那怪一首猛噬,赫将斧口牢牢啣
住,薄野烈奋力夺斧,那怪倏地顺势掩来,腰间又暴起一头,张开血盆大口朝薄
野烈咬去。

  薄野烈猛见那怪身上八首一十六眼齐开,放出一片闪灼金光,通体一僵,身
子已给咬中。

  红叶魂不附体,慌乱中一剑刺去,那怪已叼着薄野烈飞开数丈,小玄提剑疾
追,那怪一路狞笑,在空中左飘右荡,根本不把他那微末的飞行术放在眼里。

  薄野烈浑身浴血周身剧痛,提肘猛击,那怪巨口一张一合,几根獠牙登时将
他身躯咬个对穿。

  「到底是啥魔物?」小玄心胆俱寒,怎奈鞭长莫及,救应不得。

  「这厮身躯强横血肉丰足,下到腹中,定能耐我三日饱足!」那怪狞笑道,
叼住薄野烈的巨口朝天一仰,就要将之吞入肚中,蓦见一道绚丽彩虹跨空掠来,
从顶上飞贯而过,尚未回神,脖颈倏地剧痛,叼住薄野烈的那颗脑袋已飞离了身
子,断处鲜血怒喷,遍空泼洒。

  丽虹落处,芒彩散开,现出个丽胜天妃的美人来:头盘龙髻耳悬碧坠,腰间
霓裹霞绕,手提聚宝神剑,不是武翩跹是谁。

  「师父!」小玄大喜,抢上前去接住薄野烈向下坠落的身子,奔回云水车中
施救。

  那怪剩下的七首一齐咆哮,只道是猝不及防才遭重创,心中怒极,拖着一颈
鲜血朝武翩跹猛扑过来。

  武翩跹裳飘带舞地悬空而立,提剑静待,前边一番激战,连屠数狰,衣上却
仍滴血未沾。

  那怪扑到近处,头上诸眼乍然全开,剩余的十四目毫光一齐射向武翩跹。

  武翩跹玉腕一抬横剑眸前,阻住毫光,待那怪扑至跟前,翩然斜里一走,手
中宝剑挑起,轻描淡写地又将那怪抹去了一个脑袋。

  那怪咆哮而退,空中一阵狂飞乱窜。

  「原来是这东西,当年于祭赛国做怪,不但自失一首,还更祸殃满门,却不
知修身养性隐忍悔改,如今还敢出来作乱,莫非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武翩跹冷
声道。

  那怪瞬间失了两首,又见对方知晓自己的来历,不禁惊怒交加,突尔胆气俱
失战意尽消,手捂伤处调头就走。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的鲲鹏,顷刻主意已定,口中念念有词,旋见腰际的七
彩罗带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绚丽缤纷,转眼之间人与芒彩融于一处,蓦地丽虹
纵起,跨空朝鲲鹏掠去。

  薄野烈伤得极重,小玄与红叶喂丹敷药包扎伤口,忙乱间大雾悄然又返,直
迫至云水车方圆十余丈处方止。

  「师父竟然直奔鲲鹏去了,这是要擒贼先擒王么……」小玄望望周围的浓浓
大雾,心忖师父虽然修为高绝,但远离九叶甘华,在毒瘴中不知能撑多久,况且
鲲鹏上敌人极多,师父独自一个,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走,我们快去接应!」小玄指了下在上方盘旋的巨禽。

  红叶应了一声,驱车朝上驰去。

  不知怎么,有这男儿在旁,她便觉得不太慌了。

     ************************************************

  过天虹瞬息即至,芒彩散处,一条婀娜身影出现在鲲鹏背上,胜似天妃的武
翩跹提剑立于狰海当中,离那片星光不至的暗黑处仅有十余丈之距。

  周围登时沸腾起来,数百头巨狰咆哮着迅速围拢,蓄势,扑击。

  武翩跹身影一闪而逝,再次出现时,已到了暗黑外围。暗黑中心的墨袍人依
旧未动,在他左边的老妇厉喝一声,张开了手中的大布袋,猛见一道浓稠得如同
实质的乌灰秽气喷滚而出,迅朝武翩奔袭过去。

  「原来谷中大瘴是你在捣鬼!」武翩跹朝旁一跃,闪身让开。

  「滋味可好?」那老妇傲慢地怪笑一声,踏前两步,拦在墨袍人之前,两手
扯动布袋,又有数道乌灰秽气奔腾而出,巨蟒般疾追武翩跹,狰群也跟着从四面
八方扑噬围堵。

  武翩跹见那毒瘴极秽,乃修炼之人大忌,不肯用宝剑相抗,遂展北溟玄数,
于瘴蟒狰海中游走腾挪,觅机破敌。

  「好身手!待老身再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妇嘶声么喝,顶上白发扬起,竟
露出两根珊瑚枝似的怪角来,她一脸阴狠地狂扯手中布袋,口中急速颂念,但见
一条接一条的瘴蟒飞了出来,噩梦般遍空翻滚,煞是骇人。

  武翩跹连提真气,已将北溟玄数跃升至第三境——坐照,虽然自保无虞,但
敌人着实极众,一时难以突近到那片暗黑跟前。

  北溟玄数每提一境,便有数倍之功,但耗费的真气也随之翻倍,如此消耗下
去,前景颇为不妙。

  武翩跹心念电转,游走间气注宝剑,剑锋尖朝下猛然刺落,瞬间没至护锷,
她摁紧剑朝后飞退,登时在鲲鹏背上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大沟来,一排喷泉似的
鲜血直突上三、五丈的空中,暴起的血泉竟将冲上来的两头巨狰掀飞开去。

  鲲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唳鸣,两翼扑拍,真冲九天而去。

  这时红叶驾着云水车恰到附近,猛地巨风刮来,登给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
被推出十几里外。

  这一击惊天动地,鲲鹏背上顿时一片混乱,暗影中的墨袍人终于动了,几步
间已飞身掠起,口中厉啸,数百头巨狰疯了般狂扑向武翩跹。

  武翩跹御风般朝后疾退,手中宝剑始终未离鲲鹏背部,这一剖赫然拖出里许
多远,但见血浆冲天,进又遍空洒落,可谓腥风血雨惨烈而壮观。

  她手中之剑名曰「聚宝」,虽是大有来历,然而知者极寡,乃那先天奇兵,
威力更在神骨之上,这时注入浩大真气,锋芒直透鲲鹏躯体六、七丈深,再横拉
出长达里许的创口,饶是鲲鹏这等天地中至强至大的生灵,也无法承受得住。

  鲲鹏痛极,冲上云端,猛又调头朝下疾冲,巨躯倾斜,数头受伤的巨狰竟给
远远地抛甩出去,坠入谷中。

  狰群蜂拥追击,然而距离一长,便给拉开了前后,武翩跹时疾时徐地阻袭,
轻而易举逐个击破。

  双角老妇追至跟前,仍以毒瘴攻击,却见武翩跹姿如龙游凤翔,如何困得住
她。

  武翩跹手起剑落,又将两头扑到近处的巨狰腰斩,她连日来以七绝覆暴取暴
汲,真灵几要溃堤而出,这时得以渲泻,只觉剑招愈来愈畅,通体舒泰。

  一道黑影疾掠而至,沿途巨狰纷纷走避,数条正在路径上的粗巨瘴蟒皆给拦
腰冲断,武翩跹心中一凛,提剑刺去,只觉手臂一沉,剑锋已偏。

  墨袍人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于同时,令人窒息的威煞扑天盖地掩至。

  武翩跹心中突生警兆,竭力朝旁跨出,一只拳头出现在她原先的位置,周围
一阵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以拳头为中心坍塌下去。

  几个若隐若现晦涩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出,武翩跹只觉周身气脉一虚,护
体真气竟似给凭空蚀去了大片,心头电光一闪,一种极其古老且无比邪恶的力量
跃入脑海,那是以真气、灵力及魂魄为食的天外魔功,自古以来名称各异众说纷
纭,只在缥缈的传说中不时出现。

  她满怀疑讶,又是一剑刺出,然而如行泥沼,剑锋再次走歪,贴着墨袍人的
面颊穿过,聚宝剑的丽芒映亮了一张鸟首状的古怪面容,面如青靛,发似煌炎,
正是鲲鹏头部的模样。

  电光石火间两人拳来剑往,各不相交,生死却已流转数回。

  旁边的双角老妇似极忌惮,朝后跃退老远。

  无形的泥沼成倍地增厚,宝剑愈行愈慢,拳头却越来越快;诛天剑诀虽然精
妙绝伦,于此却大受肘掣,武翩跹一跃而起,轻飘飘滑出几十丈远,鸟头人如影
随形。

  武翩跹不再出击,只于鲲鹏背上四处游走,手中的聚宝剑越来越亮。

  鸟头人紧逼不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剑,那里有道道寒光顺着剑锋的边缘飞
速溜过,炫出阵阵颜色不同的芒彩。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武翩跹突尔一剑刺出,剑身掠起道极耀眼的光芒,竟
发出一声龙吟似的奇音,快得不可思议。

  鸟头人依旧前冲,自信强大的护体魔功能抵御一切攻击。

  然而这一剑又准又狠,剑上凝聚着莫大的力量,剑锋于无形的泥沼中再无偏
差,穿透所有的防御直奔他的心口。

  鸟头人脸现诧色,却无多少惊慌,嘴角甚至还悬着丝诡异的冷笑。

  聚宝剑透体而入,结结实实地刺进他的胸口,如与常人无异,那里便是心脏
的位置。

  鸟头人身躯一震,双掌猛地向心合拢,「啪」的一声震响,已将剑身紧紧夹
住。

  武翩跹心下诧讶,未想对方中剑后竟然还有抵抗之力,很快便发现情形不大
对劲,对方两掌越夹越牢,聚宝剑难以再进分毫,最诡异的是真气正不由自主地
从剑上飞速涌出,不知奔向何处。

  她皓腕一拧,意欲将对方的心脏绞碎,然而聚宝剑稳丝不动,除了真气,灵
力也开始往外流泄,并且正在急剧地加速,数息之间已如大江奔涌,无以遏止。

  鸟头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亦越来越邪恶。

  武翩跹深深呼吸提聚真气,猛地吐劲,却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真气与灵力急剧流泄,武翩跹突地心悸神摇,眼前一阵模糊,三魂六魄赫然
浮动了起来,似要离躯而去。

  果然是那传说中的魔功!天地中果然有这种四大魔君以外的邪功!

  弃剑?此念在武翩跹心底一闪,却猛然发现此刻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周身的
真气与灵力已汇做一股狂奔的巨流,经聚宝剑冲入一个有着巨大吸力的深渊,这
一路不但无法回头,便是断开也不可能。

  鸟头人望着她狞笑,唇齿未动,却发出声音来,尖锐得令人牙酸脊麻:「你
是何人?这身真灵修炼了多久,怕是已臻至仙之境了吧?」

  武翩跹闭起了眼。

  鸟头人眼中射出残忍的悦色,刺耳的声音仍在继续:「还有你的魂魄,一定
有如你的容颜般美味,今天真是太令人惊喜啦!」

  武翩跹倏地睁眼,原本湛如秋水的丽眸已染上了层紫黑色的雾气,刹那之间,
方圆千丈内全都暗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与色彩。

  鸟头人心头莫明一懔。

  丽芒闪耀的聚宝剑上忽尔出现一抹黑暗,绝对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光亮的
黑暗!几于同时,聚宝剑上猛然传来一道可以将万物化为飞灰的力量,在鸟头人
的体内炸开。

  「你已……你已……」鸟头人瞳孔收缩,如梦方醒,然而为时已晚,登峰造
极的巨力已将他的胸膛轰出个大洞,血浆朝后喷出,泼洒十数丈远。

  他承受的所并非至仙之境的力量,而是跨跃了至仙、玄仙及太乙,几近大罗
之境的力量!

  鸟头人缓缓跪地,俯身,扑倒。

  远处的双角老妇惊呆了,半天未能回过神来,周围的狰群也给某种不同寻常
的威煞慑住,一时皆给镇于原处。

  武翩跹立于原地,眼中的雾气已逝,面上却漂浮过一抹抹深浓的黑气,她缓
缓将剑还鞘,再亦未动。

  鲲鹏似有所感,悲唳一声朝上拔起,身躯与大地几成垂直之状,狰群纷纷搭
牢抓紧其背。

  武翩跹身子一晃,朱唇倏张呕出大口鲜血,竟然站立不住,从鲲鹏背上一头
栽落。

  她并非为敌所伤,也非功力耗尽,而是因为强行将那些尚未完全驯服的真灵
提至极限,气脉承受不住,决堤了。

  双角老妇急奔到鸟头人身旁,将之扶抱住。

  鸟头人纹丝动弹不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武翩跹坠落之处,气若游丝道:
「她不行了,捉住她……要活的!」

  「可是……」双角老妇望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去!」鸟头人闷哼,一阵急喘。

  双角老妇一脸狰狞地飞身而起,连声呼啸,率领狰群从鲲鹏背上纵跃而出,
扑向武翩跹坠落处。

              (第八回)绝境

  云水车给大风推出十数里外,调头再度飞回,方才来到寻木跟前,小玄猛然
立起,惊叫道:「快过去!」

  红叶几乎与他同时望见:一条婀娜身影正从高空急速坠落,依稀就是武翩跹
的身影。

  眼见救应不及,小玄突从车上掠出,正是短距离内如意五行中速度最快的移
形术「星火飞溅」,然而仍晚了一瞬,武翩跹已经结结实实地坠入寻木的树冠内。

  小玄心胆俱颤,跟着一头扎入浩如烟海的枝叶之中。

  武翩跹浑身脱力,急坠中在枝木间接连磕碰,此时她经脉已伤真灵乱窜,身
上没有半点护体真气,每一下撞击都是雪上加霜,万幸的是几经拦绊,下坠之势
稍得减缓。

  小玄从枝叶中疾窜而出,长臂一兜,捞住了了她的枊腰。

  「师父!伤着哪了?」男儿急唤。

  武翩跹闭目不言,嘴角溢血,粉额侧倾软软地靠在他肩上。

  猛听顶上沙沙大响,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巨狰一头接一头地从枝叶中钻出,
数目比之前多了数倍,不禁倒吸口凉气,赶忙抱着武翩跹朝斜下掠去。

  狰群咆哮追来,那双角老妇的身影也出现其中。

  小玄朝枝梢逃去,远远瞧见云水车飞来,口中急发啸声,示意自己的位置。

  红叶盯着狰群聚集的方向,早已判断出他们的大致所在,这时听见啸声,很
快便瞧见了抱着武翩跹飞奔的小玄,急忙驱车过去。

  小玄疾提真气,飞身从寻木上纵出,落入云水车中,叫道:「快走!」

  红叶即扬长鞭,驾车朝上飞去。

  双角老妇望见,立时飞上空中,手中布袋大张,但见毒瘴如蟒涌出,遍空狂
舞,顷刻便封堵住了整个虞渊谷的上空。

  「往下边去!」小玄轻喝,这才将武翩跹放入座中。

  红叶急忙按下车头,驾驭五头猼訑朝谷底驰去。

  狰群穷追不舍,纷纷顺着寻木往下奔窜。

  小玄抬头望去,见寻木上攀满巨狰,粗略估判怕是多达数百头之众,心中惊
忖:「此时师父与薄野烈皆受重伤,我仗着神骨宝剑或许能敌住那么二、三十头,
数百头那是无论如何都吃不消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转头去看武翩跹,见她衣裳早已给枝叶刮破多处,肤上或青或淤遍体鳞伤,
只是手中依然紧紧地捉握着聚宝剑。

  小玄心中大疼,猛然发现她面上黑气密布,心中一跳,赶忙用指搭住她腕关,
立刻发现麻烦大了:在她体内,真气与灵力俱在狂奔乱窜,有些竟游走于经脉之
外,赫是典型的走火入魔之象,这一惊非同小可。

  红叶回头问:「娘娘怎样了?」

  小玄怕她惊慌,只道:「娘娘有我照料,你安心驾车,我们先摆脱敌人要紧!」

  他从如意囊中取出许多疗伤丹药,正想喂武翩跹服下,却见她用剑鞘撑着似
要起身,赶忙扶住,诧讶道:「师父,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为好。」

  武翩跹摇了摇头,在小玄的帮助下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才盘膝坐好,两手结印,
闭目调息。

  小玄见她尚能运功疗伤,心中稍定,然见她脸上黑气愈来愈重,心又悬了起
来。

  这时云水车已飞降到谷底,贴地飞驰,此时天仍未亮,谷底浓瘴弥漫,数丈
外几乎不能见物,所幸猼訑极具灵性,在漆黑中飞奔,速度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停!」小玄突然低唤。

  红叶赶忙将车刹住,惶惑道:「怎么了?」

  小玄紧盯着前方,静静提起神骨宝剑。

  红叶心中一阵紧张,睁大眼睛却仍什么都瞧不到,突闻一声暴吼,一头巨狰
猛地从浓雾中纵出,扑在了五头猼訑身上狂噬狠咬,五头猼訑立时乱做一团,拚
命地挣扎嘶鸣。

  小玄剑出如电,在巨狰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巨狰摔跌下地,却听又几声吼
叫传来,似在前方不远之处,遂对红叶道:「调头,走!」

  红叶猛甩长鞭,调转车头,急驰而去。

  小玄立在车上提剑戒备,眼角忽然瞥见一头猼訑奔走间身躯在晃,定睛瞧去,
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头猼訑颈侧给咬了个大洞,鲜血正泊泊而出,染得胸腿皆
赤。

  此际前方又传数声咆哮,正是巨狰的叫声,红叶只好再度调头,驱车朝另一
个方向奔逃。

  接下吼叫声四处响起,谷中似乎到处都是巨狰,云水车只好不停地调头转向。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那头受伤的猼訑脚下倏地一个踉跄,扯得其余
四头跟着一齐趔趄,险将车子掀翻,此后磕磕碰碰,车子跑得越来越慢,而周围
的吼声则越来越密,听起来也越来越近。

  武翩跹猛地呕出口血,身子一歪,由盘坐之姿缓缓倒下。

  小玄大惊,赶忙去扶,口中连声呼唤,武翩跹只是闭目不答,间又呛出几口
血来,却是身上经脉受损过重,一时无法修复,自然也就无法将溃堤的浩瀚真灵
重新纳回正轨。

  红叶不住回头,面无血色。

  几头猼訑忽尔飞起,脚下悬空,小玄忙中望去,见底下一片漆黑,原来是某
棵已被盗走的寻木遗留下的大坑。

  他心中灵光一闪,对红叶道:「我们到底下去!」

  红叶犹豫了一下,终在黑咕隆咚的大坑与紧追不舍的猛群之间选择了前者。

  云水车徐徐下降,小玄运提真气,每隔片刻便发出朵徐徐燃烧的火莲用以照
明,沿途遇着根须滕蔓阻拦去路,便用剑削断挑开。

  他一手提剑,一臂扶抱着武翩跹,见她时不时就呕出口血来,心中忧急如焚。

  在快要到达坑底时,两人在坑壁上发现了道长长横沟,凹进去约两丈深浅,
遂将车子驶进去,躲藏其内。

  沟里极是局促,云水车需要打横方能塞入其中,上下仅四、五尺高,人在车
上无法直立,而且十分冰冷潮湿,到处滴淌着水,与先前在寻木上的舒适可谓天
渊之别。

  好在此处离地面约三、四百丈,加之坑中残存着许多寻木的巨大根须,与藤
蔓等物纵横交错层层掩覆,甚是隐蔽。

  两人细听上方动静,没再听见巨狰的吼叫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玄从坑壁上扒下一截根须,用离火诀烤干点燃,插在壁上,急忙去看武翩
跹,见她满面黑气,已完全陷入昏迷之中,慌忙同红叶从各自的法囊里翻出许多
丹药,却见当中大多是疗伤、解毒或培元养气之用,并无一种是针对走火入魔的。

  两人一筹莫展。

  红叶抱着武翩跹,眼圈发红,几要哭将出来。

  小玄心乱如麻,见女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欲要出言安慰,却又无话可说,
就在此刻,突感腹内再度刺痛起来,似有什么小怪物在偷偷啃噬内脏,当真焦头
烂额。

  「你身上难受么?可是受伤了么?」红叶问,眼睛朝他身子上下打量。

  「没有啊。」小玄忙舒眉头,放开捂住腹部的手。

  「可是你脸色好难看。」红叶疑惑道,已隐隐瞧出他身上哪里不对劲,心中
愈慌。

  「别乱想,我好好的。」小玄张开手臂,故作轻松,猛地心中一动,却是想
起了前日在竹林里运功时见到的幻象,当中有个丽若仙姝的女子将一颗珠子系在
他脖子上,依稀记得她说:「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
存,便能吊住魂魄……」

  他立马摸了下胸口,果然那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还在,不知怎的,心里竟对那
个不知是否当真存在的女子异样信任,思忖道:「眼下别无他法,只有信此一回
了!」当即将珠子摘下,用齿咬破,再用手轻轻捏住武翩跹面颊,迫开檀口,将
藏于珠内的一滴丹液倾入她口中。

  「这是什么?」红叶讶问。

  小玄不语,只密切注视着武翩跹的反应。

  「到底是啥?若是走火入魔,怎么可以胡乱用药……」红叶急道,话音未落,
便见武翩跹眼皮一颤,竟然缓缓睁开了。

  两人惊喜交加,连声轻唤。

  武翩跹挣扎欲起,两人赶忙扶她起身,武翩跹不言不语,再次盘坐结印,运
功调息。

  过没多久,两人见她面上的黑气明显淡去了些许,心里皆暗暗欢喜。

  小玄心神稍安,便去察看薄野烈的伤势,想起那头被巨狰咬伤的猼訑,忙又
取了外用的伤药,下车去为之敷填包扎。

  他忙了一阵,回到车上,见红叶嘴角含笑,之前的惊慌愁困已一扫而空,自
己也觉开心。

  「娘娘似乎好些了。」红叶在他耳边轻声道。

  小玄点点头,小声道:「你伤口怎样了,痛不痛?」

  「不痛。」红叶答,又道:「适才那颗珠子里边藏的是什么,一定极其珍贵
吧?」

  「我想不起来了。」小玄苦恼道,神色黯然。

  红叶早已听说他身上中了某种令人失忆的邪术,秀目乜了乜,忽然伸出柔荑
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娘娘识得百家术数,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小玄心头一暧,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眯会儿?待师父再好些,我们就设
法出谷。」

  红叶半晌不语。

  小玄心中奇怪,正要说话,忽听女孩小小声道:「那你这里借我一下。」说
完螓首便歪了过来,靠在自己肩头。

  他心中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只僵坐着不敢动弹。

  过没多久,便听女孩呼吸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

  小玄松了口气,忽感靠在肩头的螓首一滑,就要朝前溜去,赶忙一臂扶抱住
女孩肩膀。

  红叶疲倦之极,此时睡着即舒又暖,迷糊中娇躯蹭了蹭,又往男儿怀里钻进
一点。

  小玄一阵心猿意马,眼睛不觉落到女孩那因衣襟破裂而露出的粉肩之上,但
见嫩滑细白,煞是可人,视线稍微前移,便又瞧见了女孩子那纤巧秀丽的锁骨,
心中一阵乱跳,蓦地警省,慌忙收回目光。

  然而藏于他体内的阴阳蜱却不肯善罢甘休,除了不时在某处叮上一口,还暗
地里大肆折腾,闹得他欲焰如炽苦不堪言。

  突然间,数声咆哮传来,声音虽然不大,却于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

  红叶惊醒过来,见男儿正蹙眉聆听,讶道:「它们追来了?」

  「不知是不是路过,此处极其隐蔽,照理不会发现我们……」小玄轻声道。

  然而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频密。

  小玄忽然想起一事,目光朝那头受伤的猼訑望去。

  红叶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反应极快:「不会是它一路留下的血迹将它们引来
的吧?」

  「只怕是。」小玄苦笑,转望向武翩跹,见她纹丝不动,面上的黑气比之前
又淡了几分。

  这时叫声越来越近,而且此起彼伏,渐渐交汇成一片,巨狰的数量显然多得
惊人。

  「它们下来了。」小玄沉声道。

  「怎么办?」红叶惊慌起来,将剑抄在手里。

  「这要紧关头,倘若师父再受惊扰,当真要走火入魔了……」小玄望着武翩
跹,心中千回百转迴。

  红叶娇躯轻颤,脑子里尽是狰群迎面扑来的画面,只觉肩际的伤口一阵剧痛。

  小玄悄叹了口气,挪到武翩跹跟前,轻唤道:「师父。」

  武翩跹徐徐睁眼。

  两人四目相交,小玄微微一笑。

  武翩跹凝视着他,缓缓摇了下头。

  小玄转身,提起神骨宝剑,对红叶道:「照看好娘娘。」

  「你……做什么?」红叶惊道。

  小玄已翻身下车,朝沟外走去。

  「别去,也许它们找不到这里!」红叶急唤道。

  小玄回首,朝她微微一笑,脚步却未停,突地一跃而起,消失于女孩的视线
中。

  「回来!外边没有九叶甘华,你撑不住的!」红叶大喊,泪水几要夺目而出。

     ************************************************

  小玄运提真气,身子徐徐上升,手中的神骨剑亦渐渐变赤,染上了一抹血似
的暗红。

  一头头巨狰正沿着残存坑中的根须攀爬下来,密密麻麻地遍布坑壁。

  小玄一冲而上,手起剑落,将一头巨狰劈去半边肩膀,周围的巨狰咆哮着朝
他扑去。

  坑中犹如掀起了怒潮,一番激战。

  小玄将快便陷入了重围,寻木遗留的坑本不算小,但过百头巨狰堆挤其中,
便显得有些狭窄了。

  他于纵横交错的根须间左冲右突,只觉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巨狰,獠牙利爪从
四面八方袭来,渐感吃力,忙中瞥见仍有几头巨狰在朝坑底张望,遂飞身过去,
拚着身上挂彩刺倒其中的两头,这下终于彻底激怒了狰群,坑中所有的巨狰都朝
他扑去。

  如此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小玄突然发现一只个头明显比同类要大上近半的
巨狰,倏一个「星火飞溅」疾纵过去,正落其背,手中宝剑朝下一刺,深深扎入
了巨狰的大屁股,巨狰吃痛,一阵剧烈地上抛下跃,欲将身上的敌人掀落,小玄
只是紧紧抓牢其尾,不时照其臀部补上一剑。

  巨狰怒极,狂奔乱窜,所到之处,其它巨狰纷纷走避,坑中登时乱成了一锅
粥。

  小玄觑见已近坑口,真气疾提脚下一蹬,趁乱朝上掠去。

  几头巨狰猛扑过去,在他身上抓出几道伤口,却已无法将之拦下。

  小玄终于从坑中逃出,只是身后跟着一群穷追不舍的巨狰,为首一头怒极欲
狂,正是被他连扎了几下屁股的那只。

  他于黑暗与浓雾中起伏纵掠,身后的狰群也高高低低地疾奔,每一头巨狰皆
有足够的力量与敏捷,树木、大石与沟壑全都无法阻滞它们半分。

  小玄始终无法摆脱,却还在担心它们返回坑中,一路高声呼啸,生怕哪头跟
丢,是以一人拖着数百头巨狰在谷中飞奔,煞是壮观。

  忽闻一串怪笑,前方数条巨大的黑影卷来,小玄闪避不及,一头撞入其中,
即时衣发俱扬,双目不能视物,鼻口给如同实物的恶臭灌入,登时眼花头晕几要
窒息,他心知不好,手中宝剑朝前猛然刺出千百剑,正是诛天剑诀中劫部的杀招
「万重劫」。

  此招犀利非常,乃以变化见长的诛天剑诀中罕有的以暴以快制敌之招,若是
有谁在前,身上必定千疮百孔。

  然而并无多大动静,小玄拚力睁眼,在模糊的泪水中看见了敌人,原来远在
七、八丈外,正是那个在空中大放瘴蟒的双角老妇。

  经此一阻,狰群便已蜂拥追至,小玄再次陷入重围,又是一番激战。

  「那个小贱人呢,藏哪里去了?」双角老妇嘲似笑道:「你一路大呼小叫,
为的便是想要引开追击吧。」

  小玄奋力迎敌,此处恰是空地,无险可依,无巧可取,招架得异样艰苦。

  双角老妇忽然轻咦一声,心中诧讶:「这小子结结实实地挨了我的毒瘴,怎
么还能支撑如此之久?」

  殊不知因机缘巧合,小玄吞服过一颗骊珠,乃化外仙龙所遗,受千万年癸水
精华滋养而成,能辟污垢万毒,是以挨了她的毒瘴只晕不损。

  小玄并不知晓自己的幸运,正疲于跟狰群的应战,身上接连挂彩险象环生。

  几百头巨狰层层将之困住,围得水泄不通。

  「要是把大宝带来就好了,如能召唤出一支精怪大军,说不定还能支撑一阵!」
小玄心中懊丧,饶他向来乐观不屈,此际也不禁渐渐绝望。

  「师父她们不知怎么样了……」他只觉疲惫之极,反应稍钝,背后猛地遭到
一记雷霆万钧地撞击,整个人朝前扑去,神骨宝剑脱手飞去。

  这一撞痛彻心腑,他仰起脖子,方才呛出半口血,后脑勺就被一只巨足狠狠
踏住,即时脸面朝下陷入土中,另外的半口血登给迫得咽了回去。

  眼前一片黑暗,剩下的感觉已经不多,除了痛疼,便是窒息。

             (第九回)移花接木

  小玄无法呼吸,只觉胸口似要炸开。

  踏住他的,正是那头屁股挨了数剑的巨狰,它不噬不咬,只是咆哮着、碾压
着,欲将脚下的猎物活活折磨至死。

  以这样的姿势死去,实在是太屈辱了!小玄心犹不甘,两手在地上乱抓乱摸,
只是不见神骨的踪影,周身气力渐渐逝去……

  他的手垂了下去……

  他已经放弃了。

  就在此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
莫要辜负了它的神威。」

  「师父叮嘱我莫负此剑,可是我却把它弄丢了……」小玄心头一凛,拚命挣
扎起来。

  巨狰只是狰狞地践踏着他蹂躏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尘土中有把剑正在悄然
浮起,剑柄长脚似地跑到了猎物的手里……

  蓦地赤光闪掠,巨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四肢齐断轰然倒地。

  小玄提着聚宝剑自尘土中冉冉升起,狰群与那双角老妇惊奇地瞧见,在他的
背后赫然隐隐立着一尊高达十来丈的魔神,于黑暗中灼灼生辉,形貌古怪威武极
绝。

  狰群似给慑住,一时畏缩不前。

  小玄只觉周身真气已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而躯体的飞升并非自身真气所致,
而是来自神骨宝剑的牵引。

  那似乎是传说中太古魔神泰逢的形貌,双角老妇惊疑交加,口中发出一串急
啸,狰群终于动了,从四面八方扑向小玄。

  小玄悬空而立,挥动手中的神骨,身后的魔神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剑上
异相纷呈,竟交替现出彩虹、霞霓、风雨、冰雪及雷电诸象,然后一头又一头巨
狰便摔跌出去,或身首异处,或支离破碎。

  双角老妇布袋一展,几条粗巨的瘴蟒朝他卷去,然而结果一样,几条瘴蟒俱
给拦腰斩断,然后再给荡做片片残雾。

  小玄只觉真气愈用愈盛,与手中的神骨宝剑循环运转,只感通体舒泰酣畅淋
漓。

  尸体已经堆叠得老高,狰群依旧不知死活地蜂拥而上,然而小玄居高临下地
睥睨狰群,心中已无半点怯意。

  双角老妇却是心胆俱寒,暗地里已萌去意。

  就在此际,小玄倏地胸腔奇痛,似给什么东西咬住了心尖,一口气喘不上来,
诸脉顿闭眼前骤黑,人已从空中跌落,摔入狰群当中。

  原来藏匿在他体内的阴阳蜱乱钻乱窜,竟然在这要命的关头咬住了他的心脏。

  狰群潮般掩上,双角老妇心中大喜,蓦见芒彩大盛,一道丽虹跨空飞来,手
持聚宝剑的武翩跹现出在林中,将一头头靠近小玄的巨狰斩翻、刺倒、挑飞。

  双角老妇大吃一惊,见她目湛如水神采奕奕,身上全无受伤的迹象,不由战
意尽溃,调头便走,直到远处,方才发出啸声,却是害怕折损兵将,召唤狰群回
归。

  原来武翩跹服下的那滴丹液,正是李梦棠赠与小玄的「千珍守元露」,乃玄
教中的顶级秘药,虽然耗材奇多炼制极难,但功效亦异样神妙,竟在短短的时间
里将她受损的诸路气脉修复如初,真灵得以重归丹田,身上的那点外伤便不足为
道。

  狰群训练有素,听见啸声,便纷纷调头离开,转眼走得干干净净,然而伤亡
已众,一夜激战,已损失了过百头巨狰。

  武翩跹也不追赶,一手捉扣住小玄腕关,细察他体内状况,很快便找到症结
所在,心中大惊,急将一股真气注入,护住他心脏。

  小玄终于回过气来,却仍昏迷不醒,全然不知自个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武翩跹细思之下,已隐隐寻着症结源头,心中惊疑不定:「敢情是那只毒蝎
子种下的阴阳锁发作了,竟然如此歹毒!倘若再迟片刻,给那东西咬穿心脏,小
玄便要丢了性命……」

  她越想越惊,原以为阴阳锁如传闻般只是淫邪小技,未想竟是噬心啖魂的夺
命秘术,不禁冷汗涔涔。

  空中传来数声兽鸣,却是红叶驾车赶到。

  武翩跹捡起掉在地上的神骨剑,扶起小玄飞入云水车中。

  「小玄伤哪了?」红叶颤声问,见男儿浑身是血,不知伤在何处。

  「走,回玉京!」武翩跹只道,五指半刻不敢离开小玄的腕关。

  「薄野将军呢,是否先送他回舰上去?」红叶问。

  「薄野随我们一道回去,回头我会传讯给狄帅。」武翩跹道。

  红叶心知片刻耽搁不得,赶忙驱车朝谷外飞去。

  这时天已微亮,蓦闻一声大唳,两人抬头望去,见更高处有个巨禽影子朝远
处飞去,正是之前那只鲲鹏。

  「敌人要逃了!」红叶道。

  「会找到他们的。」武翩跹平静道。

  碧波万顷上,云水车风驰电掣般疾奔。

  「再快点!」武翩跹轻喝。

  红叶心中一狠,鞭子重重地抽到了五头猼訑身上,五头猼訑竭力狂奔,车子
跑得更快了。

  武翩跹低头朝怀中的小玄望去,见他牙关紧咬,身子阵阵痉挛,不禁忧急欲
焚。

  红叶不时回头,脸色越来越白,鞭子抽得越来越凶。

  「这样不行。」武翩跹扶小玄站了起来,对红叶道:「这个速度,小玄撑不
到玉京,我用过天虹带他先回去,你照看薄野随后跟来!」

  红叶急忙点头。

  武翩跹一臂挟抱紧小玄,一掌抵在他心口,朱唇轻启低低颂念,旋见腰际的
七彩罗带灼灼亮起,绚烂的芒彩渐渐绽放,很快便将两人裹罩其内,蓦地一道丽
虹从云水车上纵起,跨空朝远方掠去。

     ************************************************

  烈日当空,无风无雨,忽然间一道彩虹跨空而至,悄悄落在迷楼的某个僻静
之处,未待有人瞧清便已逝去,一队凤翔卫迅速包抄过去,并未发现有何异处。

  武翩跹扶抱着小玄出现在一条密道之中,只见她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似乎累
得随时会垮掉。

  每祭一次过天虹所需的灵力无需太多,但在这数个时辰中,她已连祭了数百
次过天虹,而且一路上还要用源源不断的真气护住小玄的五腑六脏,消耗之巨,
可想而知。

  但这样的付出还是大有收获的:她为危在旦夕的小玄争取到了近半天的救命
时间。

  穿过长长的通道,武翩跹扶抱着小玄来到一个极巨的空间,踏上一条悬空虹
道,直行至末端,方才将小玄轻轻放下,然后趴下身子探手一提,猛见一只鸟笼
状的物事从底下飞了上来,「哐当」的一声大响,重重砸落在虹道之上。

  趴伏笼中的一个几近赤裸的女子缓缓抬头,正是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勾魂邪
姬——碧怜怜。

  「即刻将阴阳锁的解法交出来!」武翩跹沉喝道。

  碧怜怜微微一怔,旋即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崔小玄,妖媚入骨的笑容如花绽放:
「我说今天怎么这样急呢。」

  「没听明白我的话?」武翩跹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着急的嘛。」碧怜怜却慢悠悠道。

  「别惹我,我今天没耐心。」武翩跹眸中寒霜凛冽。

  碧怜怜早就瞧出来了,她很急,非常的着急,轻笑道:「你想我救他?」

  「我要阴阳锁的解法!」武翩跹道。

  碧怜怜咯咯一阵娇笑,笑得花枝乱颠。

  一团风暴在武翩跹眼中急速聚集。

  「只可惜……」碧怜怜终于道,「阴阳锁没有解法,从来没有。」

  武翩跹朝前走去,口中默颂了个简短的禁咒,鸟笼一端的栅栏突然扭曲,让
出个能让人通过的开口,武翩跹进入其中,猛一把揪住碧怜怜的云发,粗暴地拽
起她的头,聚宝剑铿锵离鞘,锋锐的剑刃架在她那吹弹得破的雪颈上。

  碧怜怜面无惧色。

  昏迷不醒的小玄竟似有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想我立刻杀了你?」武翩跹寒声道。

  「奴家的命,早就在你的手上,随时都可以拿去。」碧怜怜不疾不徐道,媚
目瞟了眼地上的男儿,道:「只不过,奴家路上肯定不会寂寞的。」

  武翩跹面色发白,握剑的手微微细抖。

  剑锋随之抖动,已割入雪颈一线,一丝鲜血流了出来,碧怜怜心中却越来越
笃定,笑容亦越发从容安逸,这是个送上门来的、可以让她逃得生天的机会,绝
不能任之轻易溜走。

  「不如……」碧怜怜娇声道,「放下你的剑,听我说。」

  武翩跹目中怒火炽燃,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垂下了剑。

  碧怜怜知自己拿住她了,复仇的快意在心中跃动,轻笑道:「不如你求我吧,
倘若你此刻跪下来磕几个头,好生求求奴家,奴家或许会去救他一命。」

  剑锋重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次压得更紧。

  「不愿意么?」碧怜怜笑得愈欢,眼角掠向小玄,「你瞧瞧他,他就快撑不
住了,再迟片刻,说不定那只虫子便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吃光了!又或者入脑穿心,
待到那时,便是太乙大罗在此也救他不得啦。」

  「原你在他身上种下的是如此歹毒之物!」武翩跹咬牙切齿道。

  碧怜怜惬意无比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他若死了,你也决计多活不过一刻!」武翩跹厉声喝道。

  碧怜怜见她动怒,心里越发痛快得意,盯着她的眼睛轻轻道:「这个人,对
你很重要么?」

  武翩跹身子一震。

  「你连日来一直折磨奴家,不让奴家消消气又怎么成?还是快快跪下来求我
吧。」碧怜怜继续折磨着她,笑得异样恣肆猖狂。

  武翩跹浑身发抖。

  「好啦好啦,耍够了。」碧怜怜收住了笑,悠然道,「奴家就不折腾你了,
你只要放了奴家,让奴家把他带走,三日后,奴家便让他活蹦乱跳地回到这里来。」

  武翩跹酥胸起伏,闭起了眼。

  「天地之中,阴阳蛊一但发作,便唯有蛊主之精方能缓解,除此以外,俱是
死路一条,你若还想要他活在这世上,就让他跟我走。」碧怜怜继续敲打她,她
知道她崩溃在即。

  武翩跹忽然安静下来。

  「想好了么?」碧怜怜轻蔑道。

  武翩跹定睛瞧她。

  碧怜怜有恃无恐地迎住她的目光。

  武翩跹仍在看她,一言不发。

  碧怜怜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察言观色,猛然发现对方眼里的惊慌竟然
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冷的、意义难明的笑意。

  武翩跹提起裙角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雍容优雅地卷起一边袖子。

  碧怜怜心底一阵发毛。

  武翩跹伸出手,两根晶莹如玉的冰凉手指搭住了她的腰眼。

  「你……你做什么!」碧怜怜惊慌起来,话没说完,骤感两道犀利的真气从
腰际侵入体内,长眼般循着经脉直袭骊关,刹那间筋麻骨软。

  武翩跹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细颈瓷瓶,放到嘴边用牙咬下瓶
塞,将里边的丹丸倾倒一空。

  碧怜怜脸色大变,她之前吃过一次大亏,这时已完全明白跟前的贱人想干什
么。

  武翩跹把瓶子往她腿心一送,将细长的瓶颈粗鲁地塞入花窍之中,搭在腰眼
上的两指继续吐劲,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碧怜怜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贱人这般疯狂,竟然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
只觉两道刁钻无比的真气在体内交错搅动,绞得骊关酸麻欲溃,她拚命憋着,几
将银牙咬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武翩跹施展的正是玄教阴阳采补术中的顶级秘术,威
力绝大,况且碧怜怜此时身上没有点滴真气灵力,如何抵挡得住。

  碧怜怜闷哼一声,蓦地骊关酥透,花房内浆汁迸涌,阴精沥沥而下。

  小玄呻吟一声,手指动了动,却是阴阳蜱嗅着了蛊主的阴精,越发躁动不安,
在他体内大肆腾闹。

  武翩跹生怕份量不足,依旧不由分说地连催真气。

  碧怜怜丢得花容失色,只觉花宫深处的元阴与骊珠皆尽浮动,几要脱窍而出。

  武翩跹那两根恶魔般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同时拔出了塞在花窍的那只细颈
瓷瓶。

  碧怜怜瘫软如泥,身子酥做一团。

  武翩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满意的发现已经满了。

  碧怜怜面赤如血,她乃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修为高绝位尊望重,何尝受过
这等羞辱,竟给挤牛乳般迫出阴精,蓦地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破口大骂:「疯子!
魔鬼!下作的娼货!你今日杀了我便罢!否则定要你后悔一世!」

  「杀你干嘛,给我好好养着,下次他再发作,还得靠你慷慨相赠。」武甂跹
笑吟吟道,指尖吐气,封住了她身上的几条气脉,掏出条帕子嫌弃地拭了拭手,
拎着瓶子起身走了。

  碧怜怜悲愤欲绝,此时气脉被封出不了声,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险些闭过
气去。

  武翩跹快步走到小玄旁边,蹲跪下去察看他情形如何,不一会耳根便红了起
来,寻思道:如何将瓶中之物送入此子体内?

  她心中发愁,陡见小玄又抽搐了下,状极痛苦,遂将朱唇一咬,动手去解男
儿的腰带,方才扒下了他的裤头,孰料一根巨物骤然跃起,「啪」地一下打在她
手背。

  原来阴阳蜱暗中作怪,早已令得男儿勃翘如柱。

  武翩跹唬了一跳,不敢细瞧,捏住瓷瓶将内里的花浆兜头浇落,谁知灵龟一
触即颤,打了个激灵,花浆便淋到了边上去,她皱了皱眉,再次倾倒花浆,怎奈
灵龟受到刺激,一下下颤晃不休,倒了半瓶也没多少花浆浇中马眼。

  「若再乱动,东西就没有了!」武翩跹心中大嗔,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伸出
三根葱指将男儿的巨根轻轻扶住,再一次把花浆倾下,这回对得极准,花浆虽然
浇中了马眼,但似乎并没灌进去多少,大多都朝旁流开,顺茎淌下。

  她眉头大皱,见瓶中剩余无多,不敢全部倒光,遂将瓷瓶放下,顾不得污秽,
用指尖去将淌下的浆液捞回龟头,抹入马眼。

  忙乱间忽然想到:「如此并非真正男女交媾,这些东西怕是到不了他体内…
…」

  她正在发呆,突感指间的巨物强而有力地勃跳了几下,茫然转头,便瞧见了
张口结舌的小玄。

  两人四目相对,怔了须臾,小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三根拈扶着肉棒的尖
尖葱指上。

             (第十回)孺子难教

  「我……我……为师在为你驱除身上的邪术!」武翩跹赶忙撒手,脸上已是
红霞染遍艳若桃李。

  小玄恍若未闻,目光浑浊地盯着她。

  「你身上中了邪蛊,此刻已经发作,为师正在设法为你驱除。」武翩跹见他
神不守舍,又强调了一遍。

  小玄突地坐起,张臂朝她抱去。

  武翩跹吃了一惊,抬手推拒,只觉男儿力如蛮牛,肌肤鼻息俱若炽碳,低喝
道:「你认得我么!」

  「师父……」小玄闷哼一声,身子却不听使唤,只是痴缠不休。

  武翩跹见他这昏颠模样,心知先前的工夫皆是白费,不觉一阵沮丧,忽尔面
色一沉,厉喝道:「给我坐好!」

  小玄乍然一惊,神志稍清,不敢再动。

  武翩跹厉声道:「你此刻已是命悬一线,若再胡闹,人就没了!」

  小玄这一安静,立感体内到处隐隐生痛,心中暗自惊惶。

  武翩跹心知拖延下去,只怕情形还要更糟,她凝眉苦思,脑海中突地灵光一
闪:「玄教有许多采补法门,有些简易之至,何不拣一个传与他,只要能助他渡
过眼前这关,临急抱佛脚又有何妨!」

  她当日拜入太乙玄门,天资惊人,诸艺冠绝门中,重元子又爱其根骨佳妙,
是以倾囊相授,门中秘典,予取予求,当中自有黄白采补、阴阳双修之术。而她
心潜大志,对诸般法门如饥似渴,无论高低正偏,皆有涉猎,未想今日果真用着。

  「小玄,为师现在传你一法,可助你驱除身上的邪术,你可用心听好了!」
武翩跹道。

  小玄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勉强坐直身子,只是腿间高高地竖着根大肉棒,
模样煞是怪异。

  武翩跹念了个仅有数句的行气法诀,正是玄教中采补术的入门小技,问:
「记住了么?」

  小玄茫然摇头,此时身如百虫爬挠,哪有心思听得进去。

  武翩跹叹了口气,道:「此诀简单之至,我再教你一遍,你再莫走神。」当
即放慢速度,再将口诀念了一遍,念毕再问,这回终见小玄点了点头,于是又跟
他细细讲解口诀中的关键之处。

  小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只是浑浑噩噩地点头。

  武翩跹拿起放在地上的细颈瓷瓶,道:「这瓶子里边装的是救你性命之物,
你只需依着我教你的法诀运气行功,便能汲入体内。」

  小玄照旧点头。

  瓶中已剩余无几,武翩跹心知成败在此一举,生怕再有闪失,顾不得羞涩,
这回五指齐出,牢牢地捉握住男儿的肉棒,又恐花浆走漏,另一手捏着瓷瓶,直
接将瓶口抵住龟头,缓缓倾斜,道:「快行功!」

  小玄默念法诀,运气行功,只觉一股细细气息自丹田生出,经气脉直达玉茎,
这时花浆倾至,那股气息即往回走,立将花浆汲入马眼,沿精管而上,谁知行到
途中便止步不前。

  「好了吗?」武翩跹抬眼望去,却见男儿神情古怪,目光依旧浑浊。

  原来小玄迷糊间听漏了最后一句口诀,功法自然无法完成。

  武翩跹见情形不对,拎起瓷瓶,晃了晃,发现瓶中仍有东西,不禁发嗔:
「怎么没有吸光?」只好重将瓶口抵住龟头,命小玄再试一次。

  小玄再次运气行功,怎奈少了句口诀,又岂能成功。

  「到底怎么了?」武翩跹急道。

  小玄见她眉目笼俏嘴角含嗔,只觉动人极绝,心中一悸,周身欲念蓦如碳堆
内的暗火给翻了开来,猛地将她一把抱住,乱挨乱蹭。

  原来是他体内的阴阳蜱因蛊主阴精近在咫尺而不得,再次大闹起来。

  武翩跹又急又恼,只是此时两手皆忙,哪里阻拒得了,厉声喝道:「胡闹什
么,快行功!」

  「我不行了……」小玄闷哼,纠缠间嘴唇竟然贴到了师父耳后。

  武翩跹只觉热气袭来,心中一阵慌乱,道:「胡说什么,你一定行的!」

  小玄置若罔闻,鼻间嗅着丝丝香甜,舌尖一吐,便舐到了师父细嫩的耳廓上。

  武翩跹娇躯一颤,急忙把脸朝旁躲开。

  谁知男儿又睨见了她那纤俏的雪颈,顺着发沿吻了下去。

  武翩跹叫苦不迭,左挡右拒疲于招架,险些把手里的瓶子滑了,蓦地发嗔:
「你到底听不听话!」

  小玄迷迷糊糊点头。

  「那就再试一次!」武翩跹道。

  小玄却不肯了,舔吮着师父的雪颈,手也开始乱摸乱碰,他现在只想要她,
只想要女人。

  武翩跹挣拒不脱,又见成功在即,只好哄道:「再试一次,乖。」

  「我学不会……」小玄摇头。

  「你一定会的,这法诀很简单。」武翩跹耐着性子,只道他是在找借口。

  「我身上好难受……」小玄依然摇头。

  「你听师父的话,很快就不难受了。」武翩跹柔声道。

  「瓶子太硬……」小玄道,这次倒真是在找措口。

  ……武翩跹无语,好一会方道:「那就不要瓶子,师父用……用手好么?」

  「好!」小玄即应。

  武翩跹愕然。

  瓷瓶内的花浆倒在了掌心,白里透红的纤掌弯若花斛,兜着酥白的阴精,瑰
艳又妖异。

  这只曾经夺去无数生命的手,此刻竟是如此的纤弱,仿佛禁不得一丝风,受
不得一点浪,苒弱娇嫩如花瓣。

  武翩跹的另一只手圈住男儿的肉杵,将肉杵徐徐攀下,把龟头压入掌心里的
那一小滩花浆。

  小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舒服得呻吟一声。

  「快行功!」武翩跹晕着脸唤,只盼快快把事情办完,结束这糟糕透顶的过
程。

  小玄运气行功,可是掌心里的那滩浆液丁点未少。

  「快啊。」武翩跹雪额冒汗,几乎是在央求了。

  「还是不行……」小玄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接又开始走神了,他闻到一股子
奇异的暖香,似从女人酥峰间绵延出来,勾惹得的他探头望去,瞧见了一痕从衣
襟间闪露出来的芍药紫,艳丽夺目。

  「你集中精神!」武翩跹急道,发现了男儿放肆的目光,就在这时一只手赫
从她的腋下穿出,环绕到前边隔衣攀上了腴沃高耸的玉峰,重重一握。

  武翩跹失声颤呼,娇躯一阵酸软。

  可是男儿却是越发来劲,五指时收时放,将手上的饱满捏揉成千形万状。

  「我要生气啦!」她大发娇嗔,靥上却是丽色倍增。

  小玄有如中魇,指掌继续搓揉,捏握,刮蹭,百般恣肆贪婪无休。

  「放手!」武翩跹厉叱,她曾遭遇多少凶险,却从末有过如此之狼狈。

  小玄心头一震,终于放开了她。

  「行功!」武翩跹怒容满面,声音斩钉截铁。

  小玄这回乖了,急忙闭目,呼吸提气,武翩跹掌心的那滩花浆迅速变少,转
眼无踪。

  并非他想起了口诀,而是情急之下,给逼出了绮姬当日传与他的九鼎还丹诀。

  武翩跹舒了口气,欣喜地瞧见,男儿眼中混浊正在迅速消退,原有的清明正
在回归。

  成功了!她正要放开手,却给一只大手捉住了手腕。

  阴阳蜱得了蛊主的阴精,终于安分了,但是高涨的情欲却还将小玄留在峰顶。

  「不是……不是好了嘛!」武翩跹道,心底竟然有些发慌。

  「师父……」小玄低唤。

  武翩跹瞪着他,颊飞红云,这算什么?难道就不能自己弄出来吗……

  男儿眼中尽是央求之色。

  武翩跹心中一软,松开的手又慢慢地握紧了,都到了这个阶段,终不成……
就这样弃之不顾吧?

  贝齿咬着丹唇,柔荑开始款款拢络徐徐揉抚。

  小玄快活之极,低头盯着下边,赤着两眼看师父用手帮自己捋套。

  师父的手是如此诱人,柔嫩,纤巧,晶莹如透,秀美绝伦。

  武翩跹绷紧着脸,正襟危坐……除了手。

  「紧点……捉紧点……师父……两只手……两只手好吗……」小玄鼻息如火
地央道。

  好过分!竟然得寸进尺!武翩跹目视别处,无可奈何地又加上了一只手,悻
悻地收紧了葱指。

  然而还没完,男儿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硕峰,突然探手搭住了美人师父的抹
胸,用力一扒。

  武翩跹措手不及,竟给他一扯而下,两只如酥似雪的尖翘腴乳猛然跃出,荡
起一道迷人的白浪。

  「怎么这样闹人啊!」武翩跹大嗔,双颊火烫一片,仿似真要燃烧起来。

  怎奈小玄早给欲焰烧昏了脑子,哪里顾得了师父着恼,脑袋突往下滑,一口
叼住了峰尖那颗红嫣嫣的娇蒂。

  武翩跹低呼一声,香肩齐缩,娇躯霎时软了半边。

  唇齿间的酥乳嫩到了极点,男儿重重地吸吮起来,不时还抹上火辣辣的一舌。

  武翩跹身子瞬又紧绷,乳上传来阵阵难挨的酥麻,两颗胭脂凝就的奶头尖尖
勃起,腹底蓦尔一热,腿心里已悄悄湿了。

  小玄兴动欲狂,没完没了地吻、咬、抚、揉她每一寸雪嫩肌肤,力道越来越
重。

  武翩跹急急渴喘,几要接不上气来。

  小玄只觉肉棒美极,射意隐隐袭来,神魂颠倒间两手猛地捧握住师父的柔荑,
紧紧地裹住自己的巨棒,发狠地继续抽耸。

  武翩跹羞不可遏,偏又无法把手挣开,只得把脸别往它处,任由男儿恣肆颠
狂。

  汗水、残存的花浆及马眼流出的黏液在细嫩的掌心中反复搅拌,渐渐被打成
了胶白的稠浆,包裹着、侵蚀着来回穿梭的铁茎,温度在急剧攀升。

  武翩跹猛觉掌中的铁棒暴涨起來,炽炙似火,煨得掌心烧着一般,她猝不及
防,唬得几要撒开手去,但是裹在外面的那双手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握得更紧更牢。

  一双令多少神魔心惊胆寒的手,此刻竟成了男儿的销魂窝快活窟。

  小玄猛烈冲刺,原形皆现的玄阳盘龙杵通根火烫,在掌心的稠浆中来回抽添,
真个粘润滑腻爽利入骨。

  忽然间,有根指尖悄悄地捺住了龟颈下那根绷成直线的细带,一轮轻拨重抹。

  小玄浑身剧震,蓦感美极,宝杵没头没脑地一通狂突狠抽,就筋麻骨软地在
美人师父的掌心窝中怒射而出。

  他那阳精乃至极之物,武翩跹嘤咛颤哼,刹那间已给麻了一手,喷薄而出的
浆汁实太多,裹也裹不住,自掌沿指缝四下迸出。

  巨龙穿梭如虹,最后几下,似要脱手飞去,武翩跹险些捉握不住,急将十指
箍牢,掌心亦死死裹握,竭力将肉棒上每厘每寸的快美全都压榨出来。

  她眼饧耳热地凝视着醉酒般的男儿,心底竟然隐隐期盼能让他再快活些。

  冤家,前世欠你的。

               (本集终)

  篇后:

  何谓仙?

  《释名释长幼》:老而不死曰仙。

  《神仙传。彭祖传》: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
天阶;或化为鸟兽,游浮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
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

  《把朴子。论仙》:上士举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
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天隐子。神解》:能通变之曰神仙。道教经书中,一般都把仙人分為九品,
如《墉城集仙录》說:第一上仙,第二次仙,第三太上真人,第四飞天真人,第
五灵仙,第六真人,第七灵人,第八飞仙,第九仙人。凡此品次,不可差越。

  《云笈七籤》卷三《道教三洞宗元》:第一上仙;二高仙;三大仙;四玄仙;
五天仙;六真仙;七神仙;八灵仙;九至仙。

  《道藏辑要》张集《三坛圆满天仙大戒略》:天尊曰:道无二上,仙有九品;
一曰混元无始金仙;一曰灵元造化真仙;人世修证则有天仙,地仙,水仙,神仙,
人仙,鬼仙。

  综合以上,及参考封神演义、四游记、上古神话演义等古典著作,本系列将
仙人等级设定为九境,即:真人,灵仙,真仙,飞仙,太仙,至仙,玄仙,太乙,
大罗等九境。然后还有脱超九境的、故事中暂未出现的最终境——混元。

  散仙、地仙、天仙则为分类,包含以上九境,各有高低强弱。

  至于神、魔、妖、鬼、精怪另有系统,容后再述。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12-19 12: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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